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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翻雨覆
文案:
他,第一次看见她,就不喜欢她!她是那个贱女人带来的拖油瓶,估计将来也是个专勾男人的狐媚子。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妹妹,母债女还,他要报复!既是狐媚子,那他就送她进青楼,让她施展媚功专以美色侍侯男人!他就是要她当千人骑万人压的娼妓!他要亲手毁了她!
第一卷覆雨翻云
梅廿九~思情
楔子
他转过头来,俊脸上有捉狭的笑,“据说男人救了妖,妖都会以身相许的,是这样的吗?”
他说:“记住,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
……
南方的冬末春初,总是交替得很快。
冬天还未真正褪去寒衣,春天就急不可耐地落下雨来。
推开木格窗,通往梅园蜿蜒着的青石路,在蒙蒙细雨涤荡下清冷而寂寥。
园子里是一片残垣断壁,有着大火肆虐过的痕迹。
而幸免存活下来的梅花,就在无尽的寒寂中傲放。
丝丝细雨,润物无声地飘落在洁白素雅的花朵上,粉嫩的花瓣娇弱地承接着雨水,渐渐汇聚溢满,盈盈欲坠,像美人噙着珍珠般的泪滴,晶莹剔透。
盛开的梅花美得动人心魄,但我并不为此动形于色。
因为,鲜花通常不属于赏花的人,而属于牛粪。
我慵懒地坐下,斜倚在铺了紫貂皮的美人榻上,一袭宽松的白袍,一头乌黑的长发倾泻在肩头,直拖曳到榻下。
我叫梅廿九,过了冬天便十七岁了。
是这座破败梅园的主人。
其实不久前的园子还是很漂亮的,经常有文人雅客出没,还有着清脆的欢歌笑语和动人飘渺的身影,而如今只剩下一片萧瑟。
梅园曾经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欢喜阁。
它是远近闻名首屈一指的青楼妓院,一场大火让它一蹶不振。
三个月前我是这里的红牌,但现在我是这里的老鸨,正为欢喜阁的复兴而努力着。
缕缕檀香烟从三足银鼎熏炉里逸出,在屋里氤氲弥漫,让放松下来的我昏昏欲睡。
侍女琉璃蹑声近前,问道:“九姑娘,累了吧?今晚将军府的宴席还去吗?”
我转过疲惫的脸,苦笑一下,道:“能不去吗?”
今晚不仅有许多权贵到场,而且白将军还请了许多青楼的红牌前去助兴,这是一个展示青楼形象的绝佳机会,我相信很多人就如我一样对这次宴席虎视眈眈,我还指着这次露脸来挽回点欢喜阁的客源与人脉呢。
再不重振旗鼓,欢喜阁的姐妹们都快熬不住了。
所以,一定要去。天上下刀子也要去。
我举起琉璃递过来的飞天凤鸟纹镜,镜子现出一张吹弹得破、白玉般无暇的脸,如星的美目顾盼生辉,润泽的樱唇不点则红,只是镜中的人黛眉轻蹙、近乎透明的脸上总带着倦怠与忧郁的神情,苍白得与身上的衣物浑然一体,没有半点血色。
镜中人,美则美矣,却总带有一种饱经沧桑的落寞与憔悴。
我颓然地放下镜子,轻轻叹了口气。
一阵冷风吹进,琉璃走上前将窗户关好,说,梅花开得很好,九姑娘,待我去折它一大枝插在瓶里留作观赏,可好?
我轻摇螓首制止了她,淡然道:“让它好好开着吧,本就时日无多,何必加速它的凋落呢?”
花开正好,无故为何要去招惹?难道只为了贪图它的美,就可以无视它的生死吗?!
若是如此,真去折了,只怕手中留的不会是余香。
但是,我又为何如此愤慨呢?它开它的,我活我的,已无相干。
尽管我曾是那个掌控梅花盛开和凋谢的主。
和琉璃边说着话,我边闭上眼假寐,几日来流连于声色的应酬奔波,让我有点倦怠。
尽管意志昏沉,我纤细如青葱的手指却紧握着一块绸帕,上面绣着一朵昙花。这块帕子是早逝的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信物。我随身带着已经很多年。
我母亲是属昙花的。
而我属梅。
不必对此奇怪,因为我们都不是人。
这就如人类有属相一说,我们的属相,就相当于人的属相里牛鬼蛇神之类。
我们是花妖。
不过,一只早已经灰飞湮灭,另一只则丧失了法力,成了一个软弱的女人,甚至比普通的凡人还无抵抗力。
母亲犹如昙花般美丽。可每当我回想起昙花时,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况味。
我爱它的哀婉动人,也恨它的懦弱自私;我爱它的凄艳悲壮,也恨它的固执偏狭,而这两者偏偏是如影随形,相生相伴的,正如盛开与凋谢是花之魂,追求完美与脆弱不堪也是我们花妖族的精神特质一样。
肩上的梅花印记隐隐作痛,像有团火在灼烧,虽然已经完全是普通人了,但还是会有花妖的痕迹,譬如这个梅形印记在梅花开的季节便会发红,如针扎般刺痛,直痛到心尖上,似在提醒着我原是个不羁的梅花妖,让我辗转反侧,彻夜不得眠。
我也想做回花妖,但我已不能了。
在我九岁的时候就被母亲封住了法力,本来在十四岁的时候有一次恢复的机会,却被人为地破坏了,因此我永远不可能再做回花妖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琉璃见我实在是倦极,便道,九姑娘你先歇着吧,等会儿我再帮你梳妆。
我应了,便昏昏睡去。
睡梦中仿佛又置身于那片梅花林海中,我张开双臂在漫天花雨中盘旋,梅林中回荡着我银铃般的笑声,我小小轻盈的身体在腾空飞跃,似乎是林中穿梭的精灵。
这似乎是我小时侯的场景。
那时的我是只小花妖,就是传说中花的精灵。
世上每种花中都有花妖存在,每只花妖只有两百岁左右的寿命,只比人类稍长了点,当然修道成仙者除外。可修仙路漫漫,几万年也不会出现一两个修成正果的,希望实在太渺茫。
于是大多数花妖都退而求其次,大都安心认命地享受着闻香而醉、随花开落的日子。
但也不是每只花妖都能随意掌控所属花种的盛开与凋谢,只有具有特殊秉质的花妖才可以。
不知如何就具有了特殊秉质,我竟然做到了,虽然控制花开的动作与速度还显得稚嫩与生涩。
不会忘记当用小手指对着梅花念了声咒语,那树红梅居然缓缓绽放时我的惊讶与喜悦。我朝着母亲露出了一个灿烂而得意的微笑。
母亲老是望着我小小年纪就显露出的不俗容颜而忧心忡忡,虽然我其实就像是她缩小的翻版。她总感到我的身边围绕着很重的戾气,因此严令三申,没有她的陪从我独自一人不得在花丛中流连。
但生性淘气的我偏喜欢在梅花林中一展我不羁的天性,每当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便会到梅林里与梅花雨共舞,学习掌握花开花落的调控技巧。
那年那天的午后,年幼的我独自穿梭在梅林中,与飘落着的梅花轻盈共舞。
正自在快乐地飞舞着,没料想从草地上突然窜起一只隐匿着的长形庞然大物,张开血盆大口,向我猛扑过来!
待我回过头来,那只怪物的嘴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了,我甚至已经闻到它大嘴里令人晕眩的膻腥臭味。
怪物看着我的眼睛里闪着贪婪而猥亵的眼光,它摆动着身体,粗大的尾巴兴奋地圈卷着,想要紧紧缠绕上我纤细的身子。
我惊呼一声,身子立刻向前飞跃而出,险险躲过怪物的袭击,但怪物依然穷追不舍。我转身,长袖一甩,兜住漫天的花瓣,向怪物直抛过去,柔软的花瓣瞬间变成尖利的花针迎面向怪物射去。
怪物躲闪不及,铜铃大的眼睛被扎中了几枚花针,它疼痛得咆哮一声,窜起半天高,粗大的尾巴狂怒地将一棵梅树拦腰折断,接着向我猛扑过来!大有得不到我便将我吃下去的架势。
我围绕着梅树与怪物周旋,但渐渐地,气喘吁吁、疲于奔命的我已体力透支,我粗浅的法术根本抵挡不了这庞然大物凌厉的攻势。
我开始后悔没有听从母亲的告诫,我一边奔逃一边张开颤抖的唇,惊惧地喊道:“娘,娘——,救命,救命——”,整个梅林都回荡着我慌乱的呼救声。
但这个梅林本就人迹罕至,而我和母亲栖身的山洞又离这甚远,就算母亲闻声赶到,只怕我早已经葬身于这个怪物的腹中了。
终于,我的身形开始迟缓下来,脚下突然一绊,我扑倒在一棵梅树下,想爬起来却发觉脚踝处疼痛钻心,再也无力起身。
我惊惶地往后缩着身子,而那只怪物见状,红色的眼睛里闪着狰狞的光,窜扑上来,张开大口便朝着我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我全身战栗地闭上了眼睛,绝望地等待着那阵剧痛袭来……正在此时,突听见“得得”的清脆马蹄声由远而近,在静谧的梅林中回荡,然后“嗖”地一声,是箭离了弦破空的声音。
那只怪物突然身形暴涨,直立起老高,接着痛苦地叫吼着软软跌落在地上,抽搐了一阵便不动了。原来怪物竟是一条巨蟒!而它的七寸,不偏不倚,正深深插着一支银箭!
我惊魂未定,小手揪着胸襟怯怯地抬起头来,看到就在离我不远,林中迷雾散尽处,有一双清冷深邃的眼眸正盯着我。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剑眉朗目、丰神俊逸,全身却散发着冷冷寒意的少年。
他的年纪不大,约莫只有十四五岁,一袭蓝底织金锦袍,足蹬长靴,更显英姿飒爽。
他左手持着弓,右手拉着缰绳,骑在一匹配着银鞍锦辔的高头骏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眼里有思量、揣测还有一闪而过的惊艳与迷惑。
梅廿九~暗许
他眯眼望着我,长眉微蹙。
他转头望着地上蜿蜒盘旋成一团的巨蟒,再看看树下我隐约晃动的暗影,仿佛是在考虑要不要下马,毕竟这片神秘梅林充满了诡异与萧杀。
打量了我一会儿,他终究还是一按马鞍,敏捷地跃下了马,将弓插入马背旁的弓箭袋,然后向我走过来,他的身形挺拔飘逸,步伐坚定有力。
但就在他靠近巨蟒的那一瞬间,那条巨蟒突然垂死挣扎,猛然间从地上翻腾而起,恶狠狠向少年扑去,狰狞地想吞噬掉眼前的少年。
我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眼睁睁看着少年处于异常危险的境地。我惊恐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但是,那少年面上不带一丝感情的眉宇间,却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沉着稳定。
他从容不迫地正对着体积比他庞大出几倍的巨蟒,随着金钩铁戈离鞘的声音,他已猛地拔出腰中长剑,挺拔的身体腾空而起,他举剑用力在空中一挥,随即收回,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鲜血四溅,那条巨蟒已经身首异处,再也不能动了。
滴滴蟒血如落花般在空中洒落,梅林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血腥之气。
本就闻不得半点血腥味,眼见身边的梅树干上溅满了暗绿的蟒血,膻臭刺鼻,我用手掩住自己的嘴,欲呕又止。
稳稳落在地上的少年气都不曾喘一下,他冷冷看着地上已死的巨蟒,徐徐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锦帕将剑身擦干净,然后握住剑鞘,只听得“叮吟”一声,带着萧杀之气的长剑已归鞘。
他转过身来,在离我不远处站住,看了我一会儿,才道:“你,没事吧?”
他的眼神摄人心魄,让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低着头没有回答。
他是个凡人,我看出来了,但他又不似普通的凡人,虽然他尚很年轻,但那仿佛刀雕般轮廓分明的完美五官、清冷华贵的气质中却隐隐透着王者的霸气。
见我不应他,他上前两步,近距离仔细端详着我,我知道他可能在猜疑这荒郊野岭,我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我究竟是不是人,亦或就是传说中的妖怪?
感觉到他锐利的眼神,我连忙往后缩了缩身子,用袖子想稍微盖住自己的脸,因为我的脸是半透明的。我转动着身体,想要逃离他远一点,却被脚上的疼痛牵引着呼了声痛。
他高高站着看看我,而后蹲下身来,不顾我的抗拒,伸出有力的手掌,一把捉住我的脚,仔细检查着我的脚踝,用手在我的脚踝处轻轻一捏,我痛呼出声,他皱着眉头,说:“你崴到脚了?”
我点点头,这才想起要谢谢他的救命之恩,我感激地看着他,说:“谢谢哥哥的救命之恩。”
他闻言看了看我,说:“不用谢我,正好路过赶上罢了。”说着俊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沉吟片刻,问道:“小丫头,你怎么会孤身一人在此地?”
我一时语塞,嗫嚅着说:“我,我和母亲来采蘑菇,走,走散了……”
他紧盯着我的眼,似要看出我说的是不是谎言,末了还是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他又观察着我的脚,天寒地冻,我没有穿鞋袜,光着一双脚。我们花妖是不怕冷的。
他低声叹道:“你家买不起鞋袜吗?”
我光裸的小脚丫在他温暖的手掌里如同一块透明的白玉,我肤色是半透明的,他看着我,清澈的眼里有疑惑,还有点淡淡的怜惜。我不知如何去回答他,毕竟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类的男人。
我只有怯怯点了点头。
他探手入怀,掏出了一串明珠,他从珠串里摘下一颗最大的珠子,递给我说:“这个珠子你拿着,拿去换些银两添置些御寒的衣物吧。”说完,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出来得匆忙,没有带金银,只有给我母亲的却忘了交给她的一串珠子。”
我急忙摆摆手,说:“不,不,哥哥救我已经让阿九感激不尽,怎能还要您的东西?”看得出来这颗夜明珠价值不菲。
“阿九?你叫阿九?”少年抬起眼睛。
“是的,我叫梅廿九,母亲说我是腊月二十九生的,正是梅花开得好的时候,所以就让我叫了这个名字。”我说。
“哦…..”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将明珠强塞入我的小手里,脸上有不容推脱的威严,然后他又握住我的脚看着。
他突然问我:“现在林子里有蘑菇吗?”
“蘑菇做什么汤好喝?”
“恩?”我没有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会问我这些不搭干的问题,不过还是认真思索着他的话。却听得“啪嗒”一声,我觉得脚踝一阵刺骨的疼痛,忍不住痛叫一声。
他却松了口气道:“好了,你脱臼的关节已经复位了。”原来他问我话是要引开我的注意力,免得帮我将关节复位时我会痛得厉害。
我动了动脚踝,果然一点也不痛了。
我感激地看着他,而他看着我,英俊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
原来他也会笑的,笑起来这么好看,犹如春寒过后解冻了的雪原,反射出耀眼和煦的光芒,晃得令人照不开眼。我看着他那张神采飞扬的俊脸有点呆了。
半晌,一瓣梅花飘到我脸上,我才回过神来,却看见他脸上的捉狭。
他笑道:“你这个小丫头,我脸上有灰吗?”
我羞红了脸,虽然我还是个小小花妖,却也懂得这么紧盯看一个男人是不符合人类的礼数规定的。
他看我害羞不再捉弄我,抬抬看了看天色,夕阳快落山了,整个梅林开始暗下来,瑟瑟的寒风开始猛烈起来。
他说:“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我急忙答道。
“为什么?”他开玩笑地说道,“难道你是妖怪,住在山洞里怕我看见吗?”
我不知所措,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有点紧张,怕他发现我是和他不一样的非人类,怕他知道我是花妖而被吓跑。不知为什么我不希望他被我吓走。
所以我极力想装作自然一些,但越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就越是紧张。
一慌乱,我不自觉便在心里背起了散花口诀,平日里我一紧张总是有背诵口诀的习惯,于是一时间,梅林中梅花纷纷飘落,洋洋洒洒,形成了花瓣雨。
他站在花瓣雨中,纳闷地说:“怎么,下雨了?怎会有这么多的梅花?”
他回头看我,看着我在暮色中越发透明的脸,飘飘欲飞的衣裾,他的眼里有惊疑,道:“你,真是妖怪?”
我没有说话,咬着下唇,等待着他落荒而逃。
但他并没有走,反而看着漫天的梅花雨说:“若你真是妖怪,我今天倒是奇遇了。”
他转过头来,俊脸上有捉狭的笑,“据说男人救了妖,妖都会以身相许的,是这样的吗?”
我的脸上直发烧,不敢看他。
他却哈哈朗声大笑,我们在花瓣雨中互相对望。
我觉察到他的眼神在我脸上逡巡,我羞怯地低下头。
花瓣雨不断飘落在我们的发丝,肩头上…….在地上如铺了厚厚一层花毯。
他长身玉立,在暮色中犹如一尊天神。
他清冷却热烈的目光就这样照进了我从来没被人窥探过的妖的内心。
他半晌都未说话,末了却吹了声口哨,那匹骏马从梅林深处出现,听从地跑到他身边。
他看了我一眼,拉住马缰,一踩马镫,翻身落鞍,笑着便要扬鞭绝尘离去。
“哥哥——”我下意识地叫住他。
他勒绳顿住,在马上看着我,俊脸上是邪佞的神情,他微微挑高眉头说:“怎么,你也要以身相许吗?”
我涨红了脸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收敛起笑意,深深俯视着我说:“果然是不一般的绝色,年纪虽小却有着颠倒众生的蛊惑力。但是——”他一拉马的辔头,掉转了方向,说:“你还太小,不适合以身相许这个举动。”
“不,不是——哥哥,阿,阿九想问问哥哥的姓名——”我急忙喊道。
“以身相许”对于我来说可能还不太理解,但我知道记下恩人的名字是最要紧的,容我日后有机会去报恩,这是我们妖精的规矩。
他犹豫片刻却不语,骑马便去。我一阵失落,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夜明珠。
他在梅林尽头立住了。
他回过头来,远远望住我,微薄的嘴唇扬起,弯出优美的弧度,他说,让你知道也好,我叫洛宸天。记住,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
说完,他策马绝尘而去。
洛宸天!这三个字如滚烫的火烧过我的心间,我从睡梦中猛地惊醒,我坐起来,手抚着胸口,微微喘着气。
还未从梦中满目的梅花雨回神,熟悉的华丽暖阁却已提示着我现在正身处于青楼中。
从十四岁到了欢喜阁开始,我注定就是个靠卖笑为生的凡人女子,早已不是梦中羞怯清纯的花妖了。梦中的他,仍是多年前的英俊模样。少年时的他便是冷冽不羁,多年后更是邪佞霸气。
一直以来,我都忘了他还有那么温柔和淳厚的一面,在我的记忆中,冷酷无情的他带给我的都是无尽的折磨与痛苦。
可,不是说要忘了他,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的吗?
犹如那一场大火般,将所有的恩恩怨怨都一把火烧去吗?
却怎生的又做这些梦?!怎生的还会想起他?!
窗外骤雨已停歇,零落梅花已残。
我无力地靠在床榻上,用纤手掩住眼睑,不想睁开眼。
如果人生是一场梦,我只愿长睡不愿醒。
梅廿九~老鸨
眼见欢喜阁日益没落下去,做为欢喜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老鸨,我对愿意来欢喜阁的姑娘只有两个要求:
一、女的;二、活的。
欢喜阁原是方圆首屈一指的青楼,至少在我十四岁到十六岁的时候是。
那时侯欢喜阁总是白天门庭若市,客来客往,夜晚则是灯火通明、笙歌不断。
花街楼里莺莺燕燕,娇侬软语,一派温柔乡的甜腻。让多少富豪公子、英雄豪杰沉醉不知归处,直怨春宵苦短。
欢喜阁嬷嬷莫墨总是捏着一方丝帕,见谁都抖动两下,然后展开如沐春风的笑容,招呼这个招呼那个,把个欢喜阁打理得是生意红火,一团和气。
对于嫖/客来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她绝对是一个出色的供应商。
不管多刁多难缠的客人她都能快速准确地迎合他们的口味,找到他们所喜欢的姑娘,要唱要跳要嗲要怎样都随意,甚至他们得到的享受比他们原想的还要高级与快乐。
就凭这一点,莫墨嬷嬷带领的欢喜阁便超越了其他的烟花青楼。
我不知莫墨嬷嬷是什么个来历,但是据说莫墨其实也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坎坷,她的身世是个谜,没有人知道她打哪儿来,将来会到哪儿去。
但有一次在打败春满楼获得第一青楼称号后,欢喜阁自己姐妹们举办的庆功宴上,她喝醉了,端着酒杯在自言自语:“我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一辈子也没做什么好事。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我做老鸨的这几年,却是我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刻,但同时也是最昏暗的时刻。”
说完她伏在桌子上狂笑,直笑出泪来。
姐妹们都面面相觑,不知平日里刁悍强干的莫墨嬷嬷受了什么刺激,竟会有如此感慨。
只有我不作声,端起一杯酒,默然喝下。
因为就在前几天,在欢喜阁的黛梅园子里,我看见她从一个年轻男人的怀中起身来,满脸掩不住的春色,她看他的眼神里有痴迷与仰慕。
我的心咯噔一下,且不论这个年轻男人平日里总流连于楼里年轻姑娘的床第间,就凭耳闻他和春满楼的老鸨走得很近的传言,我便无法相信这个男人有什么真心了,相反,他是个可疑的危险人物。
人皆有爱美之心,老少配为什么不好,是因为旁观者一望即会怀疑这两个人之间是否存在真挚的爱情。要知道没有人会喜欢年长自己许多的人,尤其是一个青年男子对中年妇人,除非对方与自己外貌年龄相当,要不就一定是因为对方有某些身外之物可以作为补偿。
但聪明如莫墨,却愚钝地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
爱情会让所有的人智商降低,莫墨也不例外。
阅男人无数的她,也不知道中了什么蛊,一心一意只等他。
她平日原本很注重我的意见,但只要我一提到那个男人,她便拉下脸来,容不得别人说他的半点不是。她是一只扑进爱情之火的飞蛾,明知前路茫茫,却铁了心地一头扎了进去。
既然劝说无补,于是我冷眼旁观。
看这对不般配的爱侣该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但是他们的结局远比我想象中的惨烈。
没有多久,那个年轻男子果然半夜席卷了莫墨所有的钱财逃跑,逃跑过程中还不忘在欢喜阁燃起了一场大火。
幸好被起夜的一个姑娘看见了,急呼失火,全楼的客人和姑娘都起床乱作一团,我还从来没发觉欢喜阁有那晚热闹过,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出了每个衣冠不整的人惊慌失措的脸。
因为发现得及时,才没有酿成楼毁人亡的惨剧。即使这样,大火还是将欢喜阁的标志——黛梅园烧成了灰烬,甚至还祸及了最靠近园子的沁芳楼。
沁芳楼中莫墨的百宝盒里,众多姐妹的卖身契便随着沁芳楼的毁灭化为灰烬。
经此一大变故,莫墨顿然垮了。我和姐妹们彻夜轮流守着她,生怕她寻了短见。
她既不哭也不闹,每天只是枯坐着,眼神空洞,没有焦距。
但欢喜阁有许多事都等着她去料理。
火灾后的重建、各项名目的开支,欢喜阁姑娘的衣食住行,这些都需要银两。
但莫墨根本拿不出来,她多年的积蓄被那个小白脸席卷而空,他甚至还利用莫墨的名义在外头借了高利贷。
天下只有锦上添花,却没有雪中送炭的道理。
于是闻说欢喜阁要垮台,天天便有债主上门逼债。
没有钱,就将值钱的东西搬走,没有值钱的东西,就把欢喜阁的姑娘拉走。
因为没有了卖身契的制约,一些欢喜阁的姑娘陆续被别的大青楼挖走,剩下的除了几个和莫墨相交甚好的姐妹自愿留下外,便是一些老弱病残了。
莫墨虽然刁悍,但是心地还是很善良的。这些老弱病残都是无家可归被她收留下来打杂,混口饱饭吃的人。
欢喜阁在一片墙倒众人推的吆喝声中摇摇欲坠。
我和一些留下来的姐妹们看不下去,便拿出一些原本积蓄下来的金银细软,暂时打发走一些恶形恶状的讨债者,但重振旗鼓、挑起欢喜阁的大梁还是要靠莫墨自己。
眼看着欢喜阁就要四分无裂,楼里的人就要失去赖以生存的栖身之地,一直沉默着的莫墨终于木然地从座椅上站起,低声道:“召集全楼的人来商议事情。”
这是发生事件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说是全楼的人,不过也就二十来个,比起鼎盛时期的二百多号人来说,有点少得可怜。虽然鼎盛时期也就在前不久。
而且二十来个人除了我和欢喜阁红牌汝嫣、青瓷、了了、非烟、琴师容子配以及其他十来个姐妹和丫鬟,还包括了两个厨房烧火做饭的老嬷嬷,两个园丁老大爷,三个未成年的孤儿,最后还有龟公徐锦。
莫墨先是缓缓巡视了一圈,然后深深给大家拜了拜,沙哑着嗓子说:“是莫墨没有带眼识人,拖累了大家,莫墨给大家请罪。”
汝嫣赶紧上前,拉住莫墨的手说:“嬷嬷,这也不能全怪你,别再难过了。”
青瓷也看着莫墨,安慰道:“嬷嬷,过去就过去吧,我们重头再来过。”
我对莫墨说道:“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一定会将难关度过的。”
莫墨却惨淡一笑,说:“怎么重头开始?会度过难关么?我,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呵……”
这次变故,毁掉的不仅是她的财富名声,更毁掉了她好强的心气。
半晌她抬起头来,嘴角挂着一丝惨淡的微笑,说:“我已经老了,想找个新的嬷嬷来管事,不是我要逃,实在是我无力再支撑下去。”
众人一阵沉默,尤其是几个孤儿,眼里闪着可怜而凄惶的目光。嬷嬷都要换了,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又将会失去一个安身的地方了呢?
“有谁自荐吗?”莫墨看着大家,没有人应声。
莫墨苦笑一声,说:“我也知道没有人愿意接收这个烂摊子,但是还是恳请有谁能看在这么多老人和孩子的份上,站出来帮我分担一点。”
说着,她的目光转在了我身上。
她盯我良久,突然分开众人,上前就跪在了我的面前。
“别,莫嬷嬷,你,你怎么了?”我大吃一惊,急忙伸手相扶,“你这不是折煞阿九么?”
但是莫墨跪着无论我怎么劝阻就是不起来。
她用力拽住我的衣袖,抬头恳切地说:“廿九,现在只有你能救回欢喜阁了,请你接替我,重振欢喜阁,可以吗?”
“莫嬷嬷,你怎么会出此言?你也知道我对这些都一窍不通啊,况且也有姐妹的能力在我之上,请你选别人吧,阿九答应你不会离开欢喜阁就是了。”我看着她说道。
“不,你一定要答应我当欢喜阁的老鸨,不然我就跪死在这里,再也不起来。”莫墨低声却坚决地说道。
她熟知我做事风格,我虽然年纪小,但是处理问题来却井井有条,而且心中所想的和嘴上说的都有道理,她也教过我如何看帐本,记帐,原来她那时侯就有把我列为后继接班人的想法了。
但是我不愿意。
当青楼艳妓已是身不由己,更何况是当个抛头露面、八面玲珑的老鸨?!
即使可怜,但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
我没有再理会莫墨,抽身想要离开,却被她一把抱住腿,她抬起眼,眼里充满了晶莹的泪花,她说:“求你了,阿九,我求你了。”
看着莫墨长跪不起,她身后的几个孤儿跪下了,老人跪下了,接着是欢喜阁的姐妹们都跪下了。大家都用期翼的目光看着我。
我的鼻子一酸,面对着他们也跪下了,我哽咽着说:“你们,你们不是折杀阿九我了吗?!”
莫墨望着我,说:“阿九,你就答应了吧,大家都需要你的带领,我相信你会重振欢喜阁,不会让他们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求你了——”
我看看莫墨,又看看满怀着希望的欢喜阁老人孩子,心一软,牙一咬,说:“那,我试试吧。”
莫墨的眼里闪着喜悦的光,她深深盯着我,似乎要看进我的心里,她向我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说:“有你,我就放心了。”
凭着残留的花妖敏锐的感觉,我直觉到莫墨有点不对劲。
但莫墨没有给我怀疑的机会,接下来几天她都在忙着处理欢喜阁各种事项。
看她很忙碌,大家都以为她开始放下过去而重新开始,都为她高兴。我也暂时放下了那颗狐疑的心。
但是十五的那天晚上,出去看灯会的徐锦突然面色煞白地冲进楼中,嘶声大喊,“姐姐妹妹们,快出来,莫嬷嬷,莫嬷嬷出事了!”
我和姐妹们狂奔出去,看见徐锦目光呆滞看着我们,一字一字地说:“莫嬷嬷,她,她杀了人了!”
我们气喘吁吁飞奔到事发的地点。一路上河堤边都挂着红灯笼,到处都笼罩着耀眼喜庆的光。
但就在这个喜庆的日子,莫墨她杀了人,杀的就是那个小白脸的负心郎!
我们看见的莫墨倒在地上,满地的血,她躺在血泊中,散乱着头发,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她是自刎死的,死的时候眼睛还微微睁着。
而她的身边,躺着那个小男人和春满楼的老鸨,春满楼的老鸨和小男人是被莫墨串着一剑刺死的。据说那个小男人以为躲过了风声,便大摇大摆地和春满楼的老鸨一起出来赏花灯。
却没料到会遇见已经追踪他好几天的莫墨。
莫墨早有准备,她随身都带着一把佩剑,她是个习过武的女人,原本她是那么刚强,但是那场盲目而荒谬的感情却让她变得脆弱了。
愤怒与耻辱让她重新又有了拿剑的力量,她是随时随地预备着要杀死这个负心的男人,于是当她看见他在人群出现,便提着剑冲上前去当胸便刺,她的动作之快,来势之凌厉,让周围的人都不及也不敢上前去阻拦。
那个小白脸估计想不到莫墨竟会如此刚烈,连忙抓过一旁春满楼的老鸨挡在身前。
但莫墨的剑很长,她这拼了全力的一剑,竟将小白脸和春满楼的老鸨两人连着一并刺死。
莫墨看着这两个人在她面前倒下,她看了看周围惊慌逃散的人群,抬头大笑了几声,眼中却落下泪来。她凄然呆立片刻,然后从地上断了气的男女身上拔出剑,往自己脖子上一剜,就此香消玉陨。
欢喜阁的姐妹们哭得死去活来。
我们都是莫墨一手调/教出来的。不管她的方法是严厉还是温和,她都是真心为我们好。她就像我们的亲人一样,虽然平日里也嬉笑怒骂,但彼此之间都有着深厚的感情。
汝嫣她们围着莫墨,抱起她失声痛哭。
我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看着莫墨。
为了这样的男人死,值当吗?我在心里骂着莫墨,但眼泪却一滴滴地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透过泪雾,我用手轻轻合上她还微睁的双眼,她死不瞑目,世间本有许多她留恋的东西,但只是一个疏忽,她失去了所有,也失去了生的意志。
我抚着她不再年轻的脸,心中充满了悲伤与无奈。
镜中花、水中月的爱情是个什么东西,就这样用宝贵的生命去祭奠,值得吗?!
我在无尽的哀伤里,暗暗在心里对她发誓:“莫墨嬷嬷,你放心去吧,我会尽力让欢喜阁重振,完成你未了的心愿。”
十五,本是红色的日子,在我们欢喜阁上下的眼里,却成了无颜色的惨白。
梅廿九~赴宴
屋里熏香依旧,却多了股梅花的清香。
琉璃还是去剪了一大枝梅花插在花瓶里,用清水养着。
我看着她兴高采烈的神情,不由微笑着摇摇头,她还是不泯小孩子的心性。
琉璃站在我身后,为我挽起头发,开始替我梳妆打扮。
我对照着手中的镜子,开始自己轻施粉黛。我描黑了眉毛,往眼睑处又增添了点粉红的色彩,同时加深了嘴唇的颜色,让唇在光线下闪着嫣红的润泽。
想想,我又用朱砂笔在额头画了朵红色盛开的梅花,这个画龙点睛之笔,立刻让我原本有点素白的脸色顿时鲜活起来。
我知道现在我的整个妆容充满了艳丽与魅惑的色彩。
琉璃看了看我,莲步轻移,过去从花瓶中剪下一枝三朵盛开的红梅,簪在我如云的发髻上。
就这样,便完成了每天夜晚我出去应酬的标准舞伎的全副行头。
我站起身来,揽镜自照,镜中人发髻高挽,身穿玫红色无领露胸紧身箭袖衫,雪白的酥/胸若隐若现;腰系蜜色底镂红花的丝带,下着同色百蝶七彩长裙,勾勒出修长而纤细的身姿。我披上薄如蝉翼的红帛,在原地转了个圈,动作柔媚,轻纱飘逸,翩翩欲飞。
琉璃用倾慕的眼神看我,赞道:“九姑娘,你可真美。”
我牵牵嘴角,不可置否。
好看又如何,青楼歌舞伎再美,还不是遂了男人们好色的心?!
出得房门去,见欢喜阁的姐妹们都在大厅里等着。
她们都已梳妆打扮好,外面裹着貂皮大氅,里面是清一色的轻透飘逸纱衣,行止间衣袂翩翩,一个个都宛若瑶池仙子。
徐锦迎上前来,说:“九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吗?”
他看着我,清秀的脸上有着恭敬的神情。
我环顾姐妹们,向亭亭玉立的她们投去赞赏的眼光,问道:“大家都收拾停当了吗?”
见大家颔首,我便对徐锦说:“锦子,那我们这就去吧。”
雨又开始下了,马车早等候在门口。
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来,我拽紧了斗篷的衣襟,回头看看正等着上马车的姐妹们,也都在寒风中缩成一团。
我看看身上单薄的衣裙,心中无比向往那种裹着大棉袄,坐在热炕头,吸溜着鼻涕,啃着热乎乎大白薯的场景,但我知道这只能在是梦中想想而已,现实中绝无可能。
我们随时随地都要装扮地花枝招展,等候男人或饥渴或猥亵的眼光审阅。
不要笑我们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实在是:我们的身,都由不了自己。
此次去将军府露脸,是挽回欢喜阁声威的最后希望了,因此我们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展露出我们最好的一面。
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冷么?!
但春寒着实彻骨,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种天,还要出门去强颜欢笑、以声色侍人,是怎样的一种无奈。我们黯淡的生活涂满了无穷的黑颜色,灰暗迷茫得不知道尽头,明明很难受,还得装做什么都很好。
没有人怜惜,有的只是强取豪夺;没有人保护,有的只是欺凌屈辱。
我悄然握紧了手掌,心头涌起一阵悲凉。
应该是母亲说的,做人要比修仙好混。但回首我做人的来时路,处处艰辛。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做人远比修仙更难熬。
假如时光可以倒头重来,我宁愿当个永不见天日的花妖,也不愿再做人。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缓缓前进着。
不大的车厢里挤了七八个姐妹,大家互相取暖倒也不冷。
欢喜阁姑娘了了和非烟对此次受邀前去白将军府很是兴奋,有点坐立不安。
她们都刚至及笈年纪,涉足风尘未深,还未真正体会到青楼女子的辛酸与无奈。
了了扑闪着大眼睛,迫不及待地问坐在身边的琴师容子配,“容姐姐,将军府是怎样的,戒备很森严吧?那个白将军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身男装打扮的容子配正低头调着她的琴弦,顾不上答话。她琴艺卓绝,一把古琴就是她的眼珠子,谁都动不得。
一旁的青瓷淡淡道:“去了,不就知道了。”青瓷人如其名,就像上等的青花瓷器一样朴素清雅,她莹白素净的脸上是一派沉稳,半点也看不出是个风尘中人。很让人喜欢。
却听得一声柔媚的轻笑,“了了,别急,那个白将军我见过的,不仅权高位重,还是个美男子,你总会见到的,而且见了准喜欢。”说话的正是欢喜阁的头号红牌,美艳妖娆得不可方物的汝嫣。
她轻靠在马车厢的一侧,妖艳动人,隐含风情,她的双眸泛着水光,眼波流转之际,真是荡人心弦,勾人魂魄。
了了闻言羞红了脸,娇嗔着不依。
汝嫣凑过身去,依在她身畔,附耳低语。我含笑着摇摇头,这个汝嫣灌输的估计不是什么好思想,果不其然,了了听了汝嫣的话,俏脸更红,作状要掐她,汝嫣笑着倒在我身上。
我揽住汝嫣,在她脸上轻掐了一把,和其他的姐妹笑她。想当初我还和她争过欢喜阁第一红牌的头衔呢,但现在我们却是生死相依的好姐妹。
我轻轻撂开一角的车门帘,车前坐在车夫身边的徐锦回过头来,问:“九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看了看他单薄的衣裳,对他说:“你冷吗?要不要挤进来?”
徐锦清秀的脸上掠过一丝暗红,他摇摇头,说:“不用,过一会儿就到将军府了。”说着他看了看我,又道:“九姑娘,你在车里歇会儿吧,这阵子够你累的。”
我笑笑点头将帘子放下,疲倦地仰靠在车座上,汝嫣低声问我:“遇到难事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不想让别的姐妹听见我们说话的内容,我不想影响她们的情绪。
欢喜阁现在处境异常艰难。
嬷嬷莫墨不在了后,我就一手接起了她未尽的责任。
莫墨刺杀了负心汉和春满楼老鸨一事,在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一提起这事,脸上便挂着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起争风吃醋的艳杀。
更有竞争对手添油加醋,诋毁欢喜阁的名声,说欢喜阁的姑娘都是妖精,会吃人的。
幸好衙门并不理会这些,我们才得以将莫墨妥善安葬,让她的一缕香魂终归故里。
逝者如斯矣,但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将日子过下去。
心长在别人身上,我本不去理会人们心里的想法是怎样的。可欢喜阁虽然还有红牌汝嫣和青瓷顶着,但因为出了人命,再沉迷于色/欲的客人也都有点忌惮,毕竟这总是个不详的事情,谁也不愿触霉头。因此欢喜阁往日如闹市般的门庭,现在冷落如可罗雀。
这就让我对此很是愤慨与介意。人心不古啊。
这边是毫无进帐,欢喜阁上下有好几十张嘴等着吃饭,那边是灾后重修、债主逼债,让我整日绞尽脑汁,疲于应对。
今日高利贷债主吴少龙便带着一群打手大摇大摆进了门,他手里拿着借据,一脚踏在欢喜阁大厅的红漆木椅上,嘴里一边嚼着槟榔,一边恶狠狠道:“快将欠我的钱还上,不然我就带人来收房子了!”说话间槟榔鲜红色的汁水四溅,甚是可怖。
说完他摸摸下巴,换上淫邪的笑容道:“顺便,再将你们这几个欢喜阁里还剩的小娘子一并带走!”他打量着我,涎着脸道:“剩下的倒都是最漂亮的,怎样,跟大爷我去享福如何?”
我强忍着内心的嫌恶,躲过他的毛手,冷冷道:“吴爷,奴家刚接手欢喜阁,待查清事实再答复您也不迟。”
什么高利贷,根本就是和小白脸一伙的白手党,但小白脸死了,已无对证,只得任由这个无赖色狼信口雌黄了。
吴少龙抖着手上的借据,狞笑道:“看来九姑娘是不想认帐了?!”
现在的欢喜阁已经今非昔比,根本找不到靠山来应对此种存心讹诈找茬的主,况且他手中的借据上还有估计是莫墨醉后被按下的手印。
欢喜阁现在就剩下了一个空架子,若是还不起借据上的高利贷,只能将园子抵押出去,届时姐妹们和那些孤儿寡老将流离失所,无处可栖身。
我不露半点声色,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说:“吴大爷,奴家又没否认,您急什么呀?不过您也得体谅奴家一下,今晚白将军邀请我们欢喜阁的姑娘去赴宴,正忙着呢。”
吴少龙眼睛一亮,谁不知道在这城里,白将军的显赫名声?白若愚将军家族世代为朝中重臣,白将军本人虽然还很年轻,不仅功高勋重、地位显赫,而且还是个风雅之士。城里权贵纷纷以赴白将军的邀请宴会为荣。
欢喜阁能被白将军邀请上,至少说明其还是一等的青楼。
若是在宴席上,哪个姑娘被白将军看上,到时告他吴少龙一状,那他就别在城里混了。
他急忙收回踩在座椅上的大脚,脸上换了谄媚的笑容,说:“既然九姑娘忙着,那吴某也不敢多叨扰了。我明日再来好了。”
我点点,淡然道:“那敢情好。”
吴少龙一挥手,让打手们先撤出大厅,但他又回过头来,对我说:“不过,九姑娘还是多为欢喜阁打算打算,若是因为还不起债而关门大吉,岂不让大家都笑话你九姑娘?”
我欠身道:“多谢吴大爷教诲,您好走,不送。”
随后我立刻去了顺泰钱庄。
顺泰钱庄的掌柜是个白白胖胖的矮子。我看着他从地上费劲跳到太师椅上,犹如一颗圆滚滚的肉球,不住打晃,累得他直喘气。
他爬在桌子上,作势翻了翻面前高高一叠的帐本,对我说:“九姑娘,对不起了,我们还是查不到你要找的那笔款项。”
我透过蓑笠上的面纱低声恳求他:“泰掌柜,请您帮帮忙好吗?我现在急需这笔钱。”
泰掌柜用肉肉的透着精光的小眼睛上下审视我半天,道:“九姑娘,实话说吧,这笔款项最初是转到我们钱庄没错,但是就在两个多月前又转走了。”
“转走了?转到哪里去了?”我急切地问道。
泰掌柜耸耸肩膀,“这是客户的隐私,恕不能奉告。”
我立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两个多月前?那不就是莫墨出事后不久的时候?
我曾看过欢喜阁的帐本,越看越惊心,原来欢喜阁一直是处于亏空状态,帐上所余的钱根本就不多,表面的繁华喧闹原来都是花架子。
看仔细了,才发觉最近几年欢喜阁每个月都有一笔来历不明的款项进帐,莫墨一直靠着这笔款项来维持着欢喜阁的运转。但是自从莫墨出事后,便没有了这笔款项的收入。
我一路查问,终于追到顺泰钱庄这里,但泰掌柜的嘴很严实,怎么都不肯透露由他经手的这些款项的由来与背后的主人。
我追查每月的这笔款项是有私己的原因的。
因为我发觉,每月的这笔款项都是在我接完客后的第二天转入到欢喜阁的帐户的。
我每月只接一次客,而且接的是同一位客人。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确切地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脸,每回他来的时候,莫墨都会照吩咐用丝帕蒙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知道他是谁。
听起来很刺激,但带给我的却是不尽的恐慌与无助,从十六岁那年初次开/苞到现在,我对男女床第间的事仍然抗拒与恐惧,这都要拜我那个恩/客所赐。
这笔神秘的款项是他付给我的嫖/资吗?不过确实有点昂贵了。我不知道我接一次客,竟然可以让欢喜阁上下几百人好好过一个月呢。
我问泰掌柜:“泰掌柜,您就不能通融一下吗?”现在的欢喜阁更需要这笔钱款,那个客人已经很久没来关顾过我了,估计是厌倦我了吧?不过能打探出来钱款是从哪里汇出的,就间接知道了我那个恩/客是谁。
我想知道他是谁,女人总是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很介意。
曾经是妖、现在是妓/女、将来不知是什么的我,也不例外。
泰掌柜摇摇头,“九姑娘,我们也有难处。”
我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他看着我,肉笑皮不笑。
我无功而返。
雨歇住了,马车行进的速度加快了,将军府应该很快就到了。
我盯着马车的顶部,一筹莫展。短短时间我去哪里筹集那么多银两来还债呢?
我叹了口气,汝嫣见状伸过柔荑来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阿九,别太着急上火了,事情总会好转的。”
坐在我身边的青瓷也点头道:“廿九,你放心,我们会尽一切努力不让欢喜阁就此消失的。”
我回握住她们俩的纤手感激地笑笑。
我低声对她们,也对自己说:“这次赴宴一定要让欢喜阁彻底露次脸,而且要露得漂漂亮亮。”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梅廿九~重逢
我平生最痛恨的男人有二,一为油嘴滑舌型,但对于关键时候也能伶牙利齿的我来讲,还算不上什么,耍耍嘴皮子也就一笑了之了,但我最受不了的便是那种看上去风平浪静、内心却闷骚得很的男人。
只要触礁,便无葬身之地。
闷骚男人其实并不可怕,但是就跟趴在脚上的蛤蟆一样,令人避之不及,南方尤其盛产。
恰巧的是,白若愚将军便是属于这一类的男人。
当一派斯文的他淡淡对我说出“男人与毛头最大的区别是智慧,还有看女人的眼光;辨别女人和青桃的最大依据便是韵致,以及应对男人的手段。你二者兼而有之,所以更独特”的话时,我越发确定了这一点。
那晚我率欢喜阁一众姐妹凫娜地进到将军府去时,在专门给舞娘僻出的一间楼阁里,白将军已经等在那里,周围莺莺燕燕环绕。
阅尽天下美女无数的他看见我后,也不由呆愣了一下。
虽然我早已习惯男人看见我时那种合不拢嘴的蠢样儿了,不过我还是娇羞低头行礼:“欢喜阁阿九带领姐妹们给将军行礼了。小女子万福。”
他连忙伸出手,想要搀起我,说:“免礼,看座。”
我避开他伸在半空的双手,谢过他,和众姐妹落座。他看着我微笑,倒也不以为意。
他是风度翩翩的男子,礼数周到,殷勤体贴。即使贵为将军,他的言行举止间也丝毫看不出对待青楼女子与良家妇女有什么区别,仅这一点,便得到了在场全体风尘女子的好感和赞赏。
他环顾整个阁间中的姹紫嫣红与婀娜旖旎,说:“今日请各位姑娘来为宴会助兴,是白某的荣幸。等会儿还请各位姐姐妹妹们替本将军招待好各位贵宾,照顾得好的,本将军重重有赏。”
“将军言重了,有幸得到将军的慧眼垂青,春满楼姐妹定不负将军众望,会让宾主尽欢的。”春满楼的红牌慕容睿谦恭地说道。
“是呀,有将军的吩咐,奴婢们一定会尽力服侍好将军的贵客。”说话的是莺燕楼的老鸨兼头牌赵如姿。
白将军颔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今日来此的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色,看来客人们一定会满意的。他笑着转向我,问道:“不知欢喜阁的九姑娘有什么要求没有?”
我含笑欠身,“我们欢喜阁的姑娘从不提要求,不过会满足客人们的一切要求,直到他们没有要求为止。”
白将军抚掌大笑,道:“好一个‘没有要求为止’,这倒是待客的最高境界,说得好啊,来呀,打赏!”
我多谢了将军,接过将军侍从用托盘递过的一枚金锭,直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都是嫉妒的眼光。我淡淡一笑,欣然将金锭收好。
这下好了,至少这个月欢喜阁的伙食不用愁了。
白将军倒是出手大方,这一招“赏鸡给妓看”极大提高了美女们的斗志。
随着将军一声令下,来自城里一等青楼的绝色美女都鱼贯而出,到白将军的宴会大厅里去服侍将军的客人们了。从白将军刚才的言谈中,可以得知能让他如此重视,今天款待的贵宾必定是非富即贵。
宴会大厅里金碧辉煌,温暖如春。摆有将近一百桌酒席,到处是华衣贵服,杯觥交错,一派欢歌升平、热闹非凡的景象。青楼美女们一入大厅,立即成了王孙贵族们追逐的对象,尤其是盛名在外的各大青楼的红牌们。
都是见过世面的主儿,红牌们应对起这些达官贵族的金主们都是驾轻就熟,如鱼得水。一时间全场满目莺莺娇软,细语欢声,场面旖旎。
不过大厅中央前排有一个桌子格外热闹异常,许多人在围着将军和几个客人,想必他们就是今天这场真正的主角,能有将军亲自出马,还有百桌客人相陪,估计是些了不得的贵客吧。
群芳们也纷涌而上,将那桌给围了个结结实实,越发看不清“贵重”客人们的脸了。
了了头次看见这么盛大的场面,缩在我身后不敢近前。
汝嫣娇笑道,“了了,别怕,跟着我,姐姐带你去转场子。”
了了望向我,我含笑点点头,说:“你就跟汝嫣去吧,多见见人也好。”
青瓷对着非烟说:“非烟,你也跟我来吧。”
于是汝嫣和青瓷带着了了、非烟以及其他欢喜阁的姐妹穿梭于各桌酒席,向往日相熟的客人们插科打诨,调笑致意,她们就像大海里的浪花,融进了波浪中,一会儿就不见了。
我站在角落里,观察着大厅里的各色人等,却听背后有一个娇弱和清冷的声音响起,“怎么,欢喜阁的头牌也当起老鸨来了?不是说欢喜阁就要倒了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春满楼的红牌拂衣姑娘。
她看着我,美丽的丹凤眼里有敌意,前不久欢喜阁的老鸨刚刚杀死了她们那里的老鸨,害得她们也跟欢喜阁的姑娘们一样,惶惶然不知所措。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我浅浅笑笑。
“拂衣,不得无礼。”一个低柔的声音响起,春满楼红牌慕容睿出现在我眼前。她眉如远黛,肤若凝脂,身着黄罗雪纺裙,满头的青丝松松挽成发髻,其中插着一支青玉珠钗,三步一摇曳,风华万千。
我在心中暗自赞叹她的标致,她却也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我,说:“闻说欢喜阁的九姑娘绝色无双,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微笑道:“姐姐过奖了,姐姐才是一等一的标致人呢。”
拂衣淡然道:“互相吹捧么。”
我和慕容睿互望一眼,掩袖而笑。有时候女人们的友谊也像爱情那般,莫名其妙就有了。
将军府的管事刘浩哲过来,有礼地说:“慕容姑娘,将军请您为大家献唱一曲来助兴。”
慕容睿点点头,转身便要随着刘管事走。但又回头看我,踌躇一下恳切道:“妹妹日后若有什么困难尽管托人来找我,只要我能帮的,一定鼎力相助。大家都不易。”
我点点头,给她施了一礼,“姐姐的深情厚意,阿九记得了。”
慕容睿微笑着和拂衣匆匆往台上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回身一瞥,发现好多看热闹的目光。
也许大家内心是希冀春满楼和欢喜阁能够掐起来,能闹个你死我活最好,但她们看错了,我和慕容睿都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所以抱歉了,大家没有戏好看。
深知挣扎在人世实不易,估计慕容睿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想着,心中却有一丝暗喜,小小一份友情,让我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铺着红毯的宽阔高台上,慕容睿与拂衣一个抚琴,一个高歌,琴声悠扬,歌声美妙,远远飘渺,犹如仙子在瑶台歌唱。
“浮生如斯,
缘生缘死,
谁知,谁知?
情终情始,
情真情痴,
何许?何处?
情之至!……”
慕容睿的歌喉如黄莺啼啭,高亢却又柔情,满场俱静,如痴如醉,都在听她的歌唱。
“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我站在角落里,听着听着,不觉也有点痴了。
情为何物?情真情痴,总有时。
既然人世间万物本是虚空的,造物者何必都要安排众生到世上走一圈呢?既然没有结果何不如就不让它开始?免得多情自古空余恨。
正痴痴想着,突觉得有两道冷冽的目光从背后射来,我悄悄转头回身,逡巡大厅一遍却一无所获。
我倚靠在柱子边,越发躲进了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人在窥探我,我却无处寻找到目标,这种缺乏安全的感觉总是令我害怕。
一曲终了,全场掌声雷动。城中第一金嗓子慕容睿果然了得。
接着便是莺燕苑的赵如姿和金仙儿出场,她们都穿着短襦长裙,裙腰系在腰部以上,给人一种俏丽修长的感觉。
她们要表演的是双人舞《春莺啭》,这二姝美貌若花,葱指纤长,碎步玲珑,舞姿迤逦,节奏欢快,真可谓是“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
引得客人跟随着节奏轻敲桌面,有的还站起和着节拍一起舞动,调起了全场欢腾的气氛。
眼看《春莺啭》一舞就要落幕,汝嫣和青瓷以及欢喜阁的姐妹们都聚拢在我的身边。
青瓷提醒我:“阿九,等会儿就轮到我们了。”
我“恩”了一声,缓缓道:“不用紧张,尽我们努力就成了。”
姐妹们点点头。
我转身问子佩,“子佩,你把琴调好了吗?”
子佩低声道:“九姑娘,已经调好了,别担心。”
我点点头,伸出手对姐妹们说:“来吧,姐妹们,为了欢喜阁而努力。”
大家将纤手叠在一起,彼此都给了对方一个信心,然后施施然齐齐登上台去。
低柔的琴声从子佩修长的手下淌出,那美妙的琴声似乎很远,遥不可及,又似乎很亲近,缭绕耳际。随着琴声,汝嫣、青瓷、了了、非烟以及欢喜阁的另外两位姊妹一行六人,翩跹起舞。她们的翦瞳好似云间月,玉容堪比水中莲,不论从何角度,全身舞动的线条都是那么秀美与舒畅。
她们身穿清一色的粉色轻纱,挥舞长袖,舞姿轻盈飘逸,似是春天里含苞待放的花朵,娇艳欲滴。而我一身红衣,唱着《绿腰》曲从她们中间凫娜升起,似是一株盛开的红梅,明艳照人,尤其是我额中的那点红梅花,更衬得我无暇的脸魅惑众生。
我轻盈地转动着身体,进退旋转,婆娑缦妙。
托,劈,抹,挑,勾,剔,随着子佩灵巧的手的弹奏,琴声渐渐湍急起来,节奏先慢后快,我从抒情的慢舞改为了快速地旋转。场上只见我红色的影子在舞动,“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你就是我的。”耳旁似乎谁在低语着,我突然一阵心痛,闭上眼睛,旋转得更急。
我流转的眼波与红色舞衣显露出来若隐若现的曲线,让我成了一株带着野性的梅花,灿烂得耀眼。
当子佩最后一个音符嘎然而止时,我也匍匐在地,正好成了粉色花朵中的鲜艳的花芯。我们组合成了一朵带有红色如火花芯的桃花!
场上半天没有响应,但一会儿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和喝彩声,我和姐妹们听到客人们在喊:“欢喜阁,欢喜阁,欢喜阁!”
先是参差不齐,但很快就整齐划一了,客人们用手敲着桌子,一直不间断地喊着“欢喜阁”,直到我和姐妹们谢幕,他们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当我和姐妹们从台上下来时,便成为了每张桌子的新宠。客人们争先恐后地拉我们入座,抢着和我们说话,很快欢喜阁的姐妹们都被拉跑,分散在各桌去了。
我一边巧笑嫣然地和达官贵族们颔首示意,偶而也顺道挑个眼风给他们,一边轻移莲步快速跟随着将军府的刘管事来到贵宾桌前。
白将军立起身来,笑着说:“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欢喜阁的姑娘跳得好啊!真不愧是莫嬷嬷调/教出来的高徒!”
提到莫嬷嬷,我心里一沉,顿时默然。白将军也自觉失言,便轻咳两下说,“来,九姑娘,快来见见洛王爷!”
“洛王爷!”我闻言全身一振,随着白将军所指的方向看去,懒懒坐在椅上、冷冷看着我的,不是他那还有谁?!
他目光深邃,眼神摄人,修长的手正端着酒杯,线条优美的嘴角勾起,挂的却是嘲讽与冷漠的微笑。
我的呼吸急促,十指冰凉,我颤抖着手,紧抓着身旁的椅子扶手,不让自己倒下去。
离开王府三年了,这还是我们头一次见面,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不过,我早该想到,总有一天我们会这样见面的,他应该很得意见到今日这样狼狈而下贱的我吧,因为当初狠心送我进青楼、让我本就单薄的一片天从此沦落成灰黑色黯无天日的,就是面前曾经救过我的“哥哥”——洛宸天!
梅廿九~调戏
我,抬头,无力地颤抖着行礼。
他,低头,淡漠地微颔首回礼。
而后,我低头,他抬头,我强自忍泪,他冷然无表情。
如今的他,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现在的我,是个草芥低贱的妓/女。
云和泥,天壤之别。我们根本从来就没有见过,我也不配和他相识过,不用提我们曾经是一家人,更何况他从来就不承认我是洛家人。
掐丝团花纹金杯里盛的是琥珀美酒、鎏金双狮纹银碗里装的是珍馐佳肴、花卉底纹琉璃盘里放的是精致细点,满目繁华,豪华奢靡,但对我来说,却味如嚼蜡,坐立难安。
白将军原想将我安排在洛宸天的身边陪酒,但洛宸天的身边早被别的莺燕抢先都坐了,且贴着他不放。尽管在洛宸天的身侧还有两个大座,但一看就知道是贵客坐的,应该只是暂时离开的,也坐不得。
白将军看看我,有点可惜地笑了笑,于是让我坐在城中首富柳康身边,正好与洛宸天坐了个面对面。
刚一落座,柳康肥厚的短手指便抓住我的纤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不住抚摩着,他已经有点喝多了,被酒意熏红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脸庞和胸口看。我没有心思和柳康周旋,我还未从和洛宸天相见时的慌乱与恍惚中脱离出来。
隔着桌子,洛宸天的一双俊目落在我的身上,在我暴露的衣饰上停留了一会儿,剑眉一挑,便将眼光移开,但我已然在他眼里看到了冷冽与鄙夷。
我瑟缩着避开他锐利审视的目光,热闹的满桌人群中,独有我,觉得自己无比脆弱,无依无靠。
直到柳康嘴里的热气呼到我的耳旁,我方才觉察到他充满色/欲的眼神,悄然忙把自己肩上的红帛拉过来遮掩着胸口,但红帛是薄轻透的,这样的若隐若现反而让柳康的眼珠子更要突出来。
柳康凑近我,嘴里的酒臭喷到我的脸上,“欢喜阁的九姑娘,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是美若天仙的妙人儿。”说着,他把我的手捏得更紧,同时递过一杯酒来就要我喝下。
我连忙向后退避,但柳康的酒杯已不依不饶地端到我的嘴边,他看着我说:“九姑娘,怎么不喝?那就是不给我柳某人的面子了!难道鼎鼎有名的欢喜阁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一句“欢喜阁”将我从失魂落魄的状态拉了回来。
我记起了今日来将军府的主要目的。现在我是欢喜阁老鸨,承载着欢喜阁上下所有的希望,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我连忙令自己收摄心神,不能因为走神而误了正事。
而且,既是堕落了风尘,还得有职业道德不是?
我陪笑着,柔声说:“廿九怎敢不给柳爷的面子?能和柳爷喝酒是廿九修来的福气。”说着我便要接过柳康的酒杯,但他却不放,非要自己拿着酒杯让我喝下酒。
我无奈,只得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下了这杯酒。柳康兴奋地眉开眼笑,揽过我的身子,就要将我纳入他怀中,我挣扎着,但又不敢太大力,怕惹恼了他。
正僵持着,我的座椅背后走过两个翩翩佳公子,一样的俊美挺拔。
其中的一个对另一个说:“二哥,你少喝点,今晚是让你来寻乐子的,不是让你来买醉的。”
他们正走过我的身边,我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响起:“你别管我了,老三,你尽管去好好逗乐子吧,别耽误了你。”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那哪成啊,咱们兄弟最重要,不能重色轻兄呀!”
浑厚男子声音闷笑了一声。
我听到声音,却如遭雷击,全身犹如泥塑菩萨般僵硬。
两个男子走过时,其中浑厚男声的主人无意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身体立刻顿住了,他张口,声音震惊而颤抖:“你,你……小蝶?!”
我半晌不敢抬起头来,不用看,我已知道站在我身边的两个男子是洛王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洛宸星与洛宸夜,也就是我曾经的二哥和三哥!
我垂下眼帘,握紧双拳,将心中想要恸哭的冲动压下,我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冶艳的笑容,婀娜地站起,朝着他们施了一礼,声音妖媚慵懒:“欢喜阁梅廿九,见过两位爷。”
“梅廿九?”二哥洛宸星英俊的脸上有着迷惑,“你,你不是小蝶,洛尘蝶么?”
“二哥,你喝醉了,她怎么可能是小蝶?小蝶不是已经死了吗?她是欢喜阁的九姑娘。”三哥洛宸夜连忙提醒着洛宸星。
“不,她是,她是。”洛宸星看着我半天不移开视线。
见洛宸星说得那么肯定,洛宸夜也凑近我观察了半天,道:“确实有几分相像,不过二哥,且不论小蝶早已死了,就凭九姑娘的成熟与妩媚,小蝶怎么也不可能有的啊!”
洛宸星看着我,眼神却仿佛要透过我看着谁,他的眼里有深深的痛楚。
他看了我半天,终于还是颓然叹了口气,“多有得罪了,九姑娘。”
我轻轻摇摇头,浅笑着坐下,心中的悲伤却在一点点堆积着,慢慢地在淌下泪来。
“二哥,连你也认不得眼前这满脸风尘味的小蝶了吗?”
从王府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短短的三年,让我迅速沧桑成熟成一个女人,眼下的我满脸粉黛、妖艳放荡,哪还能和那个纯真的小女孩联系得起来?
二哥和三哥认不得我是正常的。我在心里哭着,脸上却笑着。
柳康又递过一杯酒来,我接过,也不言语,仰脖一口干掉。
没料想他递来的却是一杯烈酒,火辣辣的酒流顺着我的喉咙往下烧到我的全身,我猛地呛了出来。
我推开柳康伸过来要拍我背的手,一边不停地咳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端坐我对面的洛宸天,他正懒懒地斜倚在椅背上,饶有兴味地看过了洛宸星和我刚才相认的一幕。
他觉察到我在盯着他,于是将如星的眼眸转向我,眼神却变得冷冽而深邃。
“小蝶已经死了?是他吩咐的吗?”我看着洛宸天,暗自揣测着。
但转念一想,就这么“死”了总比毫不光彩地被人认出的好!
毕竟若是被人知道欢喜阁的梅廿九竟然曾是洛府无闻的小郡主(虽然从来没有被承认过),洛王府的门第会因此蒙羞,而早在黄泉之下的老洛王爷估计要将孟婆汤打翻,一路狂奔着还阳了!
所以,我“死”得好,死得好啊!
酒壮了我的胆,我盯着洛宸天,回接他冷冽的目光,无意识地一杯又一杯喝下柳康为我倒的酒。
没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喝多了,便感觉自己的脑袋发沉,俏脸发烫,全身发热。
我努力想睁开醉眼,此刻的我应是面泛桃花,因为我看见柳康死盯着我的酒色熏心的眼里,有着难以按捺的火热欲望。
突然我的胸口一凉,感觉到一个冰凉带着金属质感的东西紧贴着我的肌肤,从我低胸的领口里滑了进去,让我不由瑟缩了一下,神志有点清醒过来。
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红帛已被柳康拨弄到一边,露出了隐约的高耸白皙的胸/脯,不单是柳康,这张桌子上的男人的视线几乎都盯在我嫩白胜雪的胸口。
我面红过耳,连忙支起残余的神智,伸出纤手颤抖地捂住胸口,手一按到身上,才发觉柳康刚才往我红色舞衣低低的领口里塞进的竟然是一枚金叶子!
他手里还拿着一叠金叶子,脸上带着火热的欲望,对我说:“阿九姑娘,只要你喜欢,这些金叶子都是你的!”说着还要往我的胸口里塞进金叶子。
我用红帛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对他说:“不,不,柳爷,廿九不要——”
“来啊,害什么羞嘛,”柳康看着我的胸口,脸上带着淫亵的笑,道:“出来招呼客人,这么放不开可不行啊!”说完,拉住我的红帛,用力想要撕扯开。
“不要——”我紧拽着自己的红帛,心里充满了恐慌与屈辱。
我死命想拉住唯一可以让自己勉强遮羞的轻纱,但由于醉意甚浓,加上柳康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我无力抓住薄纱,绝望地看着它一点点从我手中被扯走。
坐在对面的洛宸星目睹着这一切,他的双拳紧握,头冠簌簌颤抖,我那一向敦厚仁慈的二哥,可能是因为觉得我和他的妹妹很相似,所以不忍看我这么受辱,他猛地将酒杯重重一顿,便要出声喝止。而白将军见此也立刻站起想要为我解围。
“柳大人,玩得兴致很高啊!”
一个清冷而带着嘲弄的声音响起,让兽/欲贲发的柳康闻声立刻停止了动作。
说话的人是洛宸天。
他懒懒看着柳康,嘴角似笑非笑。
柳康赶忙转向洛宸天,脸上已换上了恭谦和谄媚的笑容。
“多谢王爷,托洛王爷和白将军的福,小的才得以与王爷同坐一桌,共享此良辰美景,小的真是三生有幸。”他说着,手上已经松开我的薄纱,放了我。
“是吗?柳大人玩得很是尽兴,但本王今晚却还没有和九姑娘说上一句话呢。你说说看,本王该怎么惩罚你呢?”洛宸天俊美的脸上有着温文的笑意,眼里却闪过一丝冷意。
“不敢不敢,”柳康忙不迭地说,“是小的该死,不该专美于前,是小的该死!”他的酒意已经吓醒了一大半。
谁不知道这位洛王爷看着俊美无铸,实际上却是个呼风唤雨、冷酷无情的狠角色?!
得罪了洛王爷,就是毁去了自己的前程与“钱”途!他柳康估计日后也保不住这城里首富的头衔了。
洛宸天朗声大笑,“柳大人也不必这么紧张,开个玩笑而已。不过,若是本王想和你交换一下姑娘,不知柳大人可否乐意?”
“可,当然,当然,这,这是小的荣幸……”柳康简直是语无伦次,拼命擦着汗。
洛宸天微笑着将身边的两位姑娘推开,说:“你们去伺候柳大人。”
两个姑娘嘟起小嘴,斜瞥我一眼,极其不乐意地从洛宸天身边离开,走到柳康这边。
柳康连忙帮我整理好身上的红纱,说,“九姑娘,你就过洛王爷那里去吧。”
我点着昏沉的头,尽力抑制住醉后的头晕,勉力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茫然地踉跄着,注意脚下的路,努力辨认着洛宸天所在的方向,但快走到他的身边之时,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椅子。
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了我,洛宸星浑厚的声音传来,“小心!”
我站稳了身子,睁大眼睛,醉晕晕地带着歉意朝洛宸星微笑。
正要张口想和洛宸星说上几句话,不远处突然伸出一只胳膊,有力地将我拽了过去。
我的身体向前一倾,猛地撞进了一个怀抱中。
这一撞用力之大差点将我胸腔里的空气给撞了出来。
我低吟了一声,用手揉揉被撞痛的额头。
鼻侧里闻到一种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我定了定神,勉力撑起趴在那个怀抱中的绵软的身子,仰高了头,却和怀抱的主人对了个正脸。
那个男人居高临下看着我,脸上挂着邪佞而冷酷的笑容,我眨了眨了眼睛,他是洛宸天!
我似见了鬼一般猛地往后缩,但整个人却被他提起,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炽热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我心惊之极,开始在洛宸天的腿上挣扎,但他只用一只手就牢牢控制住我拼命挣扎的身体。
洛宸天一手紧握住我的腰肢,一边面朝着酒桌笑着说,“欢喜阁的九姑娘原来是朵带刺的玫瑰呢!”他的话引来桌上一群男人的哄笑。
他眯起眼看着我,我撇过脸,却被他用两根手指托了回来,他用手捏紧了我的下颚,命令道:“看着我。”
我的下巴被他捏得很痛,被他强迫地抬起头来,他的脸和我的靠得很近,我近距离地看着他完美的轮廓和俊秀的五官,他的下巴有青青的胡茬根。
这个男人确实有着他致命的诱惑力。
一如多年前初次相见。
但是我知道这个男人俊美的外表后面,藏着一颗多么冷酷无情的心。
我已经被他踩在脚底碾作成泥,万劫不复了,他还要怎样?!
我颤抖着,抬着眼看他,美丽的眼睛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泪雾。
他看我一会儿,附耳低声对我说道:“我没看错,你确实是个蛊惑众生的妖精。”
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在我脸侧,而他放在我腰间的手紧贴着我的肌肤,则开始抚摩了起来,并一路往下。
他对我,便如嫖/客对妓/女。
“不要,”我含着眼泪看他。
他不可如此!
不管现在是什么场合,我又是什么身份;不管他认不认我,有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这个却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这与伦理有悖。我颤抖着用眼神哀求他,望他能收敛住对我毫无忌惮的肆虐。
但他的嘴角勾起邪魅的笑,道:“青楼女子不就是用来给男人取乐的吗?”
说着他揪住我肩上的红帛用力一扯,我还来不及惊呼,薄纱就此从我的肩上滑落在他的手中,我光洁雪白的背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入了这张桌子上所有男人的眼。
梅廿九~羞辱
我惊呼一声,羞怯地想要用双手遮掩住身体,却被洛宸天向后反扣住了两只手。
这个姿势让我只着薄薄红里衣的胸,毫无蔽幛地高耸挺露在他的眼中。
他的视线在我粉嫩的胸口处停留,眼神黯沉,似乎有隐约的情火,他缓缓道:“你确实有不错的身体资本,无怪乎勾引了如此之多的男人。”
我在他一手的桎梏中动弹不得,羞愤得简直要死去。
我颤抖着看着他,“你,你怎么能,能……”
他邪魅地靠近我,挑/逗般在我唇边呵着气,“我的这个举动不仅是方才柳康想做的,也是全桌的男人都想做的,我只是替他们实现了他们的愿望而已。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在他们的心里都恨不得把你剥光吗?”
我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来自背后落在我裸/露肩头的淫亵目光,我逃开他火热的气息,无力地挣扎着对他说,“放,放开我……”
“放了你?”他冷笑一声,“我想要的女人,还没有一个逃得掉。更何况是一个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
我低声恳求他:“你,你想要怎样?”说话间,羞辱的眼泪已经缓缓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二哥洛宸星出声了,“大哥……”他温厚俊美的脸上有一丝不忍。
洛宸天并不看他,只是淡淡道:“二弟,你别管,我只是要和九姑娘逗逗乐而已。”此言一出,让坐在对面的白将军也收回了他要说的话。洛王爷有此雅兴,谁敢阻挡?
无人可援助,我的眼泪不停滴淌落在洛宸天的胸膛,他身着更显其清俊的藏青色长袍,但只一会儿,我的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胸前衣襟,他胸口的衣襟呈现一大片暗渍。
他不悦地蹙眉,冷声说道:“怎么?和别人调笑的时候那么风/骚入骨,到我怀里就不高兴了么?”
他用修长的手指端起一杯酒,放到鼻侧闻了闻,懒懒道:“好酒。”
说完他呷了半杯酒,然后将酒杯凑到我的嘴边,说:“喝下去。”
我紧闭着双唇。他挑起眉头嘲讽道:“和别的男人都可以喝,本王的你就喝不得吗!”
他捏着我的下巴,强迫着让我张嘴。
我的心中一阵绞痛,虽是风尘女子,但莫墨对我也曾如女儿一样,并不随意将我给男人任意作践糟蹋,虽然也见过不少好色之徒,但在大庭广众下被如此羞辱还是第一次,尤其是洛宸天的羞辱让我真切体会到了一个妓/女自尊心被践踏时的无奈与羞耻。
可是,和我们青楼女子讲自尊,怕都会玷污了那些正人君子的嘴。
此刻,无边无尽的悲哀已经摧毁了我的神智,使我恍恍然,似没听见他的言语。
见我毫无反应,他捏紧了我的下颚,附耳低声道:“你就愿意这么犟么?那等会儿看你们欢喜阁的人还能不能回得去!”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冷酷中暗藏着邪佞。
泪,无声掉落,我张开嘴,和着眼泪喝下了这杯酒,满口都是他的味道,满心都是酸涩与痛楚。
他邪佞一笑,低语道:“这才是欢喜阁的好姑娘,难怪男人会喜欢你。”
洛宸天在我耳边的轻声细语,让我喝他喝过的酒,使桌上的人都以为我们在亲昵厮缠,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假意调转开视线,脸上却露出暧昧而蕴含深味的微笑。
这是洛王爷和欢喜阁姑娘的风流韵事,外人不足道也。
而柳康身边的两个姑娘则用妒恨的目光盯着我,眼里有刺。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寻欢的不同之处。
世间偏爱大男人,男人的放荡不羁是风流倜傥,而女人的大胆开放便是风/骚下贱了。
毫无可比性。
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顾及洛宸天的言语与旁人的眼光了,醉酒后的眩晕与裸/露身体的羞耻让我全身乏力。我垂下头低声啜泣道:“把红帛给我,还给我……”
他却无动于衷,只是看了看我,搂着我的腰,探手到我的脑后,从我高挽着的发髻结处,猛地一下抽出我用来挽青丝的梅花镶玉珠钗。
顿时,我长及齐膝的青丝松散,如瀑布般倾泻下来,散落在我的身后,散落在他的脸上,包裹住了我裸/露的身体,也遮去了所有在场男人火热欲望的眼神。
随着珠钗被抽出,我全身强撑的骨头仿佛也被抽掉了,我含着泪闭上了双眼,软弱无力地伏在了他的怀中……昏睡,犹如死去。
丝竹声声,歌喉莺啭,忽远忽近。
短短的几个时辰,我却觉得昏睡了有一世那么长。
再睁眼,已是在雕栏玉砌的阁间里。
四下安静,空无一人。
我扶着晕眩的额头从休息用的矮榻上缓缓起身,身上披着的大氅顺着我起身的动作滑落了下来,是件男人的狐皮大氅。
我连忙用手扯住,阻止它的滑落。
这件狐皮大氅有点眼熟,忽的,我的纤手有点颤抖,似是洛宸天的。
低头,身上的红帛依然围在肩头,我茫然,是否又是酒醉了而做了个噩梦?
环顾四周,发觉原来这就是我曾经待过的专供今晚青楼姐妹们休息的阁间。
此时正是宾客酒兴正酣的时候,来将军府应召的青楼红牌应早已供不应求,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我外,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拿起狐皮大氅,心下暗恂,是谁将醉后的我搀扶到这里休息的?
是他吗?洛宸天那张冷酷的脸在我脑子里浮现。我抓紧了柔软而温暖的狐皮,眼里有泪要夺眶而出。我垂下眼帘,强自将眼泪咽回去。
精致的纱窗没有关紧,我从窗缝中望出,窗外的雨下得更大,天地间一片雾气。大雨打在墙角的芭蕉上簌簌作响。
梧桐芭蕉雨霖霖,冷暖飘零独自知,桃花园里胭脂梦,樱花瓣瓣,意欲飘何处?
将军府里没有梅花,却有许多桃树,在这冷天里估计也是暴雨打桃花吧。
我低吟,苦苦一笑。
我已如雨下芭蕉,浊水残荷,孤鸣野鹤,还想着花干什么?
现在的我即使还是花,也是残花败柳了。
风吹起了我松散的长长青丝,我蓦然惊觉,我的梅花镶玉珠钗呢?!
自被洛宸天拔去珠钗后,我便昏醉不醒,竟然将珠钗落下了。
若是别的金银首饰丢失也就罢了,偏这支梅花镶玉珠钗于我来说,至关重要。
这支梅花镶玉珠钗是我央求母亲为我手工制作的,母亲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打造完成。
这支珠钗的钗柄镶玉,以玳瑁做花瓣,团团的梅花瓣中以夜明珠为蕊,做工细致,巧夺天工。
我随身不离,不仅是因为它的美,因为这支珠钗对我来说,还有很重要的意义。
不,不可就此将它丢了!
我蓦地站起,连狐皮大氅也顾不得披上,疾步跨出门坎,便往将军府宴会大厅的方向前去。
入夜。
将军府里满处宫灯,灯火通明。
长廊曲折,庭院深深。
我低头行走在长廊里,轻纱翻展、衣裾飘飘,若轻欲飞。
我徘徊停伫在廊沿,抬起头,任风夹着点点雨丝打在我脸上,我张开双臂,长发随风飘扬,欲乘风归去。
“你要随风飞走么?”背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我一僵,转过身去,看见白将军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微红了脸,低了头施了一礼。
白将军细量着我,道:“本将军得空出来透个气,却看见一个仙子正要偷偷飞天而去……”
我轻轻一笑,道:“将军说笑了。”
白将军笑道:“难道是本将军看错了?”我但笑不语。
“谁是仙子要飞天?”一个娇柔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我望去,只见长长的回廊处站着一众女子。
为首的三个女子中,居中的一位娴静典雅,身材苗条而面容丰腴,高峨入时的发髻,轻披两肩的素色纱巾,更给她增添了亭亭玉立的动人风韵。
而她旁边分别站着两个女子,一位身穿紫色长衫,凤眼红唇,眼波流转,艳丽得如同一朵桃花,说不出的风流俏丽,美得让人心醉;另一位则挽着双环髻,明眸皓齿,脸上稚气未脱,但那种欲行还止、颦笑俱敛的仪态,却让她如一朵空谷幽兰,散发着淡淡芳香。
白将军眼神一亮,笑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娴静典雅女子嫣然一笑:“这可要问你的宝贝妹子了。”
梳着双环髻的少女娇笑着上前,挽住白将军的胳膊,撒娇着说:“哥哥,是我要看热闹,所以拖着两位嫂嫂出来的。”
美艳女子道:“你倒也坦白痛快,”她看看双环髻少女,捉狭笑道:“怎么不再坦白些,说你是仰慕洛府那位王爷而来的?”
双环髻少女羞红了一张俏脸,对白将军说:“哥哥,你也不管管小嫂嫂,还有外人在呢!她,她是胡说的。”
美艳女子笑道:“好,好,我胡说,那是谁还说等会儿要给洛王爷弹奏一曲的?”
双环髻少女跺着脚连连不依,娴静典雅女子笑着阻止了这两位美人的争闹,说:“你们先打住,在客人面前不可失礼。不然咱们当家的人可要恼了!”说着,将戏觑的眼神转向白将军。
白将军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们有将我这当家的人放在眼里吗?”
三位女子闻言,不约而同地举袖掩口而笑。
白将军朝我笑道:“九姑娘,让你看笑话了,”他指着娴静典雅和美艳女子道:“此为敝人内子,阮静桥、绝绝。”又指着双环髻少女,道:“此为我妹子,白子莲。”
我上前施礼,她们娴雅还礼。
将军夫人阮静桥望着我道:“你可是欢喜阁的九姑娘?我早已听府中的人说过今晚来府的姑娘都是人间绝色,其中却以九姑娘最出色。”
我低头道:“将军夫人过奖了。”
她摇摇头,浅笑道:“一点也不为过,确是美若天仙,不似我们凡间人。”
白将军也道:“静桥,果然是咱们心意相通,我方才也正有如此疑惑呢。”说着他转过身,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眼里隐隐有深意。
绝绝掩袖笑道:“既是如此喜欢,何不就留她下来,长伴将军左右?”说话间,她美丽的眼睛无意地往我身上一瞥,目光敏锐,闪过一丝慧诘。
阮静桥含笑望向白将军,道:“那要看将军的意思了。”
我红了脸,白将军竟有几分尴尬,他轻咳了几声,道:“你们不是说要去看表演吗?此时最热闹,就去吧。”
白子莲娇憨地拍掌:“好啊,好啊,还是哥哥最好,子莲也想看看那些人间绝色呢。”
白将军道:“那你们随我来吧。”他转脸问我:“九姑娘可要一同前去?”
我低头道:“请将军与夫人先行,廿九随后就去。”
他点点头,深深望我一眼,而后掉转开目光,迈开大步前行。
阮静桥与绝绝互视,而后含笑看着我颔首,带着白子莲一路尾随着将军凫娜前去。
据说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红花和白花。
红花娇艳,白花素雅。
只是,当他得到白花,白花便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而红花则是夏日里高高盛开着的如火木棉花;但若是他得到了红花,红花便是酿尽酒后将弃的红色酒糟,而白花则是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的皑皑圣洁雪花。
但白将军却同时拥有了红花与白花,能同期、相间地点缀他漫漫的命运。
人世间爱花惜花的男人当羡如白将军,何其幸运何其美满。
但他们的美满与幸福却触动了我心里的那根弦。
曾几何时,我也曾在这样温暖和煦的氛境中存在过,有父母、有兄长、有友情,可如今,却身陷万丈泥潭,空留一腔余恨。
寒风萧瑟,却似我心中的凄凉。
我伫立在宴会大厅门口,望着里面华丽而喧闹的景象。
大厅里依然是欢歌笑语,英雄如剑,美人如虹。
我看到了白将军带着夫人与妹子与洛王爷相见,看见了白子莲脸上的崇拜与娇羞,也看见了洛宸天神采飞扬的微笑,那张俊脸上何曾有面对我时的冷酷与鄙夷?
当然,我是青楼风尘女子,除了金银财宝,也只配得到别人眼里的轻贱。
我悄然退回到宴会大厅门外的长廊上。
外面的风雨一阵狂过一阵,长廊两边墨绿色的树被吹得东摇西摆,吹得弱不胜衣的我,刺骨的冷,透心的凉。
一阵美妙的琴声隔空飘渺传来,弹琴人的琴艺与子佩不相上下,一样高超巧妙。
应是白子莲在弹奏吧?
她弹奏的是“高山流水”,取材于“伯牙鼓琴遇知音”。
琴音高亢处激昂奔放,不愧为将军英雄世家的儿女,带着几分豪气;低柔处却婉转情真,柔情似水,如泣如诉。
……
伯牙不语,子期不语,
唯高山之志,流水之情,巍巍乎,潺潺乎,如流水。
琴声如水。
情怀如水。
如水的音乐里,有心的触角互叩灵犀。
子期死了。
伯牙的琴,碎了。
碎成一朵莲花,藏在荷塘深处,舟与脚,都无法企及。
伤心欲绝的人只能远远地在岸上,守望,终身......
……
琴声完美而悲凉,而我竟已痴了。
我倚柱而立,风吹乱了我心,乱了我的发。
找不到可以将青丝挽起的发带,我偏过头,将一头青丝拢到左肩头,低头不语。
右侧却有一只手伸过来,那只手修长而干净。
手心中正躺着我那支梅花镶玉珠钗。
我徐徐抬起秋水一剪的双眸,顺着那只手直望着那手的主人。他正悄然伫立在我身旁,瞳眸里有着深深的怜惜。
我的眼眸里渐渐蓄满泪水,盈盈欲坠。
梅廿九~摧残
他轻声问道:“是在寻这只钗子么?”
冷风吹过,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他挺拔的身子有点摇晃,看来风已将他的酒意勾起。
我无语泪凝眸,微微点了点头。
我伸出纤手,想要拿回珠钗,他却一合掌心,将珠钗握在手心。
我的手顿然停住,我望着他,他深深看着我,俊美的带着醉意的脸上有一丝恍惚与迷惑。
眼前的他,似乎已经醉了,但他在努力让自己清醒,他问我:“你是小蝶吗?”
我低下头咬着唇,抑制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轻轻摇了摇头。
他似在克制着什么,自言自语道,“你不是小蝶?那你为什么背上会有和她一样的梅花印记?为什么一颦一笑和她如此相似?”
他说着,靠近了我,伸出手想去触碰我却又不敢,他英俊的脸上有狂乱的痛楚,他喃喃道:“是你么?小蝶?你又何苦这样折磨我?”
我悄悄转过头,将脸贴在冰冷的柱子上,眼泪已从我的眼里奔涌而下。
他立在我身后,紧握着珠钗道,“这是她的钗子,你如何会有?小蝶,我知道是你,你不肯接近我,可是在怨我吗?”
我的手紧紧抓住柱子,嘴唇已咬出血痕,才控制住自己不会回头,扑入他的怀抱痛哭一场。
他的声音有深深的懊悔与悲伤,“小蝶,我知道你在怨我,怨我扔下你走了,是么?”
我闻言低头忍不住哽咽出声,身后的他看了看手中的珠钗,叹息道:“小蝶,你怎么散着头发?来,让二哥帮你将头发挽上。”
说着,他上前伸手轻轻抚摩着我及膝柔顺的一头青丝,然后动作迟缓地将我的头发挽起,细心地用珠钗簪上。
他说:“小蝶,你长大了,也越来越美了。”
我流着泪想要回身,却被他突然从背后一把抱在怀中,他带着醉意在我耳边热切地说:“小蝶,我知道是你,真是你么,你还有温度,是你的魂魄回来找我了是吗?”
他已醉意昏沉,思维混乱。
他说着,声音里有泪,“不要怨我,我后来不顾一切赶回来了,可是太迟了,他们说,说你已经死了,死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悲伤与委屈,泪水疯狂地在我的脸上奔流,我呜咽着转过身来,定定望着他,终于扑向他,抱着他痛哭出声。
他抱着我,低声道:“小蝶,别走,别走,我每天晚上都等着你入我梦中来,现在你来了,别走,请别走……”
可是他说话的声音慢慢微弱了下去,他靠在柱子上滑坐了下来,他醉了。
我跪在他的面前,流着眼泪低声呼唤他:“二哥,二哥……”
他没有反应,他沉睡过去了。
我颤抖着伸出手,抚摩着他那张英俊却憔悴的脸,我以为我离开以后,没有人会记得我,但是他,从小就疼我的二哥,却一直挂念着我,即使当年发生那样的事后,他一点也没有怪过我。
当初离开时纯洁无暇,再相见时却早已含辱蒙垢,叫我情何以堪?
我跪在洛宸星的腿侧,将头伏在他的胸口,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痛哭出声,就像当年那个天真无邪受尽他怜爱的小女孩一样,将心中郁积已久的悲凉、伤心与绝望通通都哭出来。
我流着泪,辗转低声喊着他的名字“二哥,二哥……”
多年的思念成灰,我的肝肠寸断。
凄清冷雨夜,戚戚复戚戚,何处说凄凉?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一阵不安的感觉从心底涌起,我从二哥的胸前抬起头来,却发觉不知何时,宴会大厅的门口竟然站着洛宸天和洛宸夜,也不知他们在一旁看了我们多久。他们应是出来寻找醉酒的洛宸星的。
洛宸夜一脸的惊异。
而洛宸天脸上的表情很是可怕,他用一双暗沉得看不见底的眼神看着我,隔出很远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足以摧毁一切的愤怒与冷意。
我畏缩了一下,赶忙要从地上爬起,但洛宸天已疾步过来,将我一把推开,我柔弱的身体一歪,重重跌伏在地。
洛宸天俯下身,仔细看了看洛宸星,探手在洛宸星的鼻翼下试了试他的呼吸,发觉他只是醉酒昏睡过去了,紧张绷紧的表情方才有点放松下来。
但随即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他向我缓缓走近,从上向下逼视着我,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我从地上撑起身子,脸上泪痕未干,看着他那平静的神情背后那种骇人的冷酷与怒气,我颤抖着,语不成句:“我,我……”
洛宸天一边紧紧盯视着我,一边回过头,对洛宸夜说,“三弟,将你二哥先送回去。”
洛宸夜看着洛宸天那威严阴冷的表情,忙不迭声地答应了,他上前搀扶起洛宸星,呼唤了一声,一旁的侍卫连忙上前帮忙将洛宸星送走。
洛宸天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收回目光,冷冷地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
蓦地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将我从地上扯起。
他拽去我头上的发钗,扔在地上,我连忙拾起紧攥在手中,他的脸上冷意森然,道:“谁叫你把头发束起来的?是你让二弟给你挽的吧?”
说话间他一只修长的手插入我的发间,用力揪住我的长发让我的头往后仰,他那张俊脸在我面前放大,他一字一字从嘴里说道:“你,又想勾引他,祸害他吗?”
头皮的绷紧疼痛让我既摇不了头,也动弹不得,我的眼泪不停在脸上奔流,我嘶哑地回答他:“我,我没有……”
“没有?那你方才伏在他身上做什么?既不是勾引他,那便是要吸干他的血,以补你妖精的气了?”他看着我,眼里有暴戾、暗疑,还有丝丝恨意。
我看着他充满愤怒与仇恨的眼神,一时间百口莫辩,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他咬牙冷哼一声,道:“不许你又装出这副可怜样!”
说着他放开揪着我长发的一只手,但一只手仍紧抓住我的手腕,他用力一扯,道:“走!”
他向前大踏步走去,我被他一拖,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我伸出双手拖住他的胳膊,恳求地哭泣着说:“不……”
他回头,森冷道:“不想跟我走?那也由不得你!”
他用力一拽,我被他拖出了长廊,随他冲进了雨雾中,他在雨中一直狠力拉着我往前走,我被他拽得半跪半拖,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地跟随着他。
闻讯出来的白将军出来时,我已被洛宸天拖拽着转过了庭院,直朝着府第的大门而去。
白将军冒雨疾步上前,赶在我们前头拦下了洛宸天。
雨下得大了,将军府门口悬挂的宫灯在风雨中飘摇欲坠。
微弱的光照出我苍白如纸的脸色,我全身将湿,鬓发散乱,双目红肿,容颜憔悴。
白将军见我如此模样,踌躇了一下,便上前朝洛宸天作了个揖,道:“洛王爷,请息怒,九姑娘若是有得罪王爷之处,还望洛王爷多多海涵。”
洛宸天冷哼一声,“她是怎么得罪我的,她心里有数。白将军,多谢你今晚的盛情款待,本王告辞。”说着手如铁桎梏般拽着我待要前行。
但白将军并没有移挪开身体,他双手抱拳伏下身子,道:“王爷,九姑娘是白某请来的客人,还望洛王爷看在白某的薄面上,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放过九姑娘一马。”
洛宸天看了看白将军又看看我,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对我道:“九姑娘不愧为欢喜阁的红牌,好大的面子,连白将军竟也为你求情。”说着却用力捏紧了我的手腕。
钻心的疼痛让我低呼一声,白将军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激动,待他再要上前为我求情,洛宸天却冷冷发话了:“本王是个粗人,一向不懂怜香惜玉,本王只知道九姑娘是将军今晚安排予我的歌舞姬,本王不忍拂了将军的好意,所以就不客气享用了。怎么?白将军舍不得了么?”
白将军一时无言以对。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落在我们三个人的身上,我们渐渐都已湿透衣裳。
但洛宸天仍紧拽住我的手,而白将军依旧没有将身形移开。
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我含着泪,无力地对白将军说道:“多,多谢白将军了,请白将军不必,不必多虑,阿九愿意随洛王爷前去服侍王爷……”
明眼人都能看出白将军对洛王爷的示好之心,我不能因为自己而让白将军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我只是个青楼风尘女子,被请来就是要服侍客人的,不能反而因此连累了将军。
洛宸天道:“白将军,九姑娘都说了她愿意跟我走,将军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本王的吗?”他深邃的眼神里有暗讽有胁迫。
白将军望我一眼,低叹一口气,向后退让一边,道:“请王爷慢走。”
洛宸天淡漠地点点头,一只手紧拽着我的手腕,将我拖带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洛王府的马车已在门口等候。
侍卫也狼迎上前来,想恭请洛宸天上马车。
但洛宸天一摆手,说:“让车夫下来。”
也狼一愣,洛宸天已撩开马车帘,一把将我拽上马车,甩在车厢里,然后夺过车夫手里的马鞭,让车夫下车。
而他坐在车前,拉住缰绳,一抽马鞭,马车便快速地向前飞奔而去。
我从车厢里挣扎着起身,只听得后面也狼呼唤“王爷,王爷”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远。
我挣扎着爬到车厢前部,撩开车帘颤抖地问着洛宸天:“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没有理会我,只是奋力快马加鞭,我畏缩着又问了他一遍,他终于冷冷答话了:“送你到你该去的地方。”
我看着他义无返顾的背影,一种无边无际的恐慌与无助涌上我的心头,我紧抓住车门框,扑面的雨打在我冰凉的脸上,我惘然未觉,任凭狂风骤雨将我浇了透湿。
我蜷缩在车厢一角,睁大着眼睛,从被风吹开帘子的马车窗外,辨认出马车已经弛出城门,正向郊外奔去。
马车越过了一道道坡坎,又淌过一条条小溪,而后又在空无一人的林荫道上飞奔,最后停在一片颓败的梅花林前。
洛宸天下了马车,站在车门边,撩开车帘,冷声喝道:“下车。”
我刚从蜷缩着的膝盖上抬起头来,便被他拉住胳膊拽下了马车,跌落在梅林中的草地上。
我从草地上强撑起身子,他已站在我身前,一步一步向我缓步逼近。我看着他那张铁青的俊脸和狠冽的眼神,不由向后退着身子。
他步步紧逼,我连连后缩。
湿透紧贴在身上的裙袂拖曳过凹凸不平的草地,在我的小腿上划出细细的伤痕。
他蹲下身来,盯着我,徐徐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雨水顺着我湿透的头发不停往下淌着水,而我已经分不清我脸上流的是泪水还是雨水,我极力睁大被雨水冲刷得睁不开的眼睛,环顾四周,发觉这里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
这原本是一片古朴美丽,溢彩流光的梅花林,如今却是杂草丛生,荒凉寂寥。
风吹过颓败的梅花树林,听不到落叶的喧嚣,伴随着枝桠纠缠的哀怨,梅花早已凋谢过。
我忘不了在这片梅花林,在如梦如幻、漫天的花瓣雨中我们的初次相遇,忘不了那时他脸上温柔而灿烂的微笑,也忘不了曾在另一片梅花林中,他那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以及深深印在我唇上颤抖而热切的吻……
只是这一切,却早已离我远去。
当他无视我的痛苦与绝望,残酷地将我的生死掌握在他的手心时,我便听见爱被悄悄捏碎的声音。
在爱已死、凋谢颓败的梅花林中,我虚弱无力地从草地上撑起身体,隔着雨雾与泪雾看着他,他也全身湿透,俊脸暴戾却苍白。
我深深看着他,形未枯槁而心如死灰。
他探过手来,修长而冰冷的手沿着我被寒风与冻雨淋得毫无知觉的脸庞,缓缓抚摸着,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但却让我感到后脊梁阵阵发凉,我的全身开始颤抖得如风雨中飘摇的残柳。
他就这样慢慢抚摩着我,当摸到我柔滑的脖子时,他突然张开手掌,用力地掐勒住了我的脖子!
梅廿九~强/暴
原来,他带我到这梅花林中,竟是要杀我。
猛然间,我被他掐勒得顿时要昏厥过去,下意识地,我用纤长而颤抖的双手抓住他紧勒在我脖子上的手,想要移开他如铁箍般的桎梏,但却如同蜻蜓想要撼动大树般无力。
他的眼里透着嗜血的冷酷,俊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地等待着他掌中的猎物慢慢耗尽生命。
我呼吸困难,但仍睁大黑蒙蒙的眼睛看着他,一行热泪从我的眼角流出。
他掐住我脖颈的手更加用力,我流着泪没有反抗,我认命地闭上眼睛,任由他紧勒着我的脖子,直到我的眼前白茫茫一片,意识也渐渐抽离身体……
死亡的气息悄然地在我的头顶弥散开……
就要死了吧,我已无法呼吸。
纷落的雨点打在我没有知觉的脸上,背上梅花的印记开始灼烧发烫,如同一块烙铁。
昏沉间,我在生命即将要失去的那一刻,仿佛又看见了那漫天的梅花雨,而母亲正在花瓣雨中朝着我微笑。
母亲,等等我,我在心里含泪默念道。
就让我随你归去吧,我总算是挣脱了一个妖的宿命。
母亲说过,我们妖为人所救,从此一生便要背负对他的债。妖的生命只能交由他来支配,这便是我们的宿命。
除非他自己动手来取你的性命,否则你不能自己结束妖的生命,不然就会灰飞烟灭,天地间再也寻不到你的半点踪迹。依稀中,母亲郑重地告诫我。
眼下,我应要死在他的手里了吧?
也好,就将我这条命还了他去罢,只求生生世世彼此不要再苦苦纠缠,我已好累,好累……
……
他看着自己手下濒临死亡边缘的女人,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他恨她!却更恨自己!他完全可以更心狠地让她从这个世上消失,免得她再祸害人间,但每次他都不能将她彻底完全地毁灭。
是他心软了么?!
还是她蛊惑男人的力量确实无法让人抗拒?!
他看着她已像是被火焚烧过一般胀红、已经快没有呼吸了的脸,终于,紧箍的手一松,她向后仰着,就如一片已经失去生命力的枯叶,轻飘飘地坠落在了草地上……
……
我仰躺在草地上,淋漓的雨不停从清冷的高空中滴下,冰冷的雨水落在我的脸上,我从昏迷中渐渐苏醒。
身体上刺骨的寒冷与咽喉好似被火烧过般的疼痛,让我从恍惚中意识到我还没有死,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伫立在我身前的黑影。
洛宸天低着头看着我,冷冽的眼睛里是难以琢磨的复杂眼神。
我已无力再说什么,气若游丝地只是躺在草地上,看着他流泪。
他蹲下/身来,直视着我的眼睛,冷冷道:“你除了用可怜的模样换取男人的怜惜,还会些什么招数?”
我转过脸没有说话,眼角温热的泪流过我冰凉的脸庞,流进了湿漉漉的草地。
他用力地攥住我的肩膀,将我从地上抓起,他逼视着我道:“你说啊,你不是妖么?不是很会蛊惑男人吗?尽管使出来给我看看!”
我全身瘫软,如同一尊没有生气的泥娃娃,任由他摇晃逼问。
他冷声道:“我以为你当了青楼妓/女,就能好好改掉你爱蛊惑男人的妖性,谁料到你还是如此不安分。”
他伸手勾起我的脸,细细看着我,突然用力捏紧了我的下颚,道:“你对洛宸星还是不死心么?还想像三年前那样跳上他的床吗?”
我颤抖着用纤手掩住自己的脸,无声地啜泣。
他拉下我的手,嘲讽道:“你还会害臊?那当初在他床上赤身露体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知廉耻了?”
我睁着含泪的眼睛看着他:“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不知道?呵呵……”他冷笑道,“好,这就是你推脱罪名的理由吗?!”他猛地将我一把推开,狠狠道:“你怎么就那么不知羞耻?!”
我跌坐在草地上,无言以对,泪水和雨水不停地在我脸上冲刷。
他的话虽刺耳,但都是事实,我确是个不知廉耻的妖精!尽管那件事是我心底永远的痛。
我无力地将脸埋进手掌中哭泣。
而大雨中,洛宸天英俊的脸上有着恨意与狂乱,他指着我道:“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蛊惑男人害人的妖精!”
我闭上眼睛,无声地哭泣着,哽咽道:“不,不要这么说我母亲……”
他冷笑道:“难道我说错了么?不是你们,我母亲也不会死!”他的俊脸变得异常暴戾,他逼近我,冷冷道:“难道你们妖精害人的时候都没想过有报应的吗?”
我流着泪,拼命摇着头沙哑道:“不,不是我母亲,害,害死大娘娘的……”
他用力抓紧了我的肩头,森然道:“铁证如山,还敢矢口否认?”
我忍着肩上的剧痛,啜泣着,吃力地辩解道:“不是,不是,我母亲跟我说过,不是她害的……”
我们妖与人不一样,是不会撒谎的。
母亲说过她没有害过大娘娘,就不是她害的,因为我也是妖,所以我相信她。
但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却根本不可能相信一个妖说的话,人与妖,本就是殊途。
洛宸天惨淡一笑,恨然道:“不是你母亲害的,难不成我母亲自己会半夜一个人到树林里让人吸去全身的血吗?会死得那么惨吗?!”他凑近我,我看见了他冷酷的眼里隐隐的水光。
凝望着他,一股悲伤从我心头涌起,我的眼泪更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大娘娘死得很惨,她赤/裸着身子离奇地死在洛府的梅花林中,天亮被人发现时,全身已被吸干了鲜血,而且不知遭受过了什么凌/辱。大娘娘是位美丽女子,如莲花般的圣洁,却死得如此之凄惨,让所有人无不震惊与悲伤。
有人见过我母亲施展法术予人治病,于是便指认说我母亲是府里的妖怪,随后他们又在我母亲的房间里搜出了一件大娘娘那天身上穿的衣服,所以一致认定,大娘娘是被我母亲这只妖怪吸去鲜血而死的。
在我母亲之前,大娘娘与原来的洛王爷感情笃深,但是自从我母亲到了洛府后,洛王爷的一颗心便全在我母亲身上,冷落了原来的几房妻妾。我母亲被认为是杀害大娘娘的凶手,大家都只有拍手称快的份,谁还会为她说几句辩解的话?
洛宸天曾见过年幼时的我,知道我是花妖,所以对我母亲的怀疑更加笃定。
洛宸天和他母亲大娘娘的感情一向深厚,从此以后他变得暴戾与残酷,尤其是对我和我母亲。
即使我母亲最后用花妖的灰飞烟灭,一命抵一命,也依旧不能减轻他对我的恨。
瓢泼大雨中,重提往事,洛宸天已几近狂乱,他咬着牙,看着我,恨恨道:“你是妖精的女儿,也是妖孽,我要杀了你……”说着他重又掐住了我的脖子!
即使已不再是妖,但一日为妖,终身为孽。
我闭上眼睛,等着他用力将我掐死,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从他将我送入青楼被人强行玷污去清白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想再活了。
但他却收住手,眼神定定盯着我。
蓦地他用力地将我的脸抬起来,在我耳畔一个字一个字徐徐说道,“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痛快就死了,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俊美的脸突然变得邪佞与残酷。
说完,他猛地一把将我抱在怀里,狂野地吻上了我的唇!
“不,不!”我惊慌失措地拼命挣扎,捶他,打他,踢他,他却岿然不动,愈吻愈深。
他用力吮/吸着我柔软如花瓣的粉唇,将舌头探入我的嘴里不停挑动纠缠,他粗暴的吻夹杂着雨水肆虐着我的唇,差点要让我窒息。
我呜咽着却无法出声,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流到了我们彼此紧密贴合的嘴里……
直到我们彼此都无法呼吸了,他才松开我,我们都喘息着,但我从他暗沉的眼神里却看出了危险,他的眼里还有着小小的掠夺的火苗。
已经见过不少男人的我,知道此刻他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我死命地挣脱出他的怀抱,便要向草地的一边逃去。
但湿滑的草地却让我绊了一跤,他倾身上前,我正好跌入他的怀中,他顺势抱住了我倒在草地中,随后高大沉重的身体也跟着压在我柔软的身体上,紧紧搂着我在草地上翻滚。
我们的衣物早已湿透,但雨中冰凉的感觉并没有抵消他眼里疯狂的欲望。
他将我紧抱得差点透不过气来,我的耳边响着他粗重的呼吸,他张嘴便向我的唇上吻去,我一偏头,他吻在我脸侧潮湿的鬓发上。他低头冷哼一声道:“谁都可以碰你,我就不能么?”
说着他伸手用力抬过我的脸,带着愤怒火焰的唇已经重重堵上了我的嘴,同时手也疯狂地在我身上肆虐起来。
黑暗中我感觉到他勃/起的欲望正坚硬地抵着我的双腿之间。
“不要,不,不!”我惊恐地哭泣着,用双手推着他沉重的身体,拼命地在他身下挣扎,但我所有的踢打对他来说,根本无济于事,他的吻如雨点般落在我的脖子、锁骨、胸口……
“不要,不,——”我拼命地用手护住胸口,满眼都是泪水,“求,求求你,不要,”我呜咽着,情急之下恳求着他,“哥哥,哥哥,不要……”
他闻声从我胸前抬起头来,有着红血丝的俊目里是冷冽与愤恨,他捏着我的下巴,斥道:“不许你再叫我哥哥,我从来就没有过你这个妹妹!”
说话间,他的手在我的胸前用力一扯,只听得“哧啦——”一声,我红色的里衣已经被他扯破,暴露出我美丽饱满的胸脯,在风雨夜的黑暗中耸立颤动。
他的眼神一暗,一只大手已探入我的胸口,用力握住了我胸前的饱满,开始揉捏起来……
我羞怯欲死,无助战栗着,呜咽着求他,但他却惘然未闻,只埋头在我身上肆虐着。不知何时,我的长裙已被他撂到腰间,露出我光洁修长的两条腿,他放肆的手从我的小腿,开始抚摩上我的大腿间……
我拼命向后缩着腿,不让他触碰到我,但我胡乱踢向他的腿却被他一手捉住,他跪起身,用一条腿压制住我的身体,让我动弹不得,随后,他开始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的上衣敞开了,露出他精壮结实的胸膛,他朝我俯下身来,他脸上的表情邪魅而充满欲望。他重重地压住我光/裸的上身,赤/裸的身体相贴,我们都颤栗了一下,随之我看见了他眼里的迷乱与情火……
我尖叫一声痛哭出声,拼命地挣扎,他,他是我哥哥,可是他在强迫我做什么?!
我颤抖着求饶,“求求你,求你,哥……王,王爷,求你放过阿九,我,我知道错了……”
“你也知道错了么?”他停下对我的疯狂肆虐,喘息着凝视着我。
“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么?”他冷冷地问。我无力地抽噎着,无法回答。
“你错就错在你是妖,水性扬花、不知羞耻、蛊惑男人都是你与之俱来的妖性,因此才会祸害人间!”他坚硬的手穿入我发间,揪住我的长发冷酷无情地说道。
我无声地哽咽着,忍着心头撕心裂肺般的哀痛,胡乱点着头,所有他加给我的罪名我都承受了,只求他能放开我,不要再这么对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而残酷的微笑,黑暗中他的轮廓依旧英俊得让人心悸,但却有着说不出的邪恶与暴佞。
他住了手,站起身来,将我从地上抱起,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我蜷缩在他的怀里,羞辱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狂落下来……
……
他撩开马车帘,将我放在了马车的车座上,我微闭上眼,用湿透的长发羞怯地遮掩着我裸/露的上身,泪水不停地从我的眼缝里涌出,我的全身已没有一丝气力,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我以为他终究要放了我,谁知他也硬生生挤入了车厢,他用黯沉的目光盯视着我的身体,被雨淋湿的长裙紧紧包裹着我的肢体,透显出诱人的曲线。
他猛地抓住我已湿透的裙裾用力一撕,随着布帛被撕裂的声响,我的长裙顿时被他撕扯成两半,现出仅着的一条薄薄亵裤的下/身!
随后他挑起我的亵裤猛然狠力再一扯,我最后一件的遮蔽物也随之而去。
我惊叫一声,还未醒过神来,他高大健壮的身体已经狠狠压制住了我完全赤/裸的柔软身子!
他一边用力抚摩着我细腻光滑的肌肤,一边疯狂地吻着我的眉毛,眼睛和嘴唇......他从下而上舔弄着我的耳垂,眼里闪着暴戾与欲望的目光,我哽咽着,全身发抖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蓦地我的身体一僵,他已吻上了我高耸挺立着的胸脯,他含住我胸前的蓓蕾,先是轻轻舔弄,接着他抬起头来,冷然地看着我,然后低下头,猛地惩罚性地狠狠吮咬住了我的蓓蕾。
一阵疼痛从我乳/尖传来,我低叫一声,已是满眼的泪水。
他不是人,他是一只被激怒而发了狂的兽!
此时此刻,我只求能死去,也再不要受如此羞耻与痛苦的折磨。
我无声地啜泣着,从心里深处流出的眼泪,都已经干涸了,我想要远远逃开这一切,但在他强势的肆虐下,却丧失了所有挣扎的气力。
我从来就逃不开他的桎梏,以前这般,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是。
......
洛宸天看着蜷伏在铺了红毡毯的车座上的梅廿九,红色的毡毯衬得她赤/裸的身体更加晶莹剔透,造物者将她雕琢得如此完美,如此精巧细致。
她浑身上下雪白的肌肤毫无瑕疵,圆润的翘臀上是纤细的腰肢,美丽的胸高高挺立,粉红的蓓蕾使任何一个男人都抵不住诱惑。
她坦露出来的身体,色泽是那样的嫩白,光滑到滴上一滴雨水,也会瞬间滑落。
她让他血脉贲张!她确实是一只可以媚惑众生的妖!
但此刻的他只想毁灭她,占有她,心里似乎有一团火瞬间将他的理智焚毁,他重重地压着她的身体,碾压着摩挲着直要将她身上起伏的丘壑给轧平。
她身上的芳香与柔滑让他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欲望,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想要吞噬她,占有她!
他用被欲望压抑得有点颤抖的手握住她美丽的乳/房,用力地揉弄着……
她的胸/部在他手里,白里透红,如含苞待放的花蕾,逐渐膨胀,如鲜花盛开。
而她也如一朵娇嫩的花朵,无力而颤抖地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肆虐……
她闭上眼睛,犹如死去一般,已没有半点反抗的力量,一行清泪,缓缓从她的眼角流下……
马车外,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夹杂着闪电,将荒郊野岭外的马车瞬间照亮,但随后,一切便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梅廿九~恩客(1)
他向下俯视着她。
深红色的毡毯,映衬出她雪白晶莹的身体分外美丽,她修长的双腿,坚/挺的胸,纤细的腰不及盈盈一握。她微闭着眼睛,黑色如扇子般的长睫毛在眼睛下形成两道阴影,花瓣一样的粉唇轻启,满脸的绯红已经蔓延到脖颈……
他压上她的身体的瞬间,她张开了黑蒙蒙的眼睛,她的眼神慌乱而迷惘,望向他,她含泪喃喃道:“哥哥……”他古铜色的皮肤与她雪白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狭小的车厢内,两个人已是紧密贴合,紧紧纠缠……
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销/魂魅惑,他只觉得眼前乱花飞舞,昂扬的剑已在弦上,蓄势即发。
她仰躺着无助地看着他。
他英俊邪魅的脸上向下淌着水珠,不停掉落在她的身上,分不清是他的汗水还雨水,他的眼里有掠夺与欲望,健壮宽广的身体已将她密密覆盖住,他的身体发烫,她能感觉到他火热的欲望与强抑着的颤抖,他眼里的欲望已经燃烧成一团熊熊的火焰,直要将她焚毁……
她流着泪看着他,心里涌上深深的哀伤与痛苦,她对他的入侵无能为力……
但,就在即将承接他狂风暴雨般的入侵时,却有种冰与火交替的感觉袭来,让她全身无力,几近昏厥。
她犹如身处于冰冷的海水中,海水正一波波汹涌而来,吞没了她,然而,环绕在四面八方的一片冰寒刺骨中,她却感觉到一股烈焰般的灼热向她席卷而来。
冰与火,冷与热,错综复杂的感觉在她的身体上不停流转,一会儿是奇寒彻骨的冰冷,一会儿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她难受地呻吟出声,全身打着战栗,美丽的脸上升起了异样的红晕。
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似有千钧重,她无力地想推开压在她身上沉重的身体,刚推了两下,便全身绵软地陷入了昏迷……
他感觉到身下的异样,她在他身下不停地在颤抖,她辗转呻吟着,雪莲般玉洁的容颜有着痛苦之色,他有点讶异地抬起她的脸来,探手在她的额头一拭,却发觉她的肌肤滚烫得惊人。
由于淋了一夜的雨加上遭受到他残酷的施虐,她柔弱的身体已无法承受住,她发起了烧。
她一会儿满脸通红,一会儿全身冰冷,她蜷缩成一团,全身嫩白的肌肤上起了怕冷的小疙瘩,她低声痛楚地呻吟着,触碰到他带着体温的身体,她如蛇般紧紧缠上了他火热的身躯,她的嘴里在低声喃喃细语着什么…….
他附耳细听,却听到她嘴里细若游丝喃喃说道的却是:“哥,哥哥,救我,救,我……”
他原本已经迫不及待的身体一顿,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错综复杂的情感。
他定定凝望她半天,终于,还是收敛住如火般强烈的冲动,让翻山倒海般的欲望渐渐退去……
他俊脸上流着汗,将高大健壮的身子从她娇弱无力的躯体上翻下,倒在她身边。
他转过脸,看着全身冰冷、不住打颤的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地伸出手臂搂住了她……
……
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守在门口一夜未敢合眼、天亮才打了个盹的欢喜阁龟公徐锦被马蹄声惊醒过来,他连忙揉揉惺忪的睡眼,打开大门想看个究竟,出门一看,大门口正停着一辆高大的马车。
一个身形挺拔的俊秀男人从车上下来,他没有穿外袍,全身是湿的,白色的里衣紧贴在他身上,显露出他强健结实的胸膛。
他看了一眼正出门来的徐锦,冷冽的目光看得徐锦不由外后一缩,这个男人的眼神锐利得就像一把刀,不怒自威。
徐锦战战兢兢地定睛一看,这个英俊而冷酷的男人,竟然就是昨晚带走九姑娘而失踪了一晚上的洛宸天洛王爷!
洛宸天并不言语,他回过身去,探身从车厢里抱出一个人来。
他怀中的那个人长发湿乱,身上裹着一件男人的外袍,暗藏青色的袍子衬得她露在外面的脸雪一样的苍白,她闭着眼,嘴唇没有半点血色,那个人不是九姑娘是谁?!
徐锦见状慌忙迎上前去,嗫嚅着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不敢问洛宸天他们为何成了这副模样,他伸出手去,想接过梅廿九,却被洛宸天冷冷地扫了一眼,洛宸天的眼光冰冻得要杀人,让徐锦吓得手一颤,缩了回去。
洛宸天对徐锦道:“去把马喂了。”说完抱着梅廿九大步往里走去。
徐锦不由自主地点头应了,老实地牵拉着马车去喂马。
......
欢喜阁上下这一夜都未睡好,尤其是汝嫣与青瓷一夜都曾未合眼。
青瓷用纤手扶着额头,蹙着眉问汝嫣:“你说,这洛王爷他究竟把阿九带到哪儿去了呢?”
昨晚她们一直在陪客人,末了才听说得阿九被洛王爷强行拖走,谁都知道洛王爷一向以冷酷狠冽着称,不知廿九得罪他了什么,此次一去,竟一夜无音讯,直叫人放心不下。
欢喜阁的姑娘都在白将军的安排下顺利回到了欢喜阁中,也得了不少的赏银,但姐妹们都在为阿九担心,听白府的下人说,洛王爷将阿九带走之时面色铁青可怕,连白将军都拦不住。也不知阿九会遭受什么样的肆虐与摧残。
青瓷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身为青楼女子的悲哀,没有选择客人的权利,只有逆来顺受,随波逐流。
汝嫣似没听见青瓷的问话,她正望着墙上的“玉堂富贵图轴”怔怔出神,画上的牡丹画工精细柔腻,牡丹正盛开艳压群芳。这副丹青原是梅廿九所作,众人原本甚喜其富贵绮丽,今日看来怎么竟隐隐有颓败的意境在里头?
她轻轻摆头,正待将心中不详的感觉撇去,突听得房门口传来非烟与了了兴奋的低呼声,“汝嫣姐姐,青瓷姐姐,阿九姐姐回来了——”
青瓷与汝嫣对视一眼,俏脸上同时掠过一丝喜色,阿九回来了,她们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欢喜阁一众姐妹连忙迎出去,却看见洛宸天抱着梅廿九正进得大厅来。
大家不由一愣,洛宸天洛王爷竟然大驾光临欢喜阁,真是难得的贵客。
了了与非烟以及欢喜阁的姐妹们看着这个传说中俊美无铸的洛王爷就这么出现在眼前,不由都有点惊疑与兴奋。
青瓷眼尖,首先看见了梅廿九那不同寻常的苍白脸色,慌忙走到梅廿九身边,想看个究竟。但看见洛王爷那冷冽神情,却不敢质问他为何将阿九弄成这样。
洛宸天抱着梅廿九,低声对青瓷道:“她染了风寒,速去请大夫。”
他的话语里有不容推辞的坚定,青瓷慌忙叫上琴师容子佩一起去请大夫了。
汝嫣赶忙带着姐妹们给洛宸天行礼,“欢喜阁众姐妹恭迎洛王爷!”
洛宸天淡淡颔首道:“免了,”话语未落,他便对汝嫣道:“带我到梅廿九的房里。”
汝嫣连忙点头,看样子阿九病得不轻,她看着洛宸天怀中面色煞白而在昏睡的梅廿九,眼里有怜惜与难过。
原本见尊贵客人来,低眉不敢出声的侍女琉璃闻言连忙上前,准备引着洛宸天回房,但无意中瞥见洛王爷的侧脸,她的心中不紧暗暗一惊。
“请,请王爷随我来,”琉璃的说话声有点颤抖。
洛宸天觉察出面前侍女的异常,便抬眼看了一眼琉璃,星眸里突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琉璃不敢再看他,慌忙低了头,在前面引路,手心里已是一把冷汗。
……
琉璃用一方素帕为梅廿九仔细擦干长发,而后她又拿出梅廿九的贴身衣物,准备为她换上。
她看了一眼正坐在椅子上的洛宸天,暗自恂思要不要请洛宸天洛王爷避让一下,但洛宸天看着琉璃的动作,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琉璃没有吭声,便将包裹在梅廿九身体外面的袍子脱去,露出阿九白皙晶莹的胴/体,即使是在昏迷中,她也是如此美丽,琉璃看着阿九,暗自叹息了一下,动作娴熟快速地帮阿九擦干身体,为她换上贴身衣物。
打理好一切,琉璃偷眼看了一下洛宸天,只见他站起身来,将梅廿九放平在床上,然后为她盖上锦被。
随后他回过头,对琉璃道:“你先下去,熬碗姜汤来。”
琉璃慌忙点头答应了,正待要退下,洛宸天又扫了她一眼,琉璃看着他阴沉锐利的眼神,连忙低头道:“奴婢,会,会小心做事,不会让王爷因为奴婢的失误,而,而被人落下话,话柄……”她慌乱得结结巴巴。
洛宸天冷冷看了她半天,方才说:“你去吧……”
琉璃退出房来,抚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发觉自己的双腿发软。
……
青瓷和子佩请来了附近专为青楼女子看病的女大夫靖然,靖然为梅廿九仔细把了脉,开出了几帖药。青瓷忙让子佩拿去厨房让下人煎了,为阿九服下。
靖然看了看苍白的梅廿九,道:“可别让她再经受风吹雨淋了,九姑娘的体质异于常人,已经虚弱到极限了,须得多加细心照顾。把药煎了,让她服下,若是有什么事,可来叫我。”
说完她淡淡看了一眼洛宸天,深施一礼,便退出房去,并不多话。
汝嫣谢了靖然,将她送到大门口,回到阿九房间,却见洛宸天坐在床边的座椅上,看着梅廿九出神。
非烟和了了拿着一叠男子的衣物站在门口,正彷徨着要不要进来。
汝嫣回头望见,便招手叫她们进来。
汝嫣接过她们手中的衣物,凫娜地走到洛宸天身边道:“洛王爷到此,欢喜阁怠慢了,望王爷莫要见怪才好。”
洛宸天没有回应她,只是蹙着眉头看着还在昏迷不醒的梅廿九。她蜷缩成一团,面色苍白而憔悴,犹如被狂风暴打过的梨花,我见犹怜。他看着她,心绪汹涌澎湃。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得她在昏迷中低声呼唤着他,“哥哥,哥哥……”她呼吸急促,纤手动了动,似乎要抓住什么,却无力地垂下。
他坐回到床边,踌躇了许久,还是伸出手握住了梅廿九一双冰凉的纤手。
汝嫣见状轻声道:“奴家见王爷淋了雨,担心王爷也着了凉,姑娘们拿来了些干净的衣裳,都是让附近绸缎庄新送来的衣物,不知王爷需要换上么?……”
说完,她小心看着洛宸天,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心里不禁有点失望。洛王爷不肯换衣物,就是没有停留的意思了。难得欢喜阁来个这么尊贵的客人,却留他不住。
不过她转念一想,洛王爷能到欢喜阁来,已经便是欢喜阁莫大的荣耀了,怎敢还苛求他能留下来?
想着,她还是笑盈盈道:“那奴家等暂且退下了……”
她颔首示意非烟和了了一同与她退下,却听得洛宸天突然出声道:“把衣物放下。”
汝嫣与姐妹们回过身来,只见洛宸天淡淡说道:“把衣物给我,今儿我留宿。”
……
洛王爷要在欢喜阁留宿!
虽然欢喜阁上下都为梅廿九担着心,但听到这个消息都还是不由振奋了一下。
已经很久了,欢喜阁都没有客人上门,更何况是这么尊贵的客人。
于是欢喜阁上下都为即将留宿的洛王爷忙活开了。
准备茶水的,制作点心的,抄写食谱的,清理卫生的,欢喜阁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青瓷与子佩望着汝嫣道:“须得如此隆重么?”
汝嫣一笑道:“当然须得如此了,欢喜阁很久没来贵客了。”
青瓷道:“能来贵客当然好,可是阿九成了那副模样……”
子佩也点头道:“九姑娘是与洛王爷一同出去了一个晚上便成了那样,也不知洛王爷对她做了哪般的事!”
汝嫣道:“不管他对她做了什么事,我知道他现在正守在她的床前,哪有一个恩客对待姑娘是这副模样的?所以我还为阿九高兴呢。阿九能得到王爷的宠爱,不仅是她的幸福,更是我们欢喜阁的荣幸呢。”
青瓷垂下眼帘不语,却在心里暗道:“阿九,遇见这个男人,难道你真的从此就会幸福了么?”
而子佩看了汝嫣一眼,淡然道:“汝嫣,我发觉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汝嫣娇笑道:“像谁?”
子佩一笑,道:“你那股精打能算的劲头,与莫墨莫嬷嬷简直如同一辙!”
汝嫣咯咯笑道不以为意,她道:“难道你不知道,莫墨一直是汝嫣学习的典范么?”
子佩瞥了她一眼,无语。
……
我在昏迷中,时而犹如行走在冰天雪地中,刺骨的寒冷让我颤栗着发抖;时而好似投身于熊熊炼炉中,烈火焚身的感觉让我口干舌燥,浑身焦烫,我辗转着呻吟着,无助而彷徨……
蓦地,我的身边好象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我,同时一个温热的身体贴紧了我,似乎是一个男人强而有力的怀抱。
我犹如久旱濒临干裂的土地,一下子承接到了滋润的甘露一般,紧紧地缠上了这具躯体,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与清凉……
终于,我不再抽搐与颤抖,在这个隐约不真切的温暖怀抱里,此刻,我无比踏实与满足……
梅廿九~恩客(2)
骤雨初歇,风且住。
梅残玉靥香犹在,却是一地残红。
昨夜的梦还未醒,今夜的梦又来袭,是真是幻,我已分不清。
只听得梦中有丝竹弹唱的飘渺歌声传来,有鼎沸的人声在喧哗,隐隐中还有人在我耳畔叹息,若有若无地。我想睁开眼,眼皮却有如千钧重,我就这样醒来又睡去。
不知今夕是何夕。
当我从昏睡中彻底醒来,已是两日后。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未关严的半扇木格窗之外昏暗的天,竟有点分不清黄昏或清晨。
我的鼻端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是房内银薰炉里飘出的淡淡余香。我费劲地转过头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全身像被抽去骨头一般,软绵无力。
琉璃正坐在我床边,低着头在叠着我的衣裳,听到动静朝我看了一眼,她顿然惊喜地呼出声来:“九姑娘,你可醒过来了!”
我朝她露出一个无力且苍白的微笑,却引得她泪凝于睫。
她握住我纤瘦的手,哽咽着道:“九姑娘,你睡了两天,可把琉璃给焦急坏了,以为,以为……”
我笑着想羞她这么大的人了还爱哭,却发觉喉咙干涸得无法发出声音,嘶哑地刚发出一个音,我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琉璃连忙放下手中的衣裳,扶着我,道:“九姑娘,我给你倒碗水去…….”
我就着琉璃的手连喝了两杯水才将喉咙如火烧灼的感觉压退了下去。琉璃将我扶着靠在床榻上,我倚在床头,睁着黑朦朦的眼睛看着琉璃。
琉璃端详着我苍白消瘦的脸庞心疼道:“九姑娘,你这场病来得可不轻呢。”
我轻摇螓首示意她不用担心。琉璃为我披上了一件衣裳,道:“姑娘病刚好,可别再着了凉。”
说着她帮我将长长的青丝拢到一边,我由着她轻轻用木梳为我梳头。
蓦地,我身子一颤,从混沌的意识中,猛地想起我的梅花镶玉珠钗来,我焦急地无力抓住琉璃的纤手,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钗,钗子呢?”
琉璃跟随我已多年,当下便明白我指的是那支梅花镶玉珠钗,便笑道:“在呢”,说着她从我的枕下拿出那支钗子来,递给我,道:“九姑娘回来时头发是散着的,奴婢原以为九姑娘出去时将钗子丢了,谁知洛王爷后来交由奴婢这个钗子……”
“洛,洛王爷?”我颤抖着问琉璃。
“是,姑娘是洛王爷送回来的,姑娘都没有记忆了吗?”
我没有答琉璃的话,那晚痛苦而恐怖的记忆已如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将我席卷淹没,我紧握着珠钗,无力地颓然滑倒在床上,一行眼泪从我的眼角流下……
琉璃惊慌失措,问我:“姑娘,你怎么了?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么?”我摇摇头,将头埋进枕中,让泪顺着我的脸颊流进枕中。
琉璃轻抚着我的满头青丝,怜惜道:“姑娘别再难过了,奴婢不知道姑娘随洛王爷出去发生了什么,但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洛王爷也在此守了姑娘两日……”
我闻声,带着泪抬起头,惊异地看着琉璃。他,他在这里两日?!那我恍惚中感觉到的带着体温的踏实怀抱和男人的平稳气息都不是梦了?我原以为是在梦中还眷恋地不想醒来,却原来竟不是在做梦!!
琉璃看着我惊诧的表情,道:“姑娘可是一点都记不起了?洛王爷也是方才刚走的。”
我已彻底懵懂了,怔征地没有言语。他,这却又是为什么?!他,不是不希望见到我这个妖孽么?却,为何会在此守着我?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珠钗,思绪万千,心中柔肠百结。
琉璃偷眼看我,低声道:“姑娘,奴婢去给你端些吃的来,几日你都未进食了,该饿了吧?”我依旧是目光怔怔,似没听见她的话。
琉璃转身将走,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姑娘,洛王爷他,他——”她一脸凝重地想再对我说些话,但看我低头盈盈欲泣的模样,终究还是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她叹息一声,悄然退下。
……
我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汝嫣与青瓷蹑声走了进来。
汝嫣走到我的床前,见我正睁着眼睛,喜道:“阿九,你可算是醒了!”青瓷也上前,朝我绽开一个喜悦的微笑。
我转动眼眸,看着她们,轻露贝齿莞尔。
我支起身,靠在床榻上,汝嫣扶住我,坐在床沿,道:“小九,你这一病,可让姐妹们六神无主呢!”说着眼眶红了。
我不由鼻子发酸,轻声道:“姐姐妹妹对阿九的好,阿九都记着呢。”
青瓷见状,忙上前将汝嫣推到一边,道:“阿九刚醒来,你就引她哭!”汝嫣抹泪嘟嘴道:“人家忍不住嘛。”
我微笑着示意青瓷不碍事的,青瓷这才也笑了,她牵着我的纤手道:“可好些了么?”
我点点头。汝嫣在一旁笑道:“阿九可不是好的快么?有洛王爷陪着,整整两日呢。若是换我,恨不得天天就这样病着……”她话还未完,便被青瓷狠掐了一把。
“你为何掐我?”汝嫣呼痛,不满地瞥了青瓷一眼,青瓷轻推汝嫣示意她看我。
我已是面色煞白,眼眶里蓄满了泪,我垂了头,眼泪一滴一滴掉落下来,滴在锦被上……
青瓷和汝嫣默然,青瓷低声道:“阿九,姐姐们也知道你定是受了委屈……”
我用手掩着嘴,只觉得心口有说不出的闷疼。我的伤我的痛,如何能对姐姐妹妹们诉说?能告诉她们我曾是个妖孽么?能告诉她们百般折磨我的就是我哥哥么?
我不能,我怕她们惊诧惶恐,怕她们更担心难过,所以只能让我的泪就这样痛痛快快地流着……
半晌我收泪,勉强朝她们露出一个微笑,道:“让姐姐们笑话了,也不知怎的,生了一场病,连人都脆弱了。”
青瓷与汝嫣放下心来,青瓷道:“生病的人都是如此,你安心养着,别担心欢喜阁的事……”
汝嫣也道:“是呀,阿九,你现在最打紧的是要将病养好,你不知道……”她说着,美目中流露出一丝兴奋,“自从王爷在欢喜阁留宿两日的消息传出后,且不说我们的客人骤增,连别的青楼也都派人来打探消息,欢喜阁总算又有了几分以前的气势……”
青瓷也抿嘴笑道:“看来我们欢喜阁复苏有望了。”
我看着我爱着的姐姐们这般高兴的模样,心里掠过一丝酸涩,欢喜阁已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可是洛宸天留宿在此,我不知他是何真正用意。若是惊鸿一瞥、蜻蜓点水,欢喜阁的荣耀便只是昙花一现,若不是,那凭着他对我的憎恨与厌恶,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清?
我低头,在心里叹息一声,老天,若是我前世作了孽要遭到惩罚,你就惩罚阿九一个人吧,不要连累到我的姐妹们,这些罪孽都与她们无关……
……
我一袭白袍,披着斗篷,伫立在窗前,凝视着木格窗外的景色。
远远的,我望见树上不知何时隐隐竟有一抹新绿,那抹新绿,是鹅黄的,嫩绿的,透着些娇羞和温柔,偷偷探出头,似要来打量这个未知的世界。
难道,春天竟要来了么?却为何还是这般清冷与寂寥?
梅园里重新有了点热闹,汝嫣与青瓷带着姐妹们重新修整了黛梅园,在她们巧手装扮下,梅园虽还未恢复以前的华丽与光彩,但已看不出被火烧过的痕迹。
客人开始多了起来,久违的笑容也出现在了欢喜阁老老小小的脸上。
看来,洛宸天洛王爷的名号确实很响亮,借着被洛王爷宠爱过的招牌,我现在又成了城中青楼中的红姬,欢喜阁开始振作起来了。
每天有许多客人慕名前来,争先恐后想看能让洛王爷停伫宠爱、流连了两日的姑娘,是个怎样的美人。当然我也不会让他们失望,虽然没有一流的陈设,但欢喜阁用一流的招待让这些客人宾至如归,流连忘返。
虽然点名要我陪宿的客人有很多,但我还是没有破了莫墨莫嬷嬷在世时立下的规矩,那就是我只接一个客人,那个客人是我永远的嫖/客。
莫墨莫嬷嬷曾对我说过,“这个客人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他和我立过约定,你永远只属于他,若是你破了规矩,欢喜阁将会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须得谨记这个诺言才好。”
“诺言?不是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么?与青楼风尘女子讲诺言,岂不是很可笑?”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但笑容一现,便黯淡了下来.我突然想起,我现在无意中的表情,是跟某个人学来的。
如我所料,他从此没有再来过。
我不去追究当时他来时的真正用意,那已没有意义。
几年辗转风尘的生涯,已让我学会了不去问原因,不去问结果;不去问过去,不去问将来,甚至连现在,都可以不看了。
房门口,非烟与了了兴奋地呼唤我,“阿九姐姐,有人来了……是洛,洛王爷派人来了……”
我的心一个咯噔,暗恂片刻,轻移莲步,凫娜地走到房门口。
我以为来的会是洛王府中的下人,但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高挑苗条的美人,她娥眉杏脸,眼神明亮,整个人透着股勃勃英气。
我见此女子,惊讶地脱口而出:“锦衣?!”
锦衣与也狼,是洛宸天的贴身侍卫。
锦衣含笑向我行礼,我连忙回礼。
见四下无人,锦衣道:“锦衣前来拜见郡主小姐。”
我强笑道:“锦衣可别这么叫我了,现在我,我哪是什么小姐,你叫我阿九,或者跟着大家叫我九姑娘好了。”
锦衣的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与怜惜,她低下头,道:“好久不见小姐了,不知小姐过得可好?”
一股热浪袭上我的眼眶,我抑住眼里的泪,强颜欢笑道:“还差强人意吧。”
锦衣沉默了一下,道:“晴影与青青也托锦衣向小姐问好。”
“晴影与青青?”我终于抑制不住眼里的泪,哽咽着道:“她们,她们也都好么?”
锦衣点点头,道:“她们都想念着你呢。”
我的心一阵刺痛,青青与晴影,是和我在洛王府一起生活过的姐妹,有一段时间,我和她们一样,成了洛府里的丫鬟。那段经历虽然不堪回首,但是我和她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锦衣看看我又道:“尤其是青青,她,她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
我惨然地摇摇头,往事不要再重提,勾起前尘事只会徒增伤感。
青青,曾经我是恨过你的,恨你为何在事情最关头时背叛了我。但是现在,我并不再怪谁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宿命。你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了。
我抬起手来,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对锦衣道:“你看我,光顾着和你叙旧了,也忘了请你坐下,锦衣,来,坐这儿。”
我轻推着锦衣,不顾她的推脱,让她坐在我的床榻上。以前我们也经常这样亲密无间。
我蹲伏在她的腿边,仰着头看她,笑道:“锦衣,你的也狼呢?”
锦衣的俏脸红了,羞怯道:“他,他还好。”
我看着她娇羞的样子,不由笑道:“原来,那个傻子终于明白你的心意了!”
“他是什么时候明白的?”我问着锦衣。
“你走后的不久。”锦衣老实地回答。
我笑出声,眼里却有泪。锦衣看着我,眼眶儿也红了。我们都沉默了。
半晌,锦衣勉强笑道:“你看我,还忘了来的正事。”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的飞狮纹银盒来,交由我,道:“这是奉了洛王爷之命给小姐拿来的。”
我带着诧异的神情看着她,并没有去接。
“里面装的是千年冰雪蛤炼制的雪蛤膏,是洛王爷嘱咐锦衣要亲手交给小姐的。洛王爷说,这雪铪膏是给小姐的身子作进补之用。”
我低头不语,这么名贵的药材是他给我的?他真有这么好心么?不会是毒药吧?
锦衣叹息一声,将银盒塞入我手中,道:“小姐,你拿着吧,你的身子这么虚弱,你看你的脸,瘦得还没有我一个巴掌大了,得好好补补。”
她伸手抚了抚我的长发,道:“别怪洛王爷,他这么折磨你,他自己也好过不到哪儿去,这么些年了,我就没有看见他笑过……”
我将埋进锦衣的臂弯里,压抑着嗓子呜咽哭出声来……
……
将锦衣送走,已是入夜。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总也睡不踏实。
梦中里都是洛府里的景像,是一张张我熟悉的脸。我流着泪掩面不想见到她们,却又想见到她们。
我似乎听见她们对我说:“小蝶,这么些年你去哪儿了?怎么都没有看见你?”我想回答,却无语哽咽在心头。
我在梦中痛哭,泪流满面。
我抽噎着醒来,翻了个侧身,却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躯体!从这具身体所发出的气息与热度,我明白躺在我身旁的是一个男人!
我惊诧地低呼出声,却被他一把掩住了嘴!
梅廿九~恩客(3)
他用一只有力的手捂住我的嘴,一边在身畔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有柔软如丝的物件滑过我的脸,顷刻间我的眼睛上已被他蒙上了一方锦帕!
我的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个男人放开了捂在我嘴上的手,他翻身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强壮的身体已压上了我柔弱的身子,沉重得差点让我窒息。
被蒙着双眼的我颤抖着身子,低喊出声,“是,是你?……”
这熟悉的蒙锦帕的动作,这熟悉的黑暗,是我熟悉的噩梦的开始。
那个男人依旧如往常一样,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吻带着火焰落在我的耳侧、脖颈与胸口……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摸索着,轻而易举地解开了我的衣襟……
我在他身下无声地流着眼泪,是他,是他来了!
他,是我十六岁时一直到现在的唯一恩客。
从我十六岁开/苞那日起,他就开启了我噩梦般的接客生涯。每次,他都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来,又悄然地离去,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那张脸,他似乎也不愿我见到他的脸。
不是都说,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会不由自主地从心里臣服于他的么?
虽然很久以前,恩客就用暴力让我屈服于他的侵略之下,但是在我的心里,我是恨他的。
我恨他占了我清白的身子,却又知道即使不是他,早晚我也得承欢于另一个男人的膝下,所以我无助我彷徨我无可奈何。
泪水不停地从我的眼中流出来,这一刻,我恨,我恨我是风尘沦落女子,我更恨那个将我狠心送入青楼的人,此刻从心底泛上的深深痛楚,犹如一把刀,将我的心剜得鲜血淋漓。
……
恩客在我耳边粗重地呼吸着,轻舔我的耳垂,我颤栗着想躲开他的肆意逗弄,他察觉到我反抗的意图,便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将我的脸固定住,我隔着帕子感觉到他在看我的脸。
他火热的气息就在我的唇上徘徊,但是,他没有吻我。
即使是在他最兴奋最难以自控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吻我。
我转开脸,他的吻落在我的耳后,慢慢地吮吻到我的胸前,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移,一点点地褪去我身上的遮蔽物……
我闭上眼,哽咽着,纤手紧抓住被角。
莫嬷嬷说过,不要抗拒他,不要抗拒这个对我、对欢喜阁来说,至关重要的客人,他掌握着我们的生死大权。
即使我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欢喜阁的上上下下着想。
于是,我认命了,从十六岁那年我就认命了。
反正,我一直在意的那个人他已经不要我了,他视我如敝履,而且我越堕落他越快乐。
于是我就这样自甘衰败下贱,直到遂了他的心。
一了百了。
转瞬间,我身上的衣物已被恩客尽数褪去,我蜷缩着身子,想要抓住锦被的一角,但他却将被子猛然抽走,我光裸的身子就这样毫无遮蔽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滚烫的身体翻压上来,熨贴在我冰凉的肌肤上,我全身一颤,他低声呻吟一声,难耐地用力抱住了我。他的吻开始变得狂热起来,他的手在我的胸前探索揉捏,渐渐沿着我的小腹向下滑去……
我怕冷地颤抖着,纤手在床上无助探索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在枕下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凭着它冰凉而光滑的质感,我知道是那个装着雪蛤膏的飞狮纹银盒。
我紧握着手中的盒子,心中一阵刺痛,本已放弃抵抗的心,竟如黑暗中看见了薄弱的晨曦微微的亮光,明知不应该,而我就是不能受控制地开始对面前的这个男人有了反抗之心。
我蜷缩起身体,躲开他在我身上游移的手,一边哀求他:“不要,求求你,不要……”
他的手顿了顿,似乎很诧异早已被他驯服的小绵羊,怎么又起了企图抵抗的心思。
我听到他低沉地冷哼一声,将我想逃开的身体又拉了回去,惩罚地吻上了我的胸口。他细细舔弄着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好像想要用意乱情迷来挑弄瓦解我反抗的意志。
我一边躲着他狂烈的吻,一边在他的身下挣扎,但很快我便发觉我这样的反抗方式是错的,他变得比我想象中更加兴奋,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欲望在觉醒,而且有迫不及发的架势。
我弓起身子,想躲开他不断贴上来的身子,他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直要将我一起融化。我颤抖着哭泣,不顾他的威慑力,慌乱地叫着琉璃的名字,“琉璃,琉璃……”
平日里我一呼琉璃,琉璃便会立刻出现,可此刻,任凭我怎样呼唤,却始终没有她的踪迹。
没有人会来救我,我颓然而绝望地倒下。
面前的男人却有点愠怒,他抬起身体,从上往下俯视着我。
隔着锦帕我都能感觉到他冷冷的怒意,他的愤怒蓄势待发。
我害怕地打了个冷战,但还是克服住了恐惧,仰着头看着他,虽然我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我的恨意。
他用手抬起我的下颚,我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脸上,我转过脸,不去看他。
他很不满我对他的冷淡与漠视,他开始发怒地用力地抚摩着我的身体,噬咬着我柔嫩的肌肤,就如一只被激怒的狼一般,我被他吮/吸舔咬得很痛,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深埋在我胸口的头,但他却惘然未觉,不加理会。
我辗转扭动着身体,拼命想躲开他的狂野肆虐,我的手在胡乱地敲打着他的背,他的背结实而强壮,我所有的捶打好似都打在了铁板上,对于他来说,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小口,不痛不痒。
相反我却娇喘吁吁,全身发软。
我四下摸索的手触摸到了他放在我脸侧边的一只大手,我下意识地捉起他的手,张嘴便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沉哼一声,手上的用力劲道也减弱了些,他从我的胸口抬起头来,松开了对我的桎梏。
趁着他分神,我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猛地挣开他的桎梏,翻身逃下了床。
慌乱中我扯到一件衣裳,我颤抖而胡乱地用它遮掩着自己裸/露的身体,想要逃出这个房门,但由于眼上蒙着锦帕根本看不见路,我绊到了桌脚,重重跌在了地上。
我忍着剧痛,咬着牙想从地上起身,却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身后,看着我就像看一只被他圈入狩猎圈的猎物一样,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拼命捶打他,却激得我身后的男人怒意更甚。
他愤怒地用一只手便提起我,我拼命在空中挣扎着,想喊汝嫣与青瓷的名字,想喊人来救我。
但刚喊出了“来,来人——”,便就被他的一只手堵住了嘴。他揽住我,紧紧箍住我柔软的细腰推搡着我,把我柔弱的身体抱起,重重地从背后将我压在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我触摸到了我身下柔软的毛皮,明白现在他把我放在了美人榻上。
“放开我,放开我——”我哭泣着想要挣脱他。
想象着此刻压在我身上的是个猥琐的男人,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便袭上我的心头。
我的眼泪打湿了绸帕,泪水不停地在我脸上冲刷,却换不来面前这个男人的半点怜悯。
……
他低头看着面前这具雪白光/裸,玲珑浮凸的美丽躯体,眼里闪着炽热的火焰。
虽然她早已是他的人了,但却仍像第一次那般深深吸引着他,勾动他想要她的强烈欲望。
她如他以前猎到的美丽麋鹿般,机警却纤弱。
他很喜欢这样的她,因为她的反抗对于他来说,总是无效的。
自从他成为了她的第一个男人之后,她还未像今日这样激烈抵抗过他。有什么原因么?他的剑眉一蹙,随之掠过一丝释然,不管她如何反抗挣扎,她这辈子只能有一个男人能要她,那就是他,她注定此生都要做他的女人。
不管她同意与否。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俏美的小脸胀得通红,惊惶地在屋子里闪躲奔逃。
虽然她被锦帕蒙着,他看不见帕子后她的美眸含羞紧合、满含泪光的灵动,但此刻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却无限勾动了男人对她的保护欲与占有欲,连他也不例外。
他看着她的美丽的身体,不禁用力抱紧了她。
她纤美柔软的胴/体在他的重压下越来越娇软无力,她那娇滑玉嫩的冰肌玉骨,颤巍娇挺的雪白美丰/胸,盈盈仅堪一握、光滑娇软的如织细腰,平滑雪白的柔美小腹,优美修长的光滑玉腿,无一处不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虽然她颤抖着求他,求他能放过她,但他并不理会她的乞求,今日来他只想要得到她,为了等她养好身子,他已忍了很久,快憋出内伤来了。
他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炽热的情火,他右手沿着她乌黑光滑的秀发,顺着她柔软滑顺的美背,延伸到她坚实的大腿及浑圆的臀部间不停游移、轻柔的抚摸……
她羞愤地伸腿欲踢他,却引得他在她背后的轻笑,他一把握住她的长腿,顺势将她的双腿分开,然后俯下身去,轻舔她线条优美的背脊,她如被电击,柔若无骨的雪白胴/体轻颤不已。
她雪藕般的柔软玉臂僵直地紧绷,青葱白玉般的纤纤素手痉挛似地紧紧抓着被单,她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邪魅挑/逗,他却被她清涩而羞怯的反应弄得更加欲焰焚身。
不知是她的挣扎挑/逗了他,还是他的挑/逗挣扎了自己,总之,他眼里的游戏到此结束。
他已不能再忍。
他半跪在她的双腿间,然后猛地一咬牙,没有半点犹豫,他搂住她纤柔的如织细腰一提,下身用力向前一挺,从背后猛地贯穿了她!随后开始狂野地律动起来。
她低声痛叫一声,无助承受着他暴风骤雨般的无情侵占与进攻,两行晶莹的珠泪缓缓流出她的美眸。
听闻她的痛呼,他高大的身形一顿,他在她的身体内停了一会儿,让她能适应他的迅猛,然后又开始缓慢地抽动,接着节奏便由慢加快,渐渐如狂风骤雨,无边无际的欲望就像一张大网,将他和她深陷其中…….
随着他的用力冲撞,她抽泣着如风雨中不住起伏的嫩草,她的泪水不停地滴落,此刻她是妓/女,而他是她的恩客。
虽然从此她要认命,但她的内心却充满了痛楚与耻辱感。
她哭泣着,抬起脸,颤抖着对他说:“我,我恨你,我恨你……”
他闻声停顿了一下动作,但随后用力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向前更猛烈地挺动身体,每一下都好象要将她狠狠贯穿!她在他的身下,真切感受到他的愤怒,他更疯狂地肆虐着她,但她的双手紧握,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昏厥过去,嘴里渐渐有了血腥味。
他的心中似乎有一团烈焰,他咬着牙,拼命地在她身体里驰骋抽动,好象要在她身上发泄他内心郁积的愤怒一样,她竟然敢恨他!!
想也别想!
他不会容许她这么大胆反抗他,还对他说出挑战的宣言!!
他脸上的汗水不停滴在她的身上,他疯狂地在她身上惩罚地肆虐着,简直要奋不顾身,不惜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她无力地跪伏在榻上,承受着他狂野的冲击与碰撞,在他大力的冲击下,她渐渐意识模糊,她不停地掉着眼泪,此时她的眼前是黑暗的,就连她的心也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
恩客,他就这样疯狂地入侵了她的人与她的世界,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步步紧逼,她已无路可走,逃无可逃。
所有侥幸的梦都已破碎,再也没有拼合起来的可能……
只听得咔嚓一声,本就细弱的美人榻在他们身下轰然倒塌下来。
而原本放在美人榻尾的铜镜也被甩落下来,砰地一声,碎裂了。
就犹如她苟延残喘、忍辱偷生的世界,被摧毁得片片碎裂。
面目全非。
第二卷雨覆云翻
花里逢君~梅花妖
那年那月那时。
那花那妖那人。
……
梅十五
……
“阿九,你随我去做人好么?”梅十五问着年幼的小花妖梅廿九。
小小梅廿九举着一支盛开的梅花正玩耍,听到母亲的问话,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掠过一丝迷惘,“不,”她轻轻摇摇头,“做妖好好的,为何要做人?做人有什么好?”
不是都说,在凡间“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名女人难上加难”么?
那又为何要自讨苦吃去“做人”呢?梅廿九偷眼看着母亲,心中不以为然。
她才不要做人呢,听说“做人”的规矩很烦琐,做妖多自在,做人没有做妖好,小花妖在心里是这么想的。
可是梅十五似乎没听见梅廿九的回答,她一双秋水剪眸正凝视着盛开的梅花,雪嫩如花的俏脸慢慢浮现出一抹红晕。
前些日在集市上,一位贫穷老妪因无钱治病而当街昏倒,适逢梅十五路过,于是便好心地将老婆婆救起。尽管是妖,梅十五却愿意为人多做点好事,以积攒功德来修行。
曾经她迫切地修炼道行,期待早日也能得道成仙,这样就可以去见“他”,去问“他”为何忘了她,为何忍心将她抛下,让她独自带着“他”的骨肉孤苦无依地飘摇在妖界,行尸走肉般了无妖趣?
尽管知道修仙是件很渺茫的事,但她却心无旁骛。
她一直以为她会誓将修仙这条道一路走到底,但是后来的另一场美丽邂逅,却从此改变了她的“妖生”。是缘是劫,她与后来的他,同样都参不透。
那日,正当梅十五聚精会神在为老婆婆把脉诊断时,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正悄然停留在她的俏脸与纤手上,她抬眼看了看,却看见一位翩翩佳公子正含笑望着她,眼里暗蕴期许与赞赏。
他一袭玄色长袍,显得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他含笑的眼,犹如一阵暖暖的春风吹进了她的心,多年以后,她才明白这就是凡人常说的“一见钟情”。
梅十五低了头,心头却似小鹿乱撞。她不再去看他一眼,但为老婆婆诊脉的纤手却有点发颤。待得为老婆婆诊过脉、抓过药,并留些了银两后,梅十五便起身悄然匆匆离去。
他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她原可以施展开身形遁逃得无影无踪的,让他从此无处寻觅,也就没有了后来的悱恻纠缠,但鬼使神差地,她没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自然地与他微笑、谈话了。他英俊的外表,不俗的谈吐让她对他的好感又添三分。
从谈话中她得知他叫洛德瑞,原来是个王爷。
妖是直率的。
妖的爱情也如她们的身心一样,是透明的。
他的身份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然对他,对一个凡人有了爱情。
她曾经的那一段爱情,也是惊世骇俗的。
那种爱情伤害,让梅十五一直痛苦难以自拔,直到她遇见了洛德瑞,才从那种万丈深渊的伤痛中挣脱出来。
洛德瑞用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善解人意,抚平了梅十五内心深深的创伤。
但人与妖本是殊途。于是,她竟然为了他,有了想随他去做个普通凡人的念头。
……
可是当小梅廿九得知母亲竟然想要到凡间去做个凡人,她小小的心里很是忧虑。
她知道母亲的孤独与寂寞,她从大姨梅初一的口中,隐隐知道母亲曾与天上掌管花妖的花神相恋,那个花神便是自己的父亲。
也许花神对于梅十五只是一时贪欢或者是畏惧天条,只与母亲梅十五厮缠一段时日便离去,只留下梅十五独自一人,后来生下了梅廿九。
由于怕神与妖相恋会连累到自己,就连花妖一族都将母亲梅十五驱逐出花妖的聚集地,让她独自带着梅廿九寄居在荒郊野岭的梅花林中,挣扎着自生自灭。
梅廿九经常看见母亲梅十五在暗自垂泪,她心疼着母亲,在心里期着待母亲有遭一日能重展欢颜。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但母亲选的人,却又是遭到禁忌的。
在梅廿九小小的心里,隐隐有预感母亲注定将命运多舛。
……
即使随着母亲在偏远的梅林中修行,可小梅廿九时常会跑到山里,躲在树后,听着在山上砍柴休憩的樵夫围坐在一起,讲起凡人的一些人与妖的故事。
这些故事里,写尽人态与妖态。
在凡人的眼里,妖有很多种,祸国殃民的九尾狐是,情深义重的白素贞亦是。
但不管是什么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是做妖的最终下场。
凡人喜欢这样的故事,他们相信是有轮回的,一定会冤冤相报下去,因此人类的口头禅是: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梅廿九对于人有点惧怕,有点好奇,又有点向往。
人对妖的不容与排斥是自古以来的,即使他们锻造了许多美丽的人与妖相爱的故事出来,但归根结底对妖还是极其惧怕与憎恨。
梅廿九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与母亲平日里都远远避开人。
但她与母亲一样,对那些美好的人与妖的爱情充满了向往与憧憬。
虽然她也知道有些故事只是美丽在表面,其实真相是残酷的。
在人的眼中,人比妖更复杂深沉,因为人懂爱。
可是,在妖的眼中,卑鄙的不仅仅是妖,人往往比妖更懦弱。
若有一日凡人得知枕边人竟是个妖,他会有何反应?是吓得惊慌失措,还是请来法师咬牙切齿地将她收伏?!!人与妖的相爱,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因为他若是怕她,便不能视她为平常人,就不能算是爱了。
况且爱是一件万劫不复的事,谁中途害怕了,谁就不配爱。
梅初一
梅廿九一直很是郁闷梅妖一族的取名无能,母亲叫做梅十五,她的大姨自然便是初一了。
初一与十五一向交好,即使是在梅十五被驱逐出花妖一族时,她也是不离不弃这个姊妹。
梅十五带着梅廿九去见梅初一。
梅十五那张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因为她已顺利说服心肠甚软的梅廿九跟随她与洛王爷一同回到洛王府。
虽然她知道梅廿九心里并不太愿意,但是她还是自做主张地让阿九跟着她走,阿九是她的心头肉,她们永远都要在一起的。
于是这意味着她和梅廿九从此将到凡间当一个普通的凡人了。
临行时,她来和她的姐姐告个别。
梅十五与梅廿九进入了梅初一修行的山谷中。
梅初一在此清心修炼已有许多年,也颇有些道行。
在一片山林中,梅廿九眼尖看见了林中正有一抹绿影在灵巧地闪动,她愉悦地对母亲喊出声来:“母亲,你看,是井景姬姐姐——”
轻柔的月光照映着林中的绿衣少女,她的长发如风般洒脱地飞扬着,眼神清澈透亮,精致的琼鼻,樱唇小口,说不出的飘逸动人。
她的莲足踩上了身旁一棵参天大树,借着树之力,她娇柔的身躯一冲四五丈之高,身子一滞,好像就停顿在半空之中了。接着,她的身体缓缓下落,衣袖无风自鼓,飘逸出尘,犹如林中的仙子。
梅廿九娇笑地迎上前去,腾身扑向她,“景姬姐姐,我是阿九。”
井景姬回眸,眼波流转,笑道:“是你来了?阿九——”她在半空中将梅廿九拥在怀中,顺带朝着梅十五嫣然一笑,徐徐降落在地上,道:“十五小姨,你也来啦?”
井景姬是梅初一的女儿,是个真正的花妖。
梅十五点点头,微笑道:“景姬,你母亲呢?”
井景姬道:“母亲还在修行中呢。过阵子母亲便要闭关了,你们来得正及时,不然很长时间都将见不到我们了。请随我来吧。”说话间带着她们凫娜地来到了山谷的一处帘洞中。
帘洞中有一处水渊,水渊中央有一座莲花台。
梅廿九看见莲花台正中,正坐着一位美丽的在修行的妖。
她着一袭浅蓝色的长裙,荷叶形状般的裙边,衬出了她优雅、清丽的气质,饰有淡紫色莲花的蓝色衣袖遮住了她的双臂,她低眉敛目,平静无波,柔和淡雅。
她便是梅初一。
梅廿九悄悄仔细打量梅初一,从侧面看去,她很美,没有太多装饰,没有一丝粉黛,整个人便似清尘脱俗的仙子,不与世俗。
梅初一眼波一转,已看见了梅十五与梅廿九,她微然一笑,款款地从莲花台上站起,身形一展,已从莲花台掠过水面,轻轻飘到了她们的面前,道:“你们来了?”
梅十五低声应了,看着自己的姐姐道:“姐姐,好久不见,你的道行更有长进了。”
梅初一笑道:“修炼贵于恒心,成败在于静心。”
她看看梅十五道:“你可有在修炼?”
梅十五犹豫了一下,咬着唇道:“姐姐,修仙太渺茫,还是做人好,我,我准备带着廿九去当个普通凡人……”
“什么?”井景姬大吃一惊,她未等她母亲答话,便抢着说道:“万万不可,小姨!”
她出言阻止道,“谁都知道人世复杂,你们又都那么单纯善良,若是反被人算计了可如何是好?”
“再说,”井景姬看了看梅初一,转头对梅十五道:“过些日子母亲就要闭关修炼,我也要陪在她左右,可能在很长的时间内都不能出关来。到时若是受了委屈,谁来帮你们?”
梅十五低头不语。
梅初一看着梅十五,见她默不作声,便秀眉一蹙道:“十五,你可考虑好了?”
梅十五点点头。
梅初一看着梅十五脸上那种熟悉的倔强表情,想起了当初十五与花神相恋时面对大家的劝阻时,也是这样一种表情。
梅初一暗暗在心中叹息,她自己是妖,她与井景姬的花妖父亲也曾深深爱过,当井景姬的父亲因病重离开她们时,她也感觉到那种黯然神伤的滋味。花妖本可用修行来减轻那种对感情的渴求与伤痛,但是她的这个妹妹并无意于仙道的修行。
梅十五曾经的爱是千疮百孔的。那神与妖的爱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妖和人?!
“爱情就好比是一幅画的画中人,画师一点点地刻意着色,使之明艳无匹,于是赏画的人便以为就是爱上了——其实爱上的只是爱情,不是那个人。”梅初一对妹妹郑重劝告。
但是面对这个早已痴情深种的妹妹,梅初一的言语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爱情这个真理,其中又有几多妖或人能参透的?
……
最后,梅十五还是没有听从梅初一与井景姬的劝告,带着梅廿九离开了山谷。
梅十五一心想要做人。
是为了报复远在天上对她不闻不问的花神,还是惩罚求仙得道不成的自我?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寻求答案。
梅十五孤注一掷,再不回头。
看着梅十五与廿九离开,井景姬还待要阻拦。
梅初一却道,随她们去吧。
她看着梅十五与梅廿九远去的背影,在心头暗然叹息了一声。
世上多的是张罗着要成妖成仙的人,无非是缺少了做人的勇气和信心。
生为肉身,无法体验仙与妖的喜怒哀乐,却自以为是,幻想着仙与妖的种种好处。
可做妖的若不能天天向上,沦落至为人相思成灾,则是一种失败,何况还心心念念着想做人,更是一种修行的倒退。做妖的一旦动了凡心,眷恋十丈红尘,谈何修行?!
那人岂是那么容易做的?!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冤孽,而每只妖,也有自己的孽缘。
所以就随缘去吧,不管是情缘还是孽缘,总归要还了去。
……
多年以后,历经人世间沧桑与曲折的梅廿九回想起梅初一未说完的话,却有更深的感悟在心头。
做为花妖,也许,花开,并非唯一的向往;花落,并非所有的感伤。
坠入尘世,阅读沧桑。飘零,凋落,与生俱来,无须忧伤;唯于花开之日,让绽放得热烈,却不能斑斓每一天,才是心底最疼痛的凄凉。
她是无法成仙的,哪怕是坐化在菩提树下。
因为那满树的落花,满世的繁华,幽幽千年,缠绵情丝,便是她心底的孽障。
……
花里逢君~初进府
那一天,阳光明媚天空儿湛蓝,衬得那一片红墙碧瓦、飞檐凌空的王府大院分外巍峨壮丽。
洛德瑞骑在骏马上勒住辔头,在自己的府邸前停住。
他回头望望紧随身后的马车,用一个漂亮利落的动作,翻身下了马。
他摆摆手,示意早已等候在大门口的洛王府管家周志北与一众下人不必上前,而他则快步走到马车前。
“到家了,”洛德瑞低声道。
说话间,他俯身亲自将马车的车帘撩开,青纱粉幔的车厢里,斜倚靠着锦垫的是两个昏昏欲睡的大小美人。
“醒来了,十五,小蝶。”洛德瑞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将她们二人唤醒。
梅十五的长睫毛扑扇着,缓缓睁开秋水般的双眸,对上洛德瑞含笑的眼,不由俏脸微红,她垂下眼帘,轻语道:“到了么?”
洛德瑞低声应道:“是,总算是到家了。”
“家?”乍听到“家”这个词,梅十五与梅廿九都很新奇。
作为妖,她们还是头一次听闻到有“家”一说,看着洛德瑞脸上的兴奋与喜悦之情,梅廿九直觉到“家”这个地方,肯定是让人备感温暖与眷恋的地方。
“对,家,以后洛王府就是你们的家了。”洛德瑞看着她们郑重的说。
梅十五与梅廿九互看一眼,她们有“家”了,是否意味着她们从此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母女俩心里淌过一丝暖流,不由同时露出编贝玉齿朝洛德瑞浅浅一笑,小小的车厢里顿时有如春花绽放般亮了起来,明丽异常。
明媚的笑容把个洛德瑞看得是目不转睛,他线条优美的嘴角间隐约有笑意。
此次出门,竟然带回了两个绝世佳人,一个与他相见恨晚、心心相印;另一个对他亲近信任、全心依赖,拜上天厚赐,他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他自小便梦寐以求的爱情,同时也意外地得到了一份父女之情。
他年过三十,已有三个儿子,惟独没有女儿。
小廿九的出现,她的乖巧与贴心,让他感受到了有女万事足的满足感。他也不知道为何就对这母女俩感到如此熟悉与亲近,也许他们上辈子是一家人,此生经过各种波折后才得以团聚吧?
他想和梅十五永远在一起,他喜欢她对他那种全身心的爱恋。
都说权势是男人最好的外衣,穿上之后,男人便光芒四射,可,一旦脱下之后呢?还有人爱他吗?!
从他成年后,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对他的窥探与揣摩,让他觉得很疲累。而梅十五与梅廿九的美丽与率真,以及真心对他的好,让他的身心得到了涤荡后的纯净。
每当他看着梅十五清澈的眼神,都会在心里慨叹上天怎么会赐予他如此这般水晶一样单纯玲珑的妙人儿?他简直一刻都不想让她离开他身边。
因此他不假思索,待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便带着她们母女俩一起回到洛王府,他愿尽一切自己的力量保护照顾这一对水晶般的母女一辈子。
……
他看着她们,对梅廿九说道:“来,蝶儿,爹爹先抱你出来。”
说着伸出有力的臂膀将小梅廿九先抱出车厢外。
下得车来,梅廿九怯怯看了一眼等候在车边的众人,便乖巧地紧靠在洛德瑞身旁,等着他将母亲也扶出车厢来。
可能是天生就缺了父亲的关爱,梅廿九见到温厚儒雅的洛德瑞,自然就有了一种亲近感,因此当母亲让她喊洛德瑞“爹爹”时,小廿九并不抗拒,便脆生生地将洛德瑞喊做爹爹,把洛德瑞高兴地合不拢嘴。
洛府管家周志北看着先下得马车来的小梅廿九,她的皮肤仿佛像玉一般透明晶莹细腻,真是雪作肌肤花样容貌。
她虽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一副稍显青涩的样子,却自然有一种美丽之态,若是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周志北与众人皆在心里暗暗惊叹,这个小女孩就如此美丽了,那洛王爷带回的女人该是怎样的国色天香?难怪洛王爷会被她迷住了,将她带回府中来。
从车厢里伸出一只春葱十指、白玉般的手,轻轻地放在洛德瑞的手上,接着车门帘子徐徐掀起,姗然下得车来一位美得不食烟火的仙女来。
她眉如远黛,肤若凝脂,弱柳腰身,眼波转动,眸子里的水仿佛能滴下来,美得让人砰然心动。
见过天下不少美人的周管家愣在那里,心想,“这是天上的仙女啊,怎么跑到洛王府里来了?”
他想着正入神,却听见洛德瑞对梅十五笑道:“这是王府的周管家,日后若有什么需求,吩咐他就好了。”
梅十五点了点头,素手轻拂,将飘在鬓角的青丝轻柔地拂动到洁白晶莹的耳后,她动作优美,牵人心动。她朝周管家嫣然一笑,道:“有劳周管家了。”她的声音如雏燕初啼,又如黄鹂欢鸣,说不出的清脆好听。
周管家连忙躬身答道:“请三夫人尽管吩咐。”
洛德瑞含笑点点头,转头低声对梅十五道:“委屈你了,只怪与你相遇得太晚。”
他已有一妻一妾,身为权高势重的王爷,有妻有妾为他生儿育女乃是世风所趋。但,若是早日得以遇见梅十五,他情愿此生有她便足矣。
梅十五微笑看着洛德瑞,早在相遇之初,他便不相瞒,所以她已知晓在她之前他还有两个女人。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对他已柔情深种,为了他,她都甘愿来凡间做人,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受的?
她柔声道:“十五此生能遇见王爷便已知足,并不求其它。”言毕,与洛德瑞凝眸互望,情意在彼此眼中流动。
半晌洛德瑞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笑着一手搂着梅十五,一手牵着小梅廿九,道:“随我进去吧,我们到家了。”
……
朱红庄重的大门,深深的庭院,参天的古树,葱茏的花木以及曲折环绕的长廊,那些翘角飞檐连缀着金黄和暗红的屋脊,更绵延出洛王府威严肃穆的气势。
绕过画栋雕梁的长廊,便进到了内院。
洛王府第庭院众多,小路纵横交错,相互环绕,宛若迷宫。宅第中还有湖泊,沿着湖边的长堤望去,湖那岸竟有一片树林,早已新芽满枝,些许花骨朵也露了脸。
一路下人奴仆低头恭迎王爷回府,洛德瑞一边含笑点头,一边带着梅十五与梅廿九一路往前。
却在转过长廊影壁处,与迎面而来的一众丽人打了个正照面。
众人簇拥下的是一位仪态万方的端庄美人。她头梳花式高髻,衣裳上金色图案花纹交错点缀,长衣上饰孔雀戏千莲,又饰如意六宝珠,既有王室的端庄华丽,又不失古朴典雅。
她秀美的脸上目正神怡,气静眉舒,神态怡然,周身透露着无可比拟的高贵气质。
她看见洛德瑞牵着一大一小美人的手,盈盈美目一转,视线落在洛德瑞与梅十五相握的手上,她看着他们,如水的眼神一暗,牵强一笑,“王爷,您回来了?路上可顺利?”
洛德瑞俊脸上有点讪讪,但并没有放开梅十五的纤手,他应着那个高贵美人:“尚好,还算顺利。”
话毕他对梅十五道:“这是王妃江依依。”
梅十五赶忙朝江依依行了礼,道:“梅十五见过王妃姐姐。”同时让梅廿九也朝王妃行了礼。梅廿九行礼后抬头,却见江依依正盯着她看,便朝她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江依依在心中暗恂,这个小女孩的一双眼睛可真是纯真透彻,将来与她母亲的美色肯定不相上下。
原本她还在心中猜测揣摩半天,能让洛德瑞一心要带回家的是个什么女人?如今一见,果然惊为天人,更主要的是梅十五的外表纯洁,与她想象中的妖娆模样相去甚远,让她不由对她生了三分好感。
江依依轻轻颔首,朱唇轻启道:“妹妹无须多礼,王爷早已派人来报了,我已经吩咐下去,将兰心阁收拾整齐了,妹妹一路舟车劳顿,请随王爷去歇着吧。”
梅十五连忙低头谢了王妃江依依。
江依依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王爷吧。”说着她一双美眸看了看洛德瑞,眼里有着深深爱慕之意,但更多掺杂着的是幽怨。
洛德瑞看着江依依,感激道:“依依,多谢了。”
她并不对他擅自纳妾有微词,让他不由有点惭愧。虽说他对江依依的敬大过于爱,但对于她的宽容与大量他却感激在心。
江依依笑道:“谢什么,又不是外人……”话虽如此,一股酸涩从心底泛起,让她的眼眶有点发红。
洛德瑞带着梅十五和梅廿九正待要走,突听得一声清脆的孩童叫唤声,“爹爹——”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飞奔过来,一头扑在洛德瑞的怀里,紧抓住洛德瑞的衣袖不放。
洛德瑞只得将梅十五和梅廿九的手放开,抱住这个孩童,笑道:“宸夜,还是这么调皮?你的两位哥哥呢?”
“宸天随管事去查看佃农的收成情况,宸星在我这里呢。”伴随着清脆动听的声音,空气中袭来香风阵阵,一个亮丽的身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她发髻半挽,瓜子脸上薄施脂粉,一身衣裳却艳如紫霞,柔嫩的肌肤光滑得就像是缎子一样。她眼泛秋波,美目生辉,看着你的时候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却让你如沐春风,暖意犹生。她集万种风情、成熟妩媚于一身,光彩照人。
她笑吟吟地将纤手松开,原本手中牵着的一个英俊小少年腼腆地上前对着洛德瑞及江依依道:“爹,娘。”
洛德瑞笑着抚着他的肩膀道:“宸星,你又跑到你二娘那里去了?”
洛宸星低头道:“是宸夜叫我陪他一起读书,教他画画,所以我就在二娘那里待着。”
洛宸夜顽皮地笑哥哥,“二哥,你怎么不说是你嘴馋,想让我娘给你做好吃的才去的?”
洛宸星英俊的脸上有点羞红,他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二娘阮绿珠捏捏洛宸夜的小脸,咯咯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没有规矩,这么说你二哥?”说着转脸对江依依道:“是我看宸星对我前些日子做的玫瑰江米糕喜欢得紧,便又做了几块叫他过来吃,等会儿我叫人给姐姐也送几块来尝尝。”
江依依笑道:“难得你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手艺,让我们大家都叨光了。”
阮绿珠笑着瞟了一眼洛德瑞,道:“不都是王爷最喜欢吃的吗,所以绿珠才学会了的。”说着她上前拉过梅十五的手,笑着说:“来,让我看看,王爷带回来的是个怎样的天仙人儿?”
她上下打量着梅十五,嘴里赞道:“果然美得让我都没法喘口气了。”说着向洛德瑞道:“爷,还是你有好眼光。”
洛德瑞笑着摇头道:“绿珠,你那张嘴呀——”
“我这张嘴又如何?”绿珠掩嘴吃吃笑道,“王爷当初不是喜欢绿珠的伶牙利齿么?怎么,现在嫌烦了?”
还未待洛德瑞答话,她便对着梅十五道:“妹妹,说了半天,估计妹妹还是如在云里雾里罢?估计妹妹心里在想,这是哪来的疯癫婆子在此呱噪吧?”
梅十五忙摇头,浅笑道:“十五不敢。”
阮绿珠道:“我是你二姐姐阮绿珠。”
梅十五连忙行礼,道:“见过二姐姐。”
阮绿珠笑道:“免了免了,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吗?”说着朝着江依依笑道:“姐姐,你说对么?”
江依依微笑着点点头,眼里却有刹那的迷茫。
……
梅廿九见大人在一旁说话,有点聊赖,她四处张望,却发现洛宸星的眼神正停留在她身上。
他年纪虽小,却已有儒雅温文的气质。她该叫他二哥是吗?想及与此,她朝他绽开一个如花的笑靥。
洛宸星望着她美丽的笑容一呆,随之一张俊脸便红了。梅廿九偷笑,这个二哥哥好似很腼腆。
洛德瑞一手揽着一个儿子,将他们带到梅廿九身边道:“来,这是你们的妹妹,爹爹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洛尘蝶,将来她就是你们的妹妹了,要好好宠着让着她,知道么?”
洛宸星点点头,道:“宸星会将小蝶当做妹妹看的。”洛德瑞笑着满意地点点头。
可是洛宸夜却一脸不屑,他看着梅廿九,突然语出惊人,“我不要她当我的妹妹,她不就是野女人带来的拖油瓶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愣,梅十五容色发白,身子一晃。
洛德瑞更是脸色一沉,道:“宸夜,不得无礼,快向三娘和妹妹道歉。”
洛宸夜却偏着头,倔强地不肯说话。
洛德瑞眉梢开始有火,他看着儿子,抬手便要教训他不懂礼节。
身边一人却比他更快,一掌打在了洛宸夜的脸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洛宸夜看清了打他的人,哇地一声哭出声来,道:“娘,你为什么打我?!”
“为何打你?谁让你如此不懂规矩,胡乱出口伤人?”阮绿珠气得浑身发颤,她对洛宸夜道:“快向你三娘和妹妹道歉!”
洛宸夜死盯着母亲半天不吭声,然后恨恨看了梅十五与梅廿九一眼,便沿着花廊跑走了。
阮绿珠气得直跺脚,道:“这个孽子!”她转脸,眼里已是一片水雾,“王爷,三妹妹,都怪我调/教无方,冒犯了妹妹——”
梅十五忙道:“二姐姐,不妨事的,小孩子也是无心的。”
阮绿珠闻言眼睛一亮,道:“原来三妹妹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儿,姐姐惭愧了。来,姐姐赔罪,给你去做些点心吧?”
梅十五连忙推让,洛德瑞本还想追究,见此也只好作罢。
阮绿珠偷眼看洛德瑞,见他转怒色为和颜,便放下心来,美目里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稍纵即逝。
……
夜色朦胧,月光似水。
王妃江依依独坐窗前,望着天际的一轮明月,又转头看着一室的冷清,不由暗自神伤。
若说无缘,三千大千世界,千万菩提众生,怎么单单与他相守?
若说有缘,这灯花百结之后,只有灰烬,没有复燃。
三尺寒冰,一夜月光,至此无语。
……
兰心阁内。
布置精雅的屋子里,紫绫幔壁,锦榻上纱帐低垂,两个人在紧紧相拥。
他们的长发相结,心心相贴,缠绵得深入骨髓。
梅十五揽着洛德瑞结实强壮的脊背,幽幽道:“德瑞,我来是不是让很多人不开心了?”
洛德瑞捉住她的纤纤手指,一一吻遍,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又何必在意别人的感想?”
梅十五看着洛德瑞在黑暗中更显英俊的轮廓,道:“我,我怕有遭一日,你不再喜欢我了,那我——”她的声音一滞,心中泛起的痛楚让她说不下去。
王府的人对她冷淡的态度她可以感觉得出来,原来做人,也不是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但她爱他,已爱到无法衡量,无路可走。
洛德瑞深深地望着她,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可以喜欢很多人,喜欢这些人中的某一部分;而我只能爱一个人,一个人的全部。那个人,就是你,十五。”
说完,他,以吻封缄。
花里逢君~绕指柔
清晨的光,微风的香,黄莺的鸣,将梅廿九从睡梦里逗弄醒。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如梦朦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
意识恍惚中她仍一次次回到烟雨沉浸的梦里,旋转起舞。但锦榻上方低垂的纱幔与屋里精致的摆设却提示着她身处于的是一个她所陌生的地方。
这里,洛王府,就是她将来的家吗?小小的梅廿九在心里悄然问自己。
但随即她晶莹洁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反正母亲在哪里,她就跟着在哪里,何必再去费神呢?
不再当花妖而初尝试当人,她还是很新奇的哩。
她眨眨眼坐起身,披上衣裳,不去惊动在外间的侍女,悄悄地走到庭院中,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看着这里的一切。院里的内墙满布爬藤类植物,假山流水潺潺,扶疏的花木在清风中轻舒摇曳。
廿九在院中闲逛了一下,发觉自己起得太早了,王府里的人都还未起来,四周一片静谧。
她四下看了看,便信步走到庭院拱门处,一探头,发觉院内春色怡人,院外更是美不胜收。
新绿杨柳,青青池塘,水中锦鲤,王府之中处处是风景,别有一番景象。
她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已离开兰心阁越来越远,等转头再回去,却已找不到回时的路。
本可以施展开身形去寻找,但母亲告诫过她,既然做了凡人,还是要将自己的异相隐藏起来,免得吓到人,引来无妄之灾。
所以梅廿九只得耐着性子,慢慢地沿着小路边走边辨认来时的方向。
转过一片密林,突见一处大湖泊出现在她的眼前,湖面无风微粼,像块美丽的绿宝石一般闪着光。
梅廿九停伫在湖边,眼望着对岸长堤上的一片梅花林。满目的粉红嫩白,独自娇艳。
梅花依水而伴,随风而舞,美不胜收。春光四处漫溢,暗香浮动。
廿九的眼睛一亮,花开如画,那她岂不是可以为花间自由纷飞的蝴蝶歌舞,可以招惹一下勤劳的蜜蜂,甜蜜一回自己未泯的童心?
她兴奋而愉悦地低撩起长裙,便向对岸飞奔而去。
跑着跑着,她四下张望,见前后无人,顽性大起,便还是将母亲的话抛在脑后,她放松自己的身体,长发飞扬,衣袂飘飘,轻盈的飞在空中,她是春天里最轻盈的那个精灵……
早起的王府管家周志北正好从湖边路过,见此情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多年后,他一直对人强调,这辈子他是真正看到了神仙的。
梅廿九落在梅花林中,熟悉的淡香氤氲,她在林中快乐旋转飞舞着。
她闭上眼,花瓣落在她那张美丽到极致的绝好面容上,她拈花微笑。
风中似乎传来舞剑的“嗖嗖”声,梅廿九侧耳细听,发觉这剑声是从梅林旁侧的院落里传出的。这座院落比其他轩苑的建筑要布局严整,巍峨气派。
是何人一早起来弄剑?
梅廿九顿生好奇,她借着梅树的枝干,腾空而起,落到那院落墙角边的一棵大树上,透过茂密的枝叶,看着院里的情景。
这座庭院里,单单以一丛翠竹,数块湖石,以沿阶草镶边,就使得庭院的角隅充满画意。
而院落中央则开阔宽大,一抹颀长挺拔的影子正随着剑光在闪动。
舞剑者一袭蓝衣,长剑飘洒。
他挟“神虬腾霄”的气势、“旋风骤雨”的动态,舞剑如飞,变换招式,灵动与苍劲并存,酣畅淋漓,收发自如。
他举剑洒脱,凌厉剑气夹着裂云破空之力,纵横劈斩,处处闪烁着遒劲飞扬、剑气如虹的光华,而蓝色身影在一片剑花中翻腾飘弋,人与剑似已合二为一,剑术甚是高超。
梅廿九看得是目不暇接,她一向崇拜侠士英雄,这位剑客的翩翩风姿确实让她惊叹。
但未等她从赞叹中回神,那个剑客忽然一个转身,手中的长剑已经破空而出,直朝梅廿九所藏的树上射来,只见寒光一闪,梅廿九低叫一声,那柄剑已险险穿过她的长发,没入了树干中,而她则因长发的束缚而被钉在了树干上!!
随后,一个蓝色的身影掠起,轻踩在围墙边上,然后借力跃上了树梢,树叶在他的掌力下四处分飞,树叶散落处,露出了梅廿九那张惊惶失措的俏脸。
剑客一把捉住她的纤手,用手肘抵在她的脖颈处,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梅廿九耳边喝道:“什么人?!”
因为在树上,剑客怕梅廿九逃跑,因此将她钳制得很紧,也靠得很近。
他呼吸的热气直呼到她的脸上,梅廿九又羞又怕,她低头颤抖地道:“我,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蓝衣剑客见状,不耐地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抬起,正要逼供她是否是刺客,怎会躲在树上偷窥?!
但这梅廿九一抬头,把近在咫尺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你?!”他和她异口同声。
梅廿九扑扇着如水的眼眸,惊喜地叫出声来:“哥哥,是,是你么?”
眼前这个英俊冷酷而带着些许邪魅的少年,正是那日从巨蟒口下救了她的恩人——洛宸天!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原本冷冽的目光渐渐有点柔和了起来,他凑近了梅廿九,低声问:“你怎么来了?莫非,真的——”他注视着她,眼里有一丝捉狭的笑,“你要以身相许?”
他的鼻息吹动了她的发丝,撩动得她的脸有点痒,红晕一点点在她白玉般无暇的脸上蔓延开,如同抹上了淡淡胭脂。
他看着娇羞的她,心头不由一动,他俯下头,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道:“我不反对你以身相许,不过,你还太小——”
梅廿九羞窘,她虽还小,但还是知道他语句里的意思,她连忙偏头想躲开他那张带着邪魅与戏觑的笑脸,刚一动,才想起一缕青丝还被他的剑钉在树上,但为时已晚,她的头皮猛地被扯痛,忍不住低呼出声。
洛宸天轻笑出声,他捏起她的下巴,道:“怎么,想溜走?不想报恩了么?”
梅廿九闻言,忙摇摇头,她一直都想报恩来着,只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
洛宸天见梅廿九嗫嚅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不由暗自发笑,这个小妖精还真单纯,透明清澈得像一抹清水,他随意的玩笑话她都当真了。
他看着她那张小小年纪就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凑上前去,用魅惑的语气道:“我说过了,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所以,”他用一只手揽住她,在她的耳边宣告了他的所有权,“以后你就是我的。”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有着不容她抗拒的坚定与威慑。
她在他怀里,睁着雾蒙蒙的眼眸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回应他如此霸道的自作主张。
沉默,是否就代表赞同了?梅廿九不知道,不过洛宸天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只要他想要,她一辈子都逃不掉。
……
他看着她,问她:“你怎么来的这里?”她的出现给他了一个惊喜,却带给他更大的疑问。她不是妖么?不在花林中待着,怎么会跑到人群中来,更何况是出现在王府中?
“我,我是随我母亲来的。”梅廿九低声道,心下已明了洛宸天应就是昨日没有见到的大哥了。
“你母亲?”洛宸天剑眉一蹙,早些日子他已听人来报,说父亲要带一个女人回家当小妾,他的母亲闻讯后又是黯然神伤,早在二娘进门之时母亲已伤心过一次了,此次应也如是。
父亲一直对母亲漠不关心,此番出门后更是如此,擅自纳妾且不提,据说还与新欢如漆似胶。
昨晚他归来已迟,却看见母亲苦等父亲在独自垂泪,父亲却在新欢的房中。
莫非引母亲伤心的女人就是梅廿九的母亲?!
他那张俊脸一沉,道:“你是随那个女人来的?”
梅廿九看着洛宸天突然由晴转阴的脸,有点胆怯地道:“是,大,大哥——”
洛宸天冷若冰霜,他面无表情地道:“不要叫我大哥,我可不想要一个妖精做妹妹。”
说完,洛宸天“咄”地一声从树上拔出他的剑,对她道:“警告你母亲,若是想用狐媚妖术迷惑我父亲,别怪我剑下无情!”
他冷冷地放开她,不再看她一眼,他纵身一跃,从树上翩然落到地上,而后进到宅院便不见了。
……
梅廿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说不想要一个妖精做妹妹,那他就是讨厌她和她的母亲了?他担心她母亲和她会伤害到人么?
可,且不论母亲和她从来就没有要害人的意图,就凭母亲对洛德瑞的感情,母亲爱护他都不够,何况是要伤害他!
但是洛宸天肯听么?肯相信么?
饶是她的百般情意绕指柔,一心对他想示好,但他却冷若冰霜,利剑无情。
原来人与妖,真的是有区别的。
洛宸天对她和她母亲的嫌恶态度深深伤到了梅廿九那颗初到人世后脆弱无依的心灵。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她将头埋进臂弯里,忍不住低声呜咽着。
“你为何在哭?”树底下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梅廿九以为是洛宸天去而复返,惊喜地连眼泪也没有擦,便抬起脸朝树下望去,但是树下的那个人并不是洛宸天。
梅廿九的脸上有着一丝失望,她望着树下温文俊美的少年,低声道:“二,二哥,我……”
洛宸星抬头望着绿树翠枝中那张受尽委屈的小脸,晶莹剔透又满挂泪珠儿,惹人爱怜,他心头一动,柔声道:“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了?树高,跌下来可不是好玩着的。”
梅廿九垂下头不出声,没有应他。
洛宸星又道:“来,小蝶,下来,给二哥说说谁惹你哭了?”
他的声音柔和又满含关切,梅廿九抬眼又看看他,看见他那张俊秀的脸上是一片真挚与关心,心头一暖,便点点头,她从树枝上站起,纵身想一跃而下。
却使得树下的洛宸星大惊失色,道:“万万不可这么跳,这么高,跌下可如何是好?!”
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在他那张俊脸上,他一双黑色的眸子晶亮,正凝神静气地等着她下来。
梅廿九看着他,心头升起淡淡的感动,同时也记起了母亲的告诫,于是收住了想从树上跳下的念头,老老实实地从树上慢慢爬下。
刚一落地,洛宸星便上前,替她整理好衣裙,道:“以后不可爬那么高了,一个小姑娘爬那么高不仅会被人认为有碍观瞻,而且是很危险的。”
梅廿九见着洛宸星一副少年老成强装大人的样子,不由掩袖一笑。
她含着泪的微笑如同带着露珠儿的花瓣在刹那间绽放,洛宸星看得几乎有点呆了。
半晌他收摄住心神,在心中暗想,他的这个妹妹将来必定是颠倒众生的主儿,但她纯净如水的模样,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呵护爱护她。
他伸出手去,对梅廿九道:“小蝶,来,随二哥前来,二哥带你到王府里转一圈,熟悉一下也好。”
梅廿九偷眼看着二哥,见他脸上温厚真挚的笑容,给她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便怯怯地伸出小手,握住了洛宸星的手。
洛宸星握住梅廿九柔若无骨的小手,却不知道就此一牵,从此将自己的一颗心永远与她牵在了一起。
……
夜,洛王府。
池塘水绿风微暖,风舞得宫幔如舞者般婀娜,檐角铜铃轻叩。
洛王府的家常晚宴,却也千般考究。
由上乘鲍鱼、刺参、花胶制成的“翡翠三宝”,宛如玉块色泽宜人的“火鸡炖排翅”,乌光发亮、肥糯可口的“红烧虾子大乌参”,色如美玉、质感滑嫩脆爽的“清炒河虾仁”;款款精美的凉菜,如金钱牛肉、花雕醉鸡、五香熏鱼、脆皮酥鹅等,以及精巧的细点:小笼汤包、萝卜丝酥饼、花素蒸饺、桂花酒酿汤圆等,摆了满满一大桌。
洛德瑞在居中的大座坐下,各房妻妾也随着落座。
洛德瑞一双俊目逡巡全桌,道:“怎么,不见宸星和蝶儿?”
“宸星带着蝶儿四处走走去了,他说要让蝶儿初来乍到,怕她太落了单,所以先带她熟悉熟悉王府。”梅十五含笑回答。
洛德瑞点点头,望着江依依道:“宸星这孩子倒有几分做哥哥的模样。是他的娘教得好么?”
江依依轻颔首,道:“王爷过奖了,妾身惭愧。”
阮绿珠看着洛宸夜还是一副倔头倔脑的模样,美目一闪,在心里叹了口气。
洛德瑞含笑道:“孩童很容易就亲近了,别让蝶儿受了委屈才好。”
梅十五看着洛德瑞,眼里有感激,她低语道:“多谢王爷关心。”
她与他的目光相接,无限心意在眼底。
洛德瑞调回目光,笑着问洛宸天,“此番前去查看佃农收成,宸天辛苦你了。情况如何?”
洛宸天连忙站起,道:“今年收成尚好,请父王不必多虑。多谢父王的关心,孩儿理应为父亲多分忧。”
洛德瑞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眼里有赞许,道:“宸天,你长大了。”言毕,端起桌上的青玉壶道:“来,为父与你喝一杯。”
阮绿珠眼疾手快,早已拿过酒壶,道:“来,让妾身为王爷与宸天斟酒罢。”她用纤纤玉手提起酒壶,为他们各斟了一杯酒,笑道:“来,你们两个男人各喝一杯罢。”
洛德瑞笑着和洛宸天仰头喝下了酒。
洛宸天朝着阮绿珠道:“多谢二娘了。”
阮绿珠转向江依依,笑着说:“姐姐,宸天这孩子可越来越像王爷了,精明能干,我看不多时,就能独挡一面了。”
江依依浅笑道:“妹妹,你太夸他了。”
阮绿珠道:“还是姐姐教导有方,绿珠要是能及上姐姐一个边角,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江依依笑道:“绿珠,你呀——”
众人正热闹间,洛宸星带着梅廿九走了进来。
洛宸星朝着洛德瑞低头道:“父亲,孩儿来迟了。”
洛德瑞含笑道:“不妨事,你带妹妹去转转了么?”
洛宸星点头应道:“是的。”
洛德瑞赞许地笑着道:“好,好,这才是做哥哥的样儿。”
而一旁的洛宸天目光落在洛宸星和梅廿九相握着的手上,他的一双俊目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凛人光芒。
花里逢君~蝶恋花
梅廿九怯怯地朝洛德瑞叫了声“爹爹”,洛德瑞笑着招手叫她上前,洛宸星松开梅廿九的小手,道:“去吧,爹爹在叫你。”
梅廿九上前,洛德瑞将她轻揽在怀中,道:“蝶儿,这几日在王府可住得习惯?”
梅廿九望着洛德瑞亲切温和的笑脸,点点头,她转眼偷眼看着梅十五,梅十五眼中有喜悦与欣慰的光芒。
洛德瑞笑道:“习惯就好。”说着叫过下人在他身边加了个座给梅廿九,道:“你以后就坐爹爹身边。”
梅廿九低头应了,坐在了洛德瑞身边。
洛德瑞举箸往梅廿九面前的六曲银碟里搛了块脆皮酥鹅,道:“尝尝这个。”
梅廿九咬了一口,觉得这鹅肉外脆里嫩,口味鲜美,她望向洛德瑞,笑着说:“爹爹,这个真好吃。”见她一派天真浪漫,众人皆笑。
阮绿珠笑着道:“哎哟,蝶小姐,人虽小,但又美又伶俐,就像她的娘一样,将来长大了,估计咱们王府要被说媒的给踏破门槛了呢。”
洛德瑞看着梅廿九说:“你二娘说得对,等你长大了,爹爹会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母亲也放心。”说着看了梅十五一眼,目光深情。
梅十五但笑不语。
小梅廿九羞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吃菜,因此没有看见洛宸星的一张俊脸竟也有点发红,洛宸天的眼神冷冽摄人。
而洛宸夜则哼了声,道:“她长大后恐怕是个祸害。”
在场的人一怔,阮绿珠急忙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洛宸夜,怒道:“你这个死孩子,胡说什么?”
洛宸夜道:“我又没有说错,她长得那么美,长大以后肯定会招惹男人为她打架的,不是祸害是什么?!”
洛德瑞大笑出声道:“难道长得美就是祸害了?!”
洛宸夜挠挠头道:“书上都是这么说的,不是说红颜祸水么。”
洛宸星笑道:“三弟,你看书看糊涂了吧?”
洛宸夜回视洛宸星,道:“我才没有迷糊呢,反倒是你二哥,你才糊涂了呢。”
洛宸星道:“我怎么又糊涂了?”
洛宸夜道:“二哥,照这么下去,将来先为她打架的人就是你了!”说完掩嘴偷笑。
洛宸星一张俊脸已是通红,他低下头,不敢看梅廿九一眼。
洛德瑞见自己的二儿子羞窘,便笑着打破他们的尴尬,道:“宸夜,你又胡说八道了,宸星照顾妹妹是理所应当的事。反倒是你,以后要好好对待小蝶妹妹,懂了么?”
洛宸夜嘟噜着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
阮绿珠见状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道:“说起祸害,大家可得小心,听周管家说,他在我们王府的园子里见到了什么神还是仙的……”
江依依一惊,道:“真的么?”
阮绿珠点头,道:“我起先也不相信,但周管家说得是信誓旦旦,而且他也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大家还是小心些为好,万一真的有什么妖精进了咱们王府呢……”说完,眼波一转,有意无意地瞟了梅十五一眼。
“胡说什么?哪来的什么神仙妖怪?周管家是老眼昏花了么?”洛德瑞一脸怒色。
阮绿珠忙赔笑道:“绿珠只是随意说说,让大家小心罢了。王爷请息怒。”
“二娘不必多虑,若是真有妖怪要害人,宸天不会束手旁观的。”洛宸天冷冷道。
梅廿九的手一颤,筷子上的菜掉在了碟子里,她怯怯抬起头,却对上了洛宸天的一双深沉的眸子,他的目光,冷的像刀。
而一旁的梅十五也是花容失色,面色苍白。
“大家都吃菜吧,别危言耸听,自己吓自己了。”江依依欠身给洛德瑞夹了一筷子花雕醉鸡,柔声道:“王爷,这是我吩咐厨房特意为你做的。”
洛德瑞点头,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接着转头对身边围绕的下人道:“吩咐下去,告诫王府里的人,不得胡乱传谣言,免得蛊惑人心。”侍从们赶忙都应了。
洛德瑞这才面对众人,沉声道:“大家也一起举箸吧。”
众人方才举箸,一时无话。
……
在王府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洛宸星的细心照顾下,小梅廿九很快就融入到了这个新环境中。
有着洛德瑞王爷对梅十五与梅廿九的宠爱,王府里人对她们母女倒也客气。
梅廿九因为上次施展了法术被母亲梅十五好一通责备,直到梅廿九答应母亲再也不施出法术,母亲才息了怒。
梅十五搂着梅廿九,叹息道:“孩子,别怪母亲这么苛责。你还小,不知道人世间的复杂,若是被人发现我们是妖,即使我们没有害人之心,他们也必定会想尽方法将我们除去的。母亲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梅廿九低头应了,却在心里想,既然做人这么难,那还不如回去当妖好了。
可一看母亲对洛德瑞的一腔柔情,便把要回去当妖的说法又咽了回去。
……
既来之则安之吧。梅廿九对自己说道。
洛宸星天天教她读书写字作画,小廿九学得很快,每每完成一幅丹青,都会换来洛宸星惊喜的眼神,他赞道:“妹妹,你的天资聪颖,将来的文采修为肯定高于哥哥们。”
小廿九含笑不语,她才无所谓什么文采修为的高低呢,她读书作画只是喜欢而已。她也喜欢和二哥在一起,他的温雅与敦厚让她和他相处如沐春风,心头踏实。
但是她心里最想见的那个人却经常不着家。
身为长子,洛宸天已经在府内管事的引导下,开始学习如何操持王府的日常事务,去管理桑田佃农,盐井铁矿。他天天都是早晨很早便出去,晚上很晚才策马归来。有时甚至几天都待在外头。
虽然他不在家,就不用面对他冷冽而摄人的目光,但小廿九还是觉得隐隐少点了什么。
而洛宸夜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小廿九。
他先是嫌她是拖油瓶,而后见洛宸星一门心思只教小廿九作画写字,备感受冷落,于是更愤恨小廿九夺了洛宸星对他的关注,因此他只要见到梅廿九,便不给她好脸色看,甚至嘲笑捉弄她。
虽然洛宸星一心想劝阻洛宸夜,让他停止欺负小廿九,但洛宸夜依旧是我行我素,根本不放在心上。洛宸星也拿他没辙。
……
这日,梅廿九坐在园中的石凳上。
她刚薰香沐浴过,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嘴里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
洛宸夜恰好路过,见状又走到梅廿九的身后,猛地一扯她的长发,他本想让梅廿九痛得哭喊,他正得意地笑着,梅廿九却一转头,往他嘴里塞了一小片白白的东西。
洛宸夜正笑着,猛不丁嘴里被塞进了东西,他吐出不及,便咽了下去。
他急忙低头咳嗽,但白片片已进了他的肚子,哪还咳得出?
他瞪着眼问梅廿九,“你,你往我嘴里塞的是什么?”
梅廿九笑嘻嘻地不语,身边的丫鬟青青与晴影也都抿嘴笑。
青青是个圆脸清秀的女孩,晴影则身材纤瘦,两人俱是凤目盈盈、春山眉黛的俏人儿。
她们是奉命前来服侍梅廿九与梅十五的丫鬟。
洛宸夜狐疑地看着梅廿九,发现石桌上有不少这样的小片片,他指着小片片,声音有点颤抖,道:“这些到底是什么?”
梅廿九盯着那些白色小片片说:“是我撕下来的脚皮。”
洛宸夜大叫:“啊?你怎么这样恶心?!”说完,他迫不及待地转身扑到花丛中狂吐!
直到没东西可吐了,他才干呕着回过身看梅廿九,却看见梅廿九将丫鬟青青递过来的小白片片接过来,面无表情地就放进了嘴里……
他额头上青筋直跳,连忙一路跑走,嘴里还在嘟囔,“这个是什么人,竟然吃自己的脚皮!”
梅廿九和丫鬟听着洛宸夜的干呕声一路飘远,不禁哈哈大笑。
青青憋笑已经憋得很辛苦,她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蝶小姐,你,你这样捉弄三公子……”
晴影也笑着,却说:“这样好啊,谁叫三公子老是欺负蝶小姐呢!”
青青笑着端过一个笸箩,问梅廿九,“小姐,这些水煮五香花生还要剥皮吗?”
梅廿九点点头,道:“当然要了,这些花生仁母亲还要做点心呢。”说完她剥下五香花生米的那一小片白白的外皮,调皮地放在了嘴里。
经此后,洛宸夜见了梅廿九,即使是一脸嫌恶却也不敢再造次。
……
春光无限好,梅廿九在梅树下席地而坐,洛宸星拿着木梳为她梳理着一头青丝。
梅廿九那浓云泼墨一样的长发,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洛宸星先从发根开始,再梳通发丝的中部,直至最后从发根至发梢全梳通……他忍不住用手轻抚梅廿九的一头青丝,她的秀发亮泽,柔顺轻盈,就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洛宸星一边梳理着,一边道:“小蝶,以后你长大了,该是你的夫君为你梳长发了……”
还有半截话藏在他心里没有说出来,“为你梳理头发其实是很美好的感受,真想这么一直为你梳理下去永远都不要停止……”
梅廿九摇摇头,道:“我才不要夫君梳理我的头发呢。我只要二哥帮我梳……”
“真的么?”洛宸星的言语中带着颤抖。
“当然,”梅廿九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朝着洛宸星微笑,她的二哥这么好,她希望他永远都在她的身旁,做她的哥哥,当她的保护神。
他对她的好与关心,让她的心底无比温暖。
洛宸星坐在梅廿九的身后,却为她这句无心的话激动得手足无措。
......
“二哥,你又帮着小蝶梳理头发了!”洛宸夜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响起。
“宸夜,你也来了?”洛宸星微笑着说。
洛宸夜点点头,看着梅廿九,脸上带着嘲弄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二哥帮你梳头,羞不羞啊你!”
梅廿九没有回答他,却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在衣裳上找到了一根掉的头发,拿在纤手上揉着揉成了一小团,然后放在白玉般的手心里装作欣赏。
洛宸夜斜着眼睛看到,便问她:“那是什么?”
梅廿九一脸平静道:“这是我刚发现的一个死苍蝇,不知道死了多久,已经干掉啦。”
洛宸夜呲着牙:“还不速速扔掉?!”
梅廿九一边说着:“多好玩啊”,一边将手中的东西又含在嘴里给他看……
洛宸夜跳着脚逃开,边跑边说:“这个女人是疯了,好可怕,可怕……”
洛宸星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半晌他强忍着笑看着梅廿九,道:“小蝶,你怎么这么顽皮?”
梅廿九低笑一声,道:“谁叫三哥老是戏弄我?我也捉弄他一回好了。”
洛宸星笑着摇摇头,梅廿九回眸一笑,洛宸星不由将她揽住,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梅廿九靠在洛宸星的怀中,觉得四周一片安宁静谧。
现在的她,是幸福的。
有父母哥哥疼着她,这种“家”的温暖,是她做妖时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看来,做人也有做人的好处,不然何来“酸甜苦辣、人生百味”一说呢?
梅廿九与洛宸星静静相偎,却没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个身影已经站立了很久了。
……
梅廿九在兰心阁的庭院里快乐地旋转着,院子里空无一人。
梅十五随着洛瑞德去梨园听戏了,而青青与晴影,梅廿九也让她们早点去休息了。
反正梅廿九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独处。
难得的周围没有人影,梅廿九在院落里飞旋舞动着,她曼妙的身影如同一片柳絮翻飞,轻柔地落在地上与廊沿......
她娇笑着一个回转身,却撞上了身后的一个人!
她大吃一惊,颤声问道:“是谁?!”话刚一出口,她已看见了面前站的是好几日不见人影的洛宸天!
她垂下头,怯怯道:“大,大哥……”
“我说过了,别叫我哥哥,”洛宸天面色暗沉,一双深邃的俊目紧紧盯着梅廿九。
梅廿九咬住下唇,不敢抬头看他那双邪佞而冷酷的眼睛。
她还未张口再说话,却被他用手一把抬起下巴,他直视着她,道:“你年纪虽小,却已经可以开始蛊惑男人了么?”
梅廿九惊惶地看着他,眼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泪水,她哽咽道:“我,我没有……”
“那今天在梅林里和二弟调笑的那个人是谁?”
“不是,我没有,没有,我一直视二哥为我敬重的哥哥……”梅廿九急忙辩解。
“哥哥?你叫他还叫得挺好听的!”洛宸天冷哼一声,用力捏紧了梅廿九的下巴。
“痛…..”梅廿九转头想逃开他的用劲的手,他捏得她很痛。
但洛宸天却不让她逃走,他有力的胳膊一揽,将她的小身子紧抱在怀中。
少年身上的那种青春骚动与愤怒让他不能自己,他贴在她耳边道:“不是说你是属于我的吗?你竟敢背着我和别人在一起?!”
梅廿九畏缩地颤抖着,她清楚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少年全身正凛凛散发的危险性,她嗫嚅道:“不,不,不是这样的……”
花里逢君~狐之尾
洛宸天将梅廿九抱在怀里,感觉到她小小的身子在发抖,而他自己的身体也在微微颤着抖。
他的身体中似乎有一把火在烧,急于寻找发泄的突破口。
他讨厌她是个妖精,讨厌她和别的男子嬉笑,即使那个男子是自己的亲弟弟。
她不是说过永远都只能属于他么?却为何可以和别人在一起谈笑风生?甚至她还和别人相依相偎!他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已被妒火烧得通红。
他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冷冷地问她:“我倒小看你了,忘了你原是个妖,天生就有蛊惑人的媚术!”说着,他凑近她的耳侧,问她:“告诉我,你是狐狸精么?”
他无情而冷酷的言语犹如一根针,扎进了梅廿九的心,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呜咽着说:“不,不是,我不是狐狸精……”原来在他眼中,她是那么不堪的妖精。
看着她那张我见犹怜、眼泪汪汪的小脸,正处于青春时期的一股冲动让他用力地将她横抱起,向着里屋走去。
“哥哥,你,你——做什么?”梅廿九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下来。洛宸天的表情很可怕,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身体在微微发着抖,这样的他很陌生,让她的心里忐忑不安。
“放我下来,放开我——”直觉到一种危险,她推着他紧贴着她的胸膛,却发觉他的身体滚烫,她蓦地收回了纤手,心头砰砰乱跳。感觉到她的抗拒,他更加用力搂紧了她,差点让她在他怀中窒息。
洛宸天抱着梅廿九进了里屋,反手将门闩上,然后抱着她走到她的床榻边,将她抛扔在了床上。
梅廿九从床上挣扎着爬起,她望着洛宸天颤抖地问:“哥,哥哥,你,你要做什么?——”
洛宸天站在床边,俊脸上是邪佞的神情,他逼视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狐狸精!”
“不是,我不是狐狸精……”梅廿九的眼泪夺眶而出,在她那张美丽的脸上不停流淌下来。他为何一直认为她是狐狸精,可她并不是那种媚惑男人吸干他们精血的狐狸精啊!
“是么?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狐狸的尾巴!”据说狐狸精幻化成人时,通常都带着尾巴的,他急切想看看面前的小妖精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
“不要,不要——”梅廿九哭泣着想要从床上逃下,洛宸天的身体却已经倾压了下来。他抓住她挣扎的双手,用腿压制住她乱动的身躯,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想要扯开她的衣裳,看看她有没有长着一条狐狸尾巴。
即使她在拼命挣扎着,但她的身体却是那般柔软,他的手所触碰到的肌肤滑不留手,让他的心头战栗荡漾,差一点就忘了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他收摄住心神,手探到她的裙中用力一扯,暗夜中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异常响亮。“不要——哥哥”,梅廿九呜地一声哭出声来,她在他身下转动着身子,恳求他放手。
洛宸天却充耳不闻,他喘息着,脑子里已是一片热腾腾的混沌红雾,他一心想要解扯开她的衣物,至于想看到什么,他却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
他的手犹如铁箍般,压制着她动弹不得,只听得几声衣裳被撕裂的声响,她的下/体一阵清凉,她的锦缎裙子与丝绸亵裤早已被他撕毁抛在一边,她的下半身赤/裸着出现在那个急切而冲动的少年眼前。
梅廿九低叫一声,羞涩与伤心让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抽噎着,不住地哭泣……
洛宸天原本一眼就可以看到梅廿九有没有长着狐狸尾巴的,但他鬼使神差地,竟又探手到她的胸口前,扯住她的衣襟用力一分,她上半身的衣裳也应声而落。
月光从窗棂透射进来,照在床上美丽的赤/裸的小少女身上,她的身体如羊脂玉般光洁柔滑,晶莹剔透。还未开始发育的身体虽显单薄,但盈盈一握的纤腰、修长柔软的长腿、挺翘的小粉臀与胸口还未开始绽放的粉红小蓓蕾,已能看出将来这具身躯的美丽与诱惑力。
梅廿九紧闭着双眼,泪水早已打湿了她长长的睫毛,她蜷缩成一团,羞怯让她的全身泛红,而他的眼里似有一把火,直要将他的全身焚毁。
他喘息着,看着眼前美丽而柔弱的小身子,他伸出有点颤抖的手,将梅廿九翻了个身,她趴伏在床榻上,她的身体在他火热眼神的肆虐下,颤栗着在光滑的美背上起了点点怕冷的小疙瘩。
她背部的线条柔美,从洁白晶莹的美丽脊背到挺翘的臀再到纤长的双腿,还有那小巧的脚踝,一切都如同夏日夜里的睡莲一般如梦如幻……
而她的粉臀圆润光洁,哪里长着什么狐狸尾巴了?!
他定定看着她美丽的身体,整个人犹如木雕一般,早已被少女美丽纯洁的胴/体所震撼。
他的呼吸粗重,俊脸更红,眼里有着火焰燃烧的欲望与冲动,但他却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他退到门边,回身打开闩着的门栓,便冲了出去!
风从未关严的门缝中吹进,梅廿九颤抖着拉过锦被盖住自己赤/裸的身子,她不停地在战栗着,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无力的身体,她的双唇颤抖着,贝齿死命咬着下唇,半晌,她终于呜地一声哭出声来!
整夜她都在一直不停地哭着,泪水打湿了她美丽的脸庞,湿透了锦缎枕,似乎要将她内心的羞怯与屈辱通通都哭出来……
……
第二天,梅十五与两个丫鬟见了梅廿九红肿的眼睛,都惊讶地问她出了什么事,梅廿九只是低垂着眼帘,什么也不说。逼急了她胡乱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青青和晴影将信将疑。但梅十五却狐疑地看着女儿,并不相信她胡乱捏造的理由。
青青对梅廿九说:“蝶小姐,有什么委屈请告诉青青,青青愿意为小姐分担。”
梅廿九感激地看了一眼青青,半晌才道:“我没事,青青。”
说完她勉强笑了一下,眼神却怔怔的。
青青和晴影互视一眼,眼里都有疑问,但谁都没有说话。
……
梅十五带着梅廿九沿着府中的小路散步,梅十五看着女儿螓首低垂、眉宇轻愁的模样,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也许她这个做母亲的太自私了,非要让梅廿九随着她一起来做人,却不知梅廿九心里竟然是不情愿的。
这孩子有什么心思总是闷在心里,谁也不肯说。
两人转到假山后,梅十五正要和梅廿九说些体己话,却听得假山前面有两个王府的下人在窃窃私语。
一个下人说:“哎,知道么?咱们小洛王爷昨晚去开荤了!”
另一个下人笑着说:“真的么?是洛宸天洛小王爷么?”
一个下人应了,另一个下人又道:“这么说咱小王爷从此后就是个男人了?”
一个下人嘿嘿笑道:“是的吧,有人告诉我说,早上见着咱们的小王爷从城里最有名的花楼里出来,好象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另一个声音道:“哎哟,可别把咱小爷给累着了。”言语里有说不出的暧昧。
“是啊,不过我看咱小王爷的架势,猜想他将来准是个强悍的男人,估计比现在的洛王爷都要厉害啊……”
“那咱们还是别嚼他的舌根吧,免得被人听见,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说话间,声音已渐渐远去。
梅十五从假山后转出来,摇了摇头,这些下人,总是爱嚼主子的舌头,看来身为王府的主人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呢。
她转头正要叫梅廿九出来,却见梅廿九脸色发白,她凝望着假山脚下的一丛茅草,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她的双目盈盈,泪水欲滴。
梅十五蹙着眉头诧异地望着梅廿九,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
梅廿九又是好几天没有见到洛宸天了。
他似乎是故意要逼开她,只要她出现的地方他都不再出现,连他的膳食他都是让人端到他的房里用的。
梅廿九总是站在离梅林很远的地方,悄悄地看着他所居在的“轩然居”。
但没有见到她所熟悉的身影。
她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不是他伤害了她的么?却好象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一阵风吹过,有些凉意,她低着头有些瑟缩。
忘了吧,既然他那么嫌恶她。
他指着她骂她狐狸精的那一幕仿佛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裹紧了身上的外衫,觉得风很冷。
该回去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沿着长堤,往回去的方向行走着。
她低着头,前方却传来一阵娇声笑语,她抬起头来,却看见了洛宸天带着几个美丽如春花般的姑娘迎面向她走过来。
依他最近的一位姑娘盘着双云卷,如云般的鬓上斜插一支金凤衔明珠的钗子,粉妆淡施,面色晶莹。上身衣裳淡雅,腰系一条镶水晶的软腰带,似是纤腰一把,下着百摺镶银线暗花裙,足登镂花金履鞋,美丽动人。
她的双目流转,浅笑着和洛宸天说话,而洛宸天也微笑着看着她,任由她牵着他的手,向他撒娇。
而在双云卷姑娘身边的另一位姑娘也是容貌出众,清新动人,她松挽如云发髻,薄而微透的橙色纱外襟里,微微可以看见米色压金边的小裳,举止文雅,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几个人说说笑笑,便向着梅廿九走过来。
梅廿九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突然看见他,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怕见到他,却又想见到他。
洛宸天已看见了梅廿九,刹那间他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暗沉,但随后又被漠无表情所代替。
他从梅廿九的身边走过,并不看她一眼。
倒是双云卷姑娘回头看了一眼梅廿九,美目里有一阵的怔神,似乎在诧异梅廿九的出现,但随后她紧跟上了洛宸天,继续和他说笑,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又淡淡扫了一眼梅廿九。
另外穿橙纱的姑娘微微地朝梅廿九颔首,梅廿九连忙回礼,她露出一丝笑意,两人擦肩而过。
梅廿九望着远去的俊男美女的背影,心中满是苦涩。
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那两个美丽的女子是谁,却可以和他随意谈笑,甚至可以得到他的宠溺与爱护。
梅廿九的鼻子里一阵酸涩,她掩饰着自己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迎着风快步离去,一颗心,却犹如沉入了无边的湖底。
……
用晚膳的时候,梅廿九又见到了那两位天仙般的美女,双云卷姑娘原来是江依依弟弟的女儿,是洛宸天与洛宸星的表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江馨兰。
而穿橙纱的姑娘是江依依姐姐的女儿,叫做程倩伊,是洛宸天与洛宸星的表姐。
她们经常来洛王府看望江依依与洛王爷,故而对王府上下都很熟悉。
梅廿九得知原来那个江馨兰有望是未来的小洛王妃,难怪她和洛宸天那么亲近了。
晚膳桌上由于多了两位小美人更热闹,洛宸夜也显得很兴奋,不再摆出只对梅廿九的晚娘面孔,几个少男少女嬉笑逗乐,把桌上的大人们也逗得开怀大笑,气氛融洽。
只有梅廿九低垂着眼帘,默默地往嘴里扒着饭。场面虽然很热闹,但她却觉得她和她的母亲好象被隔在了他们的圈子外。
她和她的母亲不知道城里的权贵高官,不知道城里现在正时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大富人家的规矩与喜欢的逗乐游戏。
梅廿九偷眼望去,看见母亲也坐在一角不出声,她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去,见母亲正痴痴看着洛瑞德的侧脸。母亲随着洛瑞德的欢笑而欢笑,随着他的表情而变换自己的情绪。
梅廿九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她慢慢地站起身,悄悄地走了出去。大家兴致正浓,谁也没有发现,应说是注意她的离开。
……
夜色如水,梅廿九站在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怔怔出神。
“你,要跳下去么?”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梅廿九心里一颤,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她咬着下唇,不想回头看他。他来做什么?他的身边不是有如花美眷么?却又要来嘲弄她做什么?
她微愠地想着,却感觉脸上水凉凉的,嘴角也尝到了咸咸的滋味。
花里逢君~梅花烙
梅廿九低着头,也不言语,转身便走,却被他挡住了去路。
梅廿九想呵斥他,让他不要挡在她面前。他既是那么讨厌她,那从今以后谁也不要再搭理谁,既遂了他的心,倒也干净了。
虽然她的心似乎被什么利器重重剜了一下般,在悄然淌血。
但一想起那晚她在他面前的袒/露,少女的羞赧与难堪让她一时间竟不敢抬头看他。
她抑制住脸上的发烧,哽咽着低声道:“请让开,让我走。”
他却巍然不动。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她停住了脚步,他也停了。
梅廿九跺了一下小脚,声音里已带着颤抖的哭腔,“你,你究竟要怎样?!”
他也不说话。
他看着低垂着螓首的小人儿,她含泪的娇怯模样让他的心一片混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像傻子一样跟着她出来,又像呆瓜一样在她面前说不出话来。
他想离她远远的,却又想抱着她亲近她,他懊恼此刻的自己竟然也像个女人一样优柔寡断了。
她见他半天不吭声,便慢慢抬起头来看他。
双目相接,两人同时想起了那晚的一幕,不由都调转了头,不敢看对方。
他的俊脸掠过一丝可疑的暗红,而她则全身发烧,她用长袖半掩住自己的脸,便要转身离去,但刚经过他的身边,却被他拽住了袖子。
他握住她的长袖,将她慢慢拖进他的怀抱中,他用一只手揽住她的纤腰,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道:“为何要走?”
泪,再也忍不住,从梅廿九那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粉颊上流下。
她望着他,他也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两人似乎要一直看进对方的心里去……
他抬起手,稍显笨拙地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他略显粗糙的手指在她吹弹得破的俏脸上抚摩,她的泪珠却扑簌簌地掉得更急,他一向冷酷的脸上有着不知所措的慌乱。
他抽出手,想要从怀里拿出锦帕来给她擦眼泪,她却抬起纤手,握住了他修长的手,将他粗糙的手掌重又贴在她那张俏脸上,她低着头,像只美丽的小鹿一样用脸轻轻蹭着他的手掌……
他只觉得手心一阵痒麻,而她抬起头,朝着他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她如花的笑靥中带着泪珠,在月色下晶莹剔透,她的微笑犹如一阵暖风,将他那颗坚硬的心悄然融化……
他拉近她,他朝她俯下头去,两人对视,他从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小小的身影,他叹息一声,弯下身,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她。
两人静静相拥,他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她蜷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只愿这一刻永远停伫……
……
但难得的静谧时刻却没有维持多久。
远远的,湖堤上有灯笼淡黄的光在游移,渐渐近了。
“大表哥——”一个脆生生的如黄鹂般的声音在呼唤,“大表哥,你在哪里?”
声音惊动了正拥抱在一起的一对人儿,他和她迅速分开。
他往后退了一步,俊脸上有着迷乱与懊恼,梅廿九看着他脸色的变化,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可是在后悔?后悔他竟然被妖精所迷惑?
一丝无尽的伤心从梅廿九的眼底流露出来,她看了他一眼,蹒跚地走到湖边的大树,隐没在树荫里。
她的步伐零乱,竟有点踉跄。
洛宸天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江馨兰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急切。
洛宸天踌躇了片刻,他回头看了看梅廿九,终究还是咬咬牙,从暗处走出。
梅廿九听到江馨兰惊喜的呼唤声,“大表哥,原来你在这里?”
又听到洛宸天低应了一声,两人似乎在亲密地低声细语,随后梅廿九看着灯笼的光渐渐远去,一个高大一个纤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湖的对岸……
梅廿九背靠着大树,她的身体顺着大树慢慢地滑落,她蹲在树边,将头埋进自己的膝弯里,一动都不想动……
晚风吹拂,将平静的湖水吹皱,也吹乱了她的一头青丝。
半晌,梅廿九抬起头来,痴痴望着无尽天际中悬挂的一轮圆月,月光冷冷,她的一颗心也是冰冷的。
刚才的一切只能是一场梦。
她梦中的天堂转瞬间已消逝,留下的还是墨黑的夜、无声的桥、冰冷的湖水、以及倾泻而下的泪。
…….
也不知呆立了多久,梅廿九移动着无力的双腿,木然地向兰心阁走去。
她得回去了,免得母亲又要担心了。
她慢慢地走着,却突听得“砰——”地一声巨响,湖面水花四溅,紧接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呼喊,“来人哪,有人落水了,救命呀——”那个声音已因焦急变得低沉嘶哑。
尽管那个声音沙哑,但梅廿九还是听出了似乎是青青的声音。
她的心里一紧,连忙提起裙裾朝声音的方向飞奔而去。
近前一看果然是青青!
她面色煞白,已是惊惧得颤抖。
看见了梅廿九,她飞扑过来,拽住梅廿九的手说,“小,小姐,救救晴影,快救救晴影!”
梅廿九抓住青青的袖子问道:“晴影怎么了?”
青青哭着往湖中央一指,道:“晴影被人推下水了!”
“什么?!”梅廿九往湖中心望去,果真看见一个身影在水中一起一伏地挣扎着,正是晴影!
梅廿九顾不得和青青说话,她一边高声喊着救人,一边焦急地四下张望,希望有人出现能将晴影救起。
但是此时已是深夜,王府中人大都已休息下了。
湖面这边离各个宅院都远,就算有人听见呼救声肯出来救人,到这里估计也要很长时间,晴影怕是撑不到那个时辰。
何况春寒凛人,湖水冰冷,不会有多少人有勇气跳下水救人的。
青青已是双腿发软,她拉着梅廿九的纤手,说:“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晴影要撑不住了!”青青也不会水,湖中央离岸边有很长的距离,若是没有借助船舶工具就算想救人也很困难。
梅廿九往湖中央望去,果见晴影的身子已慢慢往下沉,就要没顶了。
晴影若是在湖面上消失,就不可能有被救的希望了。
青青哭得声音嘶哑,她知道晴影这次必定是凶多吉少了,她和晴影情同姐妹,眼睁睁看着她落水却无能无力,让她悲痛欲绝。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梅廿九再也顾不得母亲的告诫了,她沉吟片刻,一个旋身,施展出法术,腾空而起,翩然地在空中飞翔。
夜空中只见她长发飘逸,身体轻盈,全身笼罩在一片白光中……
青青看着空中飞翔着的梅廿九,整个人已然呆住了,眼睛里有着不可置信与惊疑。
梅廿九先在湖面的上空悬浮,然后探下身子,抓住晴影仅露在湖面上的一只小手,用力一提,已将晴影从湖水中拉起。
拉到了晴影,梅廿九顺势一个旋身,将晴影揽在怀中,然后带着晴影飞回岸边,轻轻落在岸上。
青青望着眼前不可思义的这一切,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梅廿九将晴影放在草地上,然后将她的上半身倒伏在自己的膝盖上,让晴影将胸腔中灌进的水吐出来。
水不停地从晴影苍白无血色的嘴唇里流出,半晌,她从昏迷中醒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青青惊喜地看着晴影,抱住她便哭出声来,道:“晴影,晴影,你吓坏我了!你,你没事了么?”
晴影睁开恍惚的眼睛,无力地道:“我,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青青犹豫了一下,看着梅廿九,喃喃道:“是,是蝶小姐救了你……”
晴影感激地看了看梅廿九,道:“谢,谢谢蝶小姐……”
青青哭着说,“晴影都是我害了你……”
晴影吃力地道:“别这么说,青青姐姐……是她们心肠,心肠太坏……”
原来青青与晴影被派去给新来的江馨兰与程倩伊小姐送点心,可能是青青服侍的礼数不够周到,无意在言行举止中得罪了江馨兰,于是在青青与晴影返回的休息途中,晴影被误认作青青,被人从岸上的亭子中推落入湖中央。
青青恨道:“她们可真狠,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她亲眼看见推晴影的人就是江馨兰身边的丫鬟。
梅廿九听了青青与晴影的哭诉,咬着唇半天没有说话。
没料到那个冰清玉洁模样的天仙美人,竟然心这么狠。
想起江馨兰巧笑嫣然的天真样子,梅廿九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难道人都是两面性的么?!
在梅廿九看来,人的内心一半是佛祖,一半是魔鬼。
佛祖与魔鬼往往只差一步之遥。
……
末了,梅廿九俯下身子,对青青道:“咱们把晴影搀扶回去吧,免得她冻坏了。”
青青一边应着,一边看着梅廿九,眼里有感激有崇拜,更有一丝惧怕。
梅廿九看着青青的惊惧眼神,不由苦笑了一下。
人果然是不能容妖啊,哪怕妖救了人,也不能得到人的全心信任。
……
青青搀扶起晴影,梅廿九也回转过身,准备三人一同前行,却看见湖边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纤细身影。
那人衣裙飘飘,月光下绝色的面容却被严肃隐怒的表情所笼罩。
梅廿九畏缩了一下,是母亲。
梅十五缓步上前,盯着梅廿九,半晌不发一言。
她回转头,对青青和晴影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蝶小姐随后就到。”
青青和晴影低头应了,青青搀着晴影便往前去,晴影还在懵懂状态中,她小声问道:“三夫人怎么了,面色这么严肃?”
青青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
青青回头望着在湖边对立着的母女俩,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
……
梅十五盯着梅廿九,问道:“你又施展法术了?”
梅廿九低头没有吭声。
梅十五看着女儿,幽幽道:“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告诫呢?”
梅廿九咬着下唇,半晌才说:“女儿,女儿不忍心见死不救……”
梅十五叹了口气,道:“你救了人,可是也被人看见了你是妖……你可知道你的处境有多危险么?”
梅廿九没有回答母亲的话,她慢慢走到湖边,坐在一旁的石堤上,她将身子蜷缩起来,把下巴靠在膝盖上,眼神怔怔道:“母亲,我,我不想再当人了……”
梅十五娇躯一震,道:“为什么?”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觉得胸口心痛难当,她将头埋进膝盖里,低声说:“我不要做人了,做人好累,好累……”
做人有什么好?除了伤心还是伤心。
人,真的是种很奇怪的动物,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和心思,怕这怕那,怕东怕西,心机太多。
也许,她并不适合做人罢,她现在只想躲回以前的梅花林中,再也不想见到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人与物了。
梅十五看着女儿消沉低落的样子,道:“你,你可是喜欢上了人?”
梅廿九的手一颤,道:“没,我没有……”
梅十五叹息一声,道:“你瞒不过你母亲的眼睛,只是,只是,你为何会独喜欢上他呢?”
梅廿九低着头没有说话,眼泪慢慢从她的眼中流下,渗入了她的裙摆中。
梅十五道:“他是一个太强悍的男子,不适合你……”她想起了什么,又问梅廿九道:“他,知道你是妖么?”
梅廿九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梅十五又是一惊,道:“那他,他对你……”
梅廿九咬着唇,从她埋头的裙摆中断断续续传出她伤心的话语,“他,他不喜欢我,嫌恶我是妖……”
梅十五叹息一声,走到梅廿九的身边,伸出纤手抚摩着梅廿九的一头青丝,她的美眸里闪过一丝亮光,似乎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
夜已深,床榻上的梅廿九被梦困扰着。
梦中似乎有人对着她一直喃喃念着禅语:“世间往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那人用命理作借口,却想让她用佛言断此生。
她挣扎着,想要从那个梦中醒过来,但却一直醒不过来。
等她终于睁开眼睛,却发现母亲站在她的床榻前,她手中拿着一个梅花形的冰魄扣,冰魄扣在月光下闪着熠熠的锋芒。
梅廿九惊异地想坐起身,梅十五已经上前坐在她的床沿。
梅十五对梅廿九说道:“孩子,母亲想让你真正成为一个凡人,这样你所爱的人就不会嫌弃你是个妖,你也不会被世人所不容,这样你就可以好好过你的日子……母亲也就放心了。”
说完她将梅花冰魄扣放在纤手中,开始念动咒语,冰魄扣在梅十五的手中开始转动,发出火红的光芒,色泽越来越鲜艳,直到照亮了整个屋子……
半梦半醒中,梅廿九困难地张口想对母亲说,“不,不要——”
她还没有考虑好从此要不要做个凡人呢,母亲不能这么做!
但在一片红光中,梅十五已经将手中通红如火的梅花冰魄扣往梅廿九的肩头扣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传过梅廿九的肩头,迅速蔓延到她的全身。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感觉到身上的气力一点点在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梅廿九的眼一黑,坠入了黑暗的无底深渊……
花里逢君~坠红尘
痛,咄咄直彻骨。
恨,绵绵无休止。
梅廿九闭着眼,一头青丝散乱在枕上,她的身体似有千钧重,背上的烙印在阵阵灼烧着她的身心,她痛得冷汗淋漓。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与身躯已经剥离开,在空中无助地飘荡,无依。
她紧咬着唇,不知是痛还是怨,一行行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悄悄落下。
门轻轻被推开了,青青端着一盅冰糖莲子羹,走近床榻,凑近梅廿九,柔声道:“蝶小姐,吃点东西吧?”
梅廿九没有回应。
青青又呼唤了几声,梅廿九还是一动不动,形容呆滞。
青青看着床榻上绵软而苍白无力的梅廿九,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悄然地退下。
走到门口,青青看见白衣胜雪的梅十五正站在门边。梅十五见青青出来,问道:“她还是不愿吃东西么?”
青青点点头,眼眶有点红了。梅廿九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那晚梅十五封了梅廿九法力的时候,刚安顿好晴影的青青被屋子里的红光引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当青青看见梅廿九在凄厉地挣扎叫喊,忍不住泪流满面,是她和晴影害了梅廿九,若是没有她们,梅廿九也不会被梅十五惩罚,而被封了法力。
青青一直守在梅廿九身边等着她醒来。哪知梅廿九醒来后,一言不发只是流着眼泪。无论青青怎样恳求她吃点东西,她都是毫无反应。
梅十五叹息了一声,道:“这孩子……”她走进屋子,看着蜷缩在床榻上虚软无神的梅廿九,一双美眸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
是她做错了么?此刻她的心里闪过一丝悔意。
但是木已成舟,她原希望梅廿九能在这个凡间俗世里过着平平安安的生活,而不用在荒山野岭中时刻提防着野兽与他妖的侵害。
由于梅十五曾被花神点化过,因而不能幻化成人,所以她希望女儿能代替她转化成人,完成她在人世间未了的心愿,代替她在人世间好好过她向往的普通人的日子,有爱有家有温暖。
难道她这般私心,竟错了么?!
梅十五坐在床榻边,轻轻抚着梅廿九的纤手,但梅廿九无力地将手一抽,不让母亲碰她。
梅十五低声道:“你怪娘么?”
梅廿九不言语,她偏过头去,只是流着眼泪。
梅十五怔怔道:“娘也是想为你好。”
梅廿九没有吭声,为了她好,就可以没有经过她的同意,随意让她幻化成人么?!
梅廿九还未做好当人的准备,她对人自来便有一种惧怕。
不是说人的本性是自私与贪婪的么?
而人生,人世,人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境,而从此以后她的一生注定要在这虚妄中挣扎,最后估计也逃不过走向寂灭的结局。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飘零,悲也飘零。
当她某天俯首再看这万丈红尘的风风雨雨,悲欢离合,却发现看到的只是自己,一个终究逃不过人生纷扰与循环的可怜之人,再也不是那个在广袤天地里自由翱翔的小花妖,她将情何以堪?!
不,不,她不要做人!!
梅廿九吃力地翻转着失去法力而沉重的身体,在心里低泣道:“母亲,你好糊涂,好糊涂啊……”
……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梅廿九的房门口,他俊美的脸上有着焦急与担忧,他朝梅十五施了一礼,道:“三娘,我来看看小蝶妹妹。”
梅十五看着他,眸子里有一丝感动,道:“谢谢你来看她,宸星。”
洛宸星这几日一直过来看梅廿九,看见妹妹病倒他也茶饭不思,心急如焚。
梅十五看着洛宸星那张诚恳而英俊的面容,在心中暗想,“也许洛宸星更适合照顾小九的终身吧,若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想及于此,梅十五用纤手拭去白玉无暇的粉靥上的泪珠,又道:“你和她聊聊,让这孩子起来吃点东西吧。”
洛宸星点头应了,梅十五便退了出去,顺手将门为他们带上。
……
洛宸星坐在床沿,用手握住梅廿九冰凉的小手,轻声道:“小蝶,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梅廿九听见他的声音,身子动了动,目中更落下泪来。
洛宸星慌了,道:“你莫哭,莫哭,告诉二哥,是谁欺负了你?”
梅廿九睁开如水的双眸,望着洛宸星,呜咽着哭出声,“二哥……”此刻只有温厚善良的二哥能慰藉她那颗饱受委屈与惶恐无依的心了。
她害怕做人,她怕自己做不好人,未来对于她来说,既空洞且渺茫,她不知道她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她紧握着二哥的手,想从他的身上汲取让她感到安全的力量。
但一阵难过涌上心头,她不由抽泣着,直哭得海棠失色,揉碎了洛宸星的一颗怜惜她的心。
洛宸星将梅廿九抱在他的怀里,只是不迭声地安慰她:“别哭,别哭,不管出了什么事,有二哥在呢……”
梅廿九将脸埋进洛宸星的胸膛里,哽咽着问他:“二哥,你会永远在蝶儿身边,保护蝶儿么?”
洛宸星点点头,用手轻抚着她的一头柔发,坚定地道:“会的,只要你愿意,二哥永远都不离开你……”
梅廿九听了他的回答,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总算有点安心地沉沉睡去……
洛宸星看着怀中已睡熟却泪痕斑斑的小脸,他抬起手,轻轻抹去她的泪水,在梅廿九的耳边说:“小蝶,别哭,别怕,二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
梅廿九沉沉睡去,又昏昏醒来。
洛宸星已在梅十五的劝阻下回去了,梅十五不忍心看着洛宸星因梅廿九而累倒。
屋里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人。只有窗外的月色照进来,在莲花纹的地砖上洒下清冷的光辉。
她睁着眼,一动不动,思绪万千。
门开了,床榻前一个身影慢慢走近她的床榻。
那个身影在梅廿九的床边坐下,看着她,也是一言不发。
梅廿九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诧异他会来,不过她并没有惊叫出声,只是转过脸,不去看他。
他低声问她:“出什么事了么?”
梅廿九没有回答他,她用手拉上锦被盖住自己的头,不一会儿从被窝里传出她强抑着哭泣的声音,“你走,你走,我,我不想看见你……”
他一愣,伸手要拉下她的被子,她却将锦被裹得更紧,她呜咽着道:“走,走,请你出去……”
他的手停顿在空中,半晌,站了起来,踌躇片刻。
梅廿九躲在被子里哭了一会儿,听着外头没有声响了,以为他走了,便慢慢将锦被拉下,谁知她一探出脑袋,就看见他站在床边,一双俊目盯着她。
见梅廿九还要缩回去,他有力的手立刻抓住了她的纤手,梅廿九低呼一声,他已用力将她一提,将她从被窝里拖出,一把揽在怀中。
他站在床榻前,而她站在床榻上。
他低她高。
虚弱与无力让梅廿九无法支撑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她有点站不稳脚,只好与他面对面,绵软地伏在他的肩上。
他转过她的脸,让她俯看着他,她一头散落的青丝披散着,垂落在她和他的脸侧两旁,将他和她围在了自然形成的青丝帏帐中。
他在她的青丝发间仰头看着她,道:“你怎么这么爱哭?”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他觉得脸上一阵清凉,原来是她掉落的泪珠儿。
他用双手揽住梅廿九的纤腰,低声道:“不许再哭了,我不喜欢看女人哭。”
梅廿九闻言便要挣开他,为何她要顺从他的喜好,他尽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反正他也不缺,不是么?她想着,小小的心里又苦又涩。
见她又开始抗拒他,他扣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梅廿九的双手握成小拳头,无力打着他的肩膀,她低声呼道:“放开我,放开……”
他轻笑一声,道:“饿了几天,原来你还是有些气力的,我倒是多虑了。”
梅廿九停住了手,道:“你,你怎么知道我……”
他定定看着她,道:“想知道便就知道了。”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不由悄然羞红了脸。
有他在身旁,她好似有点淡忘了面临要做人的恐惧。
在她长长青丝形成的帷幕里,两人在暗沉的光线中相望,她能看见他明亮的眼睛在闪着光芒,而他则从自己的脸部上方嗅闻到了她芳香的气息。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两人心跳如鼓。
不知不觉地,他放在她的腰间的手慢慢往上移动,经过她柔细的背脊,到她滑腻的脖颈,然后移到她顺滑光亮的青丝里。
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她听到他紧张得吞咽着喉咙的声音。
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然后按压着她的后脑,将她的脸朝着自己压下来……
他灼热的鼻息越来越近,梅廿九只觉得全身更加虚软,她喃喃道:“哥,哥哥……”
他在黑暗里蹙眉,道:“叫我宸天……”
“宸,宸天……”梅廿九还未将话说完,她的樱唇已被一个柔软而炽热的东西堵住……
洛宸天知道梅廿九还太小,也知道她还很青涩,但他就是抑制不住对她的渴望。
洛宸天扶着梅廿九的头,辗转反侧,慢慢加深了这个吻,他感受着她的颤抖,她的唇嫩滑清甜,是他想象中的味道。
洛宸天的心跳加速,全身发烫,渐渐地他已不满足对她的浅尝初品,他伸出舌头,舔弄着她的唇线,而后又重重地吮/吸着她的唇,他的舌在她的小嘴里不停地翻挑搅动,贪婪汲取着她檀口中的津液,梅廿九的意识已经模糊,只能无力悬挂在他的身上,任由他索取……
洛宸天抱着梅廿九,顺势将她压到在床榻上,他伏在她身上,继续不停吻她,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梅廿九用小手无力推着洛宸天的胸膛,感觉自己就要在他身下窒息而亡。
洛宸天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梅廿九的唇,却并不放开她,他火热的吻继续落在她美丽的眼睛、鼻子和脸颊,然后落到了她的耳畔,他舔弄着她小巧的耳垂,她则全身蜷缩成一团,她羞红着一张小脸,低声道:“别,宸,宸天——”
但洛宸天的吻已经落到了梅廿九如白玉雕成的脖颈中,他是一个正青春勃发的少年,控制不住自己燃烧着的如火热情。
洛宸天用颤抖的手拉开梅廿九的衣襟,她的衣裳半解,但缎衣在她肩头滑落时,却露出了那个如鲜血般艳红的梅花烙!
洛宸天住了手,看着那个梅花印记,沉声问梅廿九:“这是什么?”
梅廿九闭上眼睛,低声哭泣道:“是,是个封印……”
“封印?为何有这个封印?”洛宸天看着鲜红的烙印,用粗糙的手指轻触上去,刚一贴近封印,梅廿九发出一声痛叫,一股钻心的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
洛宸天的一张俊脸变得暗沉,他问梅廿九道:“是谁这么大胆?敢这么伤害你?”说话间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
“是,是我的母亲……”梅廿九忍着痛低声道。
洛宸天剑眉紧蹙,道:“她这又是为何?难道要你从此当个普通凡人么?”
梅廿九没有言语。
洛宸天停顿了一下,凝视着她,道:“很痛么?”梅廿九点了点头。
默然半晌,洛宸天突然道:“其实当了人也好。”
梅廿九闻言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他凑近她,邪魅地一笑,道:“这样,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用担心你半夜把我给迷倒……”
梅廿九羞红了一张小脸,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再也不敢看他。
而他笑着将梅廿九抱得更紧,他拂开她的长发,深深看着她,道:“其实你是人还是妖,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反正你永远都是我的。”
说完,他的唇又落了下来,他的吻轻轻地在她的梅花烙印周围盘旋,清凉而温柔,让她的痛感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
她凝眸望着他,眼里有泪,不过心已不再彷徨。
洛宸天抬起眼,看见月光下她那晶莹的脸庞如梦如幻,忍不住重又吻上了她的唇,而她笨拙地反抱着他已开始变得强壮的肩膀,怯怯地回应着他。
两人缠绵悱恻,她的长发披散,缠住了他的手,也牵动了他的心。
月光见证这一切,柔情,原来早已深种。
半晌,他松了她,翻过身,躺在她的身旁粗重地喘息着。
而她则无力地倒伏在一边,羞怯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洛宸天转过头,看着在他身边害羞的人儿,他那张俊脸露出了一丝怜惜的微笑。
他的手臂一揽,将她抱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重复道:“记住,不管是妖还是人,你永远都是属于我的……”
花里逢君~长相思
时光荏苒,转眼已去了三年。
洛王府的后花园里。
“蝶小姐,快来看看卿卿师傅的这幅梅花绣图!”晴影拿起一副绣图给梅廿九看,嘴里啧啧称奇。
这幅梅花绣图是“双面绣”,绣者需将一根头发粗细的绣花线分成多达四十八分之一的细线绣,并将千万个线头、线结藏匿得无影无踪,令整幅绣品无论从哪一面看,绣面始终平整光滑,图案始终栩栩如生。
晴影手中的这幅绣品已经装裱好,画芯采用苏州丝绸底缎,绣品针法细腻,图案色彩鲜明,足可以假乱真;装裱的外框采用上等的菠萝根红木制成,整幅绣品精致巧雅,令人爱不释手。
一旁的青青却抿着嘴儿笑道:“晴影,这回你可看走了眼,你瞧,卿卿师傅的绣图在这里呢。”说着将手中的另一幅绣品递给晴影看,果然是一样的巧夺天工。
晴影偏着脑袋不解地问:“那我手中的绣图是谁绣的呢?”
梅廿九但笑不语。明媚的阳光照在她那张美丽的脸上,给她白玉般无暇的脸庞镀上了一层光芒,更显得她眼眸清亮,远山眉黛。
她的一头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露出她柔美的脖颈,她的目光柔和,笑靥如花般娇艳,身段婀娜,浑身上下已经有了豆蔻少女初长成的风采,美得如诗如画。
这当儿,卿卿师傅含笑地走过去,用纤手拿起晴影手中的绣品,细细端详道:“这么心灵手巧的人,当然是你们王府中的蝶小姐喽。”
说完,卿卿笑着对梅廿九道:“这下可不成了,徒弟不仅出了师,而且赶超了师傅,这可如何是好?”她的眼波流动,巧笑嫣然,原来也是个美丽的妙龄女子。
卿卿是城中最出名的绣坊艺人,是洛王府专门请来教梅廿九女红的师傅。
梅廿九轻移莲步,上前搂着师傅卿卿的肩头,道:“卿卿师傅,蝶儿的技艺与师傅相比,还差得远呢,蝶儿是个愚笨的徒弟……”
卿卿捏捏梅廿九的小俏鼻,道:“你若是个愚笨的徒弟,师傅今生就再找不到聪明的徒弟了。”
梅廿九娇笑着将头依在卿卿的肩头,卿卿低声问她:“你老实交代,这幅绣品是绣给谁的?”
梅廿九羞红了脸,娇嗔道:“师傅,你怎么,怎么这么问蝶儿?”
卿卿笑着,俏脸上有一抹戏觑,她见无人注意,附耳在梅廿九旁边悄声道:“你绣这幅绣品的时候,我总见你眉梢嘴角都含着笑。刚绣好一点,便左看右看,惟恐绣得不好,你这副模样,若不是准备将绣品送给情郎,会这么患得患失么?!”
红晕从梅廿九的脸颊上蔓延开,一直红到脖子根。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眸,求饶地望着师傅。
卿卿轻笑一声,道:“你放心吧,师傅对闺房儿女情事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自然也不会乱说的。”说完,却凑到梅廿九的耳旁,道:“他是谁?”
“哎呀,卿卿——”梅廿九也不叫卿卿师傅了,她轻轻地推搡着卿卿,不依地跺脚,一副小女孩心事被发现的羞窘模样,道:“你总是取笑蝶儿……”
卿卿咯咯娇笑道:“好吧,既然你不想说,为师就先出府了,改日再来,赶明儿再给你带两匹精细的绸缎来。”
梅廿九红着脸谢了卿卿,见到师傅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尽头,便拿过自己绣的梅花图仔细再端详。
她思索片刻,对青青与晴影道:“青青,晴影,我,我先去一下……”
青青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梅廿九羞怯的模样,抿着嘴答应了一声,而晴影则娇憨地道:“小姐,你去哪里?我随你去好么?”
青青拉着晴影,悄然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跟去,然后对梅廿九道:“蝶小姐,早点回来,别让三夫人等急了。”
梅廿九低低应了一声,不敢看青青含笑的眼眸,便匆匆往花园的另一边走去……
晴影不解地问青青,“青青姐姐,小姐要去哪儿?”
青青笑道:“你小孩子家家就别问了,等将来你会明白的。”
说完,她望着梅廿九远去的纤细背影,心里只希望蝶儿小姐能真正找到她喜欢的人,不管小姐选的是洛王府的哪一位公子,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经过几年的相处,青青深知三夫人与蝶儿小姐的善良与温婉。
她们和她从小就听说的妖魔鬼怪不一样,不但不是面目狰狞、作恶多端的可怖模样,三夫人还经常帮附近的贫苦百姓免费治病,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不,好妖。
况且当初还是蝶儿小姐救回了晴影的一条命,为此还丧失了法力。因此在青青的心中,三夫人与蝶儿小姐比真正的凡人更值得尊重,她打心眼里喜欢与亲近她们,发誓要一辈子好好服侍她们。
蝶儿小姐不定的行踪青青也有所察觉,但她还是帮蝶儿小姐隐瞒了三夫人。
她知道一直以来蝶儿小姐经常去梅花林与意中人见面。
但是具体是和谁见面,青青也摸不准,不过她肯定必定是洛府三公子之一。
因为有一次她看见蝶儿小姐不停在纸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还在微笑着发呆,那张美丽的脸上闪着奇异动人的光芒,这种光芒是在爱着的人所独有的。
见青青走进来,蝶儿小姐连忙羞红着脸把写满名字的宣纸压住,不让她发现,但眼尖的青青还是看见没压实的纸角上露出了一个“洛”字。
青青知道蝶儿小姐在喜欢着一个人,但她并没有去点破她,青青只希望蝶儿小姐能最终得到她想要的幸福,蝶儿小姐现在是个普通凡人了,她有得到人世间幸福的权利。
……
梅廿九怀抱着梅花绣图凫娜地匆匆前行,却在一处亭台前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洛宸夜斜着眼看着梅廿九,道:“你要上哪儿去?啧啧,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你母亲没有教你端庄的仪态么?”
梅廿九咬着唇没有回他的话。
洛宸夜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因此不想答话免得引起他的恼怒与讥讽。
她紧走两步,想躲开洛宸夜,但他的身影一晃,还是不让她走。
他眼尖,看见了她怀里藏着的梅花绣图,伸手便抢了过来,道:“是什么好东西,我看看。”
他眯起眼端详了半天绣图,俊美的脸上倒有了一丝赞赏,道:“手艺不错,我收了啊。”
说完收起梅花绣图便要走。
梅廿九赶紧拦住他,嗫嚅道:“三,三哥,请把绣图还给我……”
“为何?我喜欢就是我的了……”洛宸夜看着她,俊脸上有一丝不耐。
“可,可是,这幅绣图,我,我要送,送别人的……”梅廿九低声道。
“送人?送给谁?”洛宸夜问她,脸上有一丝不悦。
“我,我,送,送……”梅廿九咬着下唇,支吾着说不出来。
“不说,我就走了啊,”洛宸夜转身便走。
“别,别,三哥——”梅廿九一急,也顾不得别的了,拉着洛宸夜的手臂不放,她用恳求的语气对他说:“三哥,求你把东西还给我吧。”
洛宸夜恼了,觉得脸上挂不住,道:“什么好东西,至于这么宝贝么?”
说完手肘一甩,想避开梅廿九的争抢,但却没料到梅廿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娇弱,他只轻轻一带,梅廿九便被他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青石小路上,半晌没有动静。
“喂,你起来,纸糊的女人——”洛宸夜吆喝道。
但梅廿九没有反应,洛宸夜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动静,便有点着慌。
他走到她的面前,蹲到她的面前,道:“你,你没事吧?别装了,快起来!”
梅廿九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撑起身子,只觉得膝盖一阵钻心的痛。
她慢慢坐起身来,发觉自己的纤手已经磨破了皮,而膝盖的衣裙已经也慢慢被血濡湿了两块痕迹。
洛宸夜看着梅廿九一副狼狈的模样,不由有点内疚,他递过梅花绣图,道:“还给你,不就一个破绣图,值得你这么拼命么?!”
梅廿九接过梅花绣图,抱在胸前,垂下眼帘不去看洛宸夜。
洛宸夜看着梅廿九低垂的螓首,发觉面前妹妹的睫毛该死的长和密,她垂着眼睛,睫毛就像两把扇子扑扇扑扇着,再往下看去,她有一个形状优美的鼻子,两片粉红的小嘴唇紧抿,编贝般的玉齿咬着红唇,模样委屈又楚楚可怜。
他看着她,一时忘了该对她说什么。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低头咳了两声,道:“摔得严重么?”
梅廿九没有说话,她从地上费力地想站起来,洛宸夜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道:“我,我拉你起来吧……”
但梅廿九并没有拉他的手,她吃力地用手撑在地上,想自己站起来。
洛宸夜眼里有一丝羞恼,他伸出手去,拉住她柔弱的肩膀,硬是将她从地上拉起。
梅廿九一个没站稳,就这样扑进了洛宸夜的怀里。
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还没有等梅廿九从洛宸夜的怀里挣出来,小径不远处站着两个凫娜的身影,早已将这一幕收入眼里。
江馨兰掩袖笑道:“哟,我们来得还真不巧,撞到了不该撞到的,真是失礼了…….”
一旁的程倩伊笑着瞄了一眼尴尬的两人,道:“表妹,你总是爱开玩笑,让人下不来台。”
江馨兰偏着脑袋,道:“难道我说错话了么?我真该打,刚来王府串串门,就不知趣打断了人家的良辰美景……”
洛宸夜已是满脸通红,他松开梅廿九,道:“表小姐真是会说笑,她,她是我妹妹,难道我抱不得么?”
江馨兰与程倩伊只是对视一眼,俏脸上有掩不住的逗弄笑意。
梅廿九低着头,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她不懂怎么跟贵族小姐们如何客套寒暄,再说,梅花林中还有个人在等她,她也想尽快见到他。
她朝江馨兰与程倩伊施了一礼,道:“两位姐姐请随意,小蝶先告退。”
说着咬着唇瘸着腿,想从她们面前走过。
但江馨兰却拦住了她,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让我看看。”
说话间,已将梅花绣图拿了过来,一看之下,也有点惊奇,道:“这幅绣图绣得真好,我还想给宸天表哥绣一幅呢,不过——”她原想说要拜师学艺,但看了一眼梅廿九,心想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也不可能绣出这么好的图来,便将梅花绣图还给了梅廿九,道:“你去吧。”
梅廿九接过梅花绣图,低着头便匆匆离开。
江馨兰偷眼看着洛宸夜,见他正望着梅廿九一瘸一拐的背影,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人都走远了,你还看呢!”
洛宸夜调回眼神,讪讪地没有答腔。
……
远远地,梅廿九已望见了那一片粉白如雪的梅花林,一丝甜蜜的微笑浮上了她的脸庞。
她知道此刻,在梅林深处,有一个人,在等她。
她提起裙裾,沿着湖堤向梅花林跑去。
她轻盈地一路跑进了梅林深处,清新的微风带着梅花瓣飘落在她的脸上,发丝上......风中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她的青丝随风而动,衣袂飘飘,仿佛中她依然是原先那个顽皮的小小花妖。
而在梅林深处,负手伫立着的他,依然如她初次遇见他时那般,英俊挺拔,恍若天神。
远远地,她便看见了他脸上的微笑,他朝她张开双臂,她绽开如花的笑靥,微闭上眼睛,投入了他的怀抱……
他的怀抱温暖而宽阔,不知何时起,他已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成熟男人。
他的下巴开始有了胡茬,他的身材更高大颀长,一双眼眸更深邃明亮,五官更俊挺,虽然还是很冷酷,而且平日不笑的时候很有王者的威慑力,但他浑身散发出致命的男人魅力,足以让女人被魅惑折服。
他紧抱着她,出外查勘王府的盐田税收,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府了。他想她。
他将头埋进她芳香的发丝,低声问着她:“想我了么?”
梅廿九娇羞地点了点头。
他微笑着将她的那一张俏脸抬起,他朝她凑近,他的俊脸在她眼前逐渐放大,她的脸上一暖,他的嘴已经覆在了她娇嫩的唇上……
漫天的梅花林中,两个人在相拥亲吻,以慰彼此的相思之苦……梅廿九闭上眼,承受着他火热的亲吻,感觉着他怀抱中的温暖,身边的一切好似都离她很远……
是缘定三生了么?
这一刻,只羡鸳鸯不羡仙。
花里逢君~暗潮涌
江馨兰端着托盘,轻轻敲开了洛宸天的门。
洛宸天正要就寝,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见门口是她,他倒愣了一下,随后笑道:“馨兰表妹是你,我还以为是侍从呢。”
江馨兰娇笑道:“你也可以把我当侍从啊,我,我愿意来服侍表哥……”
洛宸天摇摇头道:“你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怎能让你干这种粗活。”
江馨兰低头娇羞道:“能为大表哥做些事,是馨兰的福分。”说完她的粉脸晕红,忙举起手中的托盘道:“大表哥,我跟绿珠二夫人学做点心,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莲蓉酥饼,给你拿进去吧……”
说着已款款进了房,把手中的托盘放在床榻边红木的条桌上。
洛宸天跟进来,将自己的外衫套上,然后道:“谢谢表妹了,夜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对了,你姑娘家若是有喜欢的东西,可向帐房说一下,支点银子买去,就说是我吩咐的……”
他看着江馨兰,眼里有怜惜,他知道因为好赌,舅舅虽拥有侯爷的名衔,但一个大家族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境况已大不如前了。
他看着江馨兰单薄的衣裙,想了一下,打开梨花木雕花的衣柜,拿出一包分量颇重的碎银,递给她,道:“这个先拿去添置几套御寒的袄子吧,可别冻坏了身子骨。”
江馨兰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纤手接过了银子,她抬起头,眼里有泪花,她幽幽道:“谢谢大表哥,你,你总是对馨兰这么好……”
洛宸天笑道:“你是我妹妹,这么见外做什么?”
江馨兰看着灯下洛宸天一张充满男人魅力的俊脸,心跳突然加快,她压下心头的羞涩,鼓足勇气对洛宸天说道:“大,大表哥,我,我……”她正要将埋藏在她心里已久的话说给洛宸天听,眼光一瞥,却看见了洛宸天床榻上竟然有一件她所熟悉的物事。
她的心一凛,将说到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紧走两步,趋前已将洛宸天枕边的那件物事拿在手上,勉强笑道:“这幅绣图绣得好别致,表哥从何得来的?”
洛宸天俊脸微红,倒有几分期艾,他道:“是别人送的……”
“别人,别人是谁?”江馨兰转过脸去,向洛宸天露出柔媚的微笑,接着道:“这么巧的手工,这么好的绣品,表哥还喜欢得珍藏在枕边,估计是对送东西的人也在意得紧吧?”
洛宸天打了两声哈哈,不去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馨兰表妹,夜已深了,你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江馨兰的美目里在一刹那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恨与嫉妒,但很快便恢复了她美丽灿烂的笑容,她放下手中的绣图,笑着说:“好,那馨兰就不打扰表哥休息了,馨兰告退了。”
她凫娜地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转头对洛宸天道:“对了,大表哥,就觉得这幅绣品很眼熟呢,今日我还见到蝶儿小姐手中也拿着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绣图,好似要送给宸夜哥哥,可能宸夜哥哥说了恼人的话,她就把绣图抢回去,不小心还跌了一跤,把膝盖都跌破了……”
说着她偷眼看着洛宸天,果然看见洛宸天的一张俊脸已经沉了下去,她的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意,继续说下去,“宸夜哥哥看见蝶儿小姐跌倒,心疼得不得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半天都不松手,结果被我和程表姐撞见,蝶儿小姐就害羞地跑了……大表哥,你说这哥哥与妹妹的,岂不是乱了伦理?”
她还想接着说,却听见洛宸天已经面色铁青,对她道:“行了,馨兰,回去休息吧……”
江馨兰畏缩了一下不敢再说,赶忙施礼离开了。
洛宸天立在房中,双手已经握成拳头,半晌他突然提拳狠狠砸在了红木条桌上,将桌子上装点心的青花碟子都给震碎了!
……
书房里,案头上文竹摇曳,墨香阵阵。
梅廿九正纤手提笔在练字,刚在宣纸上落笔写下“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一行楷字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声。
她顿住笔,仔细聆听,那鸟鸣声又叫了几声,她辨认了一会儿,不施脂粉的素颜顿时展开了一个喜悦的笑容,她搁下笔,站起身便往书房外而去。
书房外,风吹得树叶在沙沙作响,周围却空寂一片。
但梅廿九却笑道:“快出来吧,二哥,我知道是你……”
从大树背后转出一个人,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温文少年来,正是洛宸星!
他微笑着道:“你这个小机灵鬼,怎就晓得是我吹的口哨声?”
梅廿九笑而不答,跑上前去,拽住他的袖子道:“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洛宸星假意蹙眉作状转身要走,道:“原来你不喜欢二哥回来么?那我走好了……”
梅廿九拖住他,笑着说:“不行,二哥要留下来,小蝶很想念二哥……”
洛宸星笑道:“是么?那也不枉费我刚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便急匆匆赶回来看你了。”
他被父王洛德瑞派到江南查看绸缎庄的运营情况已有一些日子。
洛德瑞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都能独挡一面,因此经常让他们外出,给他们提供磨炼的机会。
洛宸星望着梅廿九,眼里有着遗憾,“二哥此时才回来,错过你生辰了……”
“不打紧的,蝶儿知道二哥一直是记得的,况且爹爹和娘娘们已经替我过了……”梅廿九微笑着说。
洛宸星凝望她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绿色锦盒递给梅廿九,道:“来,打开看看。”
梅廿九接过盒子小心地打开一看,锦盒里有一支晶莹通透的蝴蝶玉钗,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柔和的光辉。
梅廿九抬起眼不解地望着洛宸星,洛宸星笑着说:“是特意为你买的生辰礼物,我逛了好几条集市街道,总算寻到了这支钗子,和你很相配。”
梅廿九用纤手拈起钗子,价值不菲的玉钗在她手中更显润泽,她的眼里有一丝感动,二哥总是记挂着她,连出门也不忘了她的生辰。
洛宸星道:“来,二哥帮你簪上吧?”
说着他拿过钗子,便要替梅廿九簪上,却发现她如云的秀发已经插着一根梅花镶玉珠钗。
他一愣,道:“谁给了你这支钗子?”他走的时候还未看见她有这只钗子。
梅廿九笑道:“二哥,你忘了我有一颗夜明珠了么?我叫母亲帮我将珠子镶在簪子上,你瞧,好看么?”说着在洛宸星面前调皮地晃了晃螓首,珠钗晃动着,晃花了洛宸星的眼。
洛宸星看着梅廿九素净却美得令人心醉的脸庞,如星的眼眸里满是爱怜。
他拿着蝴蝶钗子呆立半晌,梅廿九见他愣愣的,便笑道:“二哥,你把钗子给我簪上吧,我也很喜欢这个蝴蝶的玉钗呢。”
洛宸星回过神来,点点头,小心地将钗子给她簪上,由于离她很近,他的鼻侧里全是她身上自然的幽香,让他犹在花丛中,如痴如醉。仿佛被蛊惑了似的,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想将她抱入怀中。
一声娇笑却打破了寂静,也惊醒了洛宸星,他退后两步,俊脸开始发烧。
他朝发出笑声的方向望去,却是美艳动人的阮绿珠。
她笑吟吟地望着洛宸星与梅廿九,眼里有深意,她对洛宸星说:“宸星,你刚回来,怎么会在这里?”
洛宸星低了头,却说不出话来。
阮绿珠掩袖笑道:“原来宸星最挂念的还是你的蝶妹妹呢,看来和你的父王一样,也是个多情种。”
洛宸星俊脸通红,道:“二娘说笑了,蝶妹妹与夜弟弟一样,都是宸星心中挂念的人,他们是宸星的弟弟与妹妹……”
阮绿珠笑道:“二娘只是说说,宸星别当真。”说完,招呼着自己身边站的人,道:“宸天,你不是要找宸星么?人是给你找到了,你们兄弟俩好好叙叙旧吧。”
梅廿九闻言,抬起头来,却看见洛宸天一双冷漠的眼眸。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的冷意直透到她的心里头去。
洛宸星上前两步,道:“大哥,你找我?”
洛宸天点点头,道:“父王叫你我过去,到他的书房,说有要事相商。”
说完转身便走,也不看其他人。洛宸星赶紧跟了上去。
阮绿珠目送着这两兄弟颀长挺拔的背影,回头对梅廿九笑道:“蝶小姐,我听江表小姐说,你很得咱们府中三位公子的喜欢啊。”
梅廿九低着头不敢答话,阮绿珠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末了又道:“果然和你母亲一样,都是招这些男人喜欢的标致人儿呢……”
说着她的一双凤眼微眯,道:“被人喜欢是好事,但你可要记住了,咱们洛府是出不得违悖伦理的事情来的,不然我们洛府可要家门蒙羞了……到时谁能担当得起这个责任,你说是不是蝶小姐?”
她说完话,冷冷地扫了一眼梅廿九,便迈着小碎步风姿摇曳地走开了。
梅廿九站在风中,怔怔地没有反应,半晌才从眼中落下泪来。
……
黄昏。
杨柳新绿的湖堤岸边,撒落了一地细碎残阳,照得孤单的人成了一抹剪影。
他没有来。
梅廿九在梅林中停伫徘徊良久,始终没有见到洛宸天的人影。
梅花的花瓣不停地飘落,天开始黑了,林子里渐渐冷了。
她垂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往梅林外走去……他不想见她了么?还是因为被二娘她们发现端倪而不敢来见她?难道哥哥与妹妹的真心交好,真的要触犯了伦理戒律么?!
她蹙眉,拉紧了身上的斗篷,蹒跚地走着,步履沉重。
她刚走出梅林,便见青青急匆匆跑来,道:“小姐,你果真在这里,王爷与夫人叫你和公子们一起去大厅呢。”
梅廿九淡淡应了一声,青青看见她落寞而苍白的神色,乖巧地没有再出声,只是默默跟在梅廿九后面。
月亮开始爬上林梢,月光照射在小路上,将沉默着的主仆二人纤弱的影子拉得细长。
……
大厅里已是一片热闹。
除了王府中的一家人,连江馨兰与程倩伊也在。
屋里生着暖炉,将一屋子的美人的粉脸都烤得红扑扑的,各有各的美丽。
梅十五在给江依依推拿按摩着肩膀,江依依舒适地闭着眼睛,自从梅十五帮她诊治后,一遇到寒冷天气便酸疼不堪的肩关节有了很大的好转。
江依依转过脸,对梅十五说:“妹妹,你歇会儿吧,我已经好多了。”
梅十五笑着说:“等我再帮你针灸一个周期,估计姐姐的肩膀便无大碍了。”
江依依感激地说:“难为妹妹了,多谢。”
梅十五道:“姐姐快别这么说,十五这些年在王府多亏了姐姐的照顾,十五更要感激姐姐了。”
江依依摇摇头,“那是应该的么。”两个丽人相视而笑,眼里都有着对彼此的欣赏。
阮绿珠冷眼旁观,在一旁觉得有点寂寥,便走上前,问洛瑞德道:“王爷把孩子们都召集来,不知有何事?”
洛瑞德抬眼看她,道:“等会儿孩子们都到齐了,本王自然会说的。”阮绿珠嘟起嘴悻悻然走到一边。
江馨兰见状忙走过来,挽着阮绿珠的胳膊,笑着说:“二夫人,来,到暖炉前近些吧,今儿天气有点冷呢。”
阮绿珠握住江馨兰的纤手,道:“表小姐可真是个会心疼人的孩子,将来谁要娶了你,还真不知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说着瞄了洛宸天一眼。
江馨兰娇羞道:“二夫人最爱取笑人家了。”说着也偷眼看着洛宸天,但洛宸天却低垂着眼帘,面色严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梅廿九一进了大厅,洛瑞德看见她便招手叫她过来。
梅廿九在洛瑞德身边一坐下,洛瑞德便轻声问她:“今天天凉,多穿些了么?”
梅廿九点点头,道:“多谢爹爹关心,蝶儿会注意身体的。”
洛瑞德含笑点点头,然后环顾四周,道:“今儿把大家都召集来,我有决定向大家公布一下。”
他的目光从三个儿子的脸上一一逡巡过去,道:“你们三个也长大成人了,将来总得自己独撑一片天地。而我也和你们大娘娘商量过了,将你们安顿好以后,我会带着你们三娘娘出门去四处走走,这是我以前答应过她的,所以在我出门这段时间,府里的事务将由你们来全权处理……”
话未说完,便被阮绿珠打断,她目光黯然,道:“爷要带着十五妹妹出门,绿珠怎么不知情?”
江依依微微一笑,道:“二妹,王爷很早以前就跟妾身提过,在十五妹妹进门之前,王爷是答应过十五妹妹将来有机会要陪着她四处走走,顺带医治贫苦百姓,行善积德。十五妹妹医术高超,苍生也有福了。”
“可是,姐姐,王爷与十五妹妹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你竟也答应了他们……”阮绿珠焦急道。
江依依仍然笑意盈盈道:“十五妹妹更懂得照顾王爷,依依也放心将王爷托付与她,二妹,你就不必多虑了。”说完她的一双妙目望向洛瑞德,换得他感激而带着爱意的目光。
只要他能快乐,她做点牺牲又何妨!何苦天天愁眉不展,芳心郁结?她到现在才明白这一点,原来退一步海阔天空,希望还不会太晚。
阮绿珠见江依依如是说,咬着下唇不再吭声了。
洛瑞德接着道:“所以近几日我会带着你们兄弟出外去熟悉一下王府外的各项事务,让你们也知道一些处理方法。等我们回来,宸天,你就负责北方的盐田银矿的开采与税收,宸星,江南的绸缎庄与粮仓的收益就由你盯着。”
“那宸夜呢?”阮绿珠心急口快。
洛瑞德望望洛宸夜,见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心里叹口气,道:“宸夜就留在家中帮助大娘娘处理府内的各项日常事务吧。”
“可,可是王爷,宸夜已经长大成人了,总得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吧?”阮绿珠道。
洛瑞德蹙眉,半天才道:“等什么时候他不在外头惹是生非了,就什么时候再让他挑重任吧。”
他这个三儿子在外一向风评不好,不是招猫逗狗,就是被人控诉仗势欺人,让他也很头痛。什么时候这个顽劣的小子能像他的两个哥哥一样懂事成熟就好了,他就省心了。
“可是——”阮绿珠还要再说,洛宸夜却笑嘻嘻道:“娘,你别再说了,这样倒好,叫我天天紧盯着那些佃农或者骑马巡视,我也受不了。”
阮绿珠气得狠狠在桌下掐了一把洛宸夜,让他呼痛出声。
洛瑞德摇摇头,转头看着洛宸天与洛宸星,道:“你们二人今晚就去收拾下东西,这两日我们就起程。”
洛宸天与洛宸星点头称是,洛瑞德满意地点点头。
洛瑞德转向梅廿九,慈爱地说道:“蝶儿,等爹爹和哥哥回来给你带喜欢的东西,爹爹不在府里,你有什么需要就和大娘娘或者你母亲说,知道么?”
梅廿九笑着点点头,道:“知道了爹爹,爹爹和哥哥在外,要多加小心。”洛瑞德含笑颔首。
阮绿珠在一旁突然冷笑道:“蝶儿可真是伶俐,倒不像我们凡夫俗子一般人。我听馨兰表小姐说,那晚有人看见蝶儿在空中飞翔呢,也不知道蝶儿是人还是仙,或者是鬼或怪?”
江馨兰也附和道:“是呀,我的丫鬟亲眼看到,蝶儿小姐在湖边飞起来,飘在半空中,很吓人呢。”
梅十五心里一紧,握住了手里的丝帕,她的目光投向梅廿九,而梅廿九面色煞白,慢慢地低下头去。
洛瑞德却怒喝一声道:“绿珠,你糊涂了么,怎么也随这些小辈们一起,满口胡言乱语,想搅得王府不得安宁么?!”
阮绿珠急忙道:“不,不是,王爷,绿珠不是这个意思……”
洛瑞德冷哼一声道,“今后谁再散布这些道听途说的谣言,别怪本王不徇私情,定要重罚!”
在场的人都不敢再发一言。
洛瑞德站起身,拉着梅廿九道:“走,女儿,随爹爹去散心。”
梅廿九低声答应了,路过洛宸天身边的时候,她偷眼看了一下洛宸天一眼,可他却面若冰霜,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梅廿九心中一痛,整个人顿然觉得彷徨无所依。
......
花里逢君~山雨来
一点明月窥人,风来暗香满。
夜已深,人未寝,心纷乱。
谁说的,无尽的相思是一种苦涩的期待,明知是饮鸠止渴,却身不由己,隔窗默数,清愁几许。
梅廿九,心乱如麻。
梅花树影婆娑,淡淡暗香浮动,她悄然在洛宸天院外徘徊,他的房门虚掩,她却不敢进去。
月黑风冷,她被吹得云髻偏乱,衣袂乱舞。
半晌,她终于鼓足勇气想要去叩门,却听得洛宸天的房门一响,闪出了江馨兰纤细的身影。
江馨兰回头对屋内跟出来的人娇笑道:“表哥,那馨兰就先告退了。”
梅廿九忙将身子隐在院落边的一棵大树后。
只听洛宸天低声应了,江馨兰回眸柔媚一笑,伸出纤手替洛宸天整了一整衣襟,然后低头娇羞道:“表哥明日就要启程,请多保重,馨兰一定等着表哥回来。”
说着娇怯地抬起头来,试探着慢慢将螓首轻轻靠在洛宸天的肩头上。
洛宸天没有动,却也没有推开江馨兰,两人就这样静静相依。
梅廿九呆呆地站在大树后,怔征半晌。
脸上忽觉得有点凉湿,她用纤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原来是泪。
直到眼前的两人分开,江馨兰凫娜而去,梅廿九还是站在树后,一动不动。
洛宸天立在洞开的房门中央,他修长的身影投在地上,显得有点寂寥冷清。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俊脸冷峻,他朝着院落边树后的方向,道:“你出来吧。”
从高大茂盛的树后,迟疑地转出梅廿九纤弱单薄的身影来。
她低垂着头,不再去看洛宸天一眼,她拖着倦怠的脚步,慢慢从他眼前走过……
“洛尘蝶,站住——”洛宸天冷冷地开口。
梅廿九的脚步一滞,却没有停步。
“梅廿九,你对我的话也充耳不闻么?”洛宸天提高了声调。
梅廿九站住了,只听背后脚步声响,洛宸天已出得房来,她的胳膊一紧,被他从后面拉住了胳膊。他低声咬牙对她道:“你,随我来——”
洛宸天的动作迅速而有力,梅廿九未来得及反抗便身不由己被他拉着手臂一路拖回房中。
他将她一把拽进房中,回手将背后的门关上,然后一双俊目紧盯着梅廿九,眼里有隐隐的怒意。她的青丝凌乱,小脸方才已被冷风吹得冰凉苍白,如水的眸子红肿着,似乎刚哭过。
他冷冷道:“几日不见,你的胆子倒壮了。说,是否如今仗着有人可以给你撑腰,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么?!”
梅廿九睁大泪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不明白他何以如是说。
洛宸天见她梨花带雨含着泪、娇怯又委屈的楚楚模样,他心中的某个角落不由被触动了一下。但他压下心中对她突然泛起的一丝怜惜,此刻的他只想狠狠伤害她,以平复他知晓她与洛宸夜暧昧之情后的嫉妒与怒火。
明知梅廿九未必就和洛宸夜那么亲密,但是洛宸天就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熊熊燃烧的火,她是他想要的女人,容不得别人来染指,哪怕是自己的弟弟。一想到洛宸星看着梅廿九时那脉脉含情的眼神,洛宸天心中的妒火更甚。
他看着梅廿九,上前大手已捏住她单薄的削肩,低声吼道:“你哑巴了么?说话啊!”
梅廿九被他摇晃着,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四处飞落,她哽咽道:“你,你要我说什么……”偌大的王爷府,除了母亲与二哥,谁还会为她撑腰,真正为她怜惜?!
他口口声声怒责她,而他自己呢,明知她就在场,却和他心爱的表妹卿卿我我,他的用意是为何?难道他是要用这种方式折磨她么?她做错了什么了?!
还是这世间所有男人,永远都是下一朵花才最香,喜新厌旧,永远都不餍足么?!
他怒哼一声,道:“你还在装傻,我倒忘了,即使你现在幻化成人,其实你骨子里还是个妖,莫不得天天就想着如何去蛊惑男人了!”他逼近她,从口里徐徐迸出字来,“你终究还是改不了你的狐媚本性!”
他的话一出口,伤得她脸色煞白。
原来在他的心中,无论如何改变,她一直都是只邪恶的妖,永世再无翻身之地。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是不可能的,等闲变却故人心,才是真实存在的。
她在心中惨然地对自己笑道:“梅廿九,即使幻化成人,可披了人皮你还是妖。纵然你有千般真心,万缕柔情,你究竟不能得到他的真心以待。也许从一开始,你和他的相遇就注定是错误的……”
只怨她自己,她一直都是个异想天开的天真孩童,自以为不会有天荒地老的时候,相信可以永远就这么爱下去……而如今,幡然梦醒。
梅廿九心痛且心灰地闭上一双泪眼,不想去看面前刚愎自用的霸道男人。
但洛宸天容不得她不理会他,他一把将梅廿九扯近,他那张俊脸离她只有一寸的距离,他逼视着她,道:“你瞒着我和二弟三弟牵扯不清,究竟想怎样?难不成要将我们三兄弟都屈从于你的石榴裙下么?!”
梅廿九闻言蓦地睁开了眼睛,她急切地要澄清自己,“不,不,我没有和他们牵扯不清……”
“你没有?”洛宸天冷哼一声,手中加大了力气,梅廿九疼痛地叫了一声,洛宸松开手,却突然一用力,已将她打横抱起,他边走边粗鲁地亲吻着她的脸,惩罚性地噬咬着她小巧的耳垂,抱着她便往床榻走去。
“哥,哥哥——”梅廿九连忙推打他的胸膛,“放我下来——”她已从二娘与府里的人眼神和话语中,知晓亲兄妹之间不可再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了,否则有悖凡人所谓的“道德伦理”,将会遭到世人的耻笑与唾弃。
她挣扎着,想要从他怀抱里下来,洛宸天对她的挣扎根本置若罔闻,他宽大健壮的胸膛里抱着娇弱轻若无物的她,他只用三两步便抱着她来到他的床榻边。
他抱住她猛地将她压在床榻上,同时抽去了她发髻上的玉钗,让她的一头青丝松散披落下来,她柔软顺滑的秀发从他指缝中溜过,撩动了年轻而气盛的他想要她的欲望。
他从上而下看着她,眼神深邃而魅惑,他对她冷冽地说道:“今晚我要你记住,我是你永远而唯一的男人!除了我,不许你再去魅惑别的男人!”
说话间,他带着火焰的唇已经落到了她晶莹白皙的脸上。她的小脸是湿的,他舔吻着,嘴里是咸咸的味道,他不耐地在她耳边道:“不许哭,我不喜欢女人在我面前哭!”
说完他的唇堵住了梅廿九呜咽着的小嘴,他用舌头撬开她紧抿着的粉红色小嘴,探入她的口中,贪婪地搅动吸/吮着她的香舌,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噬咬碎吞进肚中去……他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雪白的耳畔与如玉的脖颈中……
他火热而带着侵略性的吻熨烫得他身下的她在瑟缩颤抖。今夜的他,眼神与举动是那么强悍与霸道,一点都不似平日里对她那般的温柔,他的每个吻都带着欲望的颤抖与迫切……
她伸手想阻挡他吻她,但却被他反扣住手压在她的身后,而后他修长却有力的手慢慢抚上了她已开始悄然发育的胸脯上……
他,已不再把她做原来的小女孩,而是当作一个可以与他颠龙倒凤翻云覆雨的女人……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她永远牢记她是他的女人这条亘古不变的箴言。
他的唇移到了她粉嫩的胸口,渐渐往下而去……他将脸埋进她微贲起伏的胸脯中,一阵阵少女特有的体香沁入他的肺腑,传遍他的全身,刺激着他身上每一根神经,他低吟一声,一双手开始沿着她美好的身体曲线上下摩挲……
她的身体绵软而嫩滑,在他身下柔若无骨,他只感到口干舌燥、五脏俱焚,嗓子火烫得像体内在烧着一把灼热的火。
他将手移到她的胸/部,在她因剧烈挣扎而散乱敞开了一大截领口、那一片耀眼的雪白娇肤玉肌上来回抚摸,他练过剑的手有点粗糙,而她的雪肌玉肤是那样的细滑娇嫩┅┅那种强烈的粗细对比的感觉传到他的脑海,也不可避免地传到眼前小人人儿的芳心。
洛宸天迷醉在那罕有的细滑、柔软玉润般娇嫩无比的手感中,他的手缓缓地继续向下抚去……梅廿九手足无措,芳心慌乱,不知如何是好,最初的慌乱挣扎已被那即将降临的肆虐所带来的痛苦和无助所代替。
她死死地抱紧双臂,拼命地护住自己,不让他的手滑进自已的衣襟,她流着眼泪,内心又羞又怕,虽然她未解男女之间的情事,但也明白他这么对她,已经超出了哥哥对妹妹的逾越范畴。
她在他身下颤抖着求饶,“哥哥,求求你,放,放过我……”但铺天盖地的欲火已经将压在她身上的这个少年所有理智一卷而空,他血气方刚的年轻躯体已经难以抵制住她美丽胴/体的诱惑。
他用一只手将她反抗着的手压制住,空出一只手除去了她身上的衣裳,顿时她光裸的晶莹美妙身体又呈现在了他的眼前,犹如一场视觉盛宴。
与第一次他看见她赤/裸身体的时候所不同的是,尽管她仍因年龄小,还未完全发育开来,但她的身体骨肉停匀,处处显现着柔软美感,婀娜纤细的柔软柳腰配上微隆的美臀和翘挺的酥/胸,浑身线条玲珑浮凸,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色尤物。
他看着她那欲闭微张、吐气如兰的樱唇,刚被他亲吻过的粉红色的嘴唇更加显得娇艳欲滴,而她那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在他火热目光下正羞怯得全身泛红,那一双线条优美至极的玉润长腿则不安地紧闭在一起,小巧晶莹的脚趾也微微弯曲。
他的眼里有欲望的火苗在闪动,他粗重地喘息着,开始脱去自己身上的衣裳,梅廿九见状惊恐地想从床上起身,但洛宸天比她更快,还未等她挣扎坐起,他已褪去身上的衣物,重新又将她压制在床榻上!
他年轻结实的胸膛线条浑厚有力,他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优雅而充满爆发力。
梅廿九只看了他一眼,便晕生双颊,这是她头一次看见男人赤/裸的身体,她紧紧闭上眼睛,心里也不知是羞愧还是委屈,各种复杂的感觉在她小小少女的内心盘旋,她忍不住呜地一声哭出声来……
但他却不肯放过她,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用一根手指轻轻勾住她优美秀气的下巴,把她羞红的俏脸勾向他,他盯着她,缓缓道:“看着我……”
梅廿九偏过头,想要摆开他的手,她依然抽泣着,闭着眼睛,羞愧与难堪让她无法睁开眸子去直视他同样赤/裸的身体。
可他毫不为意,他的大手从她那线条优美、白玉般挺直的脖颈上轻轻地向下抚去,经过了她起伏的美丽胸膛,在她嫣红突起的蓓蕾上停留,轻捻密弄。他满意地看着她因他的爱抚而脸色通红,全身蜷缩成一团。
她那平滑柔嫩的小腹玉肌雪白得近似透明,娇嫩无比、滑如凝脂,而柔嫩雪白的大腿根紧夹遮住了再往下的一片的春色。他看着她那娇靥晕红、欲说还羞的妙态,不由呻吟一声,将自己早已发烫如焚的身体紧紧贴压到她的身上。
两人光/裸的身体相接,梅廿九被他这重重一压,立时呼吸顿止,一双微耸如峰的胸/部被他沉重地压住,急促地起伏不停,同时她感觉到有一个火热滚烫、硬绷绷的坚/挺紧紧地顶在了她柔软的小腹上……
她蓦地惊叫一声,颤抖着睁开了眼睛,映入她眼帘的是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他脸上的表情压抑而难耐,再往下便是他强壮的赤/裸的身体,梅廿九羞怯地想要闭上眼睛,却被他一把捏住了下巴,他自上往下直视着她,道:“不许闭着眼睛,看着我,记住我的身体,就如我记得你一样!”
说完,他俯下身,用唇堵上了她那张微张的小嘴,他一张嘴,舌头便如泥鳅般滑向她的口中,在里边和她的舌头不期而遇,他一边用舌尖挑/逗她的舌头,一边将她口中甜香的唾液,渡入他的口中,他们的两条舌头一会在他口中,一会在她口中相互缠绕,一会儿深吻,一会儿浅吻……他犹如天地即将毁灭一样,疯狂地肆虐着她的唇,他一边将他那只修长的手伸到她的胸前捻弄着她的蓓蕾,一边将她的纤手握住,慢慢引向他的下身……
梅廿九正六神无主之时,却感觉到自己的纤手中已握着他那火热蠢蠢欲动的硬挺!他用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引导着她用纤手上下套/弄着自己急欲发泄的勃/起。
“不,不要——”梅廿九凭着直觉惊慌地挣扎起来,“别……别……这样,放开,我……”
她开始奋力地挣扎扭动着,想摆脱他的重压以及他对她手的桎梏与引导。
而他则毫不费力地用身体控制着她的挣扎,迅速地用一只手按住她的玉膝,强行分开她双腿。
他迅速地用一只膝盖强行插入她修长的双腿中,免得她又合拢双腿,同时他顺势一压,他无处发泄欲望的坚硬勃/起已顶在她的双腿之间。她是那么温暖与柔滑,直教他真想抛开一切顾虑,长驱直入强要了她!
但是他不能,对于她来说,她还太小,还未做好成为他真正女人的准备,此时的强行侵占势必会引起她的受伤与恐惧。
原来他只想好好惩罚她一番,却引得自己欲火焚身,且有愈燃愈烈的趋势,难以扑灭。
他已克制得满头是汗。
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握住她的纤手,想让她为他发泄去身体内汹涌澎湃的欲火……
梅廿九在他身体的重压下越来越酸软无力,她一面勉力地扭动着娇躯,一面用余下的一只的小手用力乱捶他的肩膀,哭泣道:“哥,哥哥,不要……”
她能感觉他的分/身在她手中不停胀大跳动着,而她的手被他握着,不由自主地在他的引导下,替他做着羞人的动作,她羞怯地不停哭泣着,而他将俊脸埋进她因羞耻而火红的桃腮边,不住粗重地喘息呻吟着……
屋里春色无边,缠绵氤氲。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的全身绷紧,用力握着她的纤手,在她耳边低吼出声,将他火热的种子喷射在她雪白修长大腿的内侧……
他仿佛筋疲力尽地趴伏在她的身上,半晌,才从她的身体上翻下,倒在她的身边,他宽阔而结实的胸膛起伏着,他在喘息。
而她则秀发散乱,面泛桃红,含羞带泪,眼中有着淡雾般的迷离神韵。
他转过身,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道:“从今往后,若是让我见着你与哪个男人再那般亲密,那你受到的就不是今日这样的惩罚了……”
今日他当了青涩的她男女之间情事的启蒙老师,是他有意而为之。
他要在她身上留有他的气息,他要让她记住所有他的一切,惟有他,才是她唯一的男人。
梅廿九无力地蜷缩在他的怀中,早已羞惭得掩面低声哭泣……他拉下她的纤手,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她的脸上晕红未退,娇媚无比,怯怯动人。他的手掌不由向下移到她挺翘的玉臀上,抚摸着她的优美曲线,直到他觉得自己的欲望又开始勃发,才住了手。
与别的男人一样,他也经不起她那清纯如水与娇艳迷人交杂的绝色风姿的诱惑。
……
梅廿九裹着洛宸天的大氅,被洛宸天送回了兰心阁。
她的心里都是他给她留下的印痕,她的身上都是他留下的他身体的味道。
夜已很深了,无人看见她,但她却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烧。
她裹着大氅,只希望自己能从大氅里从此消失,她羞怯得再无颜见人。
洛宸天却沉稳地走在她身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到了兰心阁院门口,梅廿九转身便要进门,却被他一把拦住。
梅廿九向后一缩,抬起水汪汪的泪眼畏缩而惊恐地看着他。
他盯着她看了半天,才道:“明日我便走了。你,等着我回来。”
说完他附过身去,在她的唇角轻吻一下,便转身离开。
梅廿九目送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心中又羞又苦又涩,但藏在心里深处的爱,却偏偏如烧不尽的野草一般,依旧在萌芽……
她低垂下眼帘,流下了两行珠泪……
……
一阵狂风吹起,低压的天幕蓦地变得浑浊,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伴随着雷声,一场暴雨眼看就要侵袭而来……
花里逢君~风云变(1)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凄清,点滴凄清,愁损离人,不惯起来听。
梅廿九从书房里的书桌旁抬头望向虚掩了半边的木格窗,娥眉轻蹙,秋水般的剪睫中是一片暗愁。
青青站在一旁为她研磨,悄然不作声。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
雨水倾泻不停,从绵绵密密的瓦缝中沿着屋檐滴漏而下,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渍。
空气阴冷而潮湿。
窗外院落里的大树上,叶片只带着几许的新绿,却缀着一树的落寞,雨水带来的水汽蒸腾,将院里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氤氲的雾气中。
这种冷湿的天气让府里的人都窝在自己的房中,想必花园与小径上早已空无一人。
梅廿九搁下笔,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大雨如帘,四周寂寥,她轻叹一声,怔怔出神。
洛宸天和父王及二哥已经走了几天了,梅廿九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洛宸天,可是那晚在他房里发生的那一幕还是不时在她脑海里浮现,想到他在她身上的一举一动,她就不由自主地颤栗着,羞不可抑。
他对她做的就是男人对女人才会做的事么?
他们曾经身无寸缕地那么亲密过,那从此后他就是她的男人了么?!
她突然想起他在她耳边曾说过“你永远是我的女人”的话语,慌忙低下头,用纤手掩住了自己羞红的脸。
梅廿九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越来越高,一直烧烫到连她白玉般的脖颈都红了。
一旁的青青用诧异的眸子看着梅廿九,关切地问道:“小姐,你哪里不舒服么,怎么脸儿那么红?”
梅廿九连忙掩饰道:“没,没事儿,是,是这屋子太热了……”
“是么?”青青也走到窗边想仔细查看梅廿九的俏脸,木格窗外吹进的冷风让她打了寒战,青青困惑道:“不会呀,天很冷……”
梅廿九转过脸不让青青看见她布满红晕的脸,她见窗外的雨已渐渐小了下来,便对青青轻声说道:“青青,我想出去走走……”
说完也不待青青回话,凫娜地走到书房门口,拿起青青斜倚在墙边的朱红色的油纸伞,便要向外走去。
“小姐,外头雨还大着呢……”青青想阻拦住梅廿九,但梅廿九已经撑开油纸伞,回过首来,她那张白皙无暇的俏脸在红伞的衬映下分外娇艳美丽,她朝青青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跟来。
青青为梅廿九绝美容光所愣神,还未等她回神过来,梅廿九那纤细的身影已经在雨雾中越行越远……
……
不知不觉中,大雨渐渐小了。
梅廿九独自一人撑着红纸伞,在王府后花园中的小径中静静徜徉。
柔风赠新芽,淡烟剪水绿。江南的雨,如丝,如雾,淋淋漓漓,飘飘渺渺。
雨雾迷幻缓缓而泻,细雨过后,梅花带雨更晶莹剔透,后花园里更加宁静、清爽,让人不由得便将嘈杂之心静谧释怀了下来。
雨后的景色美得如同一幅画。
梅廿九又来到了湖边,她站在湖提上,风吹着她的衣角,吹起了她的青丝在飞舞。
红的伞、白的衣、飘的裙,她在堤上看风景,却成了这幅优美风景水墨画的点睛之笔。
她的人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但她的思绪却被拉得很远。
他何时才能回来?
怪他恼他怨他,其实都是在想他。
她望着红伞外一直在淅沥下个不停的雨,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伸出纤手想去接那雨滴。
背后却传来一声轻笑,“小蝶,你痴了么?下雨天里却跑到湖边淋雨,闷了么?”
梅廿九手握着红伞柄,转过身去,却看见洛宸夜正站在她身后,贴得她很近。
梅廿九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她没有忘记洛宸天对她的告诫。
洛宸夜近距离看着梅廿九那张美丽出尘的脸半晌,突然邪邪一笑,道:“怎么,躲我那么远,还怕我吃了你不成?我偏就要离你近点!”
说着他朝梅廿九迈进了两步,猫着腰一矮,整个人已钻到了她的红伞底下。
他看着红伞下的梅廿九那张因颦怒而带着淡淡红晕的俏脸,不由有点看呆了,他不由张开手,将梅廿九的纤手与伞柄一齐握住。
梅廿九慌忙要把手抽出,但洛宸夜却牢牢握住不让她松开,他怔怔地看着她,另一只手忍不住也伸过去,搂住了梅廿九的纤腰。
蓦地,他朝她凑近脸去……
“你,你干什么——三哥!”梅廿九慌乱地偏过头去,想要躲过洛宸夜呼在她脸上的热气,但别看洛宸夜还是个少年,胳膊的力量却很大,他松开伞柄,任由着红伞掉落在地上不停地在翻滚,而他则牢牢钳制住梅廿九挣扎着的纤弱身躯,将她揽在怀里,低头便向她的红唇亲去……
“不,不要——”梅廿九左右躲闪着洛宸夜,眼看着洛宸夜那张饥渴的脸已贴在她的脸上,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梅廿九死命地挣脱出一只手来,她将头向后一仰,抬起手,只听“啪”地一声脆响,洛宸夜的俊脸上已挨了梅廿九的一个耳光!
两人都有点怔神,半晌洛宸夜脸上浮起了一抹羞恼的红色,他狠狠盯着梅廿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
说着重重握住了梅廿九纤细的手腕,用力一捏,梅廿九痛叫一声,面色煞白。
洛宸夜挥起手来,正要回敬梅廿九一个巴掌时,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沙哑捉狭的声音笑道:“你这个坏小子,又在干坏事了!”
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男子,高鼻突目,头梳道士髻,身穿一身土黄色道袍,身量健硕,正笑嘻嘻看着他们。而他身边正站着杏脸含冰的阮绿珠。
洛宸夜见状,讪讪道:“娘,舅舅……”
阮绿珠冷哼一声,道:“夜儿,你饥不择食了么?连这来路不明的野丫头都敢要!”
中年男子笑道:“这丫头片子倒是美得很呢……”
此时的梅廿九已挣开洛宸夜的手,连落在地上的红伞都没有去捡,便沿着小路仓皇冒雨奔逃而去,如玉的脸上带着羞辱的眼泪。
中年男子看着洛宸夜,摇摇头,道:“夜儿,你太粗鲁了,把美人都吓跑了。”
洛宸夜讪讪笑了笑,道:“舅舅,今日你怎么会来此?”
“你娘说王府里妖气很重,要我来收妖,”中年男子笑道。他是阮绿珠的一个远房堂哥,早年做了道士,道号元阳真人,一直在修炼捉鬼除妖之道术。
阮绿珠道:“夜儿,你父王不在家,你少给我惹是生非,免得你父王回来有你好果子吃!这次我让你舅舅来王府查勘,看看王府内是否有妖精……哼,你父王他们都不肯信我,那我就真将妖逮出来给他们看!”
“娘,你糊涂了?朗朗乾坤,哪来的妖精?”洛宸夜哈哈大笑。
“怎么没有?!刚才缠着你的不就是一只小妖精么?”
洛宸夜止住了笑声,俊脸有一抹红。
元阳真人笑道,“妹妹,你就别说夜儿了,这世间的男人哪有几个不风流的呢?”言毕,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方才那位姑娘面相奇特,身量飘渺,倒是有几分蹊跷。”
阮绿珠忙点头道:“我听府里的丫鬟说,这丫头是个妖怪,半夜会漂浮在空中,很吓人的。”
元阳真人蹙起两道浓眉道:“是么?不过——”他捋着下颚上的几撮山羊须,道:“方才我见过的那姑娘,她既像妖又不像妖,这就让我纳闷了——”
阮绿珠道:“哥,等你见到这姑娘的母亲再下结论吧,这姑娘的母亲就是只狐狸精,把王爷给迷得七荤八素的,你趁早把她收了罢。”
元阳真人看了阮绿珠一眼,哈哈大笑点了点头。而洛宸夜站在一旁,对母亲与舅舅的话将信将疑。
……
用晚膳的时候,梅廿九又见到了那位道士。
俗话说,相由心生。
近看那道士相貌,眼白多于眼黑,眼神飘忽不定,面长凶悍双下巴。梅廿九低下头,逼开元阳真人一双咄咄逼视的眼睛,悄然走到角落里坐下。
阮绿珠带着元阳真人见过了主持王府家事的王妃江依依。
当元阳真人说明了来意后,江依依轻蹙秀眉,道:“多谢道长的一番美意,不过王爷如今不在府邸,妾身并不敢做主。何况王爷有说过,不许府中人疑神疑鬼,以免王府乌烟瘴气的,乱了秩序。”
阮绿珠忙趋前道:“姐姐,我这堂哥道行很高的,只要他出山,定能将我们府中潜伏的妖怪给捉拿出来——”
江依依看了一眼阮绿珠,凤眼里有一丝责怪,她淡淡道:“妹妹,难道你忘了王爷的嘱咐了么?堂堂王爷府,怎能由着我们胡来?!王爷回来又该怪罪下来了。”
说完,朝元阳真人欠了欠身,道:“道长,劳烦您特意从那么远赶来,来一趟也不容易,总不能让您白跑一趟,那就在府上小住两天,只当作是来做客看亲戚如何?”
阮绿珠闻言一脸的失望。
而元阳真人半天没有回话。
阮绿珠回头一看,见他正死盯着江依依看,眼里有痴迷之色。
阮绿珠赶忙咳嗽了两声,元阳真人还是没有反应,阮绿珠忙走到他身后,假意帮他掸去身上的灰尘,手在丝帕的掩护下,狠狠掐了元阳真人一把!
元阳真人这才从迷醉中惊醒过来,忙不迭声道:“好,好,那贫道叨扰了……”
江依依淡淡地摆摆手,道:“道长客气了。”说着招呼大家入座用膳。
待得大家坐定了,江依依环顾四周,忽道:“蝶儿,你母亲呢?”
梅廿九回话道:“大娘娘,我母亲被一个病患请出去了。”
江依依笑道:“原来你母亲又给人医病去了,”她看着梅廿九,怜爱道:“蝶儿,你要代我嘱咐着你母亲,救死扶伤是件好事,可也不能太劳累了,免得身子吃不消……”
梅廿九点头道:“谢谢大娘娘,蝶儿会转告我母亲的。”
江依依微笑着看着她,替她夹了一筷子青豆笋丝,道:“你尝尝这个,新上的春笋,很鲜嫩。”
梅廿九低头尝了一口脆嫩的笋,浅浅一笑,回道:“很好吃。”
江依依笑道:“好吃你就多吃点,这笋有的是呢。”
梅廿九抬起眼望着江依依,一双秋水眸子里满是对江依依的眷恋与感激之情,江依依回视着她,微微一笑,这孩子乖巧伶俐,性子柔顺,与她母亲一样,都招人喜欢。
江依依在心里忽然想到,这孩子长大后,若是能许配给宸天或者宸星随意一个,那倒是一件美事。但是一想到孩子在名分上却是亲兄妹,便不由叹息一声,笑自己异想天开。
她在这番自顾自想着,却没注意到有两道阴暗浑浊且如鹰隼的目光在紧盯着她……
……
兰心阁中。
梅廿九看着刚刚归来的母亲梅十五疲惫且苍白的脸色,心疼地劝阻道:“母亲,阿九不想你老是出去,也不陪着阿九。你不要太累了……非是我一人这样想的,连大娘娘也让我如是与你说……”
梅十五笑笑,道:“谢谢你大娘娘的好意,不过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病患在我面前死去吧,怎么都是一条生命呢。”
梅廿九嘟着小嘴不语,半晌突然笑道:“母亲,你知道么,你越来越像人了……”
梅十五娇嗔笑道:“你这丫头,也拿你母亲说笑了。”
梅廿九道:“我才没有说笑呢。”母亲梅十五的确是越来越具有人的思想与品质了。
其实细说起来,人也分很多种,有好人与坏人,就如同妖也有邪恶善良之分。
母亲现在不仅具有人所共有的仁爱,怜悯之心,而且也越来越具有“人情味”。
梅廿九偷眼看着母亲,发现母亲一张晶莹脱俗的脸上虽有疲惫之色,但却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感。
和父王在一起,母亲是幸福的吧,那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梅廿九在心中也为母亲高兴着。
但随后梅廿九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母亲担忧地说道:“母亲,你知道么,我们王府里来了个道长,专门收妖的,你,你要小心……”
梅十五笑笑道:“阿九你别担心,就凭那个道士的架势,他未必就能将我收服了去。”
方才她回来路过后花园,正见到一个道士在园中摆着香案,手中挥舞着桃木剑,浑身如筛糠般乱抖,嘴里念念有词地在作法,而阮瑞珠正一脸虔诚地看着道士。
道士抬眼看见梅十五,顿时两眼发直,嘴角只差没有流出口水来。而梅十五瞥了一眼他那副丑态,翩然地从他与他的香案前而过,毫发未损,若无其事,把个阮绿珠气得直跳脚。
梅廿九偎依在母亲身边,道:“可是,母亲你还是要多加小心,那个道士看来很凶残的。”
梅十五点点头,抚摩着女儿一头顺滑的长发,低声道:“娘会注意的,”说完她幽幽叹口气道:“等过阵子,你父王与哥哥们回来就好了……”洛德瑞不在府中,她的心也是空落落的。
梅廿九恩了一声,伏在母亲的肩头,但却有一丝不安,在她心中慢慢扩张开来……
……
看似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这晚忽然下起了倾盆暴雨,还夹带着肆虐的狂风。
风暴将院里的芭蕉叶与其他花树无情地摧毁打落,枝叶横七竖八掉落了一地,一片狼籍。
偏在此时,又有病人亲属冒雨前来请求管家周志北,想要梅十五出诊。
如此大的暴风雨,梅十五原本不想去,她想留在府中陪着梅廿九,这孩子怕雷电。
但周管家说病患是名难产孕妇,疼痛了两天也生不下来孩子,她的相公在风雨中四处奔波想请大夫替他家娘子看病,但跑断腿也无果。
一是因为产妇家中贫寒,拿不出高额的出诊费,二是因为天气恶劣加上难产孕妇病症严重,没有哪个大夫肯为一个贫寒百姓在这大风雨夜里出诊。
眼看着妻子与孩子将命丧黄泉,产妇的相公欲哭无泪,就在他焦急快疯的时候,有人告诉他王府的三夫人医术高超,而且是菩萨心肠,于是那位相公便抱着试试的心态前来。
梅十五听着周管家的转述不由心软。她对周管家道:“那人呢?”
周管家回话道:“就在大门口候着,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呢,说不见到三夫人就不起来。”
梅十五踌躇了一下,便对晴影道:“晴影,去把我外出的披风拿来……”晴影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了。
待披好斗篷,梅十五拿起经常出诊的小药箱,对周管家道:“走吧,你领我去找那个人……”
周管家低头恭敬道:“是,夫人。”
一旁的梅廿九,看着母亲,道:“母亲——”
梅十五望向她,内疚道:“你别等我了,先回屋睡下吧,若是害怕的话就让青青与晴影陪着你,娘很快就回来……”说完就匆匆随周管家出了门,消失在了黑暗的雨幕中……
……
这一夜,梅廿九睡得很不踏实,总是断断续续地在做梦。
有几次她听到声响便迷糊地醒来,以为是母亲回来了,但仔细聆听却发觉只是风雨敲打门窗的声音。她让青青与晴影也回房睡下了,可母亲还是没有回来。
梅廿九听着外面的狂风骤雨,将锦被盖上头,对自己说,不要害怕,母亲很快就该回来了。
她就这样安慰着自己,给自己壮胆,过了许久,她迷迷糊糊中又将睡去,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她以为又是在做梦,但拉下锦被仔细一听,却是果真有人在外面的长廊走动。
梅廿九蓦地睁开了眼睛,望向门窗方向。正巧一个雷电闪过,照亮了窗户里外,她赫然发觉有一个弯着腰的黑影正贴在木窗户的纱窗上,似乎正诡异地在往里窥探!
“是谁?!”梅廿九顿然睡意全无,她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对着那黑影出声娇斥道。
但窗外正窥视的黑影却迅速地一闪而过!
花里逢君~风云变(2)
梅廿九紧攥着被角,凝息半晌,直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种诡异,她克制住内心的恐惧,起身下了床榻,飞奔到窗户边,壮着胆子猛地推开了窗!
但洞开的窗外,暴雨交加的夜幕中一片漆黑,哪还看得清什么人影?!
蓦然一个惊雷在空中炸响,惨白的闪电刹时照亮了院落,一阵冷风席卷着豆大的雨点打在梅廿九的脸上,她惊叫一声,砰地关上窗,用纤手捂着砰砰乱跳的心。
半晌,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用颤抖的纤手,掌上了灯。
屋里顿然亮堂了起来,但她再也无法入睡。
她披上大氅,坐在桌前,望着跳动的灯火出神,心中的不安却如岸边的海浪般,一波连着一波叠加着涌来……
外边又响了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叩响了。
“谁?!”梅廿九惊惧颤抖地问道。
“是我,阿九……”却是母亲低柔又疲惫的声音。
梅廿九立刻站起身来,扑到门边去开门。
她刚拉开门栓,门外的梅十五便软绵绵地倒了进来!
梅廿九连忙搀扶住母亲,惊慌地喊道:“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梅十五面色白里透青,全身无力,她靠在梅廿九柔弱的肩头上,喘息了一会道:“别,别担心,扶,扶着我……”
梅廿九将满肚子的疑问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搀扶到床边,让她靠在床榻上。
梅廿九将锦被给母亲盖上,然后看着虚脱乏力、面无人色的母亲,忍不住哭泣着道:“母亲,母亲,你究竟怎么了?”
梅十五勉力睁开一双秋水眼眸,但原本明亮的眼神已有点溃散,她喘息着道:“别,别哭,母亲,母亲没,没事——”
原来梅十五出去诊治的那个难产孕妇已经危在旦夕,若是不能及时抢救,大人与孩子将一齐没命。情况紧急,看着孕妇的相公无助跪倒在地痛哭失声,梅十五不由一阵心酸。
她想到假若有一日自己也是这般生命垂危,谁会为她而哭?谁又会对她情深意重?!
念及于此,梅十五心有戚戚焉,于是忘记了自己曾对梅廿九的告诫,忘记了凡人对妖的成见与惧怕,开始施展出法术将孕妇腹中的孩子平安渡出。
但由于孕妇腹中的孩子出生的时辰与梅十五施法的时辰正好血气相冲,因此尽管救了他们母子二人,但梅十五反被自己的法术所累,不仅身受重伤,连法力也减弱了七八成。
她施完法术,也不去看孕妇以及他们的家人惊惧到极致的神情,挣扎着拖着虚弱的身体冒雨连夜赶回王府。
一切既成定局,她无暇也无法再后悔,她亦无所求,但求无愧于心。
梅廿九跪在母亲的床榻边,握住母亲冰凉的纤手,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能明白母亲救人的心切,那日在湖边,若不是阿九自己先施展法术救人,估计母亲最终也会这么做的。
原本梅廿九还在心中怨母亲铁石心肠不让她去救人,如今才明白母亲对她是那般的爱之深情之切。
梅十五伸出颤抖的手,想抚摩着梅廿九的头发,让小阿九不要替她担心,但一阵从心里传来的虚脱无力在蔓延开来,让她全身绵软,她只感到自己身上的法力如沙漏里的散沙一般,一点一点地消失而去……
她无力地垂下手,陷入了昏沉的状态中……
“母亲,母亲,”梅廿九抱着梅十五呼唤着母亲,可梅十五已失去了知觉……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梅廿九紧紧拥着母亲,只盼望这场暴风雨快点过去,天能快点亮起来,这样她就可以出去寻找医治母亲的方法。
但,乌黑浓重的夜,依然那么漫长,黑暗得仿佛再也没有尽头……
……
清晨,雨终于停了。
天刚蒙蒙亮,王府的一个烧火的粗胖丫头起得早,她手里抱着一堆柴火,匆匆赶往后厨房。
经过王府里的那片梅林时,她突然想起厨娘昨晚说过要做梅花银耳羹,要她早晨去摘点梅花花瓣来。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暗道好险,差点忘记了厨娘的嘱咐,否则又要挨骂了。
雨后的梅林中水汽很重,到处是雾气腾腾。
烧火丫头放下手中的柴禾,进到了满是蒸汽氤氲的梅花林中。
她睁大眼睛,在梅花林中寻找着叶瓣完整的梅花,厨娘说过,要选花瓣丰润的梅花,做出的羹汤才会更漂亮,更引人食欲。
但是经过一夜暴风雨的肆虐,梅林这里的梅花大都已经残败了,失去了往日的娇艳与美丽,凋落得满地都是。
烧火丫头仰着头,一心在树上寻找着符合要求的梅花,冷不妨被脚下的树桩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她眼疾手快,抱住了旁侧一棵梅树粗壮的树干,才止住了跌落的身形。
她嘟着嘴,用手揉揉撞在树干上疼痛的脑门,弯下身来,想看看绊她一跤的树根怎么如此奇形怪状的。
“树根”被层层的梅花瓣重重盖住,看不清是何物。
烧火丫头开始拂去“树根”的花瓣,她慢慢拂扫着,“树根”也渐渐露出了它原来的面目,露出来的先是一只惨白的手与脚,然后是黑色的长长头发!!!
烧火丫头触目所及,惊骇得尖叫一声,这,这哪是什么树根,分明是一个人的尸体!!!
她全身颤抖着,害怕得已经叫不出声来,半晌,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终于从干涸的喉咙里嘶哑地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如一阵风一般,疯狂地冲出了梅花林。
烧火丫头一路飞奔,一路尖叫,王府中已有早起的仆人,大家惊讶地看着烧火丫头,都道:“大清早的,这丫头怎么疯了?”
厨娘正好也出来了,烧火丫头飞奔着一头撞上了胖胖的厨娘,厨娘揉着被撞痛的胸口,怒声道:“你这个死丫头,不去干活,一大早在这里鬼叫什么?”
烧火丫头一把揪住厨娘的胸襟,颤抖着说,“梅,梅花,梅花……”
厨娘想了想,道:“是呀,我叫你摘的梅花呢?”
烧火丫头盯着厨娘,脸上满是惊惧的表情,她颤声道:“梅,梅花,林,中,中——有,有死人!!!”说着两眼一翻白,她已吓得昏厥过去。
……
梅花林中人声鼎沸,有几个胆大的家丁围在尸体的四周,从露在梅花瓣外的长发以及纤手来判断,这应是具女尸。
王府里有失踪的丫鬟么?!大伙都在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互相传着讯息。
也有府里的一些粗壮女佣胆大不怕死人,过来将女尸身上的花瓣清扫开来。
当花瓣被拂去,露出来一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尽管已经死去多时,但仍能看出她的绝美面容。
“王,王妃——?!”在看清了女尸的面容后,已有人颤抖惊讶地喊出了声,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痛哭声。
让大家惊讶悲恸的不仅是女尸死状之惨烈,更是因为这具女尸“她”竟是洛王府中贤惠淑德、待人和善的王妃——江依依!
江依依静静躺在梅花丛中,她双眼半睁,眼神含恨。
她全身的衣裳已被撕碎得不成样子,露出了她白皙的胳膊与修长的双腿,她身上的肌肤已无一点血色,全身的血液早已流失殆尽。
她就如一具煞白的石灰雕像,已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早已有下人哭着前去禀报二夫人与三夫人。
梅廿九正在房中守侯着虚弱的母亲,她正给母亲喂着水,听到王府下人来报的噩耗,她的纤手一颤,碗从她手中滑落,咣铛一声,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梅廿九踉跄两步,颤声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说话间,她就要飞奔出去要看个究竟。
梅十五闻讯在床榻上差点昏厥过去,她挣扎着拖动无力的躯体,喊着梅廿九,“阿九,快,快带,带我一起去看看姐姐……”
母女两人相看泪眼,一股深深的悲痛从心里涌起,江依依,这个梅十五的好姐妹、梅廿九的好大娘,昨个儿还好好的,今日怎么会就这么死于非命、香消玉陨了呢?!
母女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悲伤,泪水早已爬满双颊。
当梅廿九费力地搀扶着梅十五来到梅花林中时,看见阮绿珠已跌坐在江依依的身边正哭天抢地抹着眼泪,口中还在嘶喊着,“姐姐,你怎么这样就走了呢?!你好狠的心哪!”
梅十五颤抖着身体,推开梅廿九扶着她的手,缓缓走向已经死去的江依依……她步伐凝滞且沉重。
梅十五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纤手,慢慢抚摩着江依依的那张冰冷的脸,眼泪一颗颗滴落下来。
“姐,姐姐——,我是十五,我是十五,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梅十五哭泣着将脸贴在江依依毫无血色冰冷的脸上,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身体。
“姐姐,姐姐,你怎么不理十五了呢?我们不是约好要和王爷一起白头到老,我们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么?你,你怎么就撇下我了呢?!”梅十五边说边哭泣,眼泪在她的脸颊上汇成了一条小溪,无边无尽的悲痛咽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抽噎着语不成声。
但她怀中的江依依已再不能回答她的呼唤了,江依依半睁着眼,瞳孔早已溃散,一动也不能动了。
哭了半晌,梅十五松开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包裹住江依依,她不想让这样的江依依暴露在别人的眼中。假若江依依还活着,一定也不愿意这般毫无尊严地被人围观吧。
而后,梅十五伸出颤抖的手,想为江依依合上双眼,让她安息。
但梅十五的纤手拂过,江依依却仍是怒目半睁,合不上眼。
她死得好冤,永不瞑目。
梅十五一怔,随即抱住江依依痛哭出声,她在心里痛楚且悲愤地对江依依暗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伸冤,不会让你就这样白白死去的——”
而梅廿九跪在江依依身边,紧握着江依依冰冷的手,早已哭得是肝肠寸断,天地失色。
……
王府一片缟素,上下笼罩在一片悲痛的气氛中。
江依依死后的当天晚上,洛瑞德就带着洛宸天与洛宸星一路快马加鞭,火速赶回府中。
三个俊挺的男人都是眼眶红肿,一脸哀伤。
刚一落马,洛瑞德便跌跌撞撞地冲进江依依的灵堂中。
他一看见正安静地躺在灵床上的江依依,心中如同被什么利刃重重剜了一刀般,痛得直滴血。
洛瑞德悄然地一步步走近江依依,惟恐惊动了她。
在他心中,仿佛江依依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他怕吵醒她。
他在她面前跪下,拉起她的一只已经僵硬的手,他将脸埋进她的掌心,先是哽咽,慢慢是抽泣,最后是痛哭失声。
是他对不起她,他不应该带着两个儿子都出了门,让她缺乏保护,才会遭人毒手,死于非命。
是他对不住她,在她有生的短暂日子里,他从来就没有专心至致地好好陪着她,为她做她喜欢的事情;而她总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默默地为他打点着一切,甚至连他喜欢的另外一个女人,她都强颜欢笑地真心接纳了她,只因为他喜欢。
是他欠了她的,他以为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好好补偿她,好好待她,却没有料到,那些美好的憧憬与愿望随着她的猝然离去而都化成了泡影。
世上可有后悔药么?!他宁可倾尽家当用所有的一切来交换,只求能换得她的生!!!
……
洛宸星扑到母亲的身边,俊美的脸上是不能置信与无尽的哀痛。他哭着道:“娘,娘,你醒醒啊,星儿回来了,星儿回来了,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不能,不能——”
言语间,他悲伤得不能自己,他转头望向洛瑞德,道:“父王,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罢,你,你告诉我,我,我可是在做梦——”他悲痛得竟有点恍惚。
洛瑞德无言地将洛宸星搂住,两个男人抱头痛哭。
只有洛宸天怔怔看着毫无血色的母亲江依依,母亲正睁着眼,她死不瞑目!
他垂在身侧的手已握成拳头,并捏得咯咯作响。
他已从下人口中得知江依依被发现时的惨状,她是被吸干全身的鲜血而死的,凶手手段极其残暴,不让她立时毙命,而是吸干她的血液,慢慢将她折磨死的。
眼见王府上下的人都跪在灵堂里哭泣,只有洛宸天立着,他面无表情。
他的眼泪,早已被极度的悲伤与愤怒蒸发干了。
洛宸天看着惨白得可怖的江依依,对天发誓,若有一日让他逮到凶手,他定会将其碎尸万段,以祭母亲的在天之灵。
洛宸天发过誓,走到母亲的身边,在母亲的面前跪下,他伸出修长的手,慢慢将母亲的眼合上。
这一次,江依依瞑目了。
洛宸天站起身来,冷冽的眼神从每个人身上环顾过,他肃冷而深邃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许多人都低下头,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
半晌,洛宸天的目光落在了梅十五的身上,蓦地突然就变得凌厉起来。
花里逢君~风云变(3)
暗夜遥遥,迷雾重重,落雨如泪。
此恨终绵绵。
梅十五满面泪痕。
法力丧失带来的虚弱,以及对江依依之死的过度悲痛,让她心力交瘁。
一行行泪水不停从梅十五眼里流出,滴在她身上白色的缟素服上,她不会忘记在洛王府她和小阿九一直仰仗着江依依对她的关切与照顾,才得以不受人欺凌与藐视。
江依依是梅十五来到人世间除了洛瑞德,第二位真心对她这“妖”如此好的“人”。
江依依对于梅十五来说,就如梅十五的亲姐姐一般。
此刻梅十五的心被愧疚与后悔所充满,愧疚的是她分走了洛瑞德对江依依的爱,但江依依仍旧真心对她;后悔的是昨夜风雨那么大,她却没有过去看望江依依,才使江依依就这样香消玉陨,撒手而去。
“姐姐,姐姐——”梅十五悲恸地在江依依的灵前长跪不起。
梅廿九跪伏在母亲梅十五身边,对着早已冰冷僵硬的江依依,已哭得容颜憔悴,声音嘶哑。
“大娘娘,大娘娘——”梅廿九只觉得心痛难抑。
大娘娘是她见过的最高贵最贤淑的女人,却这样地死于非命,而且死状之惨,让她的一颗心都紧紧揪成了一团。
自古红颜多薄命。
月前泪下,人已不在,花容月貌都归梦里,独留青冢向黄昏。
梅廿九抬起眼,看着正悲痛欲绝的父王、母亲与哥哥们,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痛哭。
正哭着,梅廿九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颤抖,似乎是支撑不下去了,于是连忙扶着母亲的臂肘,让她靠着自己,就在抬头的一刹那,她看见了洛宸天冷冽的目光正盯着梅十五,眼里有怀疑与逼问。
梅廿九的心一凉,洛宸天为何用这般眼神来看母亲梅十五?难道,难道他,他竟怀疑是我母亲害死大娘娘么?!
可梅十五却没有顾及得上看洛宸天的眼神,她靠在梅廿九身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转漂浮起来,她想张口呼唤女儿,却喊不出声音,她的眼前一黑,无力地从梅廿九身上滑落,倒伏在地上……
“三夫人昏倒了——”,灵堂里一阵骚动。
梅廿九悲伤地扶起母亲,低声呼唤着母亲,而洛瑞德见状忙从地上站起身来,过来将梅十五抱在怀中,急切唤道:“十五,十五,你怎么了?”
一旁的阮绿珠不冷不热地说道:“三妹昨夜做什么去了,竟会疲累成这样?!”
洛瑞德闻言看了阮绿珠一眼,又看看怀中苍白虚弱的梅十五。
梅廿九连忙对父亲说道:“母亲昨夜为人出诊去了,很晚才回来。”
洛瑞德点点头,俊脸上闪过一丝怜惜。阮绿珠则冷笑一声,不言语了。
梅廿九看着昏沉中的母亲,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洛宸天,只见他立在黑暗处,一张俊脸严肃冷冽,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感觉她投向他的目光,他调转回目光看着她,眼神里充满着深沉的悲伤、又充满着复杂矛盾的感情,但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梅廿九低下头,咬着下唇,原本就已悲伤到极致的心里更掠过一丝不安。
灵堂外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原来是江依依的娘家人奔丧来了。
进来的一群人中,为首的是一位阴冷俊秀的男子,他身旁是一位哭红眼睛的美妇人,后面跟着江馨兰与程倩伊以及一群侯爷府的人。
来的是江依依的弟弟——侯爷江明峰与大姐江念念。江依依出身侯门望族,父母早已仙逝,现时由弟弟江明峰当家作主。江明峰生性好赌,早将家产败得十之八九,当王府中人报丧时,还是在赌场里将他找到的。
江明峰一进门,先看到的便是躺在洛瑞德怀中的梅十五,尽管梅十五苍白憔悴,但江明峰的眼神里还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后却被不屑与鄙夷所代替。
洛瑞德忙让梅廿九扶着梅十五,自己则站起身来与他的小舅子与大姨行礼。
江念念红着眼眶回礼,而江明峰则一摆手,道:“别,洛王爷,我可受不起。”
他也不叫姐夫,看向洛瑞德的眼里有着不满与愤懑。
江明峰先带着姐姐与家人在江依依灵前哭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转过身来,对洛瑞德咬牙道:“洛王爷,我姐姐死得如此蹊跷,你可要为她报仇雪恨哪!”
洛瑞德垂泪道:“请舅爷放心,本王已经吩咐下去,彻查依依的死因,尽快缉拿凶手,希望让依依早日沉冤得雪,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江明峰闻言瞅了瞅洛瑞德,话语中有点缓和,道:“姐夫,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洛瑞德答道:“请舅爷直言无妨。”
江明峰道:“我姐姐是被人吸干血液而死,这不像是人干的,却像是妖怪在作祟。”
一旁的阮绿珠闻言忙接下话茬,道:“是呀是呀,舅老爷,绿珠也是这般觉得的,我一直对王爷说府里有妖怪,可王爷就是不相信,现在终酿成了大错。”
洛瑞德蹙着剑眉没有吭声。
而洛宸天则看了梅十五与梅廿九一眼,也没有说话。
站在一旁的江馨兰开口了,她娇怯地对洛瑞德道:“姨夫,我敢肯定我父亲与二夫人的话是对的。因为,因为——我的丫鬟曾经亲眼目睹王爷府里有妖怪。”
梅十五已经缓缓醒来,听见了江家父女与阮绿珠的言语,她与梅廿九交换了一下眼神,脸色更加苍白。
江明峰道:“哦?那丫鬟看见的妖怪是何模样?”
江馨兰咬着下唇道:“兰儿,兰儿不敢说。”说着偷眼看了看洛瑞德。
江明峰冷笑一声道:“有什么不敢说的?今日本侯爷就是要为我屈死的姐姐伸冤做主,还她一个公道。姐夫,相信你也没有意见吧?!
洛瑞德低声道:“这是当然。”
江明峰点头道:“好,既然王爷发话了,那兰儿,你就让你那丫鬟上前来,让她认认这府里的妖怪究竟是谁?!”
江馨兰低声应了,让丫鬟小英上前来。
丫鬟小英上前目光游移了片刻,径直走到梅廿九面前,指着她便道:“我看见的妖怪就是她!”
众人一片哗然。
洛瑞德全身一震,道:“胡说,这不可能!”
一旁的阮绿珠却道:“王爷,绿珠担心您是被妖精蛊惑住了,因此才辩不清真伪。依我看哪,咱们府里的妖怪怕是不止这一个小的,还有一个大的厉害着的躲在后头呢。”说完将目光投向了梅十五,眼神锐利如寒冰。
洛瑞德道:“这,这都是道听途说,不可信……”话虽如此,但他那张英俊的脸却变了颜色,他望向梅十五,眼神里一片纷乱。
阮绿珠道:“我可不能让依依姐姐就这样死去,必当要为她报仇雪恨。”
她看着洛瑞德,道:“王爷,若是能证明我们府里真的有妖怪,相信您应会不徇私情,秉公执法的吧?”
洛瑞德望向梅十五,见她面色苍白,楚楚可怜,他沉默了半晌,没有答话。
江明峰道:“二夫人,那是自然的了,洛王爷一向英明神武,断不会为了一只害人的妖精而执迷不悟的。”
阮绿珠道:“舅老爷,那可要请您定断做主了。我问过依依姐姐身边的丫鬟,她们说昨晚有见过三夫人从姐姐房中出来,脸色很是狰狞。”
“不,不可能!”梅廿九喊出声来,“母亲昨晚出诊,怎会从大娘娘房中出来?”
阮绿珠冷哼道:“住嘴,你这小妖精,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我会拿出证据让你们无话可说!”
她让王妃身边的丫鬟画眉与鹦哥上前,问道:“你们说,昨晚见到三夫人了么?”
画眉与鹦哥互望一眼,怯怯地低头道:“见过……”
阮绿珠道:“那你们把当时的情景重新说说。”
画眉踌躇半晌,不敢抬头看梅十五,道:“昨晚,昨晚,三夫人来找王妃,待了有,有很长时间,王妃让我们先行退下,所以奴婢们就在门外候着,却听得里面三夫人与王妃似乎起了争执……”
阮绿珠弯眉一挑,道:“你们可曾听到她们争执的内容?”
鹦哥回话道:“因为离得远,所以只隐隐听到,三夫人对王妃说,说,洛王爷,洛王爷对她的宠,是,是谁都争不得的,王妃的位置早晚都得是她的。王妃争辩了几句,不知三夫人又说了什么话,把王妃都说哭了,随后三夫人就气哼哼地出来了,脸色很难看……”
江明峰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岂有此理,简直反了,反了!”
梅廿九低声呜咽道:“不会,不会的,我母亲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但是梅十五拉着梅廿九的手,眼睛无神且悲哀,她低声道:“让她们说下去吧……”
阮绿珠看着洛瑞德道:“王爷,丫鬟的证言您若是不相信,那我再叫个人来。”
说完,粉脸含冰道:“请周管家前来。”
待得周管家上前,阮绿珠问道:“周管家,我想问您,据说您见过神仙?”
周管家点头道:“是的,我曾见过王府的湖面上有一个仙子在漂浮。”
阮绿珠问道:“那你觉得那个仙子眼熟么?”
周管家点点头,阮绿珠道:“那你认认看,那个仙子和在场的谁比较像?”
周管家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逡巡了一遍,然后对着梅廿九说道:“那位仙子与蝶小姐很是相像。”
阮绿珠冷笑道:“周管家,你老眼昏花了么,什么仙子?根本就是个妖怪!”
说到妖怪,周管家全身一抖,忙偷眼看着梅十五,脸上有惊惧的表情。
阮绿珠眼尖,问道:“周管家,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呢?”
周管家忙道,“没,没什么……”
江明峰说道:“周管家,你有话就直说,王妃在世时对你也不薄吧,如今她含冤而死,你就要将对案情有帮助的线索都说出来,才能为她伸冤报仇啊!”
周管家闻言,老泪纵横,江依依为人贤淑和善,待他一如长辈般尊重,如今她含恨而死,他也恨不得早日捉拿到凶手,为她一洗冤屈。
想到这里,他对江明峰说道:“舅,舅老爷,我,我昨晚听,听外面的人都在传,传三夫人,三夫人是个妖怪……说她,她给人治病的时候显露出了原形,原,原来是,是只花妖……而且,而且昨晚我半夜起夜时,在梅花林边确实见到三夫人匆匆一闪而过……”
洛瑞德脸色剧变,他望向梅十五,梅十五眼神惨淡,面色苍白,全身颤抖。
若是丫鬟的话不可信,可周管家却是王府里的忠仆,从小看着洛瑞德长大,是断不会说谎的。
洛瑞德缓缓走近梅十五,蹲下身来,问道:“十五,你,你真是妖么?”
梅十五含着眼泪没有回答。
洛瑞德又问道:“那,那依依真是你杀的么?!”他的话语里貌似平静,却蕴涵着风暴即将来临的波涛汹涌。
梅十五拖起虚弱的身体,看着洛瑞德,眼泪一颗颗地从她眼里滴落下来。
她直视着他,无力地道:“连,连你,也不相信我了么?!”
洛瑞德胸口一窒,无法回答。
……
阮绿珠见状冷笑道,“看来王爷还是不肯相信人证了,那好,”她转向江明峰,请求道:“舅老爷,绿珠请舅老爷批准,到三夫人房中去搜搜,看有何物证没有?”
江明峰点头道,“二夫人,就依你的想法去办吧。”
阮绿珠看看洛瑞德,这一次,洛瑞德没有反对。
于是侯爷府与王爷府的侍卫便领命,带着下人们到梅十五与梅廿九房中搜查去了。
不一会儿,搜查的人回来禀报:“启禀王爷、侯爷,属下等在梅三夫人的房中找到一件血衣!”
说完将血衣呈上。
一旁的画眉与鹦哥见到衣物,飞扑上去,痛哭失声,道:“这,这不是王妃昨夜罩在外边御寒的衣裳么?!”
洛瑞德一张俊脸早已被惊愕与愤怒所代替,他颤抖着手,一把夺过血衣,怔怔看了半晌,目中流下泪来,他喃喃道:“依依,依依……”
一阵悲痛让他站立不稳。
洛宸天上前扶住父亲,转脸对着梅十五,冷冷地一字一字道:“人若是你杀的,就要一命还一命来!”
江明峰在一旁怒视着梅十五,道:“你这妖妇,定是你垂涎王妃之位不成,起了杀心,趁着王爷不在之时,将我姐姐引骗到梅花林中,吸去她的鲜血,残忍将她杀害!你这妖妇,居心何其歹毒,来人!速速将她拿下!!!”
梅廿九哭泣着道:“不,不,我母亲不是杀人凶手,不是……”
阮绿珠却道:“是不是凶手自然过会儿就有分晓,我这就请法师前来捉妖!”
梅廿九闻言,全身一震,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母亲梅十五。
梅十五虚弱地握住梅廿九的手,低声道:“阿九,别怕,你现在已不是妖了,他们也拿你没有办法。等会儿他们冲着我来时,你别管我,知道了么?”
梅廿九焦急且担忧地看着母亲,哽咽道:“娘,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要死咱们也要死在一块——”
梅十五苦笑一下,道:“傻孩子,我们又没有干亏心的事,为何要死?”
说着她吃力地伸出纤手抚摩着梅廿九的头,低语道:“阿九,你答应我,不管日后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记住了么?”
梅廿九只是哭,并不答话,梅十五却眼神坚定地看着她,道:“你要答应我——”
梅廿九抬起眼,看着母亲,不由悲从中来,她抱住母亲,道:“娘,娘,我们赶紧走吧,不要在这里——”
梅十五黯然道:“走?怕是走不成了。”
说完,她转头望向洛瑞德,两人的视线相接,洛瑞德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欲言又止,终还是被阮绿珠拉到了一边。
元阳真人早已带着他的道具登场了。
他左手执着道家拂尘,右手举着驱鬼降魔的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
他先看了看梅廿九,脸上有惊异之色,对着江明德与洛瑞德道:“这丫头很是诡异,但不是妖精……”
边说着他边跳到梅十五身边,将梅廿九一把拉开,然后直盯着梅十五,举起手中的桃木剑便要刺下,嘴里道:“妖怪,快快显形来!”
梅廿九被他猛力一扯,跌倒在地上,见状急忙爬起,一路膝行,拼命拖住元阳真人的腿,道:“不许你碰我母亲!”
元阳真人被梅廿九一拉,一个趔趄,差点跌翻在地,手中的桃木剑也掉了,他一脸的狼狈,举起手中的拂尘便用力挥下,恼羞成怒道:“死丫头,我连你也一并收了罢!”
梅廿九躲闪不及,眼见挟着千钧之力的拂尘就要落在她身上,梅十五却挣扎着爬上前,抱住了女儿,用身体挡住了这一拂尘!
“啊——”梅十五低呼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她本就已受伤,法力丧失,再遭受元阳真人毫不留情的重击,她全身内脏与血液被重创得翻山倒海,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呼吸困难,魂魄就要离自己而去……
梅廿九大喊一声,心神俱裂地抱住了母亲,她惊惶地摇晃着母亲,“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醒醒,你别丢下我……”
元阳真人还要再挥下拂尘,一旁的洛宸星飞扑上前想要拦住道士,却被江明峰拦下。
洛宸星焦急道:“舅舅,三娘娘和阿九不会害人的,就算她们是妖,也别这么对她们!再这样下去三娘娘会死的!”
江明峰冷冷道:“宸星,你住嘴!不要影响道长收妖,明明她们就是个祸害,就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洛宸星还想再说,江明峰眼一瞪,道:“你想当个不孝子么?!”
洛宸星望望父王,再看看哥哥,见他们都是一脸的凝重,对他的话不予理会,便失望地垂下头,落下泪来。
而元阳真人左手挥出拂尘时,右手已探手虚空一划,凭空中出现了几张驱鬼除妖的黄色符纸,黄符上面有朱砂的符印。
他大喝一声:“妖怪,快快降伏罢!”便将手中的黄色符纸往梅十五的面门上贴去!这黄符一贴下,梅十五将被彻底收服。
元阳真人正洋洋得意之时,没曾想灵堂里的灯花一暗,众人一阵惊呼,一条淡绿色的长练凌空卷过,他手中黄色符纸与拂尘竟都已不见!
他一呆,却见灵堂门口,一阵白烟过后,站着一位长发飞扬、裙袂飘飘的绿衣女子,正冷冷地盯着他!
梅廿九从奄奄一息的母亲身上抬起头来,见到绿衣女子,她悲痛而嘶哑地,呜咽着哭出声来:“井景姬姐姐——!!”
花里逢君~烟湮灭(1)
井景姬用冷冷的目光紧紧逼视着元阳真人,她就在月光下,眼神如冰,一身绿衣如梦似幻,清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蓦地,她的衣裳飞舒展,轻飘飘若无物,众人只觉得眼一花,她已飞闪到了灵堂内,站在了元阳真人面前。
她的一双大眼闪着清冷的光,直瞪着元阳真人,她的眼越来越亮,最后竟有点像绿色的荧光,透着浓浓的锋利萧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元阳真人大骇,连忙喝道:“大胆!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撒野?!”
他的话音还未落,井景姬眼中寒光一闪,已挥动衣袖,还未看出她是怎么出手的,元阳真人的一张马脸便已挨了井景姬重重两掌,同时他的脖颈上已被一条长长的绿袖练紧紧缠绕住!
长练越拉越紧,勒得元阳真人先如杀猪般嚎叫,渐渐地他便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一张脸憋得红中带紫。
井景姬盯着元阳真人,冷冷道:“就凭你,还除妖?!只怕连我这妖捉你,都怕脏了手——”
元阳真人挣扎着,眼珠子都快要被勒得暴突出来,他求饶着,从嘴唇里费力迸出几个字来,“大,大仙,仙,饶,饶……命……”
井景姬冷冷地一甩衣袖,元阳真人粗重的身体便如秤砣般直飞出去,砰地一声,摔在墙上昏了过去……
阮绿珠慌忙战战兢兢地将元阳真人从地上半搀扶起,畏缩成一团看着井景姬,连气都不敢出一声。
井景姬原本还待要再逼近,地上的梅十五费力而低声喊住了她,“景,景姬——”
井景姬闻声顿住了身形,她一拂绿衣长袖,望着众人,冷冷道:“我可不是菩萨,我不拯救众生;佛不度我,我自成魔!!!”
众人被她的凌厉气势所震撼,大多畏惧地低了头,竟不敢抬眼看她。
井景姬又指着地上的阮绿珠与元阳真人,杏脸含怒道:“若是我小姨与妹妹有个三长两短,今儿个你们谁也别想独活!哼,我可不比她们,只因太过软弱善良反被你们这些可鄙的人,生生就给欺负了去!!!”
言毕,井景姬也不去看跌倒在地上的瑟瑟发抖的男女,径直转身来到梅十五面前,她蹲下身,先扣住梅十五的手腕,仔细侧听着梅十五细弱的脉搏,然后看着梅十五那张苍白如纸的虚弱面容,不由长叹一声,美目含泪道:“十五小姨,你是何苦来哉?”
井景姬伸出纤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药瓶,将瓶中的药丸倒入手中。
她洁白如玉的掌心中躺着两颗朱红色的丹丸,这是她和母亲梅初一炼制的绛雪归心丹,数量极少,是能重塑花妖先天、再造五脏经络的灵丹妙药。
她让梅廿九将梅十五扶起身,把绛雪归心丹给十五服下。看着梅十五服下丹丸,一张煞如纸白的花容渐渐有了点回色,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井景姬看着梅十五,蹙眉道:“十五小姨,幸好我受母亲差遣,前来探望你们二人,若是晚来一步,岂不是眼睁睁看着你丧命于这些丑陋卑劣的凡人手中!!”
梅十五靠在梅廿九的肩头,只是流泪。
井景姬眼波转动,看了一眼梅廿九,忽觉得有点异状,便拉过梅廿九的纤手试着感应她的法力磁场,半晌讶异道:“阿九,你的法力呢?!”
梅廿九低垂着眼帘,没有言语。
梅十五低声哽咽道:“是我,我,封了她的法力。”
井景姬长眉一挑,直视着梅十五道:“十五小姨,你糊涂了么?你难不成未曾想过,阿九若是丧失了法力,那她在这诡谲多变的人世间该如何自保?你能保护她一辈子么?!你真糊涂了,叫阿九日后可如何是好?!”
梅十五望望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梅廿九,再望向站在江明峰与阮绿珠一边的洛瑞德,洛瑞德的目光刚和她接触,却赶忙回避开了。
一种从心底里泛上的悲哀与绝望涌上梅十五的心头,她终于心灰地掩面哭泣道:“我,我也知道错了,我,我实不该将阿九带到这人世间来啊……”
是她一厢情愿带着女儿来到一心向往的人间,以为从此以后可以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却没有料到,原来梦醒的速度,可以这样的快。
遭受了不白之冤她并不难过,本来么,在人的眼中,妖就是作恶多端的。
可是洛瑞德对她全然不信任的眼神以及疏离惊惧的举动,让她一颗原本炽热的心刹时有如跌落冰窖中,深渊不复。
在那一瞬间,她是有点悔的,却又有许多恨。
她悔的是自己为何就学不会“只爱七八分”,每次遇见真正的爱情,便如飞蛾扑火般,全心全意地投入,掏/心/掏/肺地付出。可,爱得这般轰轰烈烈、毫无保留的下场是什么?!
不是男人的负心负意、临阵脱逃,就是这般的鄙夷唾弃,毫不眷恋半点旧情!!!
她好恨,恨自己偏是花妖,既成不了仙,也做不了人,却痴心妄想拥有一份完满的爱情。当爱情被撕开伪装的外衣后,她才发现所谓爱情的里子,已是满目疮痍。
也许,一切原本便是那般残酷,而那些美好的感觉其实是她的自欺欺人。
满腔热爱终至心灰意冷。
梅十五惨然地笑着,好吧,她认输了,她承认她孤注一掷的最后的这一局也赌输了!!
……
井景姬见到梅十五脸上惨淡的神色,心里倒是有了几分戚戚。
她放缓和了语气道:“十五小姨,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我自有办法补救。眼下最要紧的是,你们快随我离开,不要再做这劳什子的人了。”
梅廿九望望井景姬,犹豫了一下,又偷眼望着母亲,怯怯道:“井景姬姐姐,我,我愿意随你回去……”
井景姬如花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她伸出纤手将梅廿九的手握住,道:“好孩子,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罢。”
梅廿九点点头,正要搀扶起梅十五,耳边却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不许走!”一个高大的身影随即挡在了梅廿九的面前。
梅廿九身子一震,顿住了动作。说这话的人正是洛宸天。
井景姬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这个人间少年,而他的一双星眸竟也直视着她,没有丝毫退缩。
虽说井景姬一向不喜凡人,但对这少年的胆色却有几分佩服,很少有凡人知道她是妖后,还敢如此直视着她而不畏惧她。
井景姬冷冷笑了一下,道:“为何我们不能走,竟要听你差遣?”
洛宸天道:“现在我母亲的冤情尚未查清,梅三娘的嫌疑还未解除,那就走不得。”
井景姬眼眸中寒光一闪,道:“我们花妖不会滥杀无辜,况且我们也不会像人一样假惺惺,喜欢藏着掖着的,十五小姨若是杀了人,她自会承认,若是她没做过,她便不会说。”
说着,一手揽住梅十五的腰,一手拉着梅廿九,道:“我们走吧。”
梅廿九应了一声,看了洛宸天一眼,然后低下头咬着唇便要随井景姬而去,但在她转身之时,感觉纤手一紧,已被洛宸天用力抓住了另一只手。
他紧握着她的手,低沉却不容推脱道:“不许离开。”
梅廿九抬眸看他,眼里已有水光,她颤声道:“放,放开我……”
洛宸天却道:“只要我在洛王府一天,就不会让你离开这里半步。”
井景姬见状娇叱道:“闪开——!”说着水袖一挥,便向洛宸天的手卷去。
洛宸天却挥动掌风,顺势探手,一把扯住了井景姬的长袖。
井景姬咦地一声,原来这少年身手不凡,于是她袖子一抽一卷,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已向后腾空翻转,轻轻落在大理石桌子的一角上,飘然若仙。
她居高临下,冷冷道:“你,不要逼我下重手。”
洛宸天却毫无惧意道:“不管她们是否为妖,只要跟我母亲的死扯上关系的,我便不会让她们就此离开!”
井景姬眼见有人阻拦,带走梅十五母女不成,一双美目里渐渐露出了杀气。
她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太久,梅初一修炼已到紧要关头,需得她尽早回去陪在身旁,以免出了纰漏。
蓦地井景姬的长袖突然暴涨,像两条利练猛地朝洛宸天面门上袭来,洛宸天见她来势汹汹,忙一个马步向后仰躺,堪堪躲过了长练,但井景姬的袖练随后又跟着卷到,动作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工夫,满堂都是绿袖幻影,扑朔迷离。
洛宸天在满眼的幻影中不动声色,忽然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他腾身而起,空中只见寒光一闪,井景姬的袖子已被他削去一截!
井景姬倒退几步,眼里有一丝惊异。洛宸天的敏捷反应出乎她的意料,想不到凡人也有这么好的身手。
她正要再发动攻势,灵堂外突然飞进一只朱红色的大鸟,围绕着井景姬呜呜悲鸣,井景姬见此,心中一窒,这不是陪伴她和母亲在山谷修炼的火烈鸟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井景姬心中大急,料想必是母亲梅初一在修炼中出了大事,心神这一分,洛宸天的剑已向她的喉咙刺来,她已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却想不到有一个娇弱的身体飞扑过来,挡在了她的胸前!
井景姬看清来人,惊呼一声,“阿九?!”
梅廿九挡在井景姬面前,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洛宸天手中的长剑刺入她的咽喉!!
她愿意死在他的剑下,她愿意将自己的命还给他,这样就不必带着他的记忆离开。
她知道就这么跟着井景姬走的话,即使再也无望相见,她也是一样活在对他的记忆中,痛不欲生,何不如就这样死个痛快!
她等了半晌,却没有她预料中的剧痛。
她扑扇着长长睫毛慢慢睁开眼睛,发现他锋利的剑尖正停在她的喉咙处,而他正直视着她,是她看错了么,他深邃黝黑的眸子里竟然有矛盾与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
但还未等她看清楚,空中还是寒光一闪,他手起剑落!
梅廿九睁大眼睛,等着一剑穿喉的那一瞬间到来。但剑锋一偏,从她的喉咙转向一边,削去了她发鬓边的一缕秀发!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的青丝在空中飘舞,冷哼一声,道:“我不在我母亲的灵前杀人!”便收回了长剑。
井景姬见状还要上前,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梅十五却开口了,“景姬,你不要再去动手了。”
梅十五语速缓缓地说道:“景姬,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们了,我不走。”
井景姬急道:“十五小姨,你!——”
梅十五回首看着周遭早已呆若木鸡的一干人等,对着井景姬凄然一笑,道:“我能回哪儿去呢?”
早在当初,她就带着小阿九为花妖一族所不容,四处漂泊无处安生。如今即使回去了能到梅初一那儿,但她自问再没有了修炼仙术的虔诚之心,她也不愿再回到那夹缝中求生存的日子中去。
更何况,当初她决定做人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打算让自己再回头了。
她看着小阿九,一股辛酸涌上心头,她可怜的小阿九,自小就跟着她受苦,没有尝过幸福的滋味是什么,如今又跟着她饱受不白之冤,为千夫所指。
梅十五的眼中不由流下泪来,她哽咽道:“阿九,你跟着井景姬走罢,母亲要留下来,我不能就这样被人冤枉着就走了。”
梅廿九扑到母亲的怀中,哭泣道:“母亲,我也不走,我不能离开你,要走一齐走,要留一起留……”
井景姬恨得一跺脚,对梅十五说道:“小姨,难道你不晓得人与妖的对立是永远不会变的,就如同水与火一般,永远分不出输和赢。而作为人,他们生下来就被移默化地以消灭妖魔为己任,使自己成为万人景仰的英雄。”
“就算你想洗脱罪名,这些想当英雄的人,能放过你吗?”井景姬冷冷地说道。
梅十五无言以对,却仍是倔强得不肯走。
井景姬无辙,看着火烈鸟又心急如焚。
她突然想起母亲梅初一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孽障,而每只妖,也有自己的孽缘。
难道这些箴言真的都要实现么?
半晌,井景姬狠一跺脚道:“罢了,随你们去吧,我,我不管了——”
花里逢君~烟湮灭(2)
梅十五含泪道:“景姬,替我照顾好你母亲——”
井景姬点着头,咬牙环顾四周,对在场的人冷声说道:“谁若是在查清真相之前,敢对她们母女二人有所举动的话,到时就别怪我冷血,手下无情了!”
说完,对着大理石桌角轻轻用玉掌一剁,桌角已被她齐齐劈下一块来!
她拿在手中把玩,再张开纤手时,桌角已成了一堆粉末。
她用嘴一吹,冷然道:“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脑袋硬还是这石头硬!”
见众人哑然不敢作声,井景姬拉过梅廿九,附耳轻声道:“阿九,我教你个恢复法力的法子……”
井景姬摘下自己手上的莲花冰魄扣,细语道:“阿九,方才我测探过了你身上的法力,幸好当初你母亲封你法力的时候磁场不强,所以你的法力还有恢复的希望。你只需坚持每天清晨或夜里,去梅花林中吸取天地间的精华,到你十四岁生辰那天,你将我这莲花冰魄扣和你母亲的昙花冰魄扣,还有你自己的梅花冰魄扣一起戴上,并在日出之前开始闭目修转,便会恢复法力。”
说完后,她又开始忧心忡忡道:“估计我母亲修炼有误,我暂时是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我不在此,你们要保护好自己,不过十五小姨服了我的绛雪归心丹,法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倒也不担心那个臭道士找你们的麻烦。”
说完她望着梅廿九,不由怜惜道:“为何你与你母亲的命都这般苦?!”
她美目含泪,朝梅十五与梅廿九深施一礼,怀着万分担忧的心,频频回头,跟随着火烈鸟从灵堂里飞出,慢慢消失在黑色的夜空中……
……
雨,还是一直下着,淅淅沥沥,就是不停止。
梅廿九看着房中形容枯槁的母亲,两行热泪不由又从她已红肿的眼中流下。
她端过一碗冰糖莲子羹,对母亲说道,“母亲,你就喝一点罢。”说着她盛了一勺汤,送到母亲嘴边,但梅十五木然地一动不动,汤液从她的嘴边进去又流出来。
梅廿九看着母亲,忍不住低声哭泣道:“母亲,求你,求你吃点东西好么?”这一幕多么熟悉,当初她为了母亲封了自己的法力而赌气不吃不喝,现在她才理解母亲当时那种担忧的心情,假如时光能够倒退的话,她一定不会再让母亲如此伤心。
窗外一片颓然,满树的花早已被暴雨冲刷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中呀呀作响。
王妃江依依已下殓。
但出殡的时候,谁也没有让梅十五与梅廿九参加。
看得出来,虽然王府中人忌惮于井景姬与梅十五花妖的法力,没有对她们俩再做什么驱逐与除害的举动,但是从心底里,他们早已将梅十五与梅廿九彻底排除在王府之外了。
她们是异类,谁惹了必有性命之虞,谁还敢靠近?!
而梅十五期待已久洗脱罪名的希望,则因缺乏线索而不了了之。
没有人愿意再去查明事实的真相,王府里潜伏着妖怪,不就是明摆着的事实嘛,而妖怪不就是吃人的么?!
除了感念梅十五与梅廿九救命之恩的丫鬟青青与晴影不怕她们外,平日里根本就见不到其他人敢来这里。
梅廿九眼见母亲梅十五一天天憔悴下去,知道她是思念王爷洛瑞德成疾。
女人,是只为情爱而生的物种,纵唾弃千百仍被其奴役。
一寸相思一寸灰,寸灰难解寸相思。
这灰落尘入土,成泥成尘。弹指间,已幻化成烟,四下流离,无色无形。
……
看着窗外的雨慢慢小了下去,梅廿九看着床榻上睡熟却还是泪痕满面的母亲,悄悄站起身,轻轻开了门闪身出门外。
她想去找父王洛瑞德,告诉他,母亲很想他;告诉他,母亲是清白的;告诉他,母亲没有杀人;告诉他,母亲对他的用情是如此之深。
雨打在她那张消瘦的玉容上,梅廿九才发觉自己没有撑伞出来。
但她又不想回头惊动母亲,于是任由雨水淋着一路前行。
她低着头,刚出院落门,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她慌忙抬起头,想道声歉,可那人一瞧是她,却赶忙后退离她三尺远。
梅廿九看了看他,没有吭声。
洛宸夜的俊脸上闪过一丝惊魂未定的神色,平复下来后他看着梅廿九道:“你要上哪去,小妖女?”
梅廿九咬着下唇,没有回答他。
他却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是里面的大妖精想让小妖精去找父王吧?!”
梅廿九面色煞白,道:“请你走开。”
洛宸夜道:“我偏不走开,告诉你罢,父王现在正在我娘的房中,两人正讨论将那片梅林销毁,说是留着那梅花多晦气,你就别去打扰他们了,免得恼了他们,将你赶出来。”
梅廿九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泪雾,雨开始下大了,她站在雨中想离开,但洛宸夜撑着雨伞,偏不让开。
他看了她半天,道:“看来人们说,妖精长的都美是对的。小妖精,你要不要跟哥哥走?我不怕你,我就喜欢小妖精,来,让哥哥借个肩膀给你靠靠。”说着,伸手便要去抱梅廿九。
梅廿九连忙躲开,洛宸夜抱了空却也不生气,他哈哈笑道:“小妖精,你还装清高呢,告诉你吧,在这府里,你和你母亲就是被打入冷宫的主儿,再也不会有人搭理你们,直到你们自生自灭为止!”
说完,他凑近梅廿九,暧昧地说道:“你相信么?早晚一天,我会让你自动乖乖地爬上我的床,求着让我爱你——”
梅廿九闻言羞怒了脸,她伸手便向洛宸夜的脸上打去!
但洛宸夜早有准备,他一把抓住梅廿九的纤手,恶狠狠道:“你以为我还怕你么?你和你母亲再也没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小心点!”说完,他将她的手狠狠一甩,扬长而去。
梅廿九站在雨中,早已分不清脸上是水是泪。
她呆立半晌,突然感觉没有下雨了,她缓缓抬头,才发觉是一把伞罩在了她头上,撑伞的人是母亲梅十五。
梅十五伸出手,抹去梅廿九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不哭了,我们回去吧。”
这天晚上,梅十五让梅廿九睡在她身边,她抱着梅廿九说了一夜的话。
母女俩从小时侯的趣事说起,直说到少女长大后的悄悄话,她们吃吃地笑着,互相呵痒逗闹。
最后累了,梅廿九伏在母亲的怀抱中直犯困,却还舍不得闭上眼睛睡觉,而梅十五则笑着,拉过她纤长的手,将自己手上的昙花冰魄扣给梅廿九戴上。
见梅廿九诧异地看着手上的冰魄扣,梅十五笑着道:“娘想让你戴戴看我自小戴过的冰魄扣。”说着拿出一块绣着昙花的锦帕,道:“以后你可以时常拿着这块帕子擦擦这个冰魄扣。”
梅廿九觉得母亲有点奇怪,不过她还是朝母亲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难得母亲今日这般高兴,不管母亲吩咐什么事,她都愿意服从。
梅廿九戴着母亲的冰魄扣,握着母亲的锦帕,满足地慢慢沉入了梦乡……
而梅十五笑着看着女儿入睡,半晌伏下身,亲了亲梅廿九的额角,两颗热泪从她的眼角里流出……
……
第二日梅廿九从睡梦中醒来,见母亲正坐在床边,正微笑地看着她。
母亲今日格外美丽,一身淡淡的水粉的纱裙,发髻高挽,脸上也画了浅浅的妆,更显得她眉如远山,目如秋水,美得动人心魄。
梅廿九呆呆看着母亲,梅十五笑着道:“傻丫头,没见过母亲么?”
梅廿九笑着说:“母亲今日可真美。”梅十五含笑摇摇头。
梅十五对梅廿九说道:“阿九,你,你去把你爹爹还有两个哥哥找来……”
梅廿九不解地看着母亲,问道:“为何要叫他们来?”
梅十五道:“你就说我找他们有话说。若是他们不肯来,你,你就说,我有关于王妃的事情要说。”
梅廿九还是怔怔注视着母亲,梅十五道:“快收拾停当,帮我叫人去啊。”
梅廿九见母亲如此固执,也只好照办。
梅廿九走在王府中的小路上,她的一颗心越来越不安,越来心跳加速。
她越想越觉得蹊跷,开始一路紧走,接着是小跑,然后便是狂奔。
她找到父王洛瑞德时,已是泪流满面,连话都说不出。
洛瑞德正和洛宸天与洛宸星商讨近来王府的各项事务,由于还未从失去王妃江依依的伤痛中挣扎出来,三个男人都面色阴沉,情绪低落。
见到梅廿九一路狂奔进来,洛宸星连忙站起,道:“小蝶妹妹——”
梅廿九则先扑到洛瑞德面前,哭泣着道:“父王——”
洛瑞德蹙眉道:“小蝶,你为何事而哭?”
梅廿九摇摇头,她也不知为何事而哭,只觉得自己心头中伤痛难当,是与花妖的心灵感应么?她怎么感觉母亲就要出事?!
她一把攥住洛瑞德的袖子,急切恳求道:“父王,父王,求,求你,去看看我母亲吧,求求你,好么?”
洛瑞德站着,犹豫了半晌,默不作声。
梅廿九抓住他的衣袖,滑坐在地上,不住地哭泣,一阵恐慌掠过她的内心。
她看着漠然的洛瑞德,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她突然从地上站起,转身便狂奔而出,她要赶回去看母亲,一种不祥的预感席卷了她的身心。
见梅廿九如此失态疯狂,洛宸天对父亲和洛宸星说道:“父王,我们跟去看看吧。”
洛瑞德长叹一声,夺门而出。
……
当三个男人刚疾步走到兰心阁院落门口,便听见里面梅廿九惊慌失措的痛哭与嘶叫声,“母亲,母亲,你怎么了,怎么了?”
洛瑞德闻声心里一紧,急忙推门疾步入内,却见梅十五歪倒在床榻上,而梅廿九正跪在她脚边拉着她的裙裾痛哭。
洛瑞德忙飞奔上前将梅十五抱在怀中,仔细一看,他惊骇地发现梅十五嘴角流着鲜血,而她那张美丽的脸已开始变的半透明起来……
洛瑞德紧抱住梅十五,忙不迭声地喊道:“十五,十五……”
梅十五闻声费力地睁开眼睛,见是他来了,牵了牵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道:“你,你来了?”
洛瑞德点了点头,眼中不由落下泪来。
他抱着梅十五,哽咽道:“十五,你,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
梅十五笑着,眼角却不停流着泪,她道:“你,你不怕,怕我是妖了么?”
洛瑞德哭泣着道:“不,不怕,不怕……”
梅十五将脸伏在他的怀中,道:“原来,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瑞德,瑞德,你,你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我,我……”她说着,说着,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来,接着不停地有鲜血涌出,染红了梅十五身上的衣裙……
洛瑞德慌得想用手掩住梅十五的嘴,不让她这么吐血,他颤抖着叫两个儿子,“快,快,快去请御医——”
但梅十五却虚弱地抬手阻止了他,道:“我,我,吞了昙花鸠酒,等会儿就要灰飞烟灭,已经无药可救。”
洛瑞德闻言心胆俱裂,他嘶声喊道:“十五,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梅十五惨淡一笑,道:“不再爱,毋宁死!”
洛瑞德痛哭出声,他抱着梅十五,忏悔道:“十五,十五,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梅十五笑着流泪,道:“至少,至少,你终于肯见我了……”
说着,她转向洛宸天与洛宸星,吃力地道:“我,我,并没有杀你们,你们的母亲……我,我知道你们是断不肯,不肯相信的,所以我,我自寻了断,只求,只求你们,你们,将来,将来能帮我照顾,照顾好小蝶……”
洛宸天偏过脸去,不去看梅十五。
梅十五的眼中有一抹恳求,见洛宸天没有吭声,她又将目光投向洛宸星。
洛宸星望着梅十五,忍不住哭泣着道:“三娘娘,三娘娘——”
梅十五微笑,道:“好,好孩子……请,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妹妹,不,不要让她受委屈,被人欺负……”
洛宸星拼命地点头,道:“我,我会的,我会的……”
梅十五闻言欣慰地点着头,然后看向洛瑞德,道:“瑞德,我走了以后,你,你要,要善待小蝶,要,要照顾好孩子们,还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么?”
洛瑞德早已说不出话,他抱着梅十五哭得像个无助孩子。
梅十五那张美丽的面容已经开始变的透明黯淡,整个人似乎就像空气般,开始在逐渐隐退消失......
梅十五最后看了一眼梅廿九,道:“孩子,记得母亲告诉你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勇敢活下去……原谅我,原谅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私吧……”
话刚说完,她的人已经迅速地化为一阵云烟,一点一点徐徐消失在空气中……
“不,不,”洛瑞德看着怀中的梅十五慢慢化为一阵烟,从他眼前消失,而他的手中,最后只剩下一身梅十五穿过的衣裙!
“不,不——十五!不要——”洛瑞德跪在床榻边,懊悔哭泣着将脸埋进梅十五的衣裳里,悲吼出声!
而梅廿九则无力跌坐在地上,她趴在洛瑞德的脚边,望着他手中母亲的衣裳,心神俱裂。
她想叫想哭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上了一团团棉花,让她窒息,让她发狂,周遭的一切在她面前已经模糊……
痛,痛,痛,伤,伤,伤,她颤抖着手,想举起手,够到母亲的衣裳。
终于,终于,她抖嗦着手,抓住母亲的衣裙一角,衣裳还是那么细滑,尽管带着血腥气,但还留有母亲身上的余香,而母亲却已消失在空气中,灰飞烟灭,再也无处寻觅。
不,不,不,母亲,你不能这么就丢下我,我们不是说好的,要一起回去探望梅初一大姨么?不是说好的,要留在人间相亲相爱一辈子,永远不分开么?!你,你骗我!你骗我!
梅廿九颤抖着干噎半天,“母亲——”她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喊声悲痛欲绝,是那么的绵长,是那么的绝望,她睁大眼睛,身体一歪,就此昏倒在母亲消失的地方……
……
第三卷翻云覆雨
无边风月误~雨打梨花
前尘往事终如烟。
那日花里逢君别,断肠花谢已多年。
......
欢喜阁内。
罗帐垂低帘,鬓乱坠金钗,鸳鸯被翻红浪。
泪眼无语,今宵梦醒何处?!
雨打梨花满地。
夜已深,薰香银炉里,淡淡青烟依旧氤氲缭绕。
泪已流干,力也用尽。
身下的红木雕花的床榻一直在微微颤动着,我早已被恩客从美人榻上,又抱上了床。
反抗无效。
他和我,紧密贴合,纠缠扭曲,抵死缠绵。
而我闭上含泪的眼眸,认命地由着他为所欲为。
神秘的恩客在我身上肆虐着,一遍又一遍,似乎没有餍足的时候。
见我还在咬着下唇,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停止了身体的动作,伸出略带粗糙感的一根手指轻抚着我已咬出血丝的嘴唇,然后掰开我的嘴,往我嘴里塞进了一团柔软的帕子。
接着他满意地喘息了一声,又深埋在我的身体内,开始狂野地律动起来。
他的原意是不想让我再咬着嘴唇,却让我感觉更加屈辱与悲哀。
我隔着蒙在我眼睛上的锦帕狠狠瞪着他,他感觉到了我的愤怒与反抗,轻笑一声,放慢了他狂风暴雨般的节奏,开始变得温柔起来。他轻轻抚摩着我的身体,动作轻柔,我面对着他的缓和动作倒有点失措。
我的耳畔一暖,他灼热的气息突然离我很近,他的唇落在我的耳垂上,轻舔含弄,似要转变战术让我屈从于他的柔情攻势下,与他一起共赴云/雨的巅峰……
他想都别想!
我挣扎着,想逃开他邪魅的诱惑与挑弄,但他却锲而不舍,一心想要让我也沉溺于情动欲起的漩涡中。凭着与我一年多的肌肤相亲,他很明嘹我身上的敏感点在何处,他专挑我最敏感的地方揉捏挑/逗,尽情地在我身上燃动火苗……
渐渐地,我的耳垂已红透滚烫,全身泛红,因为,我发觉我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高超技巧的挑弄而全身慢慢开始发热,心中竟然有隐隐的情火在萌动。
我哽咽着,心中无比痛恨他不断的戏弄与挑/逗,却在他既狂野又温柔的抚慰下颤抖着,喘息着……
他拉过我的一双纤手环抱住他的肩膀,同时抬起我的两条长腿要我盘夹在他的腰间。见我还在抗拒挣扎,他用深入在我身体内的坚硬猛烈地撞击了我一下,我全身一颤,忍不住“啊”地低呼出声,声音却被堵在口中的帕子中,他坏笑一声,还是伸出手指将我口中的帕子勾出。
我无声喘息着,想要将蒙在我眼上的锦帕也一并扯下,但却被他一把扣住了手,举起猛地压制在我的头顶。恩客身上浓烈阳刚的男人气息直扑入我的鼻侧中,我的心里一痛,他,他的身上散发着的霸道气息竟与这么多年我在心中恨着却念着的那个人如此相像!
那年那月,未谙世事的我在那个人的调/教下初尝了男女之间的情事,那时我曾天真地以为我永远都将只属于他一个人。而如今,我却躺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下,曲颜逢迎,出卖色相,含辱蒙垢。
我的鼻子发酸,一股抑制不住的悲伤与痛楚涌上我的心头,我不由泪凝于睫,哽咽在喉。
……
而原在梅廿九身上疯狂驰骋律动的恩客,见着梅廿九依旧抽泣、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不禁挫败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愿意与他共享鱼水之欢。
于是恩客咬着牙,粗重地喘息着,逐渐加快了下/身撞击的速度与节奏,在一阵紧似一阵的抽/动过后,他呻吟一声,终于从她的体内猛然抽出自己的坚/挺,在她的小腹上释放出自己的精华,草草偃旗收兵。
恩客从梅廿九的身上翻倒在她身边,与她同被共枕,他健壮的胸膛随着他的喘息而起伏。
已经一年过去了,梅廿九似乎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在床上取悦男人,她调情与挑/逗男人的技艺还是不够高明,依旧是那么生涩与羞怯,一点长进也没有。
不过即使只是匆匆要了她,她也没有什么调情的技术可言,但不可否认,她还是给他带来了销/魂蚀骨的无上享受。他平复着自己的喘息,拿过一条锦帕,替她擦拭干净身体,然后半伏在她的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在她那具美丽的身体上逡巡着。欢爱过后,她的秀发散乱,娇喘不止。
她晶莹白皙的面容恍如涂了一层胭脂般娇艳欲滴,虽然看不见她在锦帕下的一双美眸,但他知道她即使表情依旧羞怯青涩,却仍然透露出千般风情,万般妩媚,无限诱惑。
他的视线不由慢慢往下,她光裸的身体嫩滑,雪肌玉肤真如冰雪般的雪白晶莹、粉雕玉琢,羊脂温玉般柔滑娇嫩,玉/乳上那两粒红润的樱桃象两颗小巧的相思豆点缀其间,那一圈诱人心动,淡粉红色的乳晕中间,蓓蕾在他先前的吮/吸肆虐下早已肿挺翘立,就像是已被他的热情引燃,由粉嫩色泽烧成了情/欲初放的艳丽,乍看更似一对夺目的红宝石。
恩客忍不住沉吟了一下,他的小腹仿佛受到了蛊惑,又开始有蠢蠢欲动的欲望了。
他伸出大手,顺沿着她美丽高耸的双/峰蜿蜒而下,穿过她平坦盈润的小腹和不堪一握的纤腰,直抚到她光滑挺翘的粉臀上。
她身上原来的素色长裙早已被他撕毁,除了她那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偶尔会包裹住她美丽的身体外,她白皙如玉的身体光裸无一物。
被他如暴风骤雨肆虐过后,她一双骨肉停匀、浑圆玉润的修长玉腿已无力夹紧,在他火热视线下,向他袒露出无尽诱惑的妙处。
而她那细嫩滑腻的雪白翘臀轻轻颤栗着,似乎是在乞怜、哀求、渴望着他能放过她,此刻美丽的她无比娇弱可怜,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他沉吟一声,低下头,忍不住由重新趴伏在她的身上,将脸埋进她高耸的双/峰中,他的鼻中沁入一丝幽雅清淡的香气,如兰非兰,似麝非麝,不断挑引着他心中高涨的欲望和刺激着他血液中沸腾的兽性。
他的喘息粗重,鼻息灼热,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的全身阳气鼓胀,直感觉自己的小腹即将被撑裂一般地涨痛,他还想要她。
今夜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他想要她的欲望。
他伸出结实而有力的左臂紧紧环拥着梅廿九柔若无骨的娇躯,右手轻轻抚摸着她柔顺丝滑的乌黑秀发,炽热的嘴唇舔噬着她白嫩柔软的耳垂,沿着她洁白的玉颈与高挺的酥/胸一路向下……
梅廿九紧缩成一团,不停挣扎着想避开他如雨点般落在她身体上的吻,但身上早已没有了气力。他的嘴唇似有火,炙烤得她浑身战栗。
她在他身下,清晰感觉到恩客坚硬的欲望重又紧紧顶在她光润平坦的小腹上,她感觉到他气息灼人的嘴唇不断向下亲吻,滑过她洁白修长的粉颈,亲吻着她高耸雪白的丰满胸脯,一直落到她光滑平坦的小腹,并开始向她下/体的神秘花园吻去……
梅廿九开始心慌意乱,娇羞乏力,她无力地捶打着他健壮的肩膀,低声喊道,“不,不要——放开,放开我——”
但恩客却置若罔闻,他的一只大手紧紧箍着梅廿九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右手不停抚摩揉搓着她丰满浑圆,修长雪白的美腿。
梅廿九伸手想扯下自己眼上的锦帕,但两只纤手却又被他用一手捉住固定在她的腿边,动也不能动。
他喘息着,将脸伏在她的双腿间,目光几乎是零距离的看着她身近在咫尺的诱惑妙处,他的眼里闪着沸腾的欲望火苗,一低头,便将带着着灼热气息的嘴唇直接吻了上去。
梅廿九低叫一声,拼命扭动着娇躯,同时无力地蹬动两条长腿,想将他深埋在她双腿间的头甩开。
他,他怎么能,能这样?!太羞人了,不要,不要!
她低声哭泣着,嘴里求他:“不,不要,求,求你……求你别这样……”
她简直羞惭欲死。
但恩客依旧紧紧箍住她的纤腰,用双肘固定住她的两条长腿,在她腿间的神秘花园里口舌并用,舔弄吮/吸,灵巧的舌如翻江怒蛟,上下翻转,极尽挑/逗之能事。
梅廿九推他推不开,求他他不理,在他放肆的挑弄下,她语不成声,玉/体辗转,纤腰扭动,全身早已泛红,蜷缩成一团,犹如一只醉虾。
半晌他终于抬起头,看着秀发散乱的她银牙紧咬,呵气如兰,呢喃呻吟,她光裸的身体在他的挑/逗下已经融化成一江春水,她整个人散发出妩媚与清纯的韵致,惊艳惑人。
而他则被她这种无意而自然混合的媚态勾挑得心跳加速,血脉贲张,心旌摇荡,情不自禁地欲火熊熊重燃,下/身勃/起的欲望也昂扬狰狞,蓄势待发。
他分开她修长雪白的玉腿,方便自己的口舌能够更加深,肆意妄为,予取予求。他的双手在她娇艳美丽的胴/体上四处爱抚游走,她的软滑柔嫩超乎他的想象,尽管已经要过她许多次了,但他还是像初次爱她那般急不可耐、心跳加速。
在他的口舌调情技法的挑/逗之下,梅廿九慢慢地开始意识模糊,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羞耻地背叛了自己,她嘴里发出的娇吟与喘息让她自己都脸红,她呜咽着,羞耻地抽出一只手,用纤手手背想要堵住自己的小嘴,却被他一把拉下。
他直起身来,深沉的眼神直盯着她那美丽的胴/体,终于忍耐不住,将自己的昂扬顶在她为他而湿润的沟壑溪口,轻轻摩擦,随后突然挺动腰身,贯体而入,猛地进入到她身体最娇嫩滑腻,最幽深火热之处。
“啊——”梅廿九低叫一声,已和他再次紧密贴合,融为一体。
恩客开始慢慢在梅廿九身体内抽/动了起来,一阵阵欲/仙欲/死,不知天上人间的快感宛如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袭上他的心头,扩散到四肢百骸,刺激着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而梅廿九头脑昏沉,语不成句,由着他肆意侵略,奋勇撞击,她的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她无力地攀附在他身上,如风中的弱柳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伏……
本应是她要对恩客侍候逢迎,如今却似乎颠倒了过来,恩客对她百般迁就,温柔爱抚,千般怜惜,明知自己是可耻的,但是梅廿九却已身不由己地开始随着恩客的动作而沦陷……
也许是在恩客身上,她发现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
多年前,那个人也是如此这般拥抱着她,爱抚着她,对着她千般怜惜,万般疼爱。
她也永远忘不了,他曾在她耳旁说过,她永远是属于他的。
而如今呢,她嘲弄地露出了一丝微笑,眼里却不停落下泪来。
她曾也骂过自己,鄙视过自己,但他却如一颗磐石,永远沉淀在她的内心深处,无法挪开半点。
在她心中,面前的恩客竟然幻化成她曾经深深思念过爱过的那个人。
不,不,还是让她忘了他吧,就在今夜。
但是,又如何能忘得了曾经伤她那么深的男人?毕竟她是那么奋不顾身地爱过他!
她在矛盾的混沌中,喃喃地呻吟着,身子如蛇般缠上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哪怕自己是在做梦也好,她如饮鸠酒般将面前的男人当成了他,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扭动着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抬起挺翘的美臀,迎合着恩客的动作。
尽管她的动作青涩,但却让恩客倍受鼓舞,让他欲望高涨,情绪亢奋,他更加用力进出,翻搅顶磨,恣意妄为。
在阵阵舒爽快感的刺激下,他鼻息粗重,身体运动地愈发用力,他有张有弛地爱抚她,冲击她,挑弄她,他低下头去,布满汗水的身子俯了下来,直到她隆起的丰满乳/峰与他坚硬的胸膛紧密贴在一起,两人也以一种最为亲密的姿势结合。
彼此身体的热度让两人同时呻吟了一声,恩客差点就此溃不成军,他咬着牙忍住,重又在她的身体里狂野地抽/插、进出……
梅廿九的朱唇微启,吐气如兰,她在恩客狂野的攻击下,发出了近似低泣的呻吟声。
他与她,天与地、生与死、光明与黑暗、活力与冷酷,就那么水乳/交融,再无法分清彼此。
令人神魂颠倒、激动人心的快感汹涌澎湃地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俩人的心神,随着恩客的猛烈撞击与温柔爱抚,蓦地梅廿九的两只玉手突然紧紧抓着恩客的肩膀,一双修长的美腿和纤美秀气脚尖绷紧僵直,她的檀口里发出了一声娇媚入骨的呻吟声……
她的俏脸通红,身体颤栗,她哽咽着在羞耻感的充盈下,达到了她的高/潮……
她在他温柔又热情的爱抚下,在痛苦和幸福两种扭曲的感觉中,释放了所有堆积的情感,得到了极致的解脱。
她的全身绵软,犹如在棉花堆中翔浮,她无力地悬挂在恩客强壮结实的身体上,闭上眼晕厥了过去……
而恩客健壮的胸肌上流着汗,她的收缩与颤栗让他所有发泄的欲望排山倒海地汹涌而来,他疯狂地用力在她身体内狠狠撞击了几下,也在她体内深处,酣畅淋漓地释放……
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窗外的雨,也悄然停止了。
半晌,恩客喘息着,从已经失去知觉的梅廿九身上抬起身来,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伸出手去,摘下了蒙在她眼睛上的锦帕,她那张晕红而布满泪痕的俏脸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凝望了她半晌,抬起手,轻轻抚摩着她那张晶莹剔透的脸,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俯下头去,吻上了她粉嫩的红唇。
他舔噬吮/吸着她的小嘴,将舌头探进她芳香的口中挑动着,有许久没有这么吻过她了,她还是这么香甜与醉人,他孜孜不倦地品尝着她嘴里的滋味,直到她的红唇被他吸/吮得嫣红肿胀,他也舍不得放开。
而在昏睡中的梅廿九启开樱唇,无意识地回应着恩客。
她在做着一个美丽的梦,梦见在漫天花雨中,她心爱的男人正拥抱着她,在深深地吻她,而她在一片花瓣雨中,幸福地眩晕,悲伤而快乐地流着眼泪……
......
哥哥,哥哥,不要离开我!
我辗转着螓首,呜咽着从梦中醒来,周遭却静谧寂寥,四下无人。
我赤/裸着身子,盖着锦被蜷缩在床榻上,眼上的锦帕也掉落在一旁。
而恩客,却已然离开了。
无边风月误~春色无边
女人不是天生的妓/女。
天生的妓/女,却不是人。
有哪个女人天生愿意当青楼风尘女子,若不是这个世道变态,男人变态,试问哪个女人天生愿意当妓/女?
所以说,女人从生下来就天生注定了做妓/女的话,那她一定不是人,是狐狸精变的。
对于妓/女,有许多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们是抱着谴责的姿态的。
即使一直被人称作狐狸精的我,也不是人,但至少在我眼里,妓/女还是有职业道德的,我们靠身体吃饭,讨男人欢心,拿一分钱办一分钱的事情,相比之下要比一些偷的抢的要光明的多。
但是私下里我还是有点惭愧的,因为严格论证起来,我是个不太合格的妓/女,不仅没有敬业精神,而且还不求上进。
外貌与才艺倒是有了,但还是极度缺乏取悦男人的本事,自然讨不了他们的欢心。
因此当我摆出欢喜阁老鸨的架势,对着新招募的青楼姐妹们声情并茂、指点江山时,心里还是发虚的。
论起老鸨的功能主要有三:一是为客人推荐美人;二是调/教出千娇百媚的交际花;三是自己本身要化身为四处逢源的花蝴蝶。
而且老鸨的目标要很直接,用一个字表达是钱,用两个字表达是银子,用三个字表达是钱最美。
我是不会打骂那些不愿委身于嫖/客的青楼新姐妹们的,我让她们自愿选择伺候客人的方式,可以选择与客人春风一度,也可以选择为客人献艺歌舞,甚至也可以选择为客人按摩推拿。
客人有时来欢喜阁,也不单为了发泄肉/欲,更多的是想放松一下,所以给客人多点选择,他们也是乐意接受的。
当然不同类别的服务方式,这其中的酬银标准也是不同的。
当家方知柴米油盐贵。
以前觉得莫墨嬷嬷太过势利苛刻,如今当我一本正经地教导姐妹们该如何尽心伺候客人们,要让他们陶醉在温柔乡中、以欢喜阁为家,尽量多从腰包里掏出银两来时,心中不禁在感慨自己已越来越有莫墨嬷嬷之风了。
但惟有这样,才能让欢喜阁生存下去,并屹立不倒,姐妹们才有安生立命之所。
所以我并不以为耻。
这年头,脸皮值几个钱?能当面皮吃么?!
汝嫣与青瓷分站在我身后,看着我颇俱权威地教导新来的姐妹们,她们的美眸中不禁含着笑意。只有她们两人知道,刚来欢喜阁时,我有多么不甘与抗拒,有多么木讷与青涩。
那时的我,甚至自杀过,只是没死成。
时间荏苒,我从当初那个满心反抗的稚嫩雏儿已变成如今谈笑自如的青楼老鸨,这只能感慨造物的弄人与神奇了。
汝嫣见我训导完,便笑吟吟地走上前去,道:“九嬷嬷的话,我们姐妹们都记下了。”
青瓷与了了、非烟也含笑颔首。
汝嫣美目眼波流转,又笑道:“我们姐妹们亦只有日以继夜努力,发挥极限潜能,服侍好我们的衣食父母,坚决执行九嬷嬷所训导‘辛苦我一个,幸福千万人’的意旨,才能让客人们削破脑袋蜂拥而至,那我们欢喜阁重震声威便指日可待了!”
一番话说得姐妹们倒兴奋起来了。
她们看着我,笑嘻嘻齐齐应了一声,“谨遵九嬷嬷教导!”
我颔首不语,缓缓从姐妹们的面前走过,但刚转过黄花梨木制成的雕花屏风,我那严肃的面容上便绽开了一朵如花的微笑。
……
承蒙那个神秘恩客所赐,他给予我的巨额嫖资,不仅让欢喜阁得以保持了日常的开支运转,而且还让我有点余钱重新修整了一小部分破败的园子,还添置了些必备的物资,如给客人按摩用的躺椅,还有可以让客人用来泡澡用的大木桶等等。
欢喜阁开始像模像样起来了。
客人来欢喜阁可以听歌看舞喝酒泡澡按摩,既可以发泄色/欲也可以放松身心。
我让美人们对老主顾说,若是他们能发展新客源来,欢喜阁不仅会给老主顾价格上的优惠,而且等他们介绍来的新客人达到一定数目,还会赠送老主顾几次的免费享受。
于是经过老主顾的介绍与推荐,欢喜阁的新客人与回头客逐渐多了起来。
欢喜阁上下整天都忙乎成一团,而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不过,我对自己伺候男人的能力却有一点不自信。
那就是,每回有客人找我陪酒单独与我私聊后,下次便绝对不再找我了。
是我魅力不够么,还是我调情的手段太拙劣,总之,我伺候过的客人,只一次便绝迹了。
因此,我对如何讨好男人严重缺乏信心。
不过,幸好我只是个老鸨,欢喜阁的未来,还是要靠我的姐姐妹妹们。
……
恩客这些日子来得有点勤。
他每次都是上半夜来,下半夜走。
春寒乍冷,不再是花妖了,我竟极度怕冷。
有他在身旁,我经常不自觉地靠近他,蜷缩在他的怀里,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而每逢此时,他总是拥我在怀中,抱得紧紧地,然后他的手便开始在我的身上游移抚摩。
不过,与以前所不同的是,如今若是我不愿意,他也并不强迫我。
也许,他也逐渐发觉强扭的瓜不甜,只有心甘情愿的情事才是最销/魂的?
当然,有时在他霸道而温柔的挑动下,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随着他沦陷下去。
一开始我都是抗拒的,但是随着恩客火热的吻与强烈的攻势,我渐渐迷失了自我,当我从迷醉中醒来,总会发觉自己抱他竟也那么紧。
我眼上蒙着锦帕,看不见欢爱过后他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脸上肯定是火红一片。
他带着粗糙感的手掌在我光/裸的躯体上游走,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栗喘息。他的吻总是带着火苗,在我身上点燃了隐伏的火种。
我们紧紧抱着,身心相贴,长发纠结,一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漫的长夜。
每当我们紧紧纠缠、互相融合在一起时,我那颗空虚寂寞的心竟没有那么空洞与哀伤了。
也许身上的欢娱确实能填补心灵的伤痛?!
他是那么像“他”,同样的强悍与不容他人抗拒,他们相像得让我的心都痛了。我总是将他当作了“他”,总是自我催眠他就是“他”,放纵自己沉沦下去……
于是我也越来越有点如饮鸠酒般,依赖于这种不切实际虚幻的温暖与抚慰了。
窗外有细雨敲打着窗棂的声音,沙沙作响,空气清冷寂寥。
当他起身穿衣要走时,我竟没来由有一丝依恋,不想让他走。我拉上锦被盖住光/裸的身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但是,他只是一个恩客,我的金主,我怎么会对他产生依恋的情绪!疯了我!
我赶紧从枕上转过头,将背朝向他。
他听见了我的轻叹声,因为我听见了他“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停止了。
屋里静默了一会儿,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了。接着我身后的被子被掀起,一具滚烫的男性躯体钻了进来,紧紧地贴上了我光/裸冰凉的身体。
原来方才后起的声响是他脱掉衣服的声音。
我不禁低呼一声,羞红了脸,被他重又从身后抱住,他的健壮的胸膛紧贴着我光滑的后背。
他将他的下颚抵在我的头顶,将我拉近,要我像只慵懒的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
我稍稍挣扎了一下,便顺从了我心里的念头,向后靠在他宽阔而温暖的怀中,我们两人都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拥抱着。
半晌,我想挣开他的怀抱,我的鼻息里都是他身上阳刚的男人味道,而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炙烤得我满脸通红。
我拉开锦被想起身,而却被他从背后一把扯住,拽进了怀里……
……
恩客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他一伸手捉住了梅廿九白皙柔嫩的藕臂,不顾她的挣扎抗拒,硬生生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
接着他将梅廿九柔若无骨的娇躯压倒在床上,一只手按住她双手雪白的皓腕,让她无法挣扎捶打,另一只手开始在她身上游移捏弄……娇媚而羞涩的她天生有种魔力,让他无时无刻都想要她。
梅廿九羞怯地想拉住身边的锦被盖住自己光裸的身体,但恩客却已经重重压在她身上,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欲望在迅速勃/起,坚硬地抵在她的小腹上。
她握紧小拳头捶打着他宽阔的脊背,羞不可抑,低声道:“放,放开……”
他看着她娇怯美丽的动人模样,忽然听话地放开了她温软的美体,他出了神的注视着她,眼神闪过一丝挣扎之色。
她一双玉桃般娇滴滴、水灵灵的雪乳,在她微微的颤抖中无所遁形,她光滑细嫩的肌肤闪动着晶莹粉红的光泽,尖尖圆圆的蓓蕾微微的向上翘起,那蓓蕾顶上小巧浑圆的嫣红两点,犹如漫天白雪中的两朵怒放的红梅傲然屹立在清冷的月光下。
他的视线顺着她挺翘的美臀、修长笔直的大腿一直看到柔软滑腻的小腿及小巧玲珑的脚踝,她身上的每一个关节仿佛都是用完美的线条勾画出来的,精雕细琢,那柔和曲张的线条不自觉的流露出诱惑和性感,每一个弯曲弧线都展示着无限的完美,透着少女的羞涩同时也饱含着成熟女体的妩媚来。
她凹凸有致的完美曲线,勾魂般地吸引着恩客的那双眼与那颗心,让他的心跳加速。
他深邃的眼中燃烧着欲望,难以克制地,他向着她柔若无骨的胴/体紧压了下去,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她完全赤/裸的雪白胴/体立刻被另外一具赤/身裸/体的健美身躯紧紧包围了。
他结实有力的双臂紧紧拥抱着梅廿九柔美的娇躯,强健而富有弹性的胸膛没有丝毫间隔的贴着梅廿九光滑丰满的胸脯,他腹肌块块隆起的小腹紧紧靠着她柔软平滑的小腹,两个人赤/裸的身躯紧紧搂缠在了一起……
恩客看着怀中光/裸美丽的梅廿九,低下头吻在她修长洁白的玉颈上,然后拿捏住力道狠狠的咬了一口,她娇嫩的肌肤微微带着夏天盛开的荷花清新的味道。
梅廿九低叫一声,他感觉到她在他身下战栗颤抖着,便伸出舌头开始轻舔着她如玉的脖颈,顺着她小巧的耳垂、性/感的锁骨,然后向下转移到她高耸的胸脯上……
他含住了她胸前的蓓蕾,开始吮/吸舔弄,同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饱满的丰胸,她美丽的胸/部在他的粗糙的大掌揉捏下绽放出不同的形状来,他满意地看着她在他肆意的挑/逗下,全身颤抖蜷缩成一团,如花瓣的樱唇中也逸出了诱人的轻吟声……
她羞怯的呻吟声顿时让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而想深深占有她的欲望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驱使得他不禁也低低呻吟了一声,他迫不及待地分开她两条修长的大腿,在她双腿间柔滑娇嫩的妙处逡巡摩挲半天,终于找准方向,他搂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猛一沉身,便携着昂扬的欲望,长驱直入到了她的体内……
他先是动作轻柔,而后在翻山倒海的欲望下,便开始势如破竹,酣畅淋漓,纵横驰骋地在她身体里狂野律动起来……他一边在她的身体里疯狂地抽/动,一边不停地亲吻着她的身体,她白皙细嫩的肌肤腻若凝脂,滑不溜手,汗水不停从他身上流下,滴落在她高耸起伏的胸脯上……
梅廿九柔若无骨的纤腰如风中柳絮,随着恩客的重撞猛击而颤动,在他狂野的侵占肆虐下,她分开在他身体两边的玉润修长的粉腿微微发颤发抖,而千娇百媚,清秀美丽的绯红玉靥也娇艳如花。
看着身下如春水般柔软的梅廿九,听着她媚人的呻吟声,恩客感觉销/魂直蚀骨,他粗重地喘息着,呻吟着,不停地向着她进攻与索取……两人粗沉的喘息和娇媚的呻吟声,交相辉映,带着无尽的诱惑,疯狂地冲击着彼此狂乱震动的心脏。
眼前似绽开火树银花,春色无边。
恩客咬着牙,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住想要爆发的欲望,可是越是刻意的压抑,那种快感越是强烈,他强健高大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竟然情不自禁地加快了冲刺的频率。
他看着她在他身下战栗着全身绵软达到了高/潮,而后他的欲望才终于爆发,一股股灼热的精华喷射而出,深入在她的身体里面……
他趴在她身上,两人仿佛一起在这场奋不顾身的欢爱中死去了一般,半天都没有动……只是四肢交缠,紧紧相抱着。
春宵苦短。天空似已开始蒙蒙亮了。
半晌,恩客从梅廿九柔软的胴/体上起身,他坐在床边,怔怔看着她良久。
他浓浓的剑眉微蹙。再照这么下去,他一定会控制不住想要她每时每刻都留在他身边。
如今,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他已经竟然开始控制不住地想她了。
想她身上的芳香,想她柔滑无骨的身体,连她的哭泣与挣扎他都想。
他现在已经为她疯狂而变态了。
可是,不是当初从一开始就注定他要疯狂了么,为她?!
空气中还残留着欢爱过后的气息,恩客穿好衣物,站在床边,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梅廿九,弯下身为她盖好锦被,然后悄然开门,闪身出去。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梅廿九睁开了在锦帕下的那双美眸,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拉起锦被盖住了自己的头……
……
拐角长廊外,梅廿九的随身侍女琉璃束手低着头,不敢抬眼看着恩客。
恩客看了一眼琉璃,淡淡道:“好生伺候着她。”
琉璃慌忙应了,恩客点头道:“相信莫墨指派的人不会让我失望。”
琉璃深施一礼道:“琉璃一定尽心尽力,不负莫嬷嬷,和,和爷的重托,照顾好九小姐……”
恩客看她半晌,方道:“你放心,你家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
琉璃哽咽着盈盈拜倒,道:“多谢爷肯为琉璃一家做主。”
恩客负手道:“不用谢我,你只需按照我的嘱咐去办事就好。”
琉璃感念地颔首,她还未抬起头来,恩客身影一闪,已飞身跃上屋檐,很快便消失在黎明的黑暗中,就如他来时一般,悄然无影踪……
……
梳妆台前,琉璃拿着木梳替我细心地梳理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
我拉紧了身上半褪的长袍,遮掩住胸口露出来恩客昨夜在我身上留下的点点红色吻痕,我不禁晕生双颊。
我看着琉璃灵巧的小手在我头上摆弄,怔怔半晌,我从铜镜中望着琉璃,突然开口道:“琉璃,你可知道昨夜来的人是谁么?!”
琉璃的纤手一颤,手中的木梳差点掉落在地上,她支支吾吾、期期艾艾地回话道:“我,我,小,小姐——我——”
我看着铜镜中琉璃惊惶失措的小脸,不由苦笑一下,道:“琉璃,你不用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说完我将头调转回镜中,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半晌不再言语。
做了人以后,所有离奇的遭遇都让我赶上,现在连琉璃都有事情瞒着我,我这个人做得有点太失败了。
而琉璃低头看着自己穿着绣花鞋的脚,咬着唇也不说话,良久,她抬起头来,看着我,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我的脚下!
我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想要将琉璃搀扶起来,但琉璃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她似鼓足了勇气,开口说道:“小姐,我——”
章节31
琉璃一双明亮的眸子已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欲语泪先流。
她哽咽着道:“小姐——琉璃也知道瞒着小姐是不对的,小姐一向待我如亲姐妹,可,可——”她流着眼泪跪伏在我脚边。
我闻言蹲下身来与她面对面,我直望着她的眼睛,道:“琉璃,这么说,你,你竟知道那人,那人是谁了?!”
琉璃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半晌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面色煞白,握着椅脚的纤指关节因用力已泛白。
琉璃抬起眼,怯怯道:“小姐,请原谅,原谅琉璃,非,非琉璃不想说,实是,实是不能说……”
我沉默半晌,叹息一声,将琉璃从地上搀扶起来,我苦笑道:“琉璃,你不说也罢,我知道你必有你的隐衷……”
不久前的那晚恩客来时我有呼救过,琉璃本应出现的,但她知而避退,说明她事先早已明白我房中有客人,并且清楚这位客人是谁,不然凭着她对我的爱护,她定会冲进房中保护于我的,而不会任由恩客对我为所欲为。
先前莫嬷嬷在时,每逢恩客要来时,她定会先谴开我身边的丫鬟,丫鬟中就包含当时的小琉璃,而让我独自一人等着恩客的到来,无论我房中发生任何动静,绝没有人来打扰。
如今琉璃也开始如此,难道莫嬷嬷生前对她有交代?!
这个恩客究竟是谁?他的权势真的这么大么?
刹那间我感觉自己就像只渺小的蝼蚁一般,随时可以被恩客一手捏死。
他操纵着我所有的一切,我插翅也难逃。
琉璃垂泪道:“琉璃有愧小姐的厚爱,我,我……”
我将头调过一边,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回过脸来,我强笑道:“傻丫头,这也不能怪你……”话虽如此,我的心中却充满了失望。
但是失望又如何?
琉璃既不肯说绝对有她的苦衷,若是真的逼她说出真相,反倒连累了她,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茫然地走到梳妆台前,风从窗外吹进来,吹乱了琉璃刚帮我梳理好的青丝。
我拿起台上的木梳用力攥在手中,木梳的尖齿深深戳进我的掌心,琉璃见状忙夺过我手中的木梳,拉过我的纤手一看,我如玉的掌心中已有几道微微的血痕。
琉璃哭泣着道:“小姐,小姐,你何苦这样,我——”
她看着我半天,忽道:“小姐,我,我这就告诉你罢,那,那人,便是——”
她话还未讲完,我已轻轻抬手阻止了她。
恩客是谁,我自会去寻找答案。
从恩客每回神秘的出没以及让我蒙上锦帕的行径来看,他应该是极为忌讳被人发现他的身份的。我若是从琉璃口中得知了他是谁,按照我的个性,我不以为我能装作若无其事。
而且倘若被他知晓是琉璃泄露了他的秘密,那琉璃就该受无妄之灾了。
我不能让琉璃为了我而受到什么处罚。
这些年我身边真心对我好的人不多,我不希望因为我又让一个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反正,我一直是恩客的俎上之肉,就任由他宰割罢了。
况且知道了有何用,我的清白早已失去,而且现在他还是我的入幕之宾,知道他是谁只会徒添烦恼,何必如此强求?!
但,若是对恩客全然一无所知,我又心有不甘,如哽在喉。
我心乱如麻,全无头绪。
……
正和琉璃无言泪眼相对时,一个小丫鬟一路碎步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精致的请帖,腼腆地对我笑道:“九嬷嬷,白将军又给您发帖子了,将军府上有人来,要奴婢一定要将这帖子交到嬷嬷手上,那人说了,将军有交代,请九嬷嬷务必赏光,前去助兴。”
我接过请帖,素色雅致的帖子封套上写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几个苍劲大字:“欢喜阁梅廿九亲启”,我将封套中的帖子打开,里面是带暗纹的素色小笺,上书意思是“柳回青眼,桃报春靥,正是春光正好时,将军府将办烟花三月赏花会,务必请九姑娘前来赏花助兴”云云。
我拿着帖子,默默无语。
如今有关花的一切是我的软肋,因为它抵达了我的内心深处,触及了我麻木生活下灵魂的痛处,让我黯然神伤。
让个曾经是花妖的人去赏花,岂不是触景生情,往伤口上撒盐么?!
但这花会还是要去的,因为我现在已经是人,是人就要遵守人的处世规则。
我们要趋炎附势,要察言观色,要奴颜婢膝,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卑微地生存下来。
我淡淡地对小丫鬟道:“我知道了,你给将军府来的人回话说,多谢将军的一片美意,梅廿九定当前去助兴,还有,顺道叫青瓷打赏了他去。”
小丫鬟低声应了,便退了下去。
琉璃望着我,还要再说什么,我叹了一口气,道:“琉璃,来帮我挽个发髻吧。”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桃花李花枝头春意闹,仿佛在一夜间,红了桃,白了李,像织锦,花团锦簇,又像山水画,浓妆淡抹总相宜。
白将军的花会就办在将军府的小山坡上,宾客游人如鲫,人声鼎沸。
满山坡的花枝缀玉,缤纷怒放,姹紫嫣红。
俨如粉黛的桃花,洁白似雪的梨花,灿如黄金的迎春花,花瓣红的香醇,白的清雅,黄的脱俗,一齐嘟着嘴儿笑。加上香车美人,衣香鬓影,更是美不胜收。
白将军已叫人在一片桃花林中摆好了宴席,地上铺了红毡毯摆上了小方桌,上面摆满了时令果蔬,特色小点,当然醇厚甘香的美酒必是不可少的。
文人墨客、英雄雅士、如花美眷早已在桃花林中围坐成一圈,三三两两,低低窃语,细细赏景,或作画,或吟诗,或赏花,或饮酒,或插科打浑,一片融洽热闹景象,真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好一幅桃花树下的踏春图。
白将军在帖子上并没有要求我多带人来,因此我便只带着琉璃单独赴会了。
临出欢喜阁时,汝嫣站在我的房门边瞧我半晌,一张俏脸突然有点羞红。
我瞥见她难得一副腼腆羞涩的样子,便笑道:“汝嫣,有何事么?”
汝嫣犹豫了半晌,才将身后的纤手伸到前面来,她长长如青葱的手指紧攥着一封信笺。
琉璃一边为我披上一件素白色的长外袍,一边笑着问汝嫣,“汝嫣姐姐,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汝嫣低下头去,俏脸微红道:“你,你们不是要去赴花会么?那,那能遇见不少文人墨客吧?”
我颔首微笑道:“是,所谓赏花会,无非就是吟诗作画的赏花之事,怎么了汝嫣?”
汝嫣低着头,轻声道:“那,那你们就能见到那位叫沫连水的公子了?”
“沫连水?”我仔细在脑中回忆起这个人的模样,道:“他是我们欢喜阁的客人么?”
汝嫣红了脸道:“不是,曾经在一个宴会上见过他。”
我“哦”地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汝嫣,汝嫣看见我脸上戏觑的微笑,不由羞窘地扭转了身,道:“哎呀,阿九,你——”
我笑着便不再捉弄她,道:“天下谁人不识沫连水,他是大名鼎鼎的诗人,才高八斗的青年才俊不是么?!”
汝嫣的脸上有一丝如梦如幻的光芒,她低声道:“他的确是个才子……”
我微笑道:“汝嫣你突然提起他,可是有什么事么?”
汝嫣点点头,含羞地将手中的信笺递给我,道:“我,我写了一首诗,想,想让让他指教一二……”
我接过信笺,看看汝嫣,抿着嘴笑,道:“你为何自己不去?”
汝嫣如玉的脖颈已经红透,她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你,你帮我交给他,好么?”
我点点头,将信笺放入长长的衣袖中,道:“那好,我就帮你把信交由他。”
汝嫣抬起螓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便凫娜地出了房门。
我望着她纤细的身影,捏着袖子里的信笺,悄然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
“九姑娘,尝尝这新上的枇杷果子……”将军夫人阮静桥微笑着,从面前的桃形龟纹银盘里拿起一个橙黄色的果子,递给我。
我连忙躬身谢过,接过果子。这枇杷是南方特有的珍稀水果,因形似琵琶而得名,其果肉柔软多汁,酸甜适度,味道鲜美,被誉为“果中之皇”,因为比较稀罕,所以身价不菲。也只有在将军这样的达官贵人府邸中才能见到。
我拿起枇杷果子一看,果子通体圆润金黄,上面还带着一层微小的白绒毛,煞是可爱。见我喜欢,将军夫人阮静桥笑道:“尝尝罢,很甜的。”
我含笑着点了点头。琉璃帮我剥了一个,一尝,果真汁多味甜。
阮静桥美目流转,望着我出神。我觉察到了,转过脸,正好与她的视线相对,她掩饰着又将桌上的刻花鎏金盖碗推到我面前,道:“来,九姑娘,这些点心也不错。”盖碗里装的都是精致的糕点与蜜饯。
我赶忙笑道:“不敢有劳将军夫人,阿九谢谢了。”
阮静桥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早晚都是自己人……”话一出口,她有点发觉不对,便含笑不语了,但眼波却还停留在我身上。
我不知将军夫人话中的含义,便也笑笑不作声。
今儿打一来将军府,我便被将军府的管事刘浩哲安排在将军家眷的这桌上坐下,更让我觉得讶异是,将军夫人阮静桥还非拉着我要我坐在她身边,而绝绝与白子莲则一直脸带笑意地望着我。
不是叫我来陪客人的么?怎么会和将军的女眷同坐了一桌去?
我觉得自己的身份不能堂而皇之地与她们平起平坐,于是连忙站起便要另寻他座。
但绝绝拦住了我,她望着我,声音清脆如黄莺,道:“九姑娘,你就好生在此坐着吧,这是将军的意思,今日你也是客人呢。”
我正还待推辞,阮静桥柔声道:“九姑娘,你坐下吧,将军吩咐过了,今日纯粹是让九姑娘来赏花,不是来陪客的,你不必多虑。再说,咱们坐一块儿聊聊家常有多好。”
我听了她们的话,不由还是带着疑虑望向不远处正在招呼客人的白若愚将军。
白将军站在一棵高大的桃树下,正与一位客人正在寒暄,他感觉到了我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回过脸来,见我正瞧他,便颔首朝我微笑,他的身形高大,眼神明亮,牙齿洁白,端的是一表人材,并不似寻常武将那般五大三粗,倒有几分文士的翩翩风采。
我含笑向他微微施礼,但心中却有点奇怪,将军今日不叫我来陪客,到底是有何打算。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就听从安排吧,我便款款落座,坐到将军夫人阮静桥的身边。
白子莲望着我正拿着枇杷的手,道:“阿九姑娘,你的一双素手很美呢,你也弹琴么?”
我含笑点头道:“是的,不过甚少弹,我们欢喜阁专门有位琴师,名为容子佩,她的琴也弹得好。”说完,我看着白子莲,道:“我听过白小姐弹的琴,很是悦耳动听……”
白子莲娇憨地笑着,偏着脑袋问:“真的么?”我点点头。
她那张俏脸微红,绝绝在一旁笑道:“总算有人夸了,瞧把你这小丫头给高兴的。”
白子莲偎依在阮静桥的身边,娇羞地将脸埋在阮静桥的肩膊处。
绝绝望着我,今日她身着一件玫红色的宽袖对襟衫,腰间系着深红色的丝带,称得她明艳动人,她的眉梢眼角流露着万种风情,与身着淡绿春装、娴雅文静的阮静桥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不禁在心中赞道,白将军好福气,妻妾都如此出色,该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吧。
正想着,突然感觉有人在看我,我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回望,却是白将军。被我逮了个正着,他的一张俊脸似乎有点发红,他有点尴尬地调转开头。
我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四处张望了。
绝绝沉吟一会儿,对我道:“九姑娘,绝绝想冒昧问一下,那日洛王爷——”
我听到“洛王爷”三个字便浑身一紧,但还是强装镇静,听着绝绝将话讲下去。
绝绝望着我又瞟了一眼正竖着耳朵听的白子莲,道:“请九姑娘莫要见怪,绝绝只是对于那日洛王爷突然将九姑娘带走一事有点好奇,能让洛王爷在听琴的半途,撇下众人而去的人,想必与洛王爷关系非浅——”
言毕,她试探地看了我一眼,我低垂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半晌,我勉强抬眼一笑,道:“那日阿九不告而别还请夫人们见谅,洛,洛王爷将阿九带走,是,是因为阿九冒犯了他,所以——”
一旁静静倾听的阮静桥突道:“九姑娘这么温婉可人,又怎会得罪了洛王爷?”
我苦笑一声,没有作声。
绝绝一双妙目在我脸上逡巡半晌,想要寻找出点端倪来,但见我低垂着眼帘,一时也无法追究询问下去。
末了,她笑道:“人都说女人的心海底的针,依我看哪,男人的心才是笼罩在云雾中的,就连这般冰雪聪明的九姑娘也有猜不透男人的时候,你们说,那我们这些愚钝的岂不是更没了活路……”
白子莲“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小嫂嫂,我怎的觉得你说得就像个怨妇似的?”
绝绝瞄了白子莲,半晌不言语,突然却也笑出声来,道:“好吧,算我是怨妇好了,过会儿等洛王爷来了,我倒要看看你心里怨不怨?!”
白子莲羞红了脸,期艾地说不出话来。
阮静桥也笑道:“妹妹莫要害羞,你正好可以将那日他未听完的曲子弹予他听……”
白子莲掩住一张红透的俏脸,不依道:“两位嫂嫂,你们总要取笑人家!我不是说过了么,人家,人家只是觉得他,他是英雄,所以,所以……”
绝绝与阮静桥互望一眼,都忍不住含笑摇头。
阮静桥道:“好妹子,嫂嫂不捉弄你了,不过等会儿洛王爷来了,须得请你去带他四处逛逛园子才好,以尽地主之谊。”
白子莲的如玉雪白的脖颈也红透了,她娇嗔跺脚道:“嫂嫂们,你们——”
绝绝嬉笑道:“好么,好么,不说了,等客人来了再说吧。”说完用一双妙目扫了我一眼。
而我低垂着头,心里一紧,手里的丝帕被我揪在手心,手指缠绕着不停扭转。
怎么,他,他也要来么?!
那,那我,我还是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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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32
我看着手中的丝帕,几次想站起离开,却又怕这么匆匆离去会扫了白将军与夫人的兴,可是那个人等会儿就要来,我,我决计是不想见他的。
何苦再见他,想让他再次当众羞辱我么?想让自己还未痊愈的心再次淌血么?
不,我不想再见到他了,我要离开。
我咬着下唇,心中忐忑焦急得连身上也微微发热,如坐针毡。
将军夫人阮静桥发现了我的异状,关切地询问我道:“九姑娘——,不舒服么?怎么面色这般苍白?”
我朝她微笑道:“没什么,可能昨晚吹了点风,有点头昏。”
绝绝看着我,道:“那九姑娘可要到客房中歇息?”
我摇摇头道:“谢谢绝绝夫人,我,我——”
绝绝看着我,美目里闪过一丝慧黠,她笑道:“九姑娘,若是不舒服就先歇息会儿,不过可不能半途溜走了呵,否则我们家的将军就该惟我们是问了,你可是他请来的贵客呢!”
我咬着下唇,不由有几分窘迫,我的那点心思竟然被善于察言观色的绝绝发觉了。
我牵动嘴角,勉强笑道:“绝绝夫人说笑了,阿九何德何能,竟让将军与夫人们如此垂爱,实在惭愧……”
绝绝看着我笑道:“九姑娘过谦了,你既美丽又聪明,我看喜欢你的人有很多呢……”说着,她朝着白将军的方向,眯起如丝的凤眼,捉狭地笑道:“那不正有一位么!”
绝绝说得如此直接与明白,我顺着她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白将军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也正往这边望来,我与他的目光相接,我见着他的眼中有柔情有希冀。
我的心一懔,不由开始揣揣起来,刹那间便明了白将军让我坐在他家眷之中的真正用意了。
可是,这,这,却不是存心要让我忐忑与尴尬么?
我站了起来,红头涨脸,朝将军夫人阮静桥、绝绝以及白子莲深施一礼,道:“夫人、小姐,阿九今日身体抱恙,突然觉得有点不适,请夫人小姐原谅,阿九先想回去休息,改日再来登门谢罪……”
将军夫人阮静桥伸过纤手,轻轻搭在我的手背,发觉我的手冰冷,便怜惜道:“九姑娘,若是身体不适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绝绝打断了,绝绝对着我道:“九姑娘,你这么着急着要走,是否是我们太无趣,让你在此憋闷得慌罢?”说着掩袖咯咯笑了两声。
我闻言赶紧道:“不是,不是,绝绝夫人何出此言?阿九抱歉,实是我——”
白子莲站起用一双柔荑握住我的手,诚恳道:“九姑娘,你不要走,过会儿我弹琴与你听好么?”
我看着白子莲天真而恳切的俏脸,一时想不出任何可以推托的理由。
正怔神之时,我的胳膊已被绝绝挽住,她笑着对我说:“来,九姑娘,我带你四处走走透透气,这样你就不会头昏了……”
说话间,已拉着我起身带着我向白将军走去,我还来不及落荒而逃,便被她拉到白将军跟前。
……
绝绝将我推到白将军的面前,笑道:“九姑娘来了半天了,总不能不和将军打声招呼就走罢?”
“哦,怎么,你要走?”白将军闻言看向我问道。
“我,我觉得有点不适,想先行告退——请将军恕罪——”我低头嗫嚅道。
“是么?是哪里不适?严重么?”白将军言语里有着关心与急切。他看着我,情不自禁便伸出手来,想扶住我的肩头,但手刚一伸出,便意识到什么,忙收了回去。
“不,不碍事,多谢将军的关心——”我不敢看他那双明亮而关切的眼睛。
绝绝在一旁掩袖笑道:“阿九妹妹,还是让将军带你到处走走散散心罢,不定待会儿病就好了,今儿天气这么好,不去赏花可真是可惜了。”说完朝白将军打了个眼色。
白将军倒有几分局促,他看着我道:“九姑娘,你意下如何?”
我还没有回话,绝绝已经一手一个将我们扳过身,从后面推搡着我们向前走,道:“将军,您还问什么,就这么去罢——”
……
春光明媚,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白将军带着我在桃花林中漫步,空气中充满着花瓣淡淡的香气,偶尔几声鸟鸣,更显幽静。
在一个赏花视野宽阔的山凹处,我们停住了脚步。身后便是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观景台阁楼,说是临时搭建,但依旧气派精致,可以容纳下不少人在其中观景饮酒。
不过我和将军都没有进去。
将军说过,他和我一样,都喜欢融入到自然中,不喜欢被羁绊于一处看风景。
一阵清新的微风吹拂,我微闭上眼睛,思绪在一片花海中翱翔,一股淡淡的哀伤与痛楚从我的心底深处慢慢泛了上来。
桃红又见一年春,肠断花树欲尽头。
花依旧,而我却孤单地在这个花季里日渐凋零,一颗心失落得再找不到回归的方向。
终究还是宿命么?亦或是我的孽障?
参不透,也挣不过。
默立半晌,我扑扇着长睫毛睁开了含泪的眼眸,却见一双深沉而温柔的眼睛在望我。
我的脸色微红,白将军有点局促与失措,他清清嗓子,道:“今年这花开得不错。”
见我没有答腔,他接着说道:“小时候我天天就指望着这花赶紧凋谢了去……”
我抬起眼,眼中有询问。
白将军忽地笑道:“花谢了,不就长果子了么?长果子了不就可以吃了么?”
我不由掩袖一笑,白将军看着我,叹道:“你可算是笑了——”
我的笑容一凝,白将军又道:“看着你一副蛾眉紧锁的模样,为何总让我揪着心?”
我低垂下眼帘,他伸出手来,轻轻将我的脸抬起,深深地看进我如水的眼眸里去。
他的眼里有惊艳与迷恋,怔怔半晌,他才从失神中惊醒,对着我说道:“知道么,此时的你应用这句诗来形容: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媚,若将人面比桃花,面自桃红花自美。”
我红了脸,将头一偏,轻轻晃开他的手,道:“将军过奖了……桃花那么美,阿九怎敢妄自与之争艳?”
白将军低声道:“你,比桃花还美……”
我避开他火热的眼光,轻声道:“将军,我们,我们往回走罢……”但他却没有答话,只是伸过手,握住了我的一双纤手,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
我连忙要将手抽回,但他牢牢握住不肯放手,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他却一直向前靠近我,直到我的脊背靠在了一颗老桃树粗糙的树干上,他才止步。
他低下头来,鼻息就在我的脸畔,他轻声低语道:“怎么,你怕我么?怎么一直在逃着我,躲着我?”
我低头不敢看他,只是低声道:“将军言重了,阿九并没有逃着躲着你——”
他轻笑一声,道:“是么?可是你知道么,你逼开我时,我的感觉就好比我是大灰狼,而你是一只小白兔,时刻警惕着我——”
我抬起眼看他,他英气逼人的俊脸上笑意盎然,我红了脸,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放开了手,他低声道:“我不勉强你。”
我正要答话,却突然被身后阁楼里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哎呀,怎么就松手了?只差一点就大功告成了呀!”
白将军也蹙着剑眉望向说话的人,阁楼里笑嘻嘻地出来了一个清秀的男子,一身月白的长衫随风飘逸,如墨的长发用玉环箍住,眉梢眼角间俱是狂放不羁的气质。
清秀男子手中提着一把笔,望着将军与我,俊秀的脸倒带了几分懊恼:“正在此作画呢,只差一点就将你们画好,谁知将军竟放手了!”
白将军看清了来人,不由笑道:“沫连水,原来是你!”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子沫连水!我看着他,红着脸朝他施了一礼,而沫连水则笑着朝我颔首。
沫连水上下打量着我,笑着道:“相必姑娘就是欢喜阁的九姑娘,久闻艳名,今日得见,果真惊为天人。”
我牵动嘴角笑笑,没有应声。
白将军问沫连水:“你作画便作画,为何将我俩给画了进去?”
沫连水笑道:“满目繁花似锦,英雄美人不请自来,偏入了这景,不画出来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白将军眼睛一亮,道:“真的画了么?那给我看看。”说着便要往阁楼里走去。
沫连水看着我,道:“九姑娘可否愿意看我画的你?”
我含笑点头,却有点羞赧,不知沫连水这个风流不羁的才子,会把我和将军画成什么模样,天哪,千万不是春宫图才好。
我探手入袖,摸着袖中的信笺,心中暗想这信何时交由他才妥当。
沫连水已作了请入的手势,我随着他进到了阁楼里,才一进去,我不由目瞪口呆。
原来阁楼里满是人。
见白将军与我入内,众人都立起,朝着我们作揖微笑,白将军很快从惊愕中恢复了常态,与他们寒暄说笑,只有我觉得自己全身都羞怯地发热。
幸亏方才没有与白将军有过多的亲密动作,否则不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活生生出演了一出暧昧的好戏?
还没有彻底从羞怯的感觉挣脱出来,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在呼唤着我的名字:“九姑娘!”我听着有点耳熟,转头一看,原来是莺燕苑的头牌赵如姿。
她美眸清亮,粉颊樱唇,一身嫩黄的纱衣,外罩宝蓝的大氅,飘飘如风,美丽脱俗。
赵如姿看着我,笑道:“几日不见,九姑娘倒更标致了些。”
我笑着摇摇头,道:“哪能及得上姐姐——”赵如姿款步过来,握着我的手,道:“你要这么说,我可要自惭形秽了。”
我笑道:“姐姐今日也来赏花么?”
赵如姿俏脸一红,朝着沫连水努努嘴,道:“还不是为了他么?!”
我正诧异,沫连水已在画案边叫道:“如姿,快帮我研墨来!”
赵如姿脆生生应了,便凫娜地走至沫连水身边,伸出纤纤玉指,开始为他磨起墨起来。两人偶尔目光相对,却是脉脉含情。
我捏着袖中的信笺,心倒是有点凉了半截。
正出神中,本在低头看画的白将军突然抬眼望向我,作手势让我也走至他的身边。
我过了去,却看见画案上平铺着一幅丹青,画中的繁花团簇,色彩艳丽,画工细腻,如梦如幻的背景中,有一对俊美的男女在执手含情对视。
画中的男子一身玄色长袍,丰神英气,表情柔和,而画中女子则一身素白裙襦,如云的秀发低挽,眉如远山,目如秋水,樱唇不点则红,虽是一身素装,但在满山绚烂的花树下,却更显飘逸脱俗。
这一对画中人眉目传情,形象鲜明,栩栩如生,看得周遭的人是赞不绝口。
白将军看着我,嘴角也含着笑意,我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沫连水看着我和白将军,笑着将丹青上的人物补画全、润色,然后从画案上的贴花白瓷高足钵中抽出一支笔来,提笔蘸饱了墨,在画上开始题诗,诗云:“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自多情;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他写的是楷书,落笔峻峭险劲,法度森严,于平正中见险绝。
能诗能画能写,沫连水果然是城中第一才子,莫怪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喜欢了。
白若愚将军赞道:“画好,字也好!”
沫连水笑道:“将军,如此美人在此,不如你也来题诗一首如何?”白若愚凝神片刻,望了我一眼,浅笑道:“也可。”
说完,他从赵如姿的纤手中接过毛笔,接着在沫连水的诗后题上:“凭栏人向东风倚,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落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沫连水抚掌笑道:“好,好,如此一来,便完美了。将军的草书用笔变幻莫测,纵横跌宕,勾连回环,顿挫起伏,有若天成。沫某佩服佩服!”
白将军朗声大笑,道:“不敢不敢,白某在大诗人面前献丑了!”周围顿然笑声赞许声一片。
白将军看着沫连水道:“此画就给了我吧?”
沫连水偷眼看我,却戏觑地瞧着白将军道:“不成,这画我得留着。”
白将军道:“为何?”
沫连水笑道:“我要用来讨美人欢心,不可么?”
白将军倒是有几分发急,道:“沫连水,此画你就给了我吧。”
沫连水斜睨他一眼道:“那,将军得拿百坛上好的甘露美酒来换!我要那‘桃花美人’三十坛,‘琼花露’三十坛,‘竹叶青’二十坛,‘秋自露’二十坛,何如?!”
白将军沉吟片刻,笑道:“沫连水,前面你所说的美酒倒没有问题,至于‘秋自露’,你是故意的吧,明知将军府每年只出三十坛这种陈年佳酿,你却要去了一大半!”
沫连水哈哈笑道:“那要看将军你是觉得画重要呢,还是美酒重要?”
白将军看着沫连水,佯作咬牙状,道:“成交了!”
沫连水得意地仰天大笑,对赵如姿道:“看样子这白将军是愿意为美人一掷千金了!如姿,这下咱们有段时间可以不愁酒喝了,哈哈——”
赵如姿美目顾盼,瞧我一眼,便抿着嘴儿笑。
众人正在热闹间,突听得白子莲清脆的声音从阁楼门口传来,“噫,原来这里如此热闹?”
说话间,白子莲苗条纤细的身影已经婀娜进了门,身后还跟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她一进门,喧闹的人群中立刻安静了下来,不是为她,而是因为白子莲身后的男子!
那男子长身玉立,英俊挺拔,华贵却魅惑,虽然总带着一副懒洋洋的神情,但周身却散发着一阵冷意,让人不敢正视他,而折服于他的威慑之下。
他便是洛宸天洛王爷。
见到众人朝他行礼,他淡淡一挥手,道:“免了吧。”然后环顾四周,道:“何事如此热闹啊?”
白将军迎上前去,笑道:“洛王爷大驾光临,白某蓬壁生辉!方才是因为沫连水为白某作了幅图,众人正在研讨指教,没料到王爷便进来了。”
洛宸天“哦”了一声,道:“是什么图,让本王也瞧瞧。”
白将军瞧瞧我,有点作难,但沫连水已上前将洛宸天引自画案前,道:“王爷请看,便是这幅图,请王爷瞧瞧这画与白将军及九姑娘可相像?画出了那种韵致没?”
听到“九姑娘”三个字,洛宸天蓦地抬起头来,扫了我一眼,眼里的冷冽让我不禁往人群后退缩了一下。
洛宸天仔细看了看图,又看了看画上的题诗,道:“恩,不错,画好,人也美,确实是丹青精品。”
沫连水笑道:“多谢王爷夸奖。”
洛宸天转向白将军,淡然道:“看不出来,白将军竟也是能文能武之人,诗题得不错。”
白将军低声道:“不敢当,白某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洛宸天道:“白将军自谦了,看画中,白将军与九姑娘倒是天生的一对,只可惜本王晚来一步,错过了如此的浓情蜜意……”
白将军的俊脸有点发红,倒也不知如何回应洛宸天。
洛宸天言毕,远远地看着我,众人看着他嘴角含笑,魅力四射,如沐春风,但我却从他那双不笑的眼神里发现了他藏在微笑表情下的森然冷意。
洛宸天见我怯怯地低下头,便将目光移向白子莲,笑道:“子莲妹妹,此情此景,何不弹奏一曲来助兴?”
白子莲娇憨地点头答应,直率纯真的她一向视洛宸天如英雄,满心的崇拜,如今他一开口要听琴,她忙令丫鬟去取琴来以弹一曲。
趁着众人不注意,我悄然随着丫鬟一起退出了观景台阁楼。
我在山坡花林间彷徨徘徊,满树花开,美丽如昨,但阵阵清风吹过,却落英缤纷,满地残红。
远远传来飘渺美妙的琴声,依稀是赵如姿在轻吟浅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
良辰美景奈何天,如姿竟唱得如此哀怨怅惘。
我徜徉在桃花林,在满天缤纷的落英中,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上脑海,让我觉得心痛难耐。
这一番红尘韶念,是谁丢弃了最初,又是谁轻染了流年?
那一片绚烂明朗,是谁妖冶了荼蘼,却是谁虚无了过场!
愁绪无觅处,只得,红了眼眶,瘦了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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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33
一轮皓月当空。
夜晚的将军府,依旧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不同的是因了此次花会,将军府邸对岸的花林中,悬挂起了各色宫灯,有浅米色的、淡紫色的、桔黄色的,散发着梦幻的色彩。
而那些变幻的色彩,让这夜色更加迷离幽静起来,散发着纸醉金迷的韵味。
大堂内,酒已过三巡,酒酣耳热,宾主尽欢。
白将军与洛王爷同坐一桌,两个尊贵的男人把酒言欢,倒也融洽,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洛宸天今日是独自一人前来,只随身带了两个侍卫也狼与锦衣,在他身后站着。
远远地,我捕捉到锦衣的眼神,她朝我眨眨眼睛,我不由朝她露齿微笑。
但随后洛宸天望过来的一道冷酷邪魅的眼神便将我的笑容扼杀了一半,笑容僵在我的脸上很快便逐渐消失了。
我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丝帕,不再朝他看。
这一屋的英雄豪客们杯觥交错,喧哗亢奋,乐不可支。
我身旁不远的桌子上,沫连水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提着青釉凤首龙柄酒壶,逢人便敬酒,不停与人换杯推盏,一张俊秀不羁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一旁观望的赵如姿终于看不下去,她款步上前,低声对沫连水说了句什么,沫连水却嘻笑着搂着她的纤腰,将她揽进怀中,还凑过脸香了她一下,赵如姿连忙推开他,羞红了俏脸。
我低着头,在盘算着汝嫣的这封信有否必要交由沫连水时,身旁却伸过一只端着酒杯的纤手来,白玉杯里盛着琥珀色的美酒,绝绝笑吟吟道:“九姑娘,咱们来喝一杯吧,今儿这酒叫做‘桃花美人’,所以要敬美人一杯。”
我赶忙站起,笑道:“阿九失礼了,理应由阿九敬两位夫人与小姐一杯,承蒙夫人与小姐的照顾,阿九谢过了。”
阮静桥凝望我片刻,含笑着与绝绝交换了眼色,道:“阿九姑娘,我和绝绝都很喜欢你,你这么说,就是太见外了。”
我垂下眼帘,低声道:“阿九身份卑贱,多蒙夫人与小姐不弃,阿九感念不尽。”说着,我举起酒杯,道:“阿九敬夫人小姐一杯,先干为敬。”言毕我端酒遮袖将杯中酒饮尽。
阮静桥与绝绝见此也把酒干了,我们三人相视而笑。
而白子莲瞧了瞧我们,端起酒杯,还未等我们出声喝止,她已经把满杯的酒一口都干了,酒虽醇厚,却也是烈酒,顿时把她给呛得咳嗽起来。
绝绝笑着嗔怪道:“哎呀,妹妹,你倒着什么急呀,酒要慢慢喝才好!”
阮静桥忙轻拍着白子莲的背,怜爱道:“是呀,又没人和你抢,真是个傻丫头……”
白子莲捏着嘴,咳嗽道:“可是,可是,我看嫂嫂你们不是一口气便将酒干了么?”
绝绝笑道:“你比不得我们,我们还是有些许酒量的……”
“是么?那九姑娘也如是么?”白子莲娇笑偏着头看我,我含笑颔首。
可白子莲看着手中杯子,却咯咯笑着叫过丫鬟再给她倒一杯,道:“今儿的酒很甜,好喝。”
绝绝道:“我的小祖宗呀,你可别把它当水一样喝,会醉人的……”
白子莲道:“嫂嫂,今日就让莲儿高兴畅快一下嘛。”
白子莲是英雄世家的后代,骨子里流淌的是豪气与刚强的血液,今夜的美酒飘香与浓厚的欢腾气氛,让她找到了那种“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豪爽的感觉,由此她跃跃试试。
阮静桥笑着摇摇头,道:“绝绝,就随她去吧,难得今日大家这么高兴,不仅莲儿可以如此,咱们姐妹几个,也可趁此机会‘斗酒十千恣欢谑’!”
“可以么?!”绝绝一双妙目里闪着孩童般顽皮的光。
“当然,你忘了我们也曾随将军上沙场,难道还拘泥于这些小节么?!”阮静桥笑道,娴雅的脸上竟也透出一股豪兴。
我不由对将军的两位夫人肃然起敬。
她们外表看起来虽然柔弱,但能随夫君征战沙疆,想必也是女中豪杰,难怪她们对我的出身不以为意,相反言语温婉,友善示好。
原来她们本是英雄儿女,自然不拘泥于世俗了。
绝绝斜睨我一眼,笑道:“阿九,你意下如何?”
我含笑道:“阿九当乐意奉陪!”
绝绝抚掌笑道:“好!”她拍掌唤过丫鬟,让丫鬟去拿过酒筹令,再搬两大坛美酒来。趁着这当口,绝绝又将赵如姿给叫到这桌来凑个热闹。
赵如姿过来给阮静桥与绝绝行了礼,阮静桥微笑着对赵如姿道:“他们男人们有自己的乐子,咱们今儿几个女子不能亏待了自己,也凑个热闹,来乐呵乐呵。所以叫赵姑娘过来,一起也尽兴些。”
赵如姿忙道:“如姿荣幸之至。”
说话间,丫鬟已将酒筹与美酒呈上,绝绝道:“就由我开始,咱们来行酒令,喝酒有个由头喝得也雅致些。”
说着,她伸出纤手,拿起酒筹樽,摇晃着正要开始行令,沫连水却晃悠着过来了,他是白将军多年好友,与阮静桥和绝绝相熟得很,笑着张口便道:“夫人小姐们好兴致啊!”
阮静桥看着他,浅笑颔首道:“沫兄好酒量,今晚尽见你与别人拼酒来着……”
沫连水却苦着脸道:“夫人此言差矣,您不知道,这酒啊,看起来像水,喝到嘴里辣嘴,流到肚里闹鬼,走起路来绊腿,半夜起来找水,早上醒来——后悔!酒,真不是好东西!”
他的话说得女眷们都不禁掩袖而笑。
绝绝笑着道:“沫连水,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哦,今天是谁敲了将军百坛美酒的?竟还在这里呱噪!”
沫连水朗声笑道:“唉,难道小嫂子是替将军心疼了不成?!”
绝绝从嘴里呸了一声,道:“我心疼?!我替将军高兴都还不及呢,不过若是我在场,定不会叫你小子得逞了去!”说着,美眸流转,含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沫连水摇头叹息道:“看我是失策了,为了百坛美酒竟将小嫂子给得罪了!”
绝绝佯装怒状,道:“你知道就好,快罚酒三杯,就恕你无罪!”
沫连水哈哈大笑,道:“那敢情好,正中我下怀,不如这样吧,嫂子,你们行酒令也算上我一个,今日我就在花丛中当一次绿叶吧。”
阮静桥笑道:“想必这个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沫连水颔首点头,道:“对头,还是嫂夫人了解我。”
绝绝道:“好啊,今儿看我不把你灌趴下,我就不收兵!”
沫连水在赵如姿的身边拉了张红木椅坐下,道:“我还求之不得呢,哈哈,小嫂子,咱们一较高下如何!”
一旁的白子莲托腮笑道:“沫哥哥,谁怕谁!”
沫连水朝她吐舌头扮鬼脸,赵如姿摇头叹道:“真是没个正经样。”
沫连水哈哈笑着,附在赵如姿耳边说道:“我要是有个正经样,你还会喜欢我么?!”
赵如姿红着脸,碍于众人在场,便忍住了想掐他的欲望。
……
酒筹樽里有酒筹花风令12根,在筹子的上端分别刻有12种花卉名字,下端刻着该行何令,如何行酒等。满桌合席轮流掣筹,按令上所示的饮酒。
先由绝绝摇酒筹令,抽得一筹,是水仙,令上刻着:衣冠淡雅者饮,行击鼓传花令。
沫连水瞧见,对着我和阮静桥笑道:“嫂夫人衣着素雅,而九姑娘一身素装,此筹当二位饮。”
我和阮静桥看了看彼此身上的衣裳,只得饮了眼前的杯酒。随后,阮静桥用银筷敲着碟子充当击鼓,我拿出一枝琉璃方才摘下的桃花,全席的人开始传花。
阮静桥敲着碟子,绝绝与她作了个眼色,阮静桥的敲击声嘎然而止,而桃花恰好落在沫连水的手中。
白子莲拍掌咯咯笑道:“太好了,现在该沫哥哥吃酒了!”
沫连水拿着花,故作忧郁状,道:“我是人间惆怅客,传花未捷泪纵横!”言毕仰脖将酒饮尽,众女子皆为他拍掌叫好!沫连水朗声大笑,煞是愉悦。
放下酒杯,沫连水又抽了一支花风令,是蔷薇,令上刻着:说笑话讥讽者饮,饮毕说一句笑话。
沫连水拿着酒筹令发呆,众人皆笑,绝绝道:“沫连水,此杯酒非你莫属。”
沫连水摇摇头,道:“难道我的名声这样差么?!”众女子皆笑成一团。
赵如姿托着香腮仰头看着他,眼里满满的都是爱慕的光。
我看着酒杯的酒,悄然为汝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沫连水将自己的酒喝完,接着说笑话。
他立起,负手在身后,驺有介事道:“前不久,我有一个爱喝酒又惧内的朋友对酒友说:“我妻子很厉害,每回我喝酒便不让我进家门。”
那个醉鬼说:“我喝醉了回家,先在门外把衣服脱光再敲门。当妻子打开门,我赶紧把衣服扔进屋里。她看到我一/丝/不/挂,立刻让我进家门。”
第二天,两人相遇。那个酒鬼问我朋友道:“喂,昨天你妻子怎么对待你?”
“咳,别提了!我走到门口,脱光衣服,门开了,我刚把衣服扔出手,这时听见门里传来声音:“请客官们留意了,此马车将驶往闹市集市。下一驿站是花海湖。”
众女眷面面相觑,然后,不知是谁先笑出声,众人一阵狂笑,直笑得花枝乱颤,我笑得伏在桌上,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看来这个沫连水还真是个活/宝/级人物。
我笑着抬起眼,无意间瞥见远处的桌上,白将军正往我们这桌看,他触到我的目光,含笑地朝我颔首,眼里柔情似水。
我避开他的目光,却对上了洛宸天冷冷的目光,他看着我,那张英俊冷酷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我垂下眼帘,不敢看洛宸天,没来由地,有一阵心虚。
可能是喝了美酒的缘故,我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而心跳也有点急。
这‘桃花美人’酒的后劲很大,竟于无形中将人置于醉酒的境地。
……
几轮酒令下来,沫连水与众女子都喝了不少酒,每人的脸上都晕红一片,醉意醺然。
白子莲醉态可掬地抽到一支花风令,竟是梅花。令上刻着:姓梅者饮,为全场最尊贵者舞,全席作陪。
白子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令上的行令大声地念了出来,却引得满屋子一片鼓掌喝彩以及附和声!
我们愕然地转过身去,才发觉不知何时,满屋的人已停止喧闹,众人正微笑看着我们这桌子的人在自娱自乐。
众目睽睽下,我只得站起身,接过琉璃帮我倒满的美酒,慢慢饮尽。
这杯酒下肚,我更感觉全身绵软,头也开始更加晕眩。
我正待要坐下,沫连水却笑着对我说道:“看来注定是沫某与在场的人有眼福,闻说欢喜阁的九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绝,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正好借行酒令,可以大饱眼福,不亦快哉!”
我嗫嚅道:“这,这……”
白子莲倒是兴奋道:“阿九姐姐,这酒令上说你要为全场最尊贵者舞,那可不就是要为洛王爷舞一曲么?!”
绝绝与阮静桥互视一眼,一起偷眼望向白将军,见他正低着头,将手中的闷酒一干而尽。
绝绝低声对沫连水说道:“这个酒令就罢了吧,咱们再来喝酒,好么?”
沫连水却摇摇头,道:“那可不成,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沾了洛王爷的光,怎能错过?”
他看看绝绝,举起手中的花风令,笑道:“不仅是九姑娘要舞,你们一个个也躲不过!你们看,上面写着,全席者作陪。”
绝绝瞪了他一眼,还想再说什么,白子莲却走到我身边,撒娇道:“阿九姐姐,上次你跳的舞我还没有看见,今日你就舞一曲罢,好么,好么嘛?!”
我犹豫了半晌,只得慢慢站起。
我用纤手抵住桌面,撑住自己有点摇晃的身体,睁大迷朦的双眼,朝着洛宸天望去。
远远地,依稀看见洛宸天也正望着我,他线条优美的嘴角在慢慢向上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浮现。
……
我还在怔神犹豫之时,白子莲已叫丫鬟送上了一把形制上有耸肩而狭较为短小的琴来,这琴是她经常在宴席上助兴而弹奏的乐器。
此琴称为“紫漆海月清辉七弦琴”,琴身平首双轸,青玉花形双足,通体髹紫漆,金徽,七弦。侧面刻隶书“海月清辉”,弹奏起来铮铮作响,悦耳深远。
而沫连水则让人将鼓架摆上,他用手拍着鼓奏了一段乐曲,节奏欢快短促,激动人心。
然后他回头望着我们,笑道:“快来,美人们,人生苦短,对酒当歌,别再扭捏了!”
白子莲已坐在琴边,点螓首与我示意,纤手一提一弹,美妙的琴声便从她的手指下流淌出来。
阮静桥与绝绝见此,从丫鬟手中各接过箫与琵琶,也婀娜上场。
一时间,满场手指挥动,琴、鼓、箫、琵琶齐声应和,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鼓点缓慢而轻巧,琴声低柔,长箫清亮,琵琶宛转,情生意动,再加上赵如姿飘渺优雅的歌声响起,“酒香满楼云霄散,落花随酒醉消愁。冬去春来,梦游醒后临仙。暖风吹燕,燕依浮云春归。曾经冬恨锁寒窗,离去断柳最相思,琴弦含泪流成曲……”
听者如痴如醉,如处仙境,如闻仙乐。
我将身上的外袍褪下,露出我一身白色暗花的飘逸长裙,琉璃将我低低的发髻高高盘起,因为没有盘发的固定物,琉璃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根银筷,帮我插在发髻上,随后再替我簪上我那支梅花镶玉珠钗。
随后,她看着风姿绝美的我,抿着嘴笑着说,“去吧,小姐——”
……
曼舞水袖鹤唳舟,粉黛犹湿卷睫盼。
我甩了甩长长的水袖,听着琴声,旋转着徐徐舞进了场中。
我舞动着水袖,时而如“落花流水转折无痕”般的流畅、飘逸,时而如“花光月影宜相照”般娇媚低柔,我用风格独具的水袖舞动挥洒着优美的弧线,舞出赏花人的绝妙风姿。
我的舞姿婀娜、妙曼优美,我的一笑一颦,随着我的呼吸感应、美目盼兮、移动飘闪,在动中有静的舞姿中,展现出如千娇百媚的美感,引得满屋客人的喝彩与拍掌声。
但我已看不清所有人,我的眼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洛宸天。
我不是要为全场最尊贵者舞一曲么?!
那我就尽情地舞动着吧,为我与他的初次相见而舞,为我最后一次想他而舞!
今日在山林花海中,我已想清楚了,从今往后,要将他彻彻底底地放开,我不想再一直沉浸在过去忧伤而痛楚的回忆里了。
醉了也好,笑了也好,哭了也好,痴了也好,到最后,什么都忘了吧,什么都放了吧!
……
音乐随着白子莲与绝绝的指快音促而急切激越,沫连水随着我的舞蹈动作和情绪的变化而灵活、巧妙地变换鼓点,阮静桥的箫声越发激昂,绝绝的琵琶更是铮铮作响,赵如姿的歌声高亢清越,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达到了一个高峰。
我舞动着长长的水袖,纤细的身形进行着松、紧、伸、缩、跃、旋、腾的动作,而水袖的出、收、扬、冲、搭、撇、绕都与我的身体如影相随。
满场纱动、裙动、影动。
我在水袖回袖时送肩,收肘并迅速抓袖,最后用指的掸力将袖子冲出去,素色的水袖柔软时可以化钢化铁,柔情如水,刚强时则如锋利的剑,坚硬凌厉,形止神不止。
我就在洛宸天面前舞动着,我望着他的眼神是哀怨与悲伤的,慢慢地我的眸子中已有水光。
而洛宸天看着我,一贯冷冽的眼神似乎柔和了起来,他靠在黄花梨木的座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目光已是怔怔出神。
我正心无旁骛地舞动着,舞到洛宸天身边的时候,突然被谁绊了一下,我旋转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我未来得及呼出声,整个人顿然扑向了洛宸天!
在一片众人的惊呼声中,洛宸天倒不慌不忙地张开手臂,将晕头转向的我抱了个满怀!
......
注:亲爱的们,请往下看这章的“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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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34
我扑在洛宸天的怀中,感觉自己被他灼热的呼吸与男性的阳刚之气重重包围着,已是酡红双颊的我脸上更加似火烧,心跳如鼓。
我从洛宸天怀中想撑起酒后虚软的身子,双手所及却是他衣物下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胸肌,我连忙撒开手,却又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便又重新撞在了他的怀中。
他低哼一声,我晕眩而羞怯地抬眼看他,却看见了他邪魅的眼里隐藏着暗沉的欲望。
我的心一颤,连忙挣扎着要从洛宸天怀里站起,但醉后加上旋转狂舞,已让我头重脚轻地辨不清方向。当我两次起身,又笨拙无力地跌倒在洛宸天怀里后,我突然感觉到洛宸天的胸腔在震动起伏,原来他竟在闷笑。
我在迷迷糊糊中似也听到了周围的人在偷笑的声音,一阵尴尬与难堪涌上心头,羞怯得我简直都不敢抬头见人。
我抬起醉眼,努力凝住有点涣散的眼神,求助地看着洛宸天。
洛宸天看着怀中醉酒的美人,她忧郁的如水眼眸虽是游离迷茫,可是白皙剔透的面容上却泛着醺然的酡红,明艳似樱,灿烂如霞。
她是那般诱惑妖媚,却又那么娇羞纯真,她水汪汪的眼中蕴有泪水,正轻蹙蛾眉哀怜地看着他,简直让人无法拒绝她勾人魂魄的蛊惑魅力。
即使刚硬冷情如他,竟也难以抗拒她绝美容颜上盈盈欲泣哀伤眼神的企求。
他不是不近人情么,他不是游戏人间么?!
但今夜从头到尾,看着她就在他的咫尺方寸间翩跹起舞,他犹如看到了当年美丽的小花妖在林间花海中徜徉飞跃。
当记忆中水晶般的小花妖与面前魅惑众生的妖娆身影相叠合时,一切恍然若梦。
而舞至终曲时,她回眸中那一抹深深的哀伤与绝望猛然间竟让他的心颤动了一下。
他对自己承认,有一瞬间,他强硬的心化成了绕指柔,为她。
但也只不过是一瞬间,他便恢复了冷冽与残戾。
经过了那么多事,他已不是他原来的他了,而当初那个纯真无暇的小花妖,也只能活在他的记忆中……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一直都惘然。
……
洛宸天看着我半晌,终于还是轻咳一声,伸出一只胳膊轻而易举地便将我揽抱起,修正了我跌扑在他怀里引人遐思的暧昧姿势,化解了我的尴尬。
洛宸天搂住我的细腰,让我斜身坐在他腿上,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见众人的目光都在我们身上,便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俊脸上泛起一丝戏觑。
他轻笑道:“九姑娘的舞深得本王的心啊,果然不愧为城中第一舞姬,尤其最后这么一个结束动作,实在是让本王受宠若惊……”
众人善意地哄然而笑,接着为我鼓掌喝彩。
我暗自咬着银牙,勉强支着沉重的头颅,低声道:“阿,阿九,阿九不胜酒力,在王爷面前,面前献,献丑了……”
说着我想从洛宸天的腿上站起,但他的手牢牢箍住我的腰,不让我起身。
洛宸天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一张玩世不恭的俊脸充满了阳刚男人的魅惑。
我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再对上他一双深邃的黑眸,只感觉自己又要坠进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漩涡,万劫不复。
东风恶,欢情薄。
一杯愁绪,却是几年离索。
不是要忘了他么,那又为何酒入愁肠,竟化为相思泪?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终成一寸灰。
罢了,还是放开手吧,不放,又能如何?!
我将心头的伤痛强咽下,克服着醉酒后的眩晕,低低地对洛宸天说道:“王、王爷,请,放开,放开我,好么……”
说着我低着头,摸索到他紧围在我腰间的手,开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我虽然无力,但足以让他看出我要离开他时那般决绝的坚定。
他有一刹那间的错愕,但随后他眯着眼看我,目光开始一点点地森冷了起来,冷冽成冰。
我与他对视,酒劲让我无惧他眼中的冷意,我用残余的一丝清醒,挣脱开他的怀抱,慢慢从他的膝上站起,而后摇摇晃晃地徐徐往后退。
而他,并没有阻拦我,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犀角杯中的美酒,他侧面的轮廓完美而清晰,半晌,他捏紧手中的杯子,仰头,将酒一干而尽!
然后他将酒杯往桌上随意一抛,长身立起,对白将军说道:“承蒙将军盛情款待,本王今晚尽兴得很。在此先行谢过,改日还请将军也到王府一叙,今日天色已晚,本王就先行告辞了!”
白将军待还要上前挽留,洛宸天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咱兄弟俩还要这么见外么?!”
说完,朝众人一揖手,便迈着方步离开,也不再看谁一眼。
……
琉璃在我身后,扶住我娇软的身子,低声道:“小姐,你醉了……”
我回眸笑道:“是呵,我,我醉了……”言语间我无力地倚靠在琉璃的身上,伸手举袖掩面,悄然擦去了已流到颊边的两行清泪。
再抬起头时,看见的却是沫连水的一张醉红的笑脸,他也已醉了八九分。
他为我抚掌大笑道:“妙啊妙啊,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赏!今日九姑娘一舞,让沫某为之折服惊叹哪!”
我倚着琉璃,觉得自己酒醺耳热,心儿突跳,醉意已经一点点地将我的神智一点点吞噬掉。我嘻嘻低笑道:“过,过奖了……”
不单是我醉了,阮静桥、绝绝、白子莲与赵如姿几人也俱是面色绯红,娇慵无力地由丫鬟扶下去休息了。
沫连水看着我,道:“拈花弄月无聊客,独对佳人舞一场。此次花会,沫某来得值!”
我摇摇晃晃、懵懂地听着他的言语,却已无法去思考他话中的意思了。
我打起精神看着沫连水,蓦地,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将纤手伸进袖子中寻找,但,怎么摸索,我的袖子里已经没有了汝嫣让我交给沫连水的那封信!!
我微微出了一身薄汗,心中好一阵惶惑,我,我竟将信笺弄丢了!!
沫连水见我脸色突变,便问道:“九,九姑娘,出了什么事么?”我摇摇头,心里已是一片慌乱。
我们风尘女子最忌情动,素来为人所轻贱,汝嫣的这封信笺想必是对沫连水表达倾慕之情的,万一落到旁人手中,岂不是落人笑柄?
若被人知晓欢喜阁的红牌竟对风流才子主动青睐示好,不仅会让汝嫣的客人流失,而且还会被人诟病,说她自不量力,勾引魅惑男人。
我,我怎么如此糊涂,竟在酒醉歌舞间,将此情笺给遗失了呢!我该如何给汝嫣一个交代?!
正在惶恐间,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九姑娘,怎么了?”原来是白将军。
我的头已经昏沉地抬不起来了,心里乱作一团,只是嗫嚅着道:“没,没什么……”
白将军见我满面绯红,站立不稳,便低声说道:“天色已晚,今儿九姑娘若不嫌弃,就在敝府上住下,休息一晚,明日再走如何?”
琉璃见我娥眉轻蹙,目光游移,全身已醉得绵软,便替我向白将军答谢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白将军颔首,正待叫丫鬟领着我们去休息,却见洛宸天的贴身侍卫锦衣匆匆由门外进来。
她见了白将军深施一礼,道:“将军,我家主人让我给九姑娘捎个话。”
白将军闻声面色一沉,但还是勉强笑道,“姑娘请便。”
锦衣近前,对我附耳低语道:“九姑娘,洛王爷说了,若是九姑娘想要拿回丢失的东西,现在就随我出去,王爷在马车上等你……”
“丢,丢失的东西?!”我原本绯红的脸竟至有点发白。
我探手入空空如也的衣袖,看着锦衣,眼中有着询问,她却点点头,神色严肃。
锦衣转身对白将军恭谨道:“将军打扰了,奴婢要带九姑娘离开……”
白将军没有应声,却直视着我,徐徐道:“九姑娘,若是你觉得身体不适,不想出去吹风,那就在将军府里休息,待明日再走。不用去想太多,一切有我。”
说着目光坚定,似是不想让我勉为其难,暗示他愿为我挡着。
我感激地看着白将军,低声道:“多,多谢将军的好意,阿,阿九心领了,但,但是——阿九还是要随锦衣侍卫离开——”
我能不去么?我深谙洛宸天的个性,若是有人敢违逆他的命令,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他手中还有被我遗失的汝嫣的情笺。
我朝白将军施了一礼,抬起头来,头重脚轻地站不稳,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白将军连忙伸手来扶,锦衣却早他一步,与琉璃搀扶着我,径直出了大厅。
白将军看着我们远去的身影,目光一暗,那双久经磨练的粗糙大掌已在身侧紧紧捏握成拳,指节竟已泛白!
……
茫然混沌间,已随锦衣走了许久。
锦衣带着我和琉璃,出了将军府,正朝一处僻静的小径而去。
锦衣一边扶着我走,一边低声道:“阿九,你怎么喝醉了?王爷,王爷很不悦呢……”
我睁着醉眼,脚下虚浮,我咯咯笑道:“他,他不悦,我,我还不悦呢……他又是,是谁,凭什么不,不悦?!我又不要,不要他管!”
锦衣与琉璃对视一眼,都默契地不再回应我的话。
我左瞧右瞧她们,想从她们的脸上寻找答案,却直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越来越胀。这凉风一吹,不仅不能让我清醒,却反而让我更加迷糊了。
我站住了脚不肯再往前走。
我甩开锦衣与琉璃的手,蹲下身来,将头埋进膝盖里,道:“不,我不走,我,我不去……”
锦衣忙俯下身来,轻柔低声抚慰着我:“阿九,乖,快随我去吧,不然王爷要发怒了……”
我埋首呜咽道:“锦,锦衣,我,我不要去,不要去……他,他是个坏人,坏人……”说着我抬起眼泪汪汪的眸子,哀求着锦衣,“锦衣,你送,送我回欢喜阁吧?”
锦衣看着我,明亮的眼眸里也有着同情的泪水,但她没有说话。
我见锦衣不语,便转头用力抓住琉璃的手,道:“琉璃,咱们,咱们回去……”
琉璃低垂下头,红了眼眶,却也不应我。
枉自我曾经是花妖,如今却手无缚鸡之力,身不由己,任人鱼肉!
我绝望地跌坐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直想倒在坚硬而粗糙的地面上,再也不起来。
锦衣见状忙与琉璃一起,将我从地上抱起,半抱半扶着将我送到了一方僻静的密林处,那里正停着一辆宽广高大的马车。
那正是洛王府的马车,青色车帷帘幕低垂。
侍卫也狼远远见我们前来,忙从马车边奔过来,低声道:“你们来了?”
锦衣低声应了,眼眶却有点红,她看着我,又看看也狼,道:“就这样把小姐送过去么?”
侍卫也狼垂下头来,低声叹了口气,道:“王爷等着见九姑娘呢——”
琉璃在一旁只是流眼泪,我伏在她的怀里,似不胜酒力,昏昏欲睡。
侍卫也狼见锦衣与琉璃都不动,不由有些发急,他低声道:“赶紧把人送到车上吧,王爷已等很久了,该怪罪发怒了。”
琉璃见此,只好将我移交到锦衣手中,看着也狼与锦衣将我送到了马车上。
车帘一掀随即又低垂下,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也狼与锦衣奉命完差,便拉着琉璃一齐退下了,空地上只余下那辆孤零零的马车。
……
我被也狼与锦衣合力提抱起送上了马车,车帘一掀,我便跌入了一个散发着灼热气息的怀抱中,随后车帘在我身后放下,将我及车内的人和外界隔离开来。
我努力睁大沉重的醉眼,想怒瞪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但是醉意朦胧,我的动作看起来却更像是向他猛抛媚眼,欲嗔还挑。
洛宸天看着刚被送来的这个女人,她云髻已偏,青丝散乱,面色绯红,微醺眉梢,在他怀中娇软无力,柔若无骨,却偏偏媚眼如丝、勾人魂魄。
他的手沿着她柔软的身体曲线慢慢下滑,在她堪堪不及一握的小蛮腰间停住,然后猛地一揽,将她狠狠抱进他的怀中,让她的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
他看着她狼狈地在他怀中挣扎,却无法撼动他掌中的桎梏半分,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却更显得他那张俊脸邪魅而冷酷。
正如他所料,酒醉过后的她,全身软融如春水,挣扎了半天,还是虚软地坐在他的腿上,无力地蜷缩在他的怀抱里。
见她开始安静了下来,他低着头,轻轻的捻起她一缕犹如上等绸缎一般质地的青丝,触手之处是极柔致的绵绵触感,像阵阵微波清风滑过他的心间,激起了阵阵微漪。
他不由地深吸一气,鼻侧里都是她幽香如兰的气息,让他心旌荡漾。
他揽着她的细腰,将目光又游移到她那张绝美的俏脸上,酒后的她白嫩的芙蓉嫩颊恍如涂了一层胭脂般红艳欲滴,春意盎然,她的美眸似睁似闭,花瓣似的朱唇轻启惑人,真是千般风情,万般妩媚,引人遐思。
他知道她是美的,知道她向来招男人窥探于她的美色,但没料到醉后的她可以美到这种程度,还未曾露出一寸肌肤,便已叫男人情火直燃,欲/罢/不/能。
他瞧她半晌,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不住心中对她的渴望,也忘了将她叫来的真正目的,已低下头去,重重吻上了她的粉唇。
她呻吟呢喃一声,用纤手无力推搡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想避开他激烈而惩罚性的狂吻,但他用舌强势地在她口中翻搅,坚定地攫夺她的香甜,差点掠夺得她无法呼吸。
直到她无力地不再反抗,娇软的身躯在他掌中逐渐软化,看着她美目迷离地任由他卷缠她香舌,贪婪吮/吸着她口中的津液,他才放松手中对她强悍的桎梏,专心致志地与她亲吻。
两人辗转反侧,唇舌交缠,挑弄勾绕。
她,双目迷离,娇软无力;他,强悍压制,肆意索取。
车厢里响起的是她低弱的呻吟与他粗重的喘息声,给这深夜凭添几分氤氲暧昧的意味。
也或许,这激吻拥抱还只是春色撩人夜晚的序曲?!
半晌,他才停止住这狂风骤雨般的肆虐,低喘着将唇从她的粉唇上挪开。
她的秀发纷乱,发髻已松,他伸手到她的发间,拈住往下滑落的她束发用的发钗,定睛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
洛宸天一手抱着我,一手将银筷子拿着手中飞旋把玩,看着我低声笑道:“你胆子不小,竟从将军府里偷了支银筷出来!”
我原已被洛宸天吻得要窒息过去,只得仰靠在他强硬的怀抱里,意识模糊,任他为所欲为。
听到他在我耳边的轻笑声,我努力睁开朦胧的醉眼,懵懂地看着他。
见他微笑着俊脸云开雾散的样子,我心中不由一缓,便没有初进马车时那么紧张与害怕了。
同时我也暗想,他若是永远都能如此这般对我微笑该有多好,也至于让我夜夜在梦里见到他凌厉发怒的容颜而哭泣着惊醒过来,心痛如摧。
他见我睁开眼,一双俊目在我脸上逡巡半天没有说话。
随后他揽着我,一起斜靠在马车后座上,抚弄着我的长发,用他带着磁性低沉的嗓音懒洋洋地道:“我等了你很久,看样子你很喜欢将军府,因此才不愿离开,是么?”
我蜷缩在他怀中,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他的声音一沉,道:“你回答我,说,是不是?!”
我有点颤抖,低声嗫嚅道:“我,我,没有——”
平日里我虽不是伶牙利齿之人,却也并不口吃愚钝。
为何一到了洛宸天面前,我却成了如此软弱无助,完全不会为自己辩解的女人?!
我咬着下唇,低头无言地看着自己的裙摆。
洛宸天却冷笑一声,伸出两只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来,他那张俊脸与我近在咫尺。
他看着我,道:“欢喜阁的九姑娘魅力很大么,不仅让白将军为你心动,甚至连个文人才子你都不放过!”
我全身一僵,正想辩解,他已空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来,道:“看清楚了,这是你的么?!”
我抬眼一看,他手中拿的不正是我丢失的信笺么?
我忙点了点头,道:“是,还给——”还未将“我”字说出口,我感觉洛宸天已直起身来,而原本他散发出灼热气息的怀抱,也似乎凝结出让我畏惧的阵阵寒意来!
章节35
车厢里光线昏暗,即使我在醉意朦胧中,也仍觉察到洛宸天的眼里闪着清冷与怒意的光芒。
他用力捏紧了我的下巴,凑近我,低沉地一字字说道:“当了风尘女子,竟也学起风雅了么?给男人写情笺,恩,不错,不错!”他怒极反笑。
“不是我,我——”我慌忙辩解,洛宸天已探手插入我的发间,揪住我的青丝让我的头向上仰,他看着我,咬牙道:“你何时才能改掉敢做不敢认的劣习?我受够了!——”
说完,他绝情地放开手,不再搂抱着我,任由着我虚软的身子滑落在他的腿下,他居高临下看着我,冷冷道:“每次都证据确凿,而你总是矢口否认!看吧,今儿你又应如是了!”
他将手中的信笺抛在我的身上,道:“你为何总是如此不知羞耻?!”
我伸出纤手,颤抖地打开已被他拆过的信笺,展开一看,上书着:“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愿为并蒂连理枝,脉脉此情共春宵。”
信笺上头写着:赠沫郎,底下却无落款。
我抬起脸,看着洛宸天低低说道:“这,这信不是我,我写的——”
洛宸天嘲讽地笑道:“不是你写的,你会暗藏于袖中?不就是在等合适的机会将此信交予沫连水么?!况且你方才也已承认次信笺是你的,还想否认!”
我张嘴想说什么,半晌,却还是垂下头,默默无言。
“证据确凿”,我无话可说,无由可解。
他根本就不相信我,在他心中,早就将我定为邪恶蛊惑的妖精了,无论我如何辩解,不管我作任何努力,都不会影响他对我先入为主的定论。
那又何必再去苦苦解释呢?
记得我已无数次哭泣过,请他相信我是清白无辜的,但没有一次他是相信我的。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年在洛府一幕幕的画面:
犹记得,洛宸夜指着我的脸骂我是贱人,对着洛宸天解释说是我勾引了他,所以才让他难以克制得想占有我,我曾哭着辩解道是洛宸夜酒后兽性大发抱住我不放,撕破我的衣物想非礼我,但是洛宸天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他弟弟,暴怒之下让我当了洛府的丫鬟……
犹记得,那日当劳累过度的我从病中昏迷醒来时,却惊骇地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与洛宸星在床上,而洛宸天在一群人的带领下夺门而入,看到这一幕时面色铁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同样的,他也不听我解释,他那重重的一巴掌,打得我顿时晕眩过去,也将我打入了如噩梦般的无底深渊,从此再也难以醒来……
……
如今的情笺事件,与以前我犯的“过错”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简直小巫见大巫。
我低垂下头,无力地将脸靠在他的腿上,告诫过自己无数次,不要再在他面前哭,但一行行委屈悲伤的热泪还是不停地从我眼眸中流出,濡湿了他腿上的衣裳。
洛宸天看着我,道:“说话,别给我装傻!”
我哭泣着,没有抬头,只感到心头如针扎般刺痛。
但他没有耐性看着我哭泣,我的头皮一麻,头上的青丝已被他揪住,脸也被他用力仰起,他的脸上又闪现出暴戾与冷酷的表情。
他冷冷道:“你还是不说么!欢喜阁的九姑娘果然是勾遍天下男人的淫娃荡/妇!”
提到“欢喜阁”,我仿佛被蝎子蛰了一般,蓦地抬起脸来。
不断涌上的酒意让我的血液开始沸腾,我的脑子一片混沌,心头突然涌起一股不受控制的冲动,直要将自己压抑已久的委屈与愤怒发泄出来。
我直视着洛宸天,惨然笑道:“淫娃/荡/妇?!是啊,我下贱,我淫/荡,我就是要勾引男人,我就是不知廉耻,又怎样?!”
他咬牙看着我,眼里怒火更炽,他冷哼一声,伸手用力一拂,将我拂甩在他的脚边,森然道:“你,简直无药可救!”
我跌伏在车厢里,无尽的委屈与悲伤让我语不成声,我边抽泣边说:“你,你把我送到欢喜阁当妓/女,不就是想看我成为一个淫娃/荡/妇么?!如今,你看见了,你满意了么?!”
泪水不停地从我脸上滑落,我爬到他腿边,无力地将手握成拳,用力捶打他,口中不停喃喃道:“我,我恨你,我恨你……”
他用手抓住我的粉拳,猛地将我提抱起来,他紧紧箍住我,俊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愤怒。
他怒声道:“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天天想着如何勾引男人,搅得上下不得安生,我也不会将你送到青楼,让你适得其所!”
好一个“适得其所”!
我流着眼泪笑道:“好,是我活该!可既是适得其所,你,你又何必再来管我?!你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反正我现在是千人骑万人压的下贱妓/女,洛王爷与我纠缠不清,你不怕有失你尊贵的身份么?”
他不由一愣,似也不知我竟会如此反问他,他沉默了半晌,而后眯起眼来看我,眼里有危险邪佞的光芒。
突然,他猛地将我的脸拉近,口里的灼热气息直喷在我的脸上,他低沉道:“我说过了,你永远都是我的,我不管你,谁又敢管你?!”
我拼命地摇头,道:“不要,我不要你管,我不是你的,不是——”
他冷哼一声,用力捏紧我的下巴,固定住我的脸,直视着我说道:“你是!你这辈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我看着他,半晌惨笑出声,“你一个人的?!洛王爷,你,你难道不知道我已接过多少个客人么?难道你要我在被他们糟蹋的时候,还要在他们身下想着你么?”
“你!——”难得看到洛宸天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他猛地抬手,我颤抖着闭上眼,等着他这愤怒的一掌落下。
他看着面前这张苍白满面泪痕的俏脸,她如小扇子般的长睫不住颤扑着,美丽的玉容上有着惊怕之色。他端详着面前可怜而柔弱的她,猛然间所挥起的手,在空中不由转了方向,重重砸在了车厢壁上!
整个马车厢震颤了一下,我怯怯地睁开眼,却发现洛宸天正余怒未消地盯着我。
洛宸天直视着我,沉思半晌,突然间,原本愤怒暴戾的俊脸却变了一副神情,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道:“看样子九姑娘好象已经乐于享受如今的生活了,原来是本王太苛求你了!恕罪,恕罪!”
看着洛宸天一副邪魅的模样,我不由有些慌乱。
我咬着下唇,挣扎着要从洛宸天的腿上下来,但他却更用力地揽紧了我。
洛宸天在我耳边吹着气,用暧昧的语气道:“你的裙下之臣很多么?那我也排个队吧,说吧,与你春风一度要多少银子,今晚我就包你一夜,如何?”
还未等我答话,洛宸天一只修长的手已抚上了我的胸/脯,另一只手则已撩开我的长裙,上下抚摩着我光滑的长腿……
洛宸天低声在我耳边挑/逗道:“你放心,我不仅能满足你,更会让你欲/仙/欲/死,恨不得天天想着我与你销/魂……”
他露骨挑/逗的话还未说完,满面绯红、已是又羞又愤的我想也不想,纤手便一挥,他那张英俊的脸向旁歪偏了一下,车厢内随之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一时间,我们俩都愣住了,我颤抖而惊惧地将纤手掩盖在嘴上,我,我竟打了他!!
他缓缓回过脸来,一双俊目里满是足以杀死人的森冷寒意!
我颤抖着看着他,猛地从他的膝盖上爬起,想要飞扑出马车厢,我要逃,远远逃开他!我知道我这一掌下去,等待我的必是他暴戾残忍的无情折磨。
我也后悔自己酒后壮胆一时冲动,竟然如吃了熊心豹子胆般,直敢动手捋了老虎的胡须,挑衅了他的威严。
但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我刚扑到车厢门边,却感觉我的长袖一紧,被他一扯,整个人已向后仰,重新跌入洛宸天的怀抱里!
出现在我眼帘的是洛宸天倒着的一张俊脸,他面色铁青,冷冷道:“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还从未有人打过我!你竟敢先反了!”
我倒仰在他的怀中,认命闭上眼睛,没有吭声,等着他严厉的罚诫。
我是知道洛宸天从小到大就是人所敬仰的王爷,从来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今日却被我一个青楼□挥掌甩了一个耳光,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我咬着银牙想强装镇定,但颤抖的身体与嘴唇却泄露了我的害怕惊恐。
他冷笑道:“你竟也知道害怕了?不觉得有点太晚了么!”
说着他将我抱起,掉转了个方向,让我与他面对面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低头用手捏起我的下颚,看着我半晌,眼里慢慢浮上了暗沉的欲望。
他低声说道:“打是亲,骂是爱,这也算是你和我调的情么?!那本王也不能辜负了九姑娘的一番情意,今夜就让本王好好伺候你吧……”说完他已伸出修长的大手便要解开我的衣裳。
暴风雨夜的那一晚的记忆蓦然涌上我的脑海,我惊叫一声,拼命开始挣扎,但我越是挣扎他就越恼怒,他那张俊脸凑了过来,重重地吻我,长舌在我的嘴里不停翻搅,狂野地吮/吸挑弄着我的舌头。
我挣脱出双手,用力抵在他的胸膛上,想逃开他灼热的气息,但根本无济于事,他拉下我的纤手,环绕在他的腰间,然后空出手来在我身体上下摩挲揉捏……
“不,不要——”我连忙要推开他不安分的手,但他用一只手将我的双手抓住反背在身后,一只手用力扶住推搡着我的腰背,让我的身体滑坐在他双腿间,与他贴得更近些。
见我的裙裾狭窄,无法张开双腿,他伸手到我的裙摆,握住裙幅,用力一撕,我的长裙已从侧边被他扯开,露出了我白皙而光洁的长腿。
他用手抓住我胡乱踢他的腿,有力地一分,便已让我以羞人的姿势盘坐在他的腰间,双腿紧缠着他。
我羞红了脸拼命挣扎着要起身,却发觉我和他紧贴的小腹间,已有一个坚硬的勃/起在抵着我,硌得我难受。
我面红耳赤,不停捶着他的肩膀,低声嘶哑地喊道:“放开我,放开——”
他轻笑一声,英俊的脸上是邪佞的神情,道:“放了你?你说,这火已经挑起来了,还能灭了么?!今儿是你先惹我的,由不得你!”
说着他揪住我的衣襟用力一扯,我单薄的外衣裳应声而开,我外衣里面只穿着抹胸,露出了大片雪白得不见一分瑕疵的玉肌,高高隆起的诱惑曲线清晰可见,连双/乳之间深凹的乳/沟,也显现在了洛宸天眼前。
……
洛宸天的双目中升腾起满布欲望的血色,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叉开腿坐在他身上、含羞带醉的梅廿九那光洁如玉,柔腻半/裸,曲线玲珑的惹火胴/体,他带着炽热情火的目光在她柔若无骨的雪腻娇躯上徐徐游移逡巡。
面前的醉美人匀称优美、曲线诱人的娇躯上,大部分的冰肌雪肤都已经裸露在空气中,素色的抹胸紧紧贴在高耸丰满、浑圆嫩白的酥/胸上,全身柔和曲张的线条不自觉地流露出诱惑和性感来,两条修长的美腿在被扯破的长裙下半遮半掩,反而比一/丝/不/挂、未/着/寸/缕更煽情动人,妩媚惑人。
洛宸天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全身阳气鼓胀,感觉自己勃/起的欲望即将被撑裂一般地涨痛,他顾不得更多,双手便覆上了梅廿九高耸的胸/脯,隔着素色胸衣,用力搓揉着那耸起的浑圆鼓胀的柔腻粉嫩,感受着她的柔滑与弹性。
梅廿九惊呼一声,忙颔首低头,用手紧紧捂住高耸丰满的酥/胸,想要阻挡着洛宸天的目光,却将洁白粉嫩的玉颈暴露了出来。
蓦地她感觉后颈一暖,洛宸天火热的唇已了贴上来,在吮/吸轻舔她的脖子,痒麻麻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蜷缩成一团,梅廿九颤栗地求他,“不要,别,别——”
但洛宸天已顾不上她的反抗,他一手揉捏着她美丽的胸脯,一边吻着她的脖颈,慢慢游移着,吻上了她的耳垂,含住她白皙小巧的耳垂不住舔/弄,然后移到她的粉靥上,一路亲吻着,覆盖上了她那张如花瓣般柔软而粉嫩的红唇。
他的唇紧紧吻着她柔软湿润的樱桃小嘴,梅廿九紧闭着双唇,身子在拼命挣扎着,不想让他吻她,可最后还是被洛宸天灵动的舌头撬开了贝齿,他的舌头滑入她香润的口腔中,缠卷翻腾,吮/吸吞咽。
她的全身被他牢牢箍制住,动弹不得,她双目紧闭,眼中不停有泪涌出。
尽管她想逃开面前强悍独断的男人,逃开他残暴的肆虐,但无论她如何反抗,还是拗不过他的强势与放肆,在他火热狂野的铺天盖地的爱/抚与热吻中,她的身体竟然可耻地开始沦陷了……
洛宸天放肆而狂野地吮/吸着梅廿九香甜的小舌,唇舌纠缠,难舍难分,直把梅廿九吻得欺霜塞雪的娇颜上弥漫着娇艳的红霞,娇喘急促,媚态横生,方才松开了她。
他看着怀中的梅廿九,她星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满脸红晕,迷人的红唇微微开启,而素色抹胸下高耸的胸膛随着她的喘息在剧烈起伏着,颤动着,勾动着他如火的欲望……
他伸手到她胸前,用力扯开了她素色胸衣,让她胸前的雪白浑圆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他眼前。
她那对坚/挺雪滑的乳/房高高耸在胸前,小巧的乳/尖被淡粉色的乳/晕衬得就像两颗成熟的莓果般,随着她轻浅的呼吸俏生生地颤动着,诱人采撷。
洛宸天的大手在梅廿九如丝绸锦缎一般柔滑洁白的肌肤上游走抚摸着,他伸出大掌用力握住她那一对浑圆丰满的晶莹乳/峰,揉捏挤压着她微颤滑腻的玉/乳,撩/拨着她细巧的粉色蓓蕾,那柔软的手感和十足的弹性令洛宸天血液沸腾,欲/罢/不/能。
这完美无瑕的雪玉椒/乳,柔滑温软的似乎能在洛宸天的手中溶化掉一样,他恨不得此刻便将面前的美人一口吞下。
他把玩捏弄着手中的珍宝,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她方才给他的一个耳光,他冷酷的脸上闪现出一丝邪佞的表情。
他突然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她的红樱桃,加重力量挤捏她的这对粉色蓓蕾,然后松手,猛地用粗糙的手指用力一弹她红色的蓓蕾,梅廿九“啊”地一声尖声低呼出来,浑身上下就象触电般颤抖了起来,光洁柔软的身体已蜷缩成一团。
她推着他的身体,转身想要从他腿间爬下,但他的俊脸却带着残忍笑意,一伸手便捉住了梅廿九的白皙柔嫩的藕臂,不顾她的挣扎抗拒,硬生生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
梅廿九颤栗着抬眼看他,眼中满是羞辱的泪水。
而他线条完美的嘴角则勾起一丝满意的微笑,他附耳在她脸侧道:“怎么,你不喜欢我这么对你么?我不是说过,今夜会让你欲/仙/欲/死——”
“你,你,坏人,放开我——”梅廿九呜咽着无助哭泣道,她惶恐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知他是在用这么残忍的调情手段逼迫她全身心就范于他,但她却发现,他仿佛竟已在并无调情经验的她身上放了一把火,让她不由自主开始喘息,为他的动作而颤抖……
洛宸天的双手在她柔软的身体上缓缓地向下移动,在她平坦光洁的柔玉般的小腹上来回抚摩,有好几次,他修长的手指都已经触及到梅廿九下腹的神秘地带。
每次他的手指越过那美妙的弧线,梅廿九半裸的雪腻娇躯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原本两条屈曲盘叠在他腰侧、浑圆修长的雪白美腿也僵硬绷直了。
而洛宸天邪佞而满意地看着梅廿九在他的挑弄下,青丝散乱,美目迷离,面色绯红,细细喘息,她美丽得如一江春水,微波荡漾,直要将他溺毙。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这副妖艳的媚态,鼻侧里不住闻到她口中阵阵如兰似麝的香气,哪里还忍受得住这般令人血脉贲张的诱惑。他已无法再忍!
他终于再也难以压抑住自己翻山倒海的欲望,大手一掀,将她的长裙朝上翻起,伸手欲将她穿在内里的亵裤扯拉下来。
……
章节36无边风月误~玉帛俱裂[VIP]
洛宸天正喘息着抚摩着我,突然敏锐觉察到了什么,他看了我一眼,蓦地住了手!
他低下头,用力捏住我的下颚,喝道:“停止!不许咬舌!”
一缕殷红的血液已缓缓从我的嘴边淌出,洛宸天用手猛捏开我的嘴,不让我继续咬下去!
他那张原本情火高涨的俊脸已转为焦躁与惶恐,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吐出字来,“你若是死了,我会让欢喜阁所有的人为你陪葬!!”
我闭着眼睛,泪水已流干,舌尖上的痛楚没有心里的伤处疼痛,我的心早已裂成了碎片。
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我实是太累了。
可,为何我连死都死不成?!
从14岁到如今,我想过无数次的死,但每次都死不成。
母亲的猝然离去让我心碎欲绝,我含辱偷生,只是希冀有遭一日为母亲洗脱罪名,更为了实现母亲希望我代她在人世间好好走一遭的愿望,好好地活下去。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他,为了他那一句“你是我的”。
我知道自己的可笑,知道我们花妖“有恩必报、至死相随”这种可悲的痴情,但却还是一样逃不过,深陷其中。
于是不管受到什么委屈与不公平的对待,我都含着泪承受下来。尽管我已是人,可我一直都按照梅花妖的行为方式对待着这世上的人与事。
但是我发觉我错了,人世间太诡异复杂,我的忍让与真心在人类看来,都成了软弱可欺的标志,谁都想要欺凌我,谁都要覆灭我。
到最后,连他也一样鄙夷我,抛弃我,当我明白自己已无法再恢复花妖的法力时,在他要将我送入青楼的那一刹那,我就想像母亲一样死去,化为烟灭。
但他不让我死。
他也是如今日一般,拿我身边对我好的人的性命要挟我,他知道我的弱点在哪里,知道我不忍心看着她们因为我而死。
我恨自己是个软弱的梅花妖,恨自己为何不能成为像梅初一大姨与井景姬姐姐一般的花妖,率性而刚强,不受他人挟制。
可,可我秉承了母亲的善良与脆弱。
于是我屈从了他的威胁,因为我知道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从此我沦落青楼,含辱偷生,随波逐流。
我麻木地只希望我此生能早点自然结束,到时也不必轮回转世,这一世我过够了。
以为从此以后,再无与他相见的一日,但现在我才知道,我一直都逃不过他的肆虐与桎梏。
他对我的恨让我不寒而栗,而他对我肆意的伤害,我已承受不了。
就让我死了吧,春夜静谧,记得母亲死去的那时,天色也是这般静谧而清冷。
灰飞烟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轻盈地飞跃起来么?
我含着泪,并不看洛宸天。
洛宸天见我安静了下来,便松了手。
他托起我的下巴,低头想看我口中的伤势,他的神情专注。
我悄悄睁开眼,看着昏暗中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英俊的脸上有着焦急与暴躁的表情。
他可是在为我担心焦虑?
眼泪一串串从我已干涸的眼眸中掉落,我无声地哭泣着,哥哥,为何你这般恨我?!
难道你都忘了我们曾经美好的过往么?记得,你还是爱过我的,不是么?
可如今,我成了个低贱的妓/女,而你竟还要像别的恩客一样来嫖我!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般恶劣低贱么?!
我知道你是在羞辱我,是在报复我,但我实不愿在你如此放肆而恶意地肆虐我之时,而我竟还身不由己地对你展露出我的万种妩媚风情,到头来又成为你嘲讽我时强加的一种罪名。
请给我一点最后的尊严,好么?
尽管我所有的尊严早已被你践踏殆尽了。
但在你面前,我希望还能保留卑微的一点最后的尊严。
只因为在我心里,你,你,还是和别人不同,只因为,你是你。
……
洛宸天蹙着眉,仔细查看我的伤口,而我的纤手在他腰上悄然摸索着,我知道平日里他都随身都带着短剑的。
果然,不一会儿,我的手便触碰到了一个硬物,冰冷而沉实。
我凭着手感,便知道是洛宸天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剑“青虹”。
这把短剑是用上等的精金打造而成,锋利无比,切金断玉,为洛宸天防身之用。我曾为他擦拭过这把剑。
如今用这把短剑“青虹”来结束我可悲而可笑的生命,算是“适得其所”了。
洛宸天见他阻止得早,我只咬破了舌尖,口中的伤势并不算太严重。他放下心来,剑眉一蹙,正要责斥我胆大包天、竟敢在他面前自寻了断时,突然瞥见我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微笑。
他正自忖不对时,我在他的腰下已握住短剑,猛地抽出,空中寒光一闪,等洛宸天反应过来用力抓住我拿剑的手时,那把短剑“青虹”已插入我胸口有一截!
利刃入体,我却没有感觉到痛苦与疼痛,反倒感觉到一阵轻松。
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天知道,我想这么做有多久了,总算在今日下定决心得以了断。
洛宸天瞪着我,一时间束手无措,懵在那里!
下意识的,他死命抓住我拿剑的手,不让我继续往下插。我感觉到他的手竟有点颤抖。
他看着我道:“你,你竟还敢去死?!”
我笑着,眼里却流着泪。
是的,我敢死,我把我的命还给你,从此两不相欠。
但洛宸天已无暇去看我脸上决绝的表情,他强迫地将我握着剑柄的手拿下,然后迅速点了我胸口周围的穴道为我止血。
我没有再挣扎,我知道短剑“青虹”的锋利,它已插入我的胸口甚深,点了穴道估计也止不住从我身体汩汩流出的鲜血。
洛宸天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抱着我,我无力地躺在他怀里,面色苍白如纸,生命力也随着我喷涌而出的鲜血一点点流失掉。
他的衣襟与双手都沾满了我胸口的鲜血,他颤抖着手在自己的身上搜索半天,翻出一个白瓷瓶,他倒出一颗丹丸给我服下。
我紧闭着牙关,不肯张开口。
洛宸天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我,他拿着丹丸逼视着我,在我耳边命令道:“服下丹丸!”
见我还是没有动,他捏着我的下颚,强迫我张开口,将丹丸喂我服下。
然后他撩开车帘,抱着我下了马车,我在他怀中,感觉到他的气息紊乱、心跳剧烈。
他站在马车边挥手一掌劈下,硬生生地将马车厢与马驹分离开,然后拉过马,抱着我飞身上马。
他用手抚摩着我的脸,只觉得我的身体冰凉一片,他那张英俊的脸已是一片疯狂与暴戾,他在我耳边大声喊道:“你,你不许死!梅廿九,你胆敢死给我看!不准死!”
他用力一拍马身,马驹立即如离弦的箭飞跃而出,空中响荡着他咬牙切齿的喊声:“你死了,若是上天我便追到天上去,若是下了地狱,我便追到阴曹地府去找你!永生永世都不放过你!”
永生永世都不放过你!!!
……
金风轻透碧窗纱,银釭焰影斜。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欢喜阁中,一灯如豆。
汝嫣与青瓷还未入睡。
青瓷凝望着灯花半晌,感觉自己的眼皮直跳。
她转过白玉般沉静的俏脸对着汝嫣,说道:“汝嫣,你说我这眼皮老是跳,不会出了何事吧?”
汝嫣拉紧了身上的貂袍,怔怔出神,似没听见青瓷的言语。
汝嫣轻蹙着娥眉,心绪难平,她的心中有着忐忑又有一丝希冀。沫连水那张俊秀又不羁的脸闪现在她的脑海中,她的心儿突突跳着,俏脸上又羞又笑。
青瓷瞧着汝嫣,笑道:“汝嫣,你怎么了?为何一副花痴的模样?!”
汝嫣回过神来,娇嗔地道:“青瓷——”
青瓷道:“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好象一位少女在怀春似的。”
汝嫣笑道:“怀春又如何?谁又规定我们风尘女子就不能怀春了?”
青瓷笑着摇摇头,转眸一想,一丝愁云又浮上了颜面,她黯然道:“没有人规定我们不能怀春,但是我们自己却知道怀了春通常没有什么好结果。这个世道,人活着真痛苦,而女人活得更不易,看男人脸色行事的女人就更命苦。为何我们会沦落了风尘?”
汝嫣看着青瓷,道:“青瓷,你怎么和阿九一般,天天也蹙起眉来了?男人让我们女人笑就笑,让我们女人哭就哭,凭什么?!不就是仗着有钱有势么?!我们风尘女子也是人,却没有人把我们当人!”
汝嫣说着,不禁激动地站起身来,继续道:“我们活得连一点儿尊严都没有,难道我们就是为男人发泄、享受的工具吗?我这人心强,我不认命,我只坚信我自己走的路,我不后悔当了风尘女子,若不是这些经历,我怎么能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话至如此,她的心中不禁想到沫连水,不由灰心地低叹了一口气,也不言语了。
青瓷抬眼看着汝嫣,道:“汝嫣,你心中可是有人了?”
汝嫣低着头不吭声,半晌抬起头来,道:“是,我是喜欢上一个男人,可是,可是又如何呢?指不定,指不定他根本看不起我,将我当作笑柄……”说完眼眸里已是盈盈。
青瓷款步走到汝嫣身边,轻抚着她的肩头,安慰道:“汝嫣,不要如此灰心,易寻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随遇而安吧……”
汝嫣看着青瓷,苦笑地点了点螓首。
青瓷突道:“阿九带着琉璃出去,为何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回来?”
汝嫣道:“是啊,难为我们两个像她的老妈子一样在为她等门。”
青瓷笑道:“阿九是否留宿在了白将军府?”刚说完话,便看见汝嫣脸上暧昧的笑容,不由也笑,道:“汝嫣,你总是不怀好意。”
汝嫣咯咯笑道:“我怎又不怀好意了?不过我真羡慕阿九,深得两个尊贵的男人喜欢,一个是英俊倜傥的洛王爷,一个是少年壮志的白将军!”
青瓷也笑,忽然却道:“不过,我总觉得阿九与洛王爷之间不太对劲。”
汝嫣道:“怎么不对劲了?郎才女貌,有何不妥?”
青瓷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洛王爷对阿九,总是太过强势了些!上次阿九病着,他来,非得自己守着,不让别人近前,太独断……”
汝嫣笑道:“我就喜欢这样强势的男人,感觉有依靠。”
青瓷摇摇头,淡然笑着,道:“对于阿九柔弱的性子来说,这样的男人别把她逼急了,别看阿九软,但是硬起来是不顾一切的。”
汝嫣点点头,道:“姐姐说得有些道理。”
两人正说着话,耳边却传来了敲门声,随之房门被推开,门口站着徐锦。
徐锦清秀的脸上带着焦急之色,他朝汝嫣与青瓷作了个揖,便问道:“姐姐们,见到九姑娘与琉璃回来了么?”
青瓷看着他奇道:“她们不是你接送的么?”
“是,可我到了白将军府,将军府的人说,九姑娘早已经离开了。我以为她与琉璃是等来不及便自个儿回来了,谁知方才我到家后才发觉阿九与琉璃并没回来。”徐锦说道。
汝嫣道:“你沿途寻找了么?”
徐锦点了点头,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与担心。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后来我又返回白将军府,询问半天,将军府的一个下人才告诉我说,阿九姑娘被洛王爷身边的人强行带走了……”
青瓷汝嫣对视一眼,望向徐锦,一种不详的预感掠过三个人的心头……
天亮了,阿九没有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阿九还是没有回来。
……
女大夫靖然背着药箱在一个丫鬟的带领下,匆匆进了一座深宅大院。
这座深宅大院红墙碧瓦,气势弘伟。
宅院里更是广袤如海,跨院层峦叠嶂,巨木参天,繁花似锦。
靖然跟随着丫鬟从白石小径绕着丛花,向一处梅花掩映着的庭院径直而去。
进了门待过丫鬟通报后,她被请进了内室中。
内室中陈设华贵素雅,帷幕低垂,正中的高广大床上,隐约躺着一个纤弱的躯体,而床边正坐着一个俊秀而冷酷的男人,正凝神望着床上的人。
女大夫靖然上前行了礼,那个男人转过脸来,一张英俊的脸上胡茬拉青,落拓憔悴。
尽管他面色发白,疲惫不堪,但仍是一脸严肃冷峻,不怒而威。
他颔首,站起身来,将位置让出来给女大夫靖然。
女大夫靖然近前,旁边的一个丫鬟连忙帮忙将床上的病人的手臂伸出,靠在床沿边。
床沿那伸出的纤手玉腕,光洁润滑,却绵软无力,略无血色。
靖然仔细为病人把脉听诊,不一会儿,她示意丫鬟将床帏拉开,她探首看了看病人的气色,而后又轻轻揭开病人的胸襟,察看她的伤口。
观察了半晌,她轻轻放下床幔,回首望向先前的那个男人,道:“王爷请放心,小姐已经脱离了危险。”
男人闻言,原本紧张焦虑的神情缓和了一下,他看着靖然,道:“可曾看仔细了?”他的声音低沉嘶哑。
女大夫靖然点了点头,道:“经过这几天伤口止血、丹药护心,再加上王爷运气渡功,九姑娘的伤势总算是控制住了。”
“不过,”说着她又看了看洛宸天道:“上次我就说过了,九姑娘的体质异于常人,需要好好调理,如今她又受此重伤,就更需好好进补调养,否则,这千辛万苦从鬼门关拣回的半条命,怕是又要还回去了。”
洛宸天怔怔望着床上的人儿半晌,才道:“多谢大夫了。”
女大夫靖然斜睨了一眼面前这个高大冷然的男人,在心里暗忖,“王爷,你的神智也总算回来了,竟然也懂得感谢人了。”
那晚她正在医寮里看着医书,突然九姑娘身边的丫鬟琉璃哭泣着飞奔而至,身后还跟着两个洛王府的人。
她从琉璃的口中得知九姑娘身受重伤,眼见不得活了,还未等她问仔细,便被两个王府的侍卫一左一右架起,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洛王府。
在洛宸天的卧室,她看见了洛宸天正抱着全身是血的梅廿九,他脸上表情已经濒近暴戾狂乱,而在地上则跪着好几个全身瑟瑟发抖的御医。
洛宸天指着脚下的几位太医,怒道:“不都是名闻遐迩的大夫名医么?怎又都说治不好了?!”
他紧抱着昏迷中的梅廿九,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一定要救活她!”
话锋一转,他又冷森道:“若是她死了,我要你们一个个都跟着陪葬!”
他的俊目已经全是血丝,见靖然走近,道:“赶快来救她!否则我第一个便杀了你!”
靖然道:“洛王爷稍安毋躁,你这么焦急暴躁,只会耽误了九姑娘的病情治疗。”
洛宸天听着她的话,慢慢地将怀中的梅廿九放在床上,道:“她还有救么?!那,那这些人为何都说她就快死了,已救不活了?!”
靖然上前仔细看了看梅廿九的伤势,方才道:“那就要看肯不肯全力救人了!”
说完,她看着洛宸天,坚定道:“王爷,请这些人清场离开吧,否则会影响我的治疗。”
洛宸天盯着她半晌,才缓缓道:“好,我就暂且相信你。”
随后,他转过脸来,朝着脚下跪着的人吼道:“滚!”
章节37无边风月误~浮生幻梦[VIP]
靖然看着昏迷中的梅廿九,不由紧蹙起了娥眉。
一把寒光熠熠的利刃深入阿九的胸口,鲜红的血从伤口不停淌出来,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梅廿九惨白如纸的脸色,她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了。
之前洛宸天一直未敢贸然拔出短剑。
他怕猛一拔出,阿九会承受不了冲击,失血过多而死,因此一直抱住她,用自己的内力维持她的真气,否则这么重的伤势,阿九只怕早已香消玉陨了。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不想看到梅廿九与她母亲梅十五一样,在他面前如空气般灰飞烟灭!
他要不惜任何代价救活她!她还欠着他的,所以她不能死!
靖然伸出纤手握住剑柄,犹豫了一下,对洛宸天道:“请王爷护住九姑娘的心脉,我先将剑拔出。”说着从药箱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调制起治伤的药膏来。
洛宸天闻言点头,坐到阿九身边,抱着阿九用掌抵在她的后心,开始慢慢运气输送真气给她。
靖然调制好伤药,准备好一切,便过来握住阿九胸口上的剑柄,她略一用力正待拔出,洛宸天却阻止了她。
他上下打量着她,眼里有着不确定与狐疑,道:“你可曾有把握了?!”
靖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他。
洛宸天剑眉一蹙道:“在我面前绝不许儿戏,否则,她若有什么不测,你也难逃罪责!”
靖然看着面前森冷而强悍的男人,不由暗自摇头,她面色平静地对他说:“我会尽力。”
洛宸天直视着靖然,而靖然坦然而镇静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靖然道:“王爷,请你尽快作决定,否则延误了救九姑娘的时机,到时莫要后悔未能及时……”
洛宸天闻言看着怀中毫无血色的阿九,再看看靖然,终于缓缓道:“将剑拔出吧。”
靖然叫过琉璃一起过来扶住阿九,然后握住阿九胸口的剑柄,瞧准角度,灵巧地用力,将短剑一下拔出!
阿九的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前的伤口也汩汩冒着鲜血,整个人向后软绵绵地仰倒在洛宸天的怀里。
洛宸天抱着阿九,脸色竟与阿九一样发白。
剑一拔出,靖然立即往阿九伤口四周的穴道扎上银针,以止血,同时将调制好的伤药敷在梅廿九的伤口上,然后细心包扎好。
靖然看着洛宸天,道:“王爷,阿九姑娘的血脉微弱,怕自己难熬过这一关,请王爷一直度气与她。”
洛宸天的手掌紧贴着阿九的后心,头顶上已然冒出一层白气,纵然靖然不说,他也是不会停止运气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内室的光线渐渐明亮了起来。
已是黎明,天要亮了。
洛宸天已是汗透重裳、内力耗尽。
靖然仔细观察着阿九的脸色,又密切注意着阿九伤口止血的状况。
终于她对洛宸天低声道:“王爷,可以了,九姑娘的血已经止住了。”
洛宸天闻声看着怀中软绵的梅廿九,用手在她的鼻息下探了探,见她有着微弱的呼吸,方才放下心来。
他已体力透支,高大的身躯萎靡,不由向后一靠,丫鬟忙拿过锦垫放在他身后,让他靠在床榻上。
洛宸天怀抱着梅廿九,缓了口气,低声对丫鬟道:“替我,重重打赏女大夫……”
靖然却摆摆手,给丫鬟讲解如何给梅廿九熬汤药、换敷伤口以及如何细心看护过后,便躬身行礼便要告辞。
洛宸天叫住了她。
靖然回首,见洛宸天与梅廿九相偎在一起,一个高大强悍,一个娇小柔弱。
阿九即使是在昏迷中也被这个冷酷而森然的男人抱在怀中,不肯放下。
靖然不由在心中为梅廿九叹息道:“九姑娘,你遇见这么一个强势的男子,不知是你的福还是祸……”
靖然转头对洛宸天道:“请王爷不必想着如何酬谢我,我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还请王爷多照顾九姑娘吧,到欢喜阁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可怜人呢?!请王爷按照我方才教与的方法好好调理九姑娘的身子,过几天我再来……”
洛宸天看着靖然迟疑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他又低头端详着怀中的梅廿九苍白的小脸,他疲惫乏力的俊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时隔几日,今日靖然重见洛宸天,发觉他已瘦了一圈,面容疲惫而憔悴,心知他定是一直守护在梅廿九身边的。
见他用心如此,靖然倒也无法再苛责洛宸天了。其实那日,她便已看出阿九竟是自尽而伤的。
她为梅廿九复诊过后,见无大碍,便站起,道:“九姑娘算是拣回半条命来了,还望王爷继续好好照料九姑娘,靖然先告辞了……”
洛宸天颔首,身边的丫鬟已捧过一盘金子,洛宸天道:“请女大夫收下……”
靖然摇头笑道:“王爷太客气了,九姑娘是靖然的老朋友了,靖然为她医治并不为钱财。”
说着,她看着洛宸天,道:“王爷,靖然原不敢贸然相问,但还是不吐不快。看得出九姑娘是自尽而伤的,靖然只希望九姑娘醒后,不要再有什么傻念头,所以,”她瞥了一眼洛宸天,道:“请王爷还是多多费心,照看好九姑娘吧……”
她背起药箱便要翩然而去,一旁原本焦急万状的琉璃见阿九脱离了危险,也松了一口气。
琉璃站出对洛宸天道:“王爷,我,我想随女大夫回欢喜阁一趟,这么多日我和小姐都在王府无消息,欢喜阁上下一定都急疯了,我先回去报个信,顺便给小姐带些换洗衣裳来。”
洛宸天思忖半晌,开口道:“好。”
琉璃忙行礼便要和靖然一齐退下,但洛宸天又说话了:“你回去,不过,换洗衣裳就不用带来了,梅廿九,从此以后,不会再回欢喜阁了。”
……
混沌,迷茫,困惑。
我的眼前是一片白蒙蒙,只有远处有着些许亮光。
我仿佛置身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雾气缭绕着我,而这片白雾无边无际,没有出口。
“我,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灰飞烟灭了么?!”我茫然地看着四周,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非常的轻盈,我望望周身,这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半透明的状态。
难道我又成了花妖么?!我不禁有一阵欢喜。
茫茫白雾中,渐渐出现了一个虚幻的影子,那个身影纤细美丽,竟是那么熟悉。
我望着那个身影,先是惊喜,而后泪盈满眶,她,竟是我原来早已消逝的母亲梅十五!
我欣喜地扑上前去,却发觉自己抱了个空,那个影子只是个虚无的幻像!
我流着泪,喊着母亲的名字,那个幻像竟然开口说话了,依旧是母亲温柔而甜美的声音:“阿九,我的孩子——”
我哭泣着跪了下来,道:“母亲,母亲——”
幻像中的母亲也流着泪,道:“阿九,我可怜的孩子——你,你受苦了——”
难言的委屈与悲伤一起涌上我的心头,我放声痛哭,我道:“母亲,母亲,带我走吧,我,我不要再在人世间,不要再做人了,母亲,我随你去吧——”
母亲含泪道:“孩子,万万不可,你所见的我,不过是个幻像而已,而我,我已是烟消云散了,在天地间无处寻觅。只因你思念我过度,因而我才得以形成幻像出现在你面前……”
“但是,孩子,请你千万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好好在人间生活下去。要坚强些,既是做了人,便要做得堂堂正正,精精彩彩。若是爱了便要勇敢去爱,不要怯弱地逃避……”
“可是,母亲,我好累好累,我身不由己——”
母亲长叹一声,道:“孩子,你尘缘未尽,终有一天,当孽缘了结,你便自有自己的归处——要听我的话,好好做人——”
“我不要,不要——”我正哭诉着,耳边却传来母亲的一声叹息。
我抬起头来,却惊惶地发现母亲的幻像已开始模糊消失。
“不,不,母亲——”我连忙扑上前去,想抓住母亲,但母亲的幻像已不见,耳畔只回荡着母亲最后的嘱咐:“好好活下去,相信你自己——”
“母亲——!!”我呆立着,泪流满面。
此时,远处的点点亮光渐渐地被眼前浓密的白雾吞噬了,白茫茫的白雾也失去了亮度,变得灰蒙蒙的,整个空间都淹没在一片黑雾之中。
渐渐地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心底的恐惧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在我四肢百骸间蔓延。我想四处游走,却被黑雾重重包围着,无法脱身。
很快地,我便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着,沉坠到了无尽的深渊里……
……
我辗转反侧,胸口有如火烧灼般的刺疼,喉咙干渴,全身沉重无力得仿佛灌满了铅。
我难受地发出了呻吟声,费力地转着头,想睁开眼眸。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耳边传来好几声清脆而激动的嗓音,唧唧喳喳像鸟叫声。
是谁,这么吵?!
我吃力地睁开了眼眸,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憔悴而焦急的俊脸。
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但是,今生今世,我,我都不愿再见到他!
我,我原来没有死成么?!是谁要将我救起?
是他么?!
这又是何必,他不是一直都希望我死,好遂了他的心么?!难道他将我救活,还想折磨我,想继续让我生不如死么?!
我疲惫而无力地偏过头,不想去看洛宸天。
我咳嗽着,胸前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连大口呼吸都剧烈地疼痛。
洛宸天急忙上前将我抱着,为我轻抚着背,我无力地想推开他的手,转过脸去,想叫琉璃近前,抬眼望去,看见的却是青青与晴影的俏脸!
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青青见我看她,还未开口说话,目中已落下泪来,她哽咽地道:“小,小姐——”
而晴影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了,她抽泣道:“小姐,小姐,你,你可算醒了,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我看着她们,又回头看着洛宸天,受伤后初醒的神智有点模糊,我没有思考的能力。
洛宸天坐在我的床沿,那张英俊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你回到洛王府了。”说着靠在床榻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我呆呆地,半晌没有说话。
而晴影看着洛宸天,低声劝道:“王爷,您休息一下吧,您有半个月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说着,她转过脸,对我说道:“小姐,知道么,你已经昏迷了整整半个月了……”
是么?我茫然地看着晴影。
晴影又道:“是洛王爷一直守在你身边,半步都不离开……”
洛宸天睁开眼睛,道:“晴影,小姐既已醒了,你们去给她端点流质的东西来,让她吃点东西……”
晴影与青青答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青青出门前看了我一眼,眼眸中有愧疚有不安,似乎想企求让我原谅她。
我迷惘地闭上了眼,眼前的一切好象在做梦般,我如在云里雾里。
胸口的伤还在痛着,而我的心一片混乱。
但脑海里唯一的一个清晰的念头便是:他为何要将我带回洛王府中?是何用意?
我看着一脸疲惫的洛宸天,吃力地张嘴想说话,喉咙却涩疼地说不出话来。
挣扎了半天,半晌我才费劲地出声,问他,“你,为,为何如此?我,我要回欢喜,欢喜阁……”
他没有答话,却小心地将我移至床的里侧,而他自己则上了床,在我身边躺下。
我忍着胸口的剧疼,伸出纤手,无力地推搡他的肩头,想让他回答我的话。
他回过身,声音低哑,望着我道:“既是回来了,以后欢喜阁与你便没有关系了……”
“你,你什么,什么意思?”我惶惑地问他。
他嘘了一声,躺在我身边,疲惫道:“别再说话,我累了,让我好好睡一会儿……”
说话间,他闭上眼,已经沉沉睡去……
……
我看着躺在我身边的男人,他正熟睡着,听晴影说过,我昏迷的这些天他一直守着我,估计是累得狠了,他睡得很沉。
我悄然看着他睡中的侧脸,他剑眉入鬓,俊目微挑,鼻梁高挺,线条优美的嘴角上扬,侧面的轮廓立体而深邃,因为是在睡梦中,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酷与霸气,显得温和且俊秀。
他是好看的,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首次这么近距离好好看着他。我看着他,半晌才收回目光。
这屋子的布置与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华贵大方,线条简洁,一如他的为人风格。
我身下躺的这张床也没变,我在枕上偏过头去,想起了曾经在这张床上和他如何浓情蜜意,他是如何教会羞涩的我初尝情事,如何温柔爱抚着我,在我耳边说着绵绵情话。
如今,床还是那张床,人还是那两个人。
屋子没变,陈设也没变,只是,在床上的这两个人却都变了。
现在的他,是洛王府的一家之主,威武而强势,而我,早已受尽屈辱,如残花败絮,随风无依。
洛王府,这个我又爱又恨的地方,没曾想我竟回来了,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回来的。
他是可怜我了么?还是要换个新花样来折磨我?
前尘往事一齐涌上心头,让我泪盈于睫。
我睁着眼,望着身边逼得我自尽的男人,努力地将眼中的泪水咽了回去。
很早以前井景姬姐姐便骂我这个花妖太没出息,为了爱个男人竟然与我母亲一般,如飞蛾扑火,丢失了自己,可结果又如何呢?!
一颗真心还是无所依,直落了个坠入风尘,任人践踏。
不,我不要再爱了,既然爱一个人是如此痛苦,那我便不再爱了。
未死之前,我总是抱着一丝侥幸,幻想他有一天能回头好好爱我,明知不可能还是一直欺骗自己,给自己一点卑微的希望。
遇见了他,我不由自主地竟变得如此之低,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是又满心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可怜又可悲。
人不都说了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我恨自己,恨自己如此可怜,如此无可救药。
如今,我已死过一次。
母亲说过,要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儿,既是死过一次了,从今往后,便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软弱可欺了,要换个活法重新来过。
否则连我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无爱则无恨无伤无欲。
无欲则刚。
我睁大眼睛,望着床顶上的锦缎帷幕,怔怔出神,半晌一行泪从我的眼角流下,悄然无声地滴落在枕上……
……
时光如梭,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落花已成泥。
深院空闻燕语,满园闲落花轻。一片相思休不得,忍教长日愁生。
谁见夕阳孤梦,觉来无限伤情。
午后的阳光正好。
晴影为我披上一件轻裘,道:“小姐,王爷出去了,吩咐过要让你走动走动,身子才会养得好些。我扶你到院里走走吧。”
我点了点头,勉力站了起来,晴影连忙扶住我,道:“小姐,你的伤刚好,动作还是轻缓些。”
青青在一旁看了,想过来扶我又不敢。
我转过头,望了她一会儿,道:“青青,来——”
青青近前来,我望着她,低柔说道:“咱们一起见见阳光去吧。”
“恩,”青青低声应了,用颤抖的纤手扶住我的胳膊,道:“小姐,你,你怎么瘦得如此厉害?”说着,两颗豆大的眼泪不由从眼眶中滴落出来。
我笑了笑,道:“一直是这般的身子骨,想胖也胖不了——”
晴影道:“小姐,这些年,一定受了许多苦吧……”
我没有答话,只是默然站立了一会儿,才勉强笑着抬起头来,道:“过去便过去了,何必再提?”
说完,我看着青青,道:“咱们出去吧——”她们二人应了,搀着我走出了屋子。
深深庭院中,繁花若锦。
在屋里养伤已有一段时日,重又见阳光,我还是被刺目的光线照得眯起了眼睛。
我松开青青与晴影的纤手,拖着绵软的步伐,缓缓走到树下,伸出手,轻轻抚摩着粗糙的树皮,这棵老槐树打我小时候就伫立在此,这么多年了,一直守在这里。
我环顾四周,感觉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一切恍然如梦,好象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一般。
正自徘徊着,却听到背后的晴影与青青低声唤了一声:“二公子——”
我回过头来,瞥见了正急匆匆进门的一条挺拔颀长的身影。
那人乍一见我,一下停止住了脚步,他呆呆地看着我,一动也不动,半晌,突然快步上前,猛地一把抱住了我!
他在我耳边激动而热切地喊着:“小蝶,小蝶,是你?你,你回来了?!”
我在他散发着温暖与和煦气息的怀抱中,不由红了眼眶。
章节38无边风月误~似水流年[VIP]
那年,也是这般的季节。
也是这般温暖的怀抱。
那个时候,梅廿九,快十四岁。
母亲的死让她成了沉默寡言的孩子。
顶着“妖怪”的名号,她也没有了一起玩耍的伙伴。
只有父王洛瑞德以及二哥洛宸星还像过去那样爱护她,疼她。
他们是她无望的人世间生活中仅有的一点曙光。
也是洛宸星这般温暖和煦的怀抱中,梅廿九因为思念母亲又哭红了眼睛。
洛宸星抚摩着她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低声安慰她:“小蝶,不哭,不哭,你还有二哥在呢……”
梅廿九伏在他怀中,将脸埋进洛宸星的胸膛,泪水已将他的衣襟打湿。
除了母亲的死以及在人世间无依无靠的孤独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缘由让她惶恐且悲伤,那就是哥哥洛宸天再也不用温柔的眼神看她,冷漠地拒她于千里之外。
母亲梅十五的灰飞烟灭并未消除洛宸天的怀疑,他独自一人常在那片梅林中徘徊,查找着蛛丝马迹,但一直未果。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只能是妖怪作祟。
洛宸天也曾彻查过那晚留在府中的人,但谁都证明了自己那晚并不在案发现场,包括阮绿珠的远房亲戚元阳真人。
元阳真人在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后随即带着他一堆的道具匆匆离开了。
惟独梅十五有人证与物证,一切的嫌疑都直指她。
母亲江依依是难产生下洛宸天的,对洛宸天也分外疼爱与悉心照顾,从小便教他读书写字,教育他既是将来的王爷,必当做到好男儿志在四方,要背负起王府将来的重任。
洛宸天一直对母亲感念不忘,与母亲也是爱敬有加,想到母亲江依依的死,洛宸天便睚眦俱裂,此仇不报,他心永难平。
梅十五灰飞烟灭如何?能换来得母亲的沉冤得雪么?能让母亲重新活转过来么?!
若不是父王对梅十五的死悲痛欲绝,郁郁成疾,命令他不可再怀疑梅十五,他更愿意相信梅十五是畏罪自杀。
……
池塘烟暖草萋萋,惆怅闲宵含恨,愁坐思堪迷。
凝眸痴看红日坠。
洛宸星正安慰着梅廿九,突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嘲笑:“二哥,你又与这小妖怪这么粘乎?小心被她给吃掉噢!”说话的人是洛宸夜。
洛宸夜转头对身边的洛宸天道:“你说是不是,大哥?”
听到“大哥”二字,梅廿九连忙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洛宸天森冷而怒意的眼神,他的目光似要将她冻结成冰,让梅廿九畏缩了一下。
洛宸天冷哼一声,不发一言便离开了。
“大哥,等等我——”洛宸夜连忙跟了上去,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你们可别在这谈情说爱了,方才我娘的丫鬟来报,说父王的病情加重了——”
洛宸星与梅廿九互视一眼,连忙站起,尾随着洛宸天和洛宸夜,便往洛瑞德的房中赶去。
……
床榻上的洛瑞德双目凹塌,面色枯黄,已病入膏肓。
身旁的阮绿珠端着一碗汤药,想让他喝下,但被他无力地抬手拒绝了。
他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儿女,眼里有着眷恋与怜爱。
他看着洛宸天,洛宸天急忙上前握住父亲的手,道:“父王,可曾有哪里不舒服?我这便叫御医前来。”
洛瑞德摇摇头道:“孩子,别再为我费神了,我,我是治不好了的……”
病痛可治,心伤难愈。
最爱的两个女人都走了,这人世间了无生趣,也罢,不如归去。
洛宸天望着父亲枯瘦的脸庞,哪里还寻得见半点往日威风俊挺的模样,他心里不由一酸,红着眼眶道:“父王,请你快点好起来吧,我们整个家,都需要你啊。”
洛瑞德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却一阵猛咳。
洛宸天连忙扶住父亲,拿过一条方巾给父亲揩嘴,没曾想方帕擦过,却是一片鲜红,洛瑞德满口都是鲜血。
众人大骇,阮绿珠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她扑过来惊喊:“快,快叫大夫来!”
洛瑞德却喘息着无力地摆了一下手,刚抬起手,却颓然落下。
他张着嘴,费力地翕动着嘴唇,洛宸天连忙附耳上去,洛瑞德喘息着,低声道:“宸天,往后,往后洛王府,就,就交给你了……你,你要带好弟弟妹妹,知,知道么……”
“父王——”洛宸天俊目落泪,全家人哭成了一团。
洛瑞德无力地转过脸来,又低声道:“蝶,蝶儿——”
梅廿九忙上前,跪在洛瑞德的面前,捧住父亲的手,哭泣道:“父王,父王,你快点好起来——”
洛瑞德抚摩着她的头,道:“父王我,我,就要去见你的……你的母亲了,向她赔罪去……”
“我知道,我,我冤枉了她……”洛瑞德喃喃自语,他的心一阵刺痛。亲眼看着梅十五在他面前灰飞烟灭,给了他无比的震撼与痛悔。
他后悔没能一开始就相信她。
她是妖又如何,为了他,她甘愿入红尘,一心追随他,而他却猜忌她,疏离她,让她在孤单与绝望中选择了幻灭,他的罪孽何其深!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依稀记得她的笑容美丽灿如花,而今却只留他一人形销独立,对影凭吊。
他万念俱灰。
所以他要赶着向梅十五与江依依赔罪去,他要去陪着她们,他怕她们太孤单了。
他费力地颤抖着手,叫过三个儿子,郑重地对他们嘱咐道:“我,我走以后,你们……你们要好好照顾小蝶,别……别让她受委屈了,她,她是个好孩子,不,不是妖孽……”
洛宸星一个箭步上前,抱着父亲大哭,道:“父王,你不要走,不要走,母亲走了,你也走了,我和哥哥弟弟妹妹们该怎么办……”
洛瑞德抚着洛宸星,道:“好……好孩子,以后会有二娘与你哥哥……照顾你们,记得…..记得,要照顾好妹妹……”
洛宸星点着头,悲痛欲绝,他哽咽着道:“父亲,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求你能好起来……别走……”
洛瑞德微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我要去见你们的娘亲了,所以是高兴,高兴的……”他吃力地,伸手到身旁,将他一直保存的东西拿在手中,却是一套女子的衣裙。
他将衣裙抱在了怀里,低声道:“这是十五的……衣裳,我带着她一起走……等等我,等我,十五,十五……”
说话间,含着泪,笑而溘然长逝。
“王爷——!”
“父亲——”众人齐扑而上,悲痛恸哭……
阮绿珠却目光呆滞。
半晌她看着梅廿九,原先美丽的脸已变得狰狞扭曲起来。
她猛地忽朝梅廿九冲了过来,一把揪住梅廿九的肩头,道:“是你,是你!你这个妖怪!你和你母亲害死了大姐,如今,如今把王爷的魂也一齐勾走了!——你,你还我王爷来,还我王爷来——”
说着她便要用头去撞梅廿九,洛宸星急忙扑前拉住她,道:“二娘,你,你怎么了——”
“是她,是她,这个妖精,让她滚开——我,我不要再看见她——”阮绿珠喃喃自语,随后嚎啕大哭,全身软瘫了下来。
洛宸夜连忙抱住母亲,对着梅廿九恨道:“妖孽,还不快走开!”
洛宸星道:“三弟,小蝶不是妖怪,她是我们的妹妹……”
洛宸夜眼眶红肿,咬牙道:“她是父王不知从哪带回来的妖怪野种,怎会是我们的妹妹!快让她出府去,否则我就叫人来收了她!”
梅廿九跌坐在地上,一张小脸已满是泪痕,她已经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洛瑞德虽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待她视如己出,如今他也抛下她撒手人寰,这个人世间越发让她感觉凄凉与孤苦无依了。
她哭泣着,任由阮绿珠与洛宸夜不住声地责骂她,不回一言。
“够了!——”洛宸天回首来喝道。
众人一震,不由安静了下来,此刻的洛宸天自有他的威严在,他是他们今后的当家人。
洛宸天强抑着内心的哀痛,语气缓重道:“我们不要在父亲面前喧哗好么,让他安静地走吧…..”
阮绿珠呜咽着半天没有吭声,而后扑上前去,抱住已冰冷的洛瑞德放声痛哭。
……
洛王府又是一片缟素。
上上下下的人都眼眶红肿,神情肃穆。
人人尊敬的洛瑞德王爷竟也如此英年早逝,令人扼腕叹息。但更多的人却是期待着新王爷洛宸天能主持起这个洛王府,撑起洛家的一片天。
洛宸天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后,便开始着手掌管起洛王府的一切事务来。
由于他一向精明能干,手段过人,因而王府里所有的下人与往来的宾客都真心臣服于这位新的洛王爷,并没有多少人有胆子向他挑衅。
除了进宫商议政事外,洛宸天还经常四处巡视王府在外的领地佃农与名下的矿物产业,由于一直在外头奔波,王府里经常见不到他忙碌的身影。
南方今年天气不好,王府名下的丝绸商业收益不佳,洛宸天已经吩咐二弟洛宸星南下江南视察详情。
兄弟俩将丧父丧母之痛深埋心底,谨记洛瑞德的教诲,一起为洛王府的兴衰存亡而齐心协力。
而洛宸夜少了父亲的严厉管教,哥哥们又都忙碌得无暇理会于他,便越发变得无法无天起来。
他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日游手好闲,平日里上青楼,喝花酒,斗蟋蟀,招猫逗狗,放浪形骸。三天两头在外面喝酒,偶尔哪天不喝酒从外头回来,还大爷似的一脸的傲慢。
阮绿珠气急却也管不住他,把他惹急了他更变本加厉,一连几日在外流连,不见人影。
这也是阮绿珠最窝火的地方,她看不惯儿子,她骂他臭小子、混账,可她往往又没有来由地心疼他,她就是这么个贱物,好像老天造她就是为了来洛家还债。
她的大男人为了虚幻的爱情而殉情,小男人又这么不争气,让她天天气得直想骂人落泪。
但时间久了,阮绿珠也便只得由洛宸夜去了。
这日,洛宸夜与狐朋酒友喝酒逗乐,一位经常出没王府的酒友突然借酒涎脸道:“喂,三公子,天天见你在外头猎艳,却忘了你家有个天仙般的美人儿,简直太暴殄天物了嘛!”
洛宸夜正喝着酒,抬起一张俊脸,道:“我家哪有什么天仙美人?”
酒友暧昧地笑道:“你那位既不同母也不同父的蝶妹妹不就是位天仙人物么?”
“她?!——她可是个——”洛宸夜差点将“妖怪”二字脱口而出,随后又沉默了下来。
之前洛王府有妖怪的事情在洛瑞德的特意吩咐下,并没有向外泄露开。
所以没有人知道王府里的王妃竟是被妖怪害死的,更不晓得他的这个妹妹还是个妖精的女儿。
洛宸夜哈哈两声,道:“她,她怎么美了,不过就是如此吧…..”
酒友一脸垂涎之色,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儿,肤若凝脂,吹弹得破,腰如细柳,美目盼兮……哎呀呀,光是想想,我全身都酥软了……”
另一酒友也道:“三公子,既有如此好的货色,白白放在王府中,岂不是可惜了?三公子天天说青楼没有天香国色,却忘了自己身边有一个奇珍异宝……”
“去,胡说八道——这哪跟哪啊——”洛宸夜面上笑道,心里却被酒友的一番话勾动了念头,这股恶念竟如生长迅速的藤蔓一般,疯狂地开始蔓延……
……
夜深了,洛宸天自关外巡矿骑马回府,一连几日赶路,风尘仆仆。
此次他出关巡视,还带回了两个身着胡服、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与小少女。
小少年清秀颀长,却脸色冷然;而小少女眼带忧郁,不过肌肤细腻,英气中带着柔和,是个美丽的小姑娘。
洛宸天带着他们回到自己的书房,凝视他们半晌,道:“既是到了王府,从今以后便要安心在王府待下,前尘往事便要暂且搁下,尤其是你——”
他盯着也狼,道:“不可擅自鲁莽寻仇,到时适得其反,反而牵连了洛王府,知道了么?”
也狼与锦衣低头称是。
洛宸天又道:“你们家族的血海深仇,总有一日会得报,但时机未成熟也奈何不得……切忌不可鲁莽行事!”
也狼开口应道:“王爷,也狼记下了,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洛宸天摆摆手,对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道:“也狼、锦衣,今后王府便是你的家了,你们便做我的贴身侍卫吧。”
说完,他唤了一声,立刻便有王府的下人进来,洛宸天道:“将他们带下,让他们沐浴更衣,换身衣裳,明日再来见我。”
下人应了,带着也狼与锦衣退下。
洛宸天站在书桌旁,忽地剑眉一蹙,对着书房外的院里喊道:“洛尘蝶,是你吧?”
院子里没有人回应,洛宸天又提高嗓音道:“出来——”
随着衣物悉索声,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缓慢地从老槐树后闪了出来,迟疑彷徨,不敢上前。
洛宸天等待半天见无动静,便走到书房门口,对着那个柔弱的身影道:“进来!”
梅廿九咬着下唇,缓缓凫娜地进到了洛宸天的房中。
她站在门边,不敢近前,洛宸天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一阵沉默。
梅廿九悄立半晌,见洛宸天冰冷淡漠的一副模样,不由黯然红了眼眶。
她低垂下头,道:“哥,哥哥,你回来了?”
洛宸天道:“我已说过了,不要叫我哥哥——”
梅廿九点了点头,道:“我,我忘了——”话未说完,两颗眼泪已经扑簌掉落了下来。
她颤声道:“我,我就是想,想来看看哥……王,王爷——”
一阵忧伤不由自主涌上她的心头,她赶紧咬着唇,将想哭的冲动压抑了回去,低头朝他施了一礼,道:“没,没什么事,我走了——”
说着,她看了洛宸天一眼,慢慢往外走去。
洛宸天叫住了她:“你——”
他顿了顿道:“父王刚走,我不忍拂了他的意,今后你还和往日一般好生过着,需要的日常用度等,我自会叫府中的人为你准备着,等再过几年,我便替你寻个好人家嫁了——”
梅廿九全身一颤,睁大泪光朦胧的眼眸望着他,喃喃道:“嫁了?!”
洛宸天应了一声,道:“前提是你从此要安安生生,不要施展出你的狐媚天性,混乱王府。若是被我发现,必将老帐新帐一起算了——”说着他走到她的身边,居高临下望着她,道:“明白了么?”
梅廿九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只觉心里像有根针,直扎到她的心脏里,密密麻麻的都是痛。
洛宸天看着她半晌,看着一行眼泪从她晶莹如玉的美丽脸上淌下,他掉转回目光,刻意忽略了自己内心在那一刹那的怜惜与心痛。
这么做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还要他怎样?!
她是妖精的女儿,曾经也是个妖,随时可以恢复妖力,难道他要由着她害人?!
更何况,是她母亲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血海深仇,难道他还能像以前一样爱她,疼她,拥她在怀中么?!
不,不能了,他不能,他做不到。
章节39无边风月误~蜂愁蝶恨
梅廿九含着泪直视洛宸天,眼前的这个男人已不是当初她所认识的他了,他那双深邃眼眸里有的只是疏离与冷漠,再也难寻昔日的温存与爱惜。
他,他已不爱她了么?!
她咬着颤抖的下唇,觉得天地间顿然失去了颜色。
半晌,她才恍恍惚惚地离开他,向外走去。
洛宸天见她离开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沉默着让她离开。
却看见梅廿九神情呆滞地一直向前走去,连脚下的门槛也不看,走到门边时,就这样一绊,整个人猛地向前跌了下去!
洛宸天连忙上前一个箭步,在她的脸就要栽到地面时一把抱住了她!
他抱住花容失色、惊魂未定的梅廿九,终于还是忍不住发话了:“你为何总是这样迷糊?”
梅廿九在她熟悉的怀抱中,抬起泪眼看着洛宸天,他那张英俊的脸上还是有着关切与焦急的。
她忍不住呜咽道:“哥哥,不要对我这样——”
说着她将脸贴到他的胸前,一串串眼泪流淌了下来,她深埋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惊惶地呜呜哭泣。
洛宸天任由她抱着他,俊脸上有着挣扎与逃避,半晌,终究还是伸出双臂搂住了她。
他俯首贴着她的螓首,鼻侧里全是她发间芳香的气息。
他悄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能骗得了自己么?!他,竟也原是如此想着她。
在遥远的边关,白天他马不停蹄地巡矿,而到了那些寂寞的夜晚,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她。
想的是她这张美丽的容颜,想的是她身上的清香气息,他就在内心一片矛盾中,挣扎着。
在回王府的路途中,他既想见她又怕见到她。
理智对他说要离她远点,因为她是害死他母亲凶手的女儿,但是他又见不得她的眼泪。
他知道她在听他说出一番绝情的话后肯定会是悲伤得如梨花带雨。但他还是狠心地说了。也许说了对谁都好,他与她,之间已经隔着一条无法弥补的鸿沟,难以填补。
可是,即使他强迫自己从此要疏远她,对她要绝情,但是一见到她哭泣的样子,他刻意苦心建筑起的冰瓦冷墙还是轰然倒塌了。
他抱着她,懊恼地对自己蹙起了剑眉。
而梅廿九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哽咽着道:“哥哥,不要,不要让我嫁人,我不要嫁人——”说着,已盈满眼眶的泪水已扑簌簌地顺着她晶莹美丽的脸颊掉落了下来……
他望着怀中伤心的人儿,半晌没有说话。两人对视良久。
彼此都望见了对方眼中的自己,终于,刻骨的相思还是压倒了一切的禁忌与仇恨,不知是谁先主动的,两人紧紧相拥,带着炽热气息的吻落在了彼此的脸上,与唇上……
两人犹如世间要毁灭一般亲吻着,辗转反侧,这个吻,缠绵而悠长,无休无止……
洛宸天捧着梅廿九的俏脸,重重吻着她,似要把她吞噬掉一样,吸吮着她柔嫩的嘴唇,探舌在她口中摄取她的清甜……
而梅廿九则含着泪回应着他,一种害怕要失去他的惶恐席卷着她的身心,她凭着本能用双手紧抱着他的腰间,青涩却热烈地回吻着他,她要让他知道她对他的依恋,以及隐藏在心底深处对他的爱意……
他们就这样互相索取着,浑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不知不觉中,两人已一路吻着到了书桌旁。
她热烈的回应让他热血沸腾,洛宸天的吻越来越炽热,他的每个吻仿佛都带着高温,炙烤得梅廿九全身战栗,她闭上眼睛,长睫不停颤动着,全身软得已无法支撑住自己身体的重量……
她无力地用双手环绕着他的脖颈,而他抱着她柔软的腰身,把她向后推躺在了书桌案上,他站在她身前,俯下身,重新吻上了她的脸……
梅廿九的秀发散开,如一匹光滑的绸缎散落在书桌上,洛宸天俯抱着她,他火热的吻沿着她的脖颈吻到她的耳后,他舔弄着她如玉般的耳垂,锁骨,一直到她的胸前……
他的吻落在了她已发育微耸起的胸脯上,一只手随之也覆上了她小巧的浑圆,他揉捏着手中的珍果,换得她颤抖而羞怯的低吟。
他看着躺在书桌上的她,青丝散乱,粉脸绯红,双目迷离,她惊人的美让他压抑已久的欲望如岩浆爆发般就要喷涌。
他伸出手,将她的衣襟拉开,露出了她绣着淡雅小花的里衣,他欣赏了一会儿,随后探手用力一扯,她的里衣便脱落开来,她光裸美丽的胸映入了他的眼帘……
她那如白玉般的浑圆顶端,两只粉红色的小蓓蕾随着她轻浅的呼吸俏生生地颤动着,他呻吟一声,将脸埋进她的胸脯里吻着,感受着她砰砰的心跳……
她全身微颤,同时却又感到自己似乎正被一团灼热燃烧的火焰包围了起来,芳心慌羞,只觉自己的身子被他缠得越来越紧,他湿热的气息渐渐使她软弱乏力,无法抗拒。
两人正至缠绵悱恻、火热失控之时,突然听到没关严的书房门口竟传来了一声惊叫!
洛宸天闻声迅速放开梅廿九,替她合掩上胸襟,然后立起身来,一张俊脸带着森冷寒意转头看向来人。
门口,江馨兰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眸,颤抖地说不出话来,她喃喃道:“你,你们——”
洛宸天的俊脸上有着一抹暗红,他立着没有开口。而梅廿九则羞惭地从书桌上起身,颤抖地用一双纤手掩住自己散落的衣裳。
江馨兰震惊地看着他们,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慢慢地,她指着他们,颤声道:“你,你们是哥哥与妹妹,竟然,竟然会做出这种乱,乱了伦理的事来——”
说着,她用一双失望而愤恨的眼眸看着洛宸天,眼睛里已盈满了泪水。
知道他回来了,她便急匆匆赶来见他,原想向他表达她对他的思念之情,结果却让她撞见了这让她既吃惊而又伤心愤怒的一幕。
江馨兰看了一会儿洛宸天,见他并没有任何忏悔的表示,不由失望地向后退了半步,扶住了门框。
她转向梅廿九,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她,道:“你果然是个狐狸精,你,你不知廉耻——”
说着,她看着他们俩,一步步向后退着,然后突然转身,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呜咽着飞奔而去……
……
洛宸天看着江馨兰远去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来,他的目光落在衣裳不整、羞惭欲涕的梅廿九身上,他低声道:“你,也回去吧……”
梅廿九轻轻“恩”了一声,羞惭地不敢抬头看他。
洛宸天看着她,又道:“记住我之前告诉你的话……”
梅廿九闻言脸色煞白。
她怔怔半晌,抬起眼眸乞求地望着洛宸天,想要再说什么,但洛宸天转过脸,不再看她,道:“要想好好在王府里待着,便要记住我的话,知道了么?”
她从虚幻的天堂又被打回了原形。
梅廿九的贝齿紧咬着红唇,深深地咬出了两排牙印。
她万念俱灰地应了一声,用颤抖的纤手整理好衣裳,便无力地站起身来,她怔怔地看着他,只希望他能再看她一眼,但半天,都没有得到他的响应。
梅廿九失望地垂下眼帘,含着泪失魂落魄一步步地向外走去……
洛宸天站在书桌前,没有回头看她,他伸手拿过一支毛笔,想要借书法挥泄自己内心的纷乱,但还未等梅廿九走出房门,他手中的毛笔已被他单手折成两截。
……
漆黑的夜,漆黑的夜空。
很寂静,寂静的像死了一般。
惨淡的月光将梅廿九孤单的身影照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上。
夜那么深,阴霾而灰暗。
梅廿九却不觉得害怕,她满脑子里有的只是“他不要她了”的念头,她跌跌撞撞地走着,泪水爬满了双颊。
他与她背道而弛,而爱在他们身后支离破碎。
心碎、惶恐却无法割舍的感情在她心中翻涌,堵在她的喉头让她无法呼吸。
她哽咽着,无语凝咽。
正至神伤,她的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梅廿九闻声一颤,望向那声叹息的方向。
在那树林边,有一个裙裾飞扬、衣袂飘飘,如仙子下凡的美人,正用悲伤怜悯的目光看着梅廿九,她的眼神里有劝慰有爱怜。
梅廿九呜咽一声,喊道:“井景姬姐姐——”便扑入到了她的怀抱,痛哭出声。
井景姬抱着梅廿九,美目中不由也落下泪来。两人相拥而泣。
梅廿九哭泣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井景姬黯然道:“我还是来晚了,十五,十五小姨她,她——”
梅廿九闻言悲从中来,哭得更是海棠失色,杜鹃涕血。
井景姬忙抱着她,安慰道:“别哭了,阿九,别再伤心了,十五小姨若是看见你今日这般,一定也会心疼的。”
也许真的这一切都是宿命么?
井景姬与母亲梅初一本可以前来将十五与廿九带走,但是梅初一正在修仙重要关头时,突然被一只误闯入修仙洞天的蛇妖所扰,因而元气大伤,昏迷不醒。
幸好那次火烈鸟来报,井景姬赶回去得早,正好挡住了那蛇妖落在梅初一身上的致命一击。
尽管如此,由于那蛇妖法力高强,井景姬在与蛇妖的搏斗过程中也受了伤,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将其驱逐出修仙洞天。
为了防止蛇妖再次来袭,井景姬一直守着母亲直到她恢复了知觉。
待妥善安置好了母亲,井景姬便匆匆再次赶到洛府,谁知她来晚了,凭着花妖的直觉,她知道十五已经灰飞烟灭了。
梅十五,终是因痴而来,因痴而去。
井景姬垂泪道:“十五小姨,她为何如此傻?这凡人有什么好爱的呢?枉自爱得如此之深之苦,个个最后还不是都当了逃兵么?!”
她见梅廿九犹自在哭泣,便用纤手拭去阿九脸上的泪痕,道:“阿九,别难过了,走,跟我走——”说着拉起梅廿九便要起身飞起。
梅廿九睁着一双泪眼,拉着井景姬道:“姐姐,走?你要带我去哪儿?”
井景姬道:“带你离开这里。十五小姨已不在了,你还留在洛府做什么?走吧——”
“可,可是——井景姬姐姐,”梅廿九犹豫地吞吞吐吐。
“你怎么了,阿九?你得跟我走,否则你也会被这些凡人给折磨死的——”井景姬焦急地说。
她说着便要拉起梅廿九,却见梅廿九没有动弹。
井景姬一愣,放开手,道:“你怎么了?为何不与我一起走?”
梅廿九没有回答,半晌才怯怯道:“井景姬姐姐,你先回去吧,我,我想等我恢复了法力再走——”
“恢复法力再走?那要等你满十四岁呢!估计洛府的人现在已经将你视为妖精,不除不快了!你再不走,便可能与你母亲一样,被他们生生给害了去。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重蹈十五小姨的复辙。来,阿九,跟我走吧。”
是啊,走吧,妖就该回到原属于自己的地方去,却,为何迟迟不肯转身?舍弃不下的是什么?!梅廿九望着漆漆的黑夜,满眼是泪,却一动不动。
井景姬上下打量着梅廿九,半晌,眼中有了一丝了悟,她试探着询问道:“你,你莫非也爱上,爱上了凡人?”
梅廿九没有回答,但是沉默便代表了承认。
井景姬见此一跺脚,道:“阿九,你也疯了不成?!你母亲的例子你还看不够么?!你,你竟然也爱上了人!”
她一双美眸望着梅廿九,苦口婆心地劝道:“阿九,你总该知道人与妖总是殊途,无论你们爱得是缠绵悱恻还是惊天动地,终难得善终。凡人的心太脆弱又太阴狠,承受不起花妖全身心的爱恋。我不想看着你一步步沿着你母亲的痕迹走向覆灭。”
“阿九,你跟我走吧,为了再防止意外情况,我与我母亲以后要在深山里专心修炼,不再复出这人世间,到时你若是有什么危难,我怕难以再保护你。所以,请你随我一同回去,好么?”井景姬疲倦地说道。
梅廿九感激地看了一眼井景姬,含泪道:“井景姬姐姐,你对阿九的好,阿九都知道,可是,可是我,我还是,还是想等我自己恢复了法力再走。”
重新恢复法力还有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多停留在他身边一点时候。她是痴了,明知他已不再爱她,甚至要将她嫁人,将她推给别人,可是她,她就是割舍不下他。
她想留在他身边,十四岁的生辰眼看转眼就到了,她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就让她多看他几眼再离开吧,从此人妖殊途,永世不再相见。
……
而井景姬看着固执的梅廿九,一种恐慌的预感在她心头涌起,她仿佛看到又一个梅十五在一步步走向灭亡。
井景姬张口还想再劝说什么,梅廿九已跪在她的面前,抽泣道:“井景姬姐姐,你就答应我,让我再在人世间一段时间,等我重新成了花妖,我一定会回去找你们的,好么?”
井景姬默立半晌,道:“阿九,我已劝过你,若是你一意孤行,我,我也无能为力了。你,你不要后悔……”
“我,我不后悔——”梅廿九的一张小脸在月光下显得如此坚定。
井景姬长叹一声,道:“那你自己多珍重了,记住,一定要回来找我们——”
“我会的,姐姐。”梅廿九郑重地承诺道。
井景姬没有说话,只是担忧地看着梅廿九,良久,她回身道:“那,那我走了——”梅廿九低声应了,井景姬将行之际,突然问她:“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上次和我对决的那个少年?”
梅廿九低低应了一声,一张粉脸已是通红。
井景姬看着梅廿九娇羞的小脸,道:“那个人,太强势了,希望他能好好保护你,让你不受伤害,你这孩子,竟也如此固执,罢了,你好自为之吧,我走了——”
说着身形一展,整个身体如空中柳絮般飘起,转眼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梅廿九目送着井景姬逐渐消失的身影,心头却是一片迷茫与怅惘。
……
又是一个有着凄冷月色的晚上。
夜已深了,雾夜露重,花园里,花影胭脂红碎。
洛宸夜独自在花园中的亭子里喝酒,这几日一连出去与酒友们瞎混,腻了。
今晚他自己一人在园子里独酌,倒也自得其趣。菜好,酒好,景色好,就是缺少了点什么。
他端着酒杯,摇晃着杯里琥珀色的美酒。
酒液在月光下反了光,犹如一面小小的铜镜。
洛宸夜已有七八分醉意,他低头看着酒杯,酒里似乎出现了一张绝美无暇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他是那么熟悉,虽然他平日里总对着她恶言恶语,一脸的嫌恶,但是这张脸的主人的身影却奇了怪地总是在他心里如影相随。
每当他压伏在青楼红姬的身上,享受着销/魂欲死的快感时,总幻想身下躺着就是她;当他喝醉嬉闹、放浪形骸时,总想着如小鸟般偎依在他身边的能是她。
不,不,他不要让自己想她。
他是知道她是讨厌他的,她可以对着大哥二哥巧笑嫣然,但对着他便是一副警惕与戒备的表情,有时他借着教训她为理由,想与她亲近,却也总是被她如小鹿般逃跑掉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对大哥与二哥好,难道是他没有出息么?!
但是两个哥哥太出息了,更显得他是如此这般的无用与颓废。
她,也是个势利眼的小贱人!!
他叹了口气,猛然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了地上,他发恨道:“洛尘蝶,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乖乖臣服于我,永远都捏在我掌心!!”
他正自发着酒疯,醉眼朦胧间却瞥见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靠近了他,他一喜,道:“小蝶,可是你?你来陪我喝酒了么?”
那个婀娜的人影一笑,道:“原来三公子也对蝶小姐如此念念不忘呢?!”
洛宸夜定睛一看,竟是江馨兰!
他讪笑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馨兰表小姐,怎么,今日也有好雅兴,出来月夜漫步么?”
江馨兰掩嘴娇笑道:“月夜漫步不假,可也是来陪你三公子喝酒的。”说着,将纤手中的一壶好酒放在了石桌上。
“是么?什么好酒?”洛宸夜端过银壶,打开盖,一股浓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闻了闻,还未喝,已被熏醉,不由脱口笑道:“还真是好酒。”
“那是自然,不是好酒,馨兰还不敢擅自献宝呢。”江馨兰说着,擎起银酒壶给洛宸夜倒了一杯,道:“这是西域的美酒,有人进贡给我父王,所以就借花献佛了。”
洛宸夜喝下酒杯中的美酒,赞道:“好酒!”
随后看着江馨兰,沉吟半晌道:“表小姐有求于我么?”
无故献殷勤,他有什么利用价值?还不如找大哥二哥管用呢。
江馨兰笑道:“三公子何出此言?难道馨兰的一片心意要被三公子当成驴肝肺么?”
三杯酒下肚,洛宸夜感觉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腹中也有股热气不停往冒起,他陶醉在一片酒意的氤氲中。
江馨兰看着洛宸夜的一张俊脸已变得更加通红,凤眼一睨,娇嗔道:“三公子,你喝太快了,这样会醉的。”说着伸过纤手,佯装要夺过洛宸夜手中的酒杯。
但她的纤手却被洛宸夜一把握住,她的手在他的掌中柔若无骨,肌肤滑不留手,洛宸夜心旌荡漾,只觉身上有一把火,让他冲动地要将眼前的美人一把吞下。
江馨兰抽出手,飞了一眼洛宸夜,道:“三公子,误会馨兰的一番好意了。馨兰是见三公子寂寞可怜,口中又念念不忘蝶小姐,所以前来劝慰三公子的。”
洛宸夜低声道:“别跟我提蝶小姐,我,我讨厌她!”
江馨兰看着他,道:“真的么?三公子真的讨厌她么?唉,那我可是吃力不讨好,竟然还叫了蝶小姐来陪你,却没想到三公子不喜欢——”
“什么,她,她来了么?”洛宸夜醉意朦胧地站起,俊脸上有着急切与渴望。
江馨兰看着洛宸夜一脸的迫不及待,掩嘴笑道:“看你,别急呀,她一会儿就来了——”
说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美眸里却闪过了一丝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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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40无边风月误~当时明月
一腔愁绪乱芳心,一片丝罗轻似水。
且看深宵灯火暗,相思暂寄夜不眠。
梅廿九低首往手中玄色的衣物绣上雅致银边,这是一件男子的长袍。
晴影在一旁为梅廿九递线穿针,她看了看梅廿九,道:“小姐,你这是为谁缝的袍子呀,真好看。”
梅廿九没有回答,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的甜蜜。
他这两天又要去塞外了,她赶着给他缝制一件夹袍。
关外风大,希望这件衣物能为他挡点风沙。
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怔怔凝视着桌上的一盏烛光,心里在默念:“哥哥,请快点回来,我,我不知什么时候也要走了……”
她的生辰也快到了,重新成为花妖指日可待,她见他的时候并不多了。
青青见梅廿九神情落寞,眉宇带愁,忙示意晴影不要再接着问下去了,两个丫鬟分坐在梅廿九身旁,为她整理着针线。
梅廿九绣着手中的针线,心神却飘忽不定,突然她的纤指上一痛,低呼出声。
青青忙过来握住她的手,只见梅廿九的纤手已被针刺破了,血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冒出,凝成一朵殷红的花。
青青道:“呀,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梅廿九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木然地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血有点腥,又有点甜。
青青看着梅廿九黯淡的眼神,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梅廿九轻轻摇了摇头,青青还想再问下去,门外已走进一个丫鬟来,却是江馨兰身边的丫鬟云翠。
青青与晴影一看那个丫鬟,脸上怒意顿现,那次将她们推入湖中的便是云翠。虽然当时云翠是躲在她们身后的,但青青还是看见了她的脸。
见到青青与晴影一脸的愤怒,云翠倒有了几分心虚,她没有看她们,而是径直走到梅廿九面前,躬身道:“蝶小姐,我家小姐请你到花园去说说话。”
说话间,并无恭谦的语气,倒有几分踞傲。
青青冷笑道:“表小姐何不过来兰心阁,也一样说话。”
云翠抬着眼看了一眼青青,却对着梅廿九道:“蝶小姐,你还是跟我去一趟吧,我家小姐说了,蝶小姐若不想身败名裂的话就到花园里一叙。”
青青看了一眼梅廿九,见她面色苍白,便道:“我家小姐做了什么事,还怕身败名裂?表小姐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吧?”
云翠冷冷看着青青,不屑道:“还轮不到有你说话的份,你们家小姐做了什么她心中有数。”
青青道:“这世道真变了,我在王府这么久,还没见过寄居在别人家的丫鬟倒训起主子来了,云丫头,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再用这种语气说话吧!”
云翠闻言一张清秀的脸上发了红,气焰终于低了下来,道:“蝶小姐,我家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请你跟我去花园吧,不然我家小姐该惟我是问了。”
梅廿九低垂着头,手握着绣品,手指关节已经泛白。
青青低声道:“小姐,别去了吧……”
云翠见状赶紧道:“蝶小姐,我家小姐是想要和你说下洛王爷的事情……”
梅廿九沉默半晌,抬起头来,道:“我去。”
云翠大喜,道:“那就随我去吧,我家小姐已经等很久了。”
梅廿九点点头,站起身来,便要随云翠前去。
青青挡住了梅廿九,晴影也站在她身边,一起道:“小姐——”
她们害怕云翠也对梅廿九心坏不轨,青青道:“小姐,我随你一起去吧……”
云翠道:“两个小姐说悄悄话,你们去凑什么热闹?!”
青青怒道:“你不也去了?”
云翠脸一阵白一阵红,争辩道:“我,我去给蝶小姐带路……”
晴影道:“我也要去。”
云翠望向梅廿九道:“蝶小姐,我家小姐只想与你密谈。”
梅廿九看着云翠,看着她一脸焦急,便转向青青与晴影,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青青与晴影还想阻止,梅廿九朝她们笑笑,示意她们不必担心。
云翠连忙点头,松了一口气,带着梅廿九便往外走去。
……
夜晚的后花园里,暗影憧憧,诡谲昏暗。
云翠将梅廿九带到后花园的赏花亭中,梅廿九见到亭中的石桌上有酒有菜,就是没有人影,便问云翠道:“你家小姐呢?”既是约了她出来,却为何不在此地?
云翠低声道:“请蝶小姐稍等一下,我去找找我家小姐——”说完匆匆离去,只余下梅廿九。
阵阵风吹过,树叶沙沙响,整个后花园安静得可怕,梅廿九蹙眉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前来,便要跨下台阶,想回房去。
就在她一低头的瞬间,突然被人从背后用力抱住!!
梅廿九惊叫一声,却一把被那人掩住了嘴,那人的手有力而刚硬,身上的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梅廿九拼命挣扎着,却无法撼动那人半分。
那个男人将梅廿九抱着压在了旁边的石条凳上,而他整个人也跟着覆了上去!
梅廿九的嘴被他掩住,想发出呼救声,却只能发出“呜呜”低沉的声音。
她一边挣扎扭动着身体,一边用手拼命捶打他,一行惊恐的泪水疯狂地从她的眼里流出……
但那个男人将她压在石凳上,一只手按住她双手雪白的皓腕,让她无法挣扎捶打,另一只手迫不及待的去掀她下身那单薄的长裙。
“救命,救命——救——”梅廿九嘴上一松,连忙呼救,一双修长的腿使劲上下蹬踢,不让色魔的手得逞。
那个男人赶忙又掩住梅廿九的嘴,冷不防手却被梅廿九狠狠咬了一口!
他低声呼痛,眼中闪过暴虐之色,他压制着梅廿九,夺过桌上的酒壶,捏开梅廿九的嘴,拼命往她的口中灌酒!
梅廿九被迫喝下了不少酒,呛得咳出声来,火辣辣的酒进到她的胃肠里,让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还未等她喘过气来,那个男人又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将酒吐出来。
梅廿九怒视含恨地看着那个男人,月亮被乌云遮住,她只看到伏在她身上的是一个黑影,她绝望地挣扎着,心中充满了惊惧与羞辱。
那个男人抓住了梅廿九长裙的下摆,用力一扯,“嘶”地一声裂帛之声响起,素色长裙顿时撕开了一道裂纹,他趁机将手伸进裙子里面,恣意爱抚抚摸,寻幽探秘起来。
梅廿九感觉到色魔那只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大手,用力地在自己修长的腿上四处游走,肆意摩挲。那个男人的嘴向她凑来,想要吻她,一嘴的酒气。
梅廿九拼命挣扎,却口不能言,身不由己。
不,不要,她不要让这个色魔得逞,不要!
她哭泣着曲起腿,死命地踹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躲避着她四处乱踢的腿,身上的煞气却更盛,他毫不怜香惜玉的伸手抓住梅廿九乌黑柔顺的长发,用力向后拉扯。
梅廿九美丽绝色的俏脸被扯得向后仰起,那白皙清秀的芙蓉俏脸上笼罩着无比痛苦的表情,一双明亮的美眸早已是泪光朦胧了。
此时月亮从云层里出来,月光投射在他们身上,男人的那张脸在月光下尽显无疑,却让梅廿九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他竟然是三哥洛宸夜!!
“三,三哥?——”一丝微弱的声音从梅廿九的嘴角逸出,他强灌她喝下的酒开始在她身体内发作,自己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身上开始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她的神智开始渐渐模糊,全身不能动弹,口中再也发不出声音……
洛宸夜看着身下的美如春水的梅廿九,他用手握住了梅廿九两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吻着,那玉白晶莹、清凉细腻的修长纤指仿彿是绝品的软玉雕刻而成,让他不能自己,酒液在他全身燃烧,激起他无限的兽性。
他的手贴着梅廿九的身体游走了一遍,手心下柔和优美的曲线越发刺激着他极度想一睹怀中散发着幽香的处子胴体的欲望,他的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
洛宸夜压骑在梅廿九的身上,开始不停地撕扯着她身上那件已破碎不堪的长裙。梅廿九光洁美丽的胴体一点点地暴露在他那充血的眼睛里。
梅廿九的长裙已被撕成了一条一条的布幅,纷纷散落在她的身旁。
洛宸夜看着梅廿九素白洁净,娇嫩光泽的身体,不由色心大动,欲火焚身,俯下低头,在她美丽修长的脖颈上重重咬了一口。
梅廿九迷糊中还在挣扎着,可全身没有一点气力,也叫不出声来,她呜咽着,羞辱与绝望的泪水从她的眼角不停涌出,流进了她脸侧散乱的发丝间……
洛宸夜却重重吻上了她的樱唇,他疯狂地肆虐着她柔软的唇,双手抚摩着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玲珑浮凸,曲线优美,而她白皙细嫩的肌肤腻若凝脂,滑不溜手,让他醉仙欲死,下体涨痛。
他一边狂热地吻着她,一边解开了自己的衣襟,迫不及待地将身上的衣物褪去……
……
江馨兰看着洛宸天,巧笑着向着他撒娇道:“大表哥,你明日便要起程去关外了,今夜就陪兰儿散散步嘛——”
洛宸天低头看着帐本,道:“馨兰表妹,我很忙,你自个儿叫丫鬟陪你去吧……”
江馨兰嘟起小嘴不依道:“去吧,去吧表哥,以前姑姑在的时候都会陪着兰儿出去走走的……”
话未说完,便看见洛宸天的俊脸一沉,她赶紧住了口,用纤手掩嘴道:“大表哥,我,我说错了么?”
洛宸天沉默半天,摇了摇头,却放下帐本站起身来,道:“走吧,我陪你四下走走……”
江馨兰微笑着,俏脸上有着一丝得色。
……
江馨兰随着洛宸天的步伐一路紧走,半晌她终于开口道:“大表哥,你能走慢点么?我,我都快跟不上了。”
洛宸天闻声停住脚,道:“那我们回去吧,今儿太晚了,等以后再出来吧……”说着,转身便要走。
江馨兰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道:“大表哥,人家走累了,不如,不如你陪我到后花园里坐一会儿就回去好么?”
洛宸天看着江馨兰那张恳求的小脸,没有说话。
他陪着江馨兰来到了后花园里,花园里一片静谧。
江馨兰偎依在洛宸天的身边,道:“大表哥,这里好安静……”
洛宸天应了一声,那张冷冽英俊的脸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江馨兰偷眼看着洛宸天的那张脸,正要说话,却只见洛宸天的俊脸一凛。
他撇下她,径直走向后花园里的赏花亭。
凄冷的月光下,亭子里的石条长凳上,纠缠着两具几近半/裸的身体,周围充斥着喘息与呻吟声……
洛宸天看着眼前一对纠缠的男女,蹙起剑眉想要发声,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上前,猛地在那男子身后喝道:“宸夜,是你?!”
洛宸夜全身一颤,从趴着的柔软躯体上滚落下来,跌在了地上!
他狼狈地转过身去,见是洛宸天,胆怯地嗫嚅着:“大,大哥……”
但洛宸天却没有看洛宸夜,他怔怔看着月光下那具光裸匀称的胴体,呼吸开始急促,他的手握成了拳头,不知不觉间已满是汗水。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走上前去,迟疑着用手拂开那女子脸上的乱发,乱发下,现出了一张美丽晶莹的脸!
那张脸上的美眸迷离醉人,线条柔美的俏脸,半掩半露的胸脯与雪白修长的大腿充满着迷魂的柔媚,他原是如此熟悉,也曾抚摩与亲吻过,此刻让他却是如此痛恨与不可置信!
他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蜷在石凳上,泛红的身体散发出致命的魅惑,他的一双俊目里先是惊愕,而后是震惊,失望,最后狂暴的愤怒席卷了一切。
洛宸天拉住她的光/裸的手臂,猛地将她从石凳上拽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道:“梅——廿——九,你,你,好!你,你很好!!!”
梅廿九被洛宸天摇晃着从迷乱中清醒过来,她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她眼帘的却是洛宸天那张愤怒的脸,如水般恐怖的记忆涌上脑海,她颤抖着低头看着身上,竟发觉自己竟是衣裳不整,半/裸着身体的!
她张了张嘴,呜地一声哭出声来,她全身颤抖着看着洛宸天,沙哑地哭道:“哥,哥哥,三,三哥欺负我——”
洛宸天的全身散发着致命的冷意,睚眦并裂,他咬着牙转过脸来,直视着洛宸夜。
洛宸夜从没见过大哥有过如此可怕的表情,吓得从地上站起,他的衣襟敞开着,露出赤裸的胸膛,裤已半褪,与石凳上裸/露的梅廿九一齐落入旁人眼中,显得如此靡乱而暧昧。
洛宸夜张开口,结舌了半天,道:“大,大哥——,小蝶,小蝶,她,她是个狐媚子,贱人,她,她勾引我,我,我一时没有控制住,就——”
梅廿九哭泣道:“你,你胡说——”
江馨兰走上前来,冷冷道:“大表哥,你可冤枉了三公子,傍晚的时候我还见着蝶小姐从三公子房里出来,蝶小姐还笑得很开心呢。”
“我,我没有——”梅廿九哭泣着抬起头来,望着江馨兰,却看见了她脸上阴狠的表情。
梅廿九无力抓住洛宸天的衣袖,道:“哥哥,你,你相信我,我没有勾引三,三哥,是,是他们胡说的——三哥他强迫我——”
江馨兰笑道:“我胡说?蝶小姐,若说三公子是强迫你的,那请问你为何不挣扎喊叫呢?这附近常有人走动,怎么谁都没有听见你的呼救声?”
梅廿九含泪道,“我,我,三哥给我灌了酒——”
洛宸夜连忙道:“我没有,是,是她自己喝的……你,你这个贱人!勾引了我还赖在我身上!”
梅廿九呜咽地对洛宸天说道:“哥哥,他,他撒谎!”随后她转过眼眸,看着江馨兰,质问道:“是你,你叫丫鬟来让我到这花园里的……”
“哎呀,蝶小姐,你自己做了好事可别把我也给赖上,我什么时候叫过你来着?”江馨兰说着,嘴角挂着一抹轻笑。
“你——”梅廿九还待要辩解,洛宸天已经握着她的肩头,喝道:“够了!”
他咬着牙看着她,道:“我告诉过你的,若是你狐媚天性不改,我便不会由着你混乱王府!”
他加重的手劲,让梅廿九觉得肩头一阵钻心的痛楚,她抬起眼,含泪看着洛宸天,道:“哥哥,你,你为何不相信我?”
难道她是妖,就要背负上狐媚的恶名么?
她看着洛宸夜与江馨兰,第一次感受到了人心的恶毒与可怕。
洛宸天看着面色苍白的梅廿九,眼里是一片痛惜与恨意,半晌,他松开手,便要拂袖而去。
梅廿九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乞求道:“哥哥,你相信我,别走——”
洛宸天回首望着她,冷冷道:“也许是我一直纵容了你,才让你如此放荡。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洛王府中的小姐了,王府不能让你这个狐媚的妖精给蒙了羞。”
说着,他用力一扯衣袖,将梅廿九拂开,任由她倒在冰凉的石凳上。梅廿九的脸贴在冰冷的石凳上,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冰冷成冰。
洛宸天居高临下,看着梅廿九发狠道:“你以后只能当王府里的丫鬟,直到你用劳作涤荡去你身上的罪孽为止!!别在我面前出现,我不想再看见你!!”
“不,不要,哥哥——”梅廿九挣扎着想要拉住洛宸天,但洛宸天已毫不眷恋地离开了后花园,江馨兰紧随其后。
而洛宸夜看了好几眼梅廿九,想要再触碰她,但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尾随着洛宸天而去。
一阵眩晕让梅廿九重新倒了下去,她跌落在地上,犹如死去般一动也不动。
半晌她才艰难地从地上爬到亭子的柱子前,她抱着冰冷的柱子,嘶哑着嗓子失声痛哭……
“哥哥,哥哥,我是冤枉的……”梅廿九面如死灰,喃喃自语。
……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王的男人-姻缘
亲爱的们,我太有话说了。千言万语,化为以下几点:
1、请宝贝们还是忍一下这个虐哈,某西是虐了你们,可是,你们的愤怒留言也虐了某西,让某西躲了起来,两天才更新了一章,多点鼓励的话吧,不然我也写不下去了,我把自己也给虐了。
2、想要分分的宝贝多写点字,25字以上,在登陆状态,然后写上分分等标识,某西会尽量满足大家的。五一节期间看大家留言予以送分,欢迎长评,长评有写必送分,一条千字以上的长评可送二三十分呢,鼓励大家写长评。
留言请尽量打分哦,零分评与负分评就没有分分送哦!请只打零分的宝贝,重新打下分。
3、谢谢宝贝们给某西撒的花,让某西在首页月榜榜首上待了几天,虽然因为时间到,就要下了,但是宝贝们对某西的好,对某西的支持,某西一直记在心里。
所以五一期间,正常更新。同时视撒花情况热烈与否,考虑要不要双更,呵呵
4、虐是要虐的,不过回忆会尽快写完的,女主已然觉醒,很快就反攻了,请宝贝们稍安勿躁哈。
最后,祝宝贝们劳动节快乐!爱你们!
章节41无边风月误~暗改朱颜
阮绿珠带着江馨兰与一众女眷进了兰心阁。
兰心阁主厢房里的床榻上,躺着花容惨淡、消瘦无神的梅廿九。
那一晚的惊吓、羞辱与悲伤让她柔弱的身子再也难以承受,一下便病倒了。
青青与晴影正守在梅廿九的身边,将汤药舀送到梅廿九的嘴边,但梅廿九只是流着泪,并不喝。
青青正待劝慰梅廿九两句,阮绿珠与江馨兰已走到了病榻前。
阮绿珠居高临下望着梅廿九,冷笑道:“好好的,倒装起病来了。”
晴影忙道:“二夫人,蝶小姐真的病了……”
阮绿珠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替她说话!”说着,对身边的丫头与老妈子道:“去,把她们的东西都打包,全给我扔到下人房中去。”
青青急道:“二夫人,这——小姐还病着,您不能——”
阮绿珠道:“王爷出门了,府里的事便全归我做主。小姐?!哼,别一口一个小姐的,叫得让人寒碜,她哪里像个小姐的样儿?!”
她看着梅廿九,美目里全是厌恶与不屑,“这个狐狸精,果然和她母亲一样,勾三搭四,竟然还和宸夜……简直让我抬不起头来!我不叫人将她浸了猪笼就算好的了……”
江馨兰笑道:“二娘,你也别生气了,让她当个丫鬟好好使唤就是了。”
阮绿珠抬眼望着她,笑着说:“表小姐说得对,对了,这兰心阁好象和表小姐很有渊源,你看表小姐的名字里也有馨兰二字,我看不如这样,等她们滚出去了,表小姐就住进这里来好么?”
江馨兰睁着美目望着兰心阁中不俗的华贵装潢,这兰心阁是当时洛德瑞王爷为心爱的梅十五而装饰的屋子,自然与众不同了。
她心下欢喜,却道:“这,这个不太好吧?大表哥若是回来了,看到我在此——”
阮绿珠笑道:“这个表小姐你就不用担心了,有我二娘在呢,怕什么?宸天有要事出门,我代他做主又如何?再说,他让这个蝶丫头当丫鬟是府中的人都知道的呀,等他回来一定也会按照我这般办理的。”
“是么?那就多谢二娘了。”江馨兰笑着道。
阮绿珠睨她一眼,道:“都是亲戚,还客气什么?将来你嫁过来当了王妃,便是一家人了……”
江馨兰粉脸通红,低头羞涩道:“哎呀,二娘取笑人家……”
阮绿珠笑道:“害羞了?别害臊,这都是早晚的事啦。二娘我可等着你们的好信儿呢。”
……
“咚——!”
王府中粗壮的老妈子将梅廿九的铺盖丢进一间狭小阴暗且潮湿的屋子里,对着梅廿九厉声呵斥道:“以后你就住在这儿,没有主管的吩咐不得乱跑,否则家法伺候!”
她指着梅廿九道:“二夫人说了,让你到厨房当烧火丫鬟,兼带洗涮衣物等杂活,别偷懒,否则棍棒无情,是不长眼睛的。”
青青忙道:“阿嬷,可否宽限两天,蝶小姐病得正厉害呢——”
老妈子道:“我也是按吩咐办事的,如今她不是王府里的小姐了,也别拿着什么架子,快干活去吧。别管她了,你们也要到各房去打杂!赶快收拾你们的铺盖卷去!”
青青还要再说,梅廿九抬起无力的身子,说:“青青,别再为我说话了……”她咳嗽了一会儿,喘息地躺回铺着破草席的床上。
梅廿九无力地躺了一会儿,而后便咬着牙坐起身,翻身下了床。
老妈子道:“这就对了,别把自己当回事不就好了么?快点去后厨房报个到,省得二夫人怪罪起来,谁也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完,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晴影与青青连忙扶住梅廿九摇摇欲坠的身子,哭泣着道:“小姐——”
梅廿九看着她们,美目中落下泪来,道:“对不起,青青,晴影是我拖累了你们……”
晴影与青青本已是贴身丫鬟,在府中的地位相对高些,如今却跟着她被降为了打杂丫鬟。
晴影与青青哭着摇摇头,道:“小姐,快别这么说,是小姐捡了我们俩的命回来,我俩恨不得此生此世永远伺候小姐,只恨我们无能,保护不了小姐……”
梅廿九将脸埋进纤掌里,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她这两个可亲的姐妹,说对不起的该是她啊。
青青抽泣着道:“小姐,你要自己多加小心,你身子弱,怎么能干得了这些粗重的活,二夫人表小姐她们居心不良,等洛王爷回来了,我,我去为你说说去……”
梅廿九抬起脸上,已是泪痕斑驳,她哽咽着说:“青青,你,你别去了,他,他不会再相信我了,他,他根本就不想再见我……”
说着,一股无言的伤痛涌上心头,让她心如刀割。
他再也不相信她,她的存在只能得到他的鄙夷,那她在这人世中挣扎还有什么意义?!
她,她要回去了,再不在这现实而窒息的地方待着了。
她想着,泣不成声。青青与晴影也陪着她哭,主仆三人一起伤心。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入冬了。
厨房的粗笨丫头盯着梅廿九吃力地拖着柴禾的身影,梅廿九的步履沉重,美丽的脸沾着黑色烟灰,一头青丝随便盘在脑后,粗服乱发,苍白憔悴,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走。
粗笨丫头看着胖厨娘,忐忑不安地问道:“大娘,我们这样让蝶小姐把我们的活都干了,王爷知道了会怪罪下来么?我,我害怕……”
胖厨娘咬了一口手中香喷喷的蹄膀,笑/眯/眯道:“傻丫头,这个就害怕了?不是我说呀,这平日里我都是怎么教训你的,你总是不明白。其实在这个世间活着,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坏,该欺负还的欺负,该不让还的不让,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可不是没道理的哦。”
“是么?”粗笨丫头歪着脑袋还是想不明白。
“你呀,笨!”胖厨娘用手中吃剩的骨头敲打着她的脑袋道:“你长了猪脑袋啊,王府这里不需要你有什么修养、内涵、学识,只要你有张能说的天花乱坠,是非颠倒的巧嘴,就一切搞定。”
说着胖厨娘看向屋外正在干着粗活的梅廿九,梅廿九纤弱的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外衣,在瑟瑟的寒风中微微发着抖。
梅廿九呵着气,又在洗剥着菜,纤手已被冰水冻得通红,纤指上有着冻疮以及擦伤的痕迹。
胖厨娘知道梅廿九名贵的衣物早都被别的丫鬟们强行“借”去,就连胖厨娘自己都分得了一套上好丝缎衣裳,可惜她太胖穿不下,不过哪怕就是看看也是好的。
据说梅廿九面对粗野丫鬟们的抢夺也不反抗,不过当她们要拿走她头上的白玉钗与梅花镶玉珠钗时,她却拼了命地抢了回来,“眼睛里好象要冒出烟来——”这是当时在场参与的丫鬟们学着跟胖厨娘说的。
胖厨娘看着梅廿九,也暗暗为她叹息,这丫头命不好,命又太硬,克死了她母亲,又将老王爷也克死了,从千金大小姐沦落成丫鬟,倒有几分可怜。
粗笨丫头突然想到什么,对着胖厨娘道:“大娘,据府里的人都说,这个蝶小姐是妖精,她母亲也是,大王妃是被她们吸血而死的,哎呀,想起那次看见王妃死在林中里,我就要做噩梦……”
胖厨娘斜睨她一眼,道:“你傻了,她是妖精?有这么无能的妖精么?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自个儿?!若她是,那咱们怎能还会安稳地坐在这里,让她干咱们的活,你也不会美美吃上本该属于她的饭菜了!而你,也早被她给吃了!”
粗笨丫头嘿嘿笑道,“是么,我是傻了……”
……
梅廿九干完厨房里的活,夜已深了,她用手捶着酸痛的腰,回到自己住的屋子。
推开门,却看见里面一阵热闹,青青、晴影都在,还多了一个人——锦衣!
见梅廿九进了门,她们都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她。
梅廿九将耳边的乱发别到耳后,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狼狈,但在她抬起胳膊的一刹那,衣袖滑下,露出她消瘦得可怕的玉肘,却被眼尖的青青发现她手肘上的淤伤。
青青上前握着梅廿九的手道:“小姐,谁又打你了?”
梅廿九勉强笑道:“没什么,我,我都习惯了……”
今日阮绿珠的丫鬟叫厨房炖碗燕窝送来,一心想讨好二夫人的胖厨娘,立刻就乐颠颠地炖好燕窝,而后便让梅廿九给阮绿珠送去,梅廿九战战兢兢地送了去。
谁知阮绿珠端起碗一尝,觉得燕窝不如平日里爽滑,便将满满一碗滚烫的燕窝砸在梅廿九身上,幸亏梅廿九躲得快,没有被烫伤,但却也更激怒了阮绿珠。
阮绿珠火起,让底下的丫头杖责了梅廿九,打得梅廿九全身都是淤青。
梅廿九将衣袖放下,拖着疲乏无力的步子走到床前坐下,望着锦衣,道:“锦衣,你来了?”
前阵子有一次她被别的丫鬟欺负,正好锦衣路过,见状路见不平,替她将那些粗野丫头们赶跑。
梅廿九甚是感念,加上两人在王府都是孤单一人,共同的语言让她们相言甚欢,便成了亲近的朋友。锦衣经常上梅廿九的屋子来坐坐。
锦衣叹道:“王爷出门太匆忙,他是说过让你去当丫鬟,却没有吩咐下人们这么做,二夫人不征求王爷的意见,直接就让小姐去做粗重的活,却也过分了。”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抚着胸口在咳嗽。
晴影看着大寒天里梅廿九的屋子四处漏风,床上却只有薄薄的一条破被子,不禁哭了出来,“再这么下去,小姐便要被折磨死了……”她脱下身上的外衣,要给梅廿九穿上。
梅廿九忙抬手阻止道:“晴影,你别给我,给了我也只怕又与人抢了去,再说你的厚衣裳也不多……”
锦衣看着她们,叹口气,道:“希望洛王爷他们能快点回来。”
“洛王爷回不回来我倒不期望,我只希望二公子快点回来。这府中,真正对小姐好的人只有二公子了。”青青幽幽道。
梅廿九怔怔望着昏暗的烛光没有说话。
二哥远在江南,已是很久未回来了,而洛宸天也去了塞外,归来遥遥无期,不过就算他回来,也是不会再管她了。
她灰心而黯然地想着,青青过来轻抚着她的肩头,梅廿九含着泪微笑着望着屋里的三个好姐妹,已是冬天,等梅花开的季节她的生辰就到了,她就要离开这里了,不过还真舍不得她们。
好姐妹们,谢谢你们。
梅廿九拉着青青的纤手,扑簌簌的两颗眼泪掉落在青青的衣袖上……
……
这日冬日暖阳,无风,空气清冷。
阮绿珠和江馨兰在湖边的亭子里闲聊话家常,江馨兰对阮绿珠说道:“二娘,我有一支玉钗竟自不见了。”
“哦?是么?找了么?”阮绿珠问道。
“都问了,丫鬟们都说没看着。”江馨兰道。
“回禀二夫人和小姐,有人说在蝶小姐,不,蝶丫头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玉钗,与小姐丢失的很像。”云翠看着江馨兰说道。
“是么?你去,把那个贱丫头给我叫来。”阮绿珠柳叶眉一挑,凤眼里一片寒光。
云翠得令匆匆而去,不一会儿便将梅廿九带到阮绿珠跟前。
江馨兰冷眼看着单薄纤弱的梅廿九,梅廿九虽然病怏怏的没有精神,但是她憔悴的容颜依旧绝美无暇,我见犹怜。
一股妒恨从江馨兰心中升起,她朝着云翠使了个眼色,云翠会意,走到梅廿九面前,一把拔去梅廿九发上的玉钗,呈到阮绿珠跟前,道:“二夫人,是这支玉钗!果然是这个丫头偷的!”
梅廿九看着云翠,疲惫道:“云翠,你明知道这支玉钗是二哥送给我的,为何要诬赖于我?”
梅廿九低垂下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知道阮绿珠与江馨兰一直找机会收拾她,欺辱她,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无休无止。
难道她们真的这么恨她么?究竟要她如何才会让她们消了心头之恨呢?
阮绿珠却冷笑一声,道:“你竟敢信口雌黄,表小姐说她的玉钗丢了就是丢了,云翠都指认了你还不承认是你偷的!来呀,家法伺候!”
早有准备的丫头与老妈子立刻拿过棍杖来,随着阮绿珠一声令下,无情的棍棒立刻落在梅廿九的身上!
梅廿九被打得跌落在了湖边的堤岸上,在乱棍的重击下,她的呼吸困难,纤弱的身子四处翻滚,身上的伤让她痛彻心扉。
突然,她的脑子嗡地轰鸣一声,额头已经被打出血来,她低叫一声,意识模糊,昏厥了过去。
江馨兰道:“二娘,不会将她打死了吧?”
阮绿珠道:“她死了倒好,我为王府也除了一害!”
江馨兰看着全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梅廿九,沉吟半晌,朝着站在梅廿九身边的云翠看了一眼。
云翠拿过一旁丫鬟手中的棍棒,装作无意地往梅廿九的身体一挑,昏迷中的梅廿九就这样被挑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这一幕正好被从湖边路过的青青看见,她砰地一声,丢下手中的托盘,飞奔至湖边,惊叫哭喊道:“蝶小姐,蝶小姐——”
阮绿珠皱了眉道:“哪来的死丫头?!”
青青已扑到阮绿珠的脚下,连连给她磕头道:“请二夫人放过蝶小姐吧,求求你,求求你——让人下湖去将小姐救起来吧。”
她一下一下重重磕着头,不一会儿额上已磕出血来。阮绿珠却没有反应,她冷哼了一声,立着不动。
青青又膝行至江馨兰身前,哭泣着哀求道:“表小姐,你行行好,求求你放过蝶小姐吧,求求你了……”
江馨兰笑道:“我倒想救她,可是我们这些人都是旱鸭子,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青青见状绝望地奔到湖边,望着梅廿九跌落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蝶小姐,小姐——”她六神无主,心神俱裂。
正在这时,长长的湖堤边一阵喧哗,一群人顺着湖这边过来。
青青抬眼望去,满面泪痕的脸上有过一抹惊喜,她忙飞奔过去,呜咽着大声呼喊:“王爷,二公子——救命,救命,蝶小姐落水了,快救救她,求求你们了——”
阮绿珠与江馨兰对视一眼,粉脸俱是苍白。
回来的人正是洛宸天与洛宸星。兄弟俩约好同日回府,不过洛宸星准备看看梅廿九就走,江南的事务繁忙,今年又有天灾,蚕农的收成不好,绸缎的供应链断了,影响到整个商业运转,他一刻都不得离开。
洛宸星好久没见到梅廿九了,于是恳求大哥洛宸天半天,洛宸天才答应洛宸星回府几天。
谁曾想一回府,听到的见到的却是让洛宸星如此惊心动容的消息,他听到青青的叫喊声,忙一路飞奔过来,焦急地问青青,“她,她怎么掉下去了?!在哪?!”
青青指着梅廿九落湖的地方,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是抽泣哽咽道:“这,这里——”
再不救人,蝶小姐估计将长眠于湖底了。
青青含恨看了阮绿珠与江馨兰一眼,都是这两个狠毒的女人害成小姐成这样的!
洛宸星将外袍一甩,就准备要跳下湖去,一旁的管家周志北忙拉住他,道:“二公子,你,你不会水,怎能冒失地就这么跳下湖去?”
洛宸星转头,一向温文的他急得发怒道:“那你还不叫人来救她?!!”
周管家正要回应,身边却掠过一条人影,只听得“扑通”的跳水声,水花四溅,已有人跳下湖中去救人!
青青看见了跳下水中的人,眼里不由流下激动的泪水,是洛宸天洛王爷,这下小姐有救了!!!
……
洛宸天在冰凉的湖水中四处摸索,他潜在水下寻找了一遍,却没有找到梅廿九,他的心一沉,不由一阵慌乱。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探出水面,深吸一口气,然后又重新沉到湖底,细细搜索。
终于在一片蜿蜒的水草中,发现了昏迷悬浮着的梅廿九,他连忙游到她的身边,用一只手搂住她的脖子,将她托出水面。
他带着梅廿九游到岸边,而后托住梅廿九毫无知觉的身体,将她送上岸,而岸边早有人接过梅廿九,将她平躺在岸边的草地上。
洛宸天随之上了岸,他拨开人群,让一直抱着梅廿九哭喊的洛宸星松手。洛宸天将梅廿九抱在怀中,倒趴在他的膝盖上,然后伸出手指,抠开她的嘴,让她将口中的水吐出。
梅廿九无意识地吐出不少水,却依然昏迷不醒。
洛宸天的视线落在梅廿九露出来的胳膊与小腿上,发觉她遍身都是伤痕,他的眼眸一冷,扫视了周围的人群一眼,周围的人都被他冷冽的眼神看得打寒噤。
洛宸天蹙眉低声吩咐道:“快去请太医来。”
早有人去请大夫了,洛宸天抱起梅廿九虚弱的身体,将她一路抱回房中。
云翠的小腿直抖,胆怯地问江馨兰,“小姐,我,我,王爷会杀了我么?”
……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好伤心,为何这么多人给我砸砖,害得我好郁闷呀,呜呜。
请不爱看的宝贝们等反攻的时候再看,别再砸砖了,某西家中已盖房,不需要如此多的砖头。
另外,某西这几天会将宝贝们够送分条件的留言都送分,因为大家的留言不少,某西赶着更新,所以送分可能会有延缓,同时回复留言会晚些,不过每条留言某西都看过了,谢谢亲爱的宝贝们。
另外要感谢“晚枫”与“qinxia”,谢谢你们给某西发来的第五条长评,太感动了,亲个,谢谢了。也谢谢其他宝贝给某西写的长评,好感动,亲亲!
五一期间,只要我有空会尽量更多一些文章以飨大家,抱个宝贝们!
章节42无边风月误~雷霆风暴
洛宸天望着昏迷中的梅廿九,他的视线在她那消瘦而苍白的脸上逡巡,而后又游移到她满是淤紫与青伤的四肢上,他的眼神一凛,寒光顿现。
他低沉地问青青:“是谁打了她?”俊脸上有一丝冷狠。
青青畏惧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是,是二夫人与,与表小姐,吩咐下人干的——”
洛宸天冷着脸,没有说话,半晌道:“先好好照看她,把去伤药给她敷上,等她醒了将汤药让她喝下。”
说着他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回过身来,对着青青与晴影道:“等二公子醒来,你们告诉他看护人可以,可别把他自己先累死了——”
青青忍住笑意道:“知道了。”
她看着洛宸天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不由松了一口气,一颗悬吊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王爷与二公子都回来了,小姐暂时不怕被人欺负了。
青青望向床榻上的梅廿九,不由为她心痛。不过想想,为小姐心痛的应该不止她一个人吧,二公子就衣不解带地照料蝶小姐好几天,把自己都给累得倒下了,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蝶小姐的爱护程度。
青青真希望二公子能将蝶小姐永远带身边,不回王府才好呢。
就是令人畏惧的洛王爷的态度还不明朗,当初就是他一句让小姐当丫鬟的话,才让小姐受了那么多苦,如今他准备将小姐如何?还要让小姐再干那些粗重的活么?!
青青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为梅廿九涂上药膏,她看着梅廿九瘦削青紫的胳膊,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年梅廿九救晴影时,轻盈在空中飘悬的身影,青青心中一酸,不由落下泪来。
可怜了梅十五三夫人的一番苦心,若她知道现在的蝶小姐受尽他人的欺辱,也许该悔恨当初就不该封了小姐的法力,现在的蝶小姐毫无抵抗能力,只能在这人世间飘零。
青青用衣袖拭去眼泪,为梅廿九掖好被角,她端着托盘站起身,转身却看见洛宸星正站在她身后,凝视着梅廿九。
青青忙躬身欲要行礼,洛宸星摆摆手,示意她别惊动了熟睡中的梅廿九,青青会意,动作轻缓地退下了。
洛宸星坐在床榻边,握住梅廿九的纤手。凝望半晌,他伸过手去,将她鬓发边的散乱的青丝捋开,露出她憔悴苍白的小脸。
梅廿九畏缩了一下,闭着眼睛呻吟了一声,却没有醒来。
她张着干涸皲裂的嘴唇,低声呢喃道:“不,不要,不要靠近我……不要……”
她转动着头,眼里不停留出泪来,她无力地呼喊道:“救,救我,哥哥,哥哥——”
洛宸星心里一痛,俯身在梅廿九耳边低声呼唤,“小蝶,小蝶,醒醒,二哥在这,不怕,不怕——”
梅廿九沙哑地尖叫一声,从噩梦中醒来!
梦里她又仿佛看见一个恶魔压在她身上,噬咬舔弄着她,而她怎么拼命挣扎都挣脱不过,她想挣开眼却醒不过来。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一身的冷汗。
她无神地转动头,映入她眼帘却是洛宸星那张和煦温暖的俊脸。
梅廿九看着他,眼里有不可置信,然后一双大眼睛慢慢蓄满了泪水,她无力而嘶哑道:“二,二哥,我,我不是在做梦么?”说话间,已无语哽咽,泣不成声。
洛宸星早已一把将虚弱的她抱起,贴在他的怀中,他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肩胛处,梅廿九感觉自己的肩头一阵湿热,原来他,也哭了。
梅廿九呜咽着反手抱着洛宸星,低声抽泣道:“二哥,二哥,你,你上哪儿去了,你不管我了么?”
洛宸星沙哑着嗓子地回答:“不会,二哥再也不会离开你身边了,再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了……”他抚摩着她一头柔顺的长发,觉得自己的心一片刺疼。
他抬起眼来,望着她道:“小蝶,我去禀告大哥,让他准许你随我去江南,可好?”
梅廿九在他温暖的怀中,睁大眼睛问他:“真的么?可以么?”
但转瞬间,她脸上那抹亮光便消逝了,洛宸天他,怎么可能放她离开洛王府?!
一想到洛宸天,梅廿九只觉得胸口窒息得让她无法呼吸,她将脸埋进洛宸星的怀抱中,哭泣着,从心底深处泛起一股无力与绝望的感觉……
……
空无一人的跨院内。
阮绿珠对着院中唯一的一株不知名的花朵发怔。
她看着这朵红颜色的花孤独地在战栗,缓缓绽放。
那一点点的嫣红,翠绿的花茎处有些东西在抽动,慢慢地流向根部,渗出土壤,竟是红色的汁液,看上去甚觉诡异。
阮绿珠一手抚过那盛开的花朵,那朵花竟然如被漂白过一般,成了惨白的一朵干花!
她拈着白花,叹息了一声,喃喃道:“忆往昔,君如盘石,妾如蒲草,而今却生死两相隔,凄凉要往何处说?”
风吹过,吹得她那张一向精明算计的俏脸显得如此怅惘与凄凉。
人世无常,六道轮回。
如果爱情可以有来世,即便可以超脱世俗,她也要堕入轮回。
只是,生死契约,谁能与共?!
惟有蹉叹憔悴。
她正黯然凝神间,突然院门外匆匆进来一个纤细的身影,惊扰了阮绿珠清净的深思。
阮绿珠秀眉一皱,便要发作,却及时看见了来的人的是江馨兰。
阮绿珠连忙换上一张笑脸,道:“表小姐,何事如此匆匆呀?”
江馨兰那张秀丽的脸上有着惊惶,她拉住阮绿珠的袖子,恳求道:“二夫人,求你救救我的丫鬟云翠吧。”
“怎么了?”阮绿珠眉头一蹙。
“据说王爷回来后便将府中的下人一一叫去问话。我的丫鬟云翠也被叫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我很担心,担心她受到什么惩戒。云翠自小在我身边服侍我,与我情同姐妹,请二夫人行行好,帮我去看看,好么?”
阮绿珠看看江馨兰,道:“她是你的人,你自个儿怎么不去?”
江馨兰涨红了脸,没有吭声。
阮绿珠想了想,便知江馨兰是怕云翠认了罪,不仅让她这个主子脸上无光,而且应更是担心洛宸天连她也一并责骂因而才不敢去了吧。
想到这里,阮绿珠不由笑道:“表小姐,你呀,早说就叫云翠不要那么心狠嘛!”
她看了一眼江馨兰,见她面色铁青,便道:“别担心了,表小姐,我替你走一趟吧。”
江馨兰忙躬身谢过。
……
洛宸天在书房中查看着管家周志北送来的一叠帐本,鼻侧里闻到一阵香风,他抬头一看,见是阮绿珠正站在书桌边笑吟吟地望着他,他连忙站起,道:“二娘,你来了?”
阮绿珠点头笑道:“王爷真是勤勉,刚从塞外回来,也不休息还在看帐本,要当心身体呀。”
洛宸天点头道:“多谢二娘的关心。”
阮绿珠又道:“怎的不见宸星?”
洛宸天没有答话。
阮绿珠道:“哦,你瞧我这记性,他不是一直在照料小蝶么,呵呵。”她打了两声哈哈,偷眼看着洛宸天,见他面无表情,严肃威慑,心里不禁有点畏缩。
她和洛宸天聊了一会儿家常,然后装作无意道:“王爷,表小姐说她的丫鬟云翠在你这里?”
洛宸天剑眉一蹙,道:“我已让她回去了。”
阮绿珠心中一宽,道:“是么?宸天,说来二娘我也有错,不该被那些丫头们蒙蔽,小蝶落入湖中让我也焦急得很哪……”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洛宸天,怯怯道:“不过,宸天,你不是说过要惩戒小蝶,让她当个丫鬟么?二娘也只是遵循了你的吩咐才这么做的……”
洛宸天摆摆手,疲倦道:“二娘,你别再说了,宸天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只是那些下人目无尊卑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以下犯上弑主,这罪定不能轻饶!”
阮绿珠心里一惊,颤声道:“那,那些下人丫头呢?云翠,她——”
洛宸天冷冷道:“那些人该受的罚都应受,一个也逃不了!至于云翠我已叫人重重杖责过她,将她遣送回原籍,永远不得再进洛府!念在她是表小姐的贴身丫鬟,这次暂且就这般了,否则的话——”
他没有将话说完,但阮绿珠看着他那张冷冽而残戾的俊脸,半晌不敢出声。
……
这一边兰心阁内,江馨兰得知云翠被谴回的消息后,一张俏脸发白,她喃喃低语,“原来,他,他竟还是不能放下她,放不下她……”
半晌,她抬起头,恨恨道:“不成,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
灯暗锦屏欹,月冷珠帘薄。半夜。
梅廿九从昏睡醒来,见床头伏趴着一个人影,便伸出纤手,轻轻推他道:“二哥……二哥,你回吧,不用守着我了……”
那人没有动弹,半晌缓缓抬起脸来,梅廿九一见那人的脸,一下子噎了声。
是洛宸天。
他英俊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倦怠,但隐隐有着嫉妒与怒意。
他冷冷道:“见到是我,你失望了吧?”
梅廿九调转开头,哽咽着闭上眼不去看他。
他用手强行扳过她的脸,却看见她已是满面的泪水。他看着她,咬牙道:“别在我面前哭!别又装出一副可怜样,你对二弟的笑容哪去了?!”
见梅廿九还是闭着眼眸咬着下唇,他捏住她的下巴,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紧紧盯着她,蓦地,他猛然吻上了她的唇!
“唔——”梅廿九惊慌地睁开了眼睛,用无力的小手推打着他紧压在她身上的胸膛,想让他起身松开她,她快要窒息了。
但他抱着她就是不松手,他重重吻着吮/吸着她苍白的唇,一手托起她纤弱的身体紧贴着自己,他压抑已久的想念与欲望如波涛一般呼啸汹涌而来……
他看着她在他的狂野亲吻下,苍白的小脸渐渐浮现出一抹血色,他感受着她在他身下娇软身躯,以及她不再反抗地任由他卷缠她香舌的顺从,他的吻逐渐从狂暴转为温柔。
他一边亲吻着她,一边轻轻抚摩着她的身体,他修长的手指滑进她的衣襟里,触碰着她如水般滑腻的肌肤……
借着柔和的光线,他吻遍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他的吻与手所到之处,都带给她深深的颤栗。但是梅廿九还是紧闭着眼睛,眼泪不停沿着她的眼角往下淌……
这个强悍霸道的男人,叫她该如何去爱他?!
她看不见他的爱,只看见他的喜怒无常与冷酷暴戾。
而这个深不可测的人世间,亦让她害怕恐慌,苍茫人海中,她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港湾,只能挣扎着苟延残喘。
井景姬姐姐说得对,太过单纯愚笨的她的确不适合在这纷杂的人世间生存下去。
梅廿九承受着洛宸天火热的亲吻,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她痴痴看着压在她身上让她又爱又恨又怕的男人,他吻着她的表情差点让她错觉他是爱着她的,他神情专注,眼神温柔,犹如她是一件珍宝。
珍宝?为何她却感觉他对她总是弃如敝履?!
她流着眼泪,却在心中下了决定,哥哥,再见了,我要归去。
原谅我,我实现不了我永远陪在你身边的诺言。
……
梅廿九打开洛宸天帮她找回来的包裹,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件一件分给青青与晴影以及锦衣。
青青捧着一堆金银细软与名贵衣裙,愣愣道:“小姐,你这是?”
梅廿九看着青青,拉着晴影与锦衣的手,犹豫了半晌,才道:“姐姐妹妹们,我,我要走了……”
晴影奇怪地问道:“走?小姐你要上哪儿去?是和二公子一起走么?”
梅廿九低头摇了摇头,半晌抬起头来,凄然一笑,道:“我走了,便不再回来了。”
锦衣握着梅廿九冰凉的纤手,道:“你怎么了蝶小姐?”
梅廿九看着她们,缓缓道:“我,我要重新做回花妖,我要回去了,回到我该回的地方去……”
锦衣大吃一惊,道:“蝶小姐,你,你说什么?!”
梅廿九看着锦衣,道:“抱歉锦衣,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曾经是个花妖,只是不幸丧失了法力。过两天就是我十四岁的生辰,我有一次重新恢复法力的机会,只要护住我肩头的梅花烙印不受损伤,我就可以重新成为花妖……”
晴影闻言高兴地道:“小姐,真的么?我为小姐高兴!小姐恢复法力就不怕那些恶人了!”
青青却含泪道:“有什么可高兴的?小姐重新成了花妖,就要离开我们了……”说着,不由红了眼眶。锦衣在一旁,目中也含着泪花。
梅廿九流着泪,道:“我,我也舍不得你们,可是,可是,我实在太累了,做不好人……原谅我,原谅我先离开……”
“小姐——”青青与晴影以及锦衣一起扑上来,抱着梅廿九呜咽出声。
阅尽人间春夏秋冬,心碎,心碎,终要归去,不如归去。
……
梅廿九伏在洛宸星温暖的怀里,洛宸星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低声问她:“小蝶,你喜欢什么生辰礼物?二哥送给你?”
梅廿九抬起头看着他,道:“二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希望你永远都这么健健康康,然后早日娶妻生子,快快乐乐,平平安安过一生。”
洛宸星捏捏她小巧的鼻头,笑道:“好啊,我希望小蝶也能陪着二哥一直到老,好么?”
梅廿九笑着扑到他的怀里,两行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在心里暗暗说道:“二哥,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不要想念我,虽然,虽然我是一定会想念你的。但是,也许我也随梅大姨与井姬修仙去了,那么前缘往事便要一笔勾销……”
“但是,你记得,我曾经来过,便足够了……”她在他的怀中,悄然擦去自己的眼泪。
……
过了今夜,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
明日夜里,她就要到梅花林中借助日月精华,重新幻化成妖了!
梅廿九徜徉在王府中的长廊里,眷恋地看着周遭的每样景色。
短短几年,她已将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了。
可亲可敬的洛德瑞、江依依,大哥、二哥,还有青青、晴影、锦衣、也狼……每张亲切的脸从她脑海里闪过,她心头一酸,强自忍住眼泪。
王府里虽然不堪的记忆有很多,但也还有许多值得纪念的美好回忆的。
比如他和她的许多第一次,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表明心迹……她想着,走过每一处熟悉的角落,走着走着,泪流满面。
她慢慢地走到兰心阁附近,这里是她和母亲居住了几年的地方,她还想再来看一眼,从此以后,这些就只能再在她的梦中出现了……
她踌躇着,依恋地从院外看着院里的每一草每一木。
半晌,当她从兰心阁的院门口转身想回去时,一条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梅廿九觉察到了什么,刚想回头,一块手帕迅速掩上了梅廿九的口鼻!梅廿九刚闻到一股异香,整个人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那条黑影接住她,然后一招手,院子里闪出几条人影,快速地将梅廿九抬起,消失在黑暗中……
……
依然是无尽的噩梦,梅廿九挣扎着,犹如死而复生地从梦中醒来。
一切都是模糊混沌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发沉,似有千钧重,而身上压着一件东西,好象也有千斤重,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挣扎着,拼命地去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东西,触手之处,竟是温热细腻一片,仿佛是人的肌肤!
梅廿九一惊,拼命地让自己清醒过来,她使劲地睁开眼睛,竟然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竟是一具男人的身体!!
从彼此滚烫的温度与触感来看,那个男人是赤/裸的,而她自己,竟然也是全/裸的!!!
“啊,不——”梅廿九惊叫一声,拼命推着那个男人,惊愕地连哭泣都忘了。
而那个男人在她的尖叫声与推打下,终于也悠悠醒来。
他从她的肩脖处,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梅廿九。
四目对视,两人不由一起惊呼出声!
“小蝶?!”
“二,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王与我-千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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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43无边风月误~捉奸在床
“小蝶,你…你,我,我……”洛宸星颤声说道,一张俊脸已是涨红,他不敢看梅廿九那张苍白而惊恐的小脸,心中羞惭难当。
而梅廿九则心神俱失,半晌她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全身都在发抖,惊惶地像个受惊吓过度的孩子一般无依。
两人就这样贴着一动不动,赤/裸相依的肌肤也越来越烫,半晌洛宸星才意识到了什么,他赶紧从梅廿九光/裸的身体上翻下,倒在一侧,心跳如擂。
他虽清瘦却结实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的心中只知道这是他的屋子,但至于梅廿九如何进来,如何到了他的床上,而他自己为何睡得那么死,他和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概没有印象。
唯一有记忆的是,他上床睡觉之前原是坐在桌前看着书的。可是一觉醒来,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了。
天!为何会如此?他,他怎么竟会对小蝶做了禽兽不如的事?!!
他冥思苦想,但越想脑子里越是一片混乱。
他羞惭地转脸,看向梅廿九,却看见她全身颤抖,蜷缩在被窝里,他的心里一痛,沙哑地柔声道:“小,小蝶,我……我,对不起……我……”
梅廿九拼命咬着下唇,想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她是在做梦!
但直到嘴唇都咬出血来了,疼痛让她清醒地认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梦。
她张开嘴,觉得心中一阵刺痛,羞愧、迷惘与恐慌齐涌上她的咽喉,让她无法抑制住悲伤与绝望,她低低喊了一声,便呜咽着哭出声来!
“小蝶,别哭,别哭……”洛宸星慌了手脚,他伸出手去,想去安抚梅廿九,探手之处滑腻柔软,他蓦然记起他们彼此都是赤裸的,他连忙收回了手,一脸的自责与悔恨。
梅廿九背对着洛宸星,羞怯地只是哭,没敢抬起头来。
洛宸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半坐起身,四处寻找着他们的衣物,但找遍整张床,也没有见到他们的衣裳。
他牵扯着被角,围住自己裸/露的身躯,涨红着一张俊美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他,望着梅廿九道:“小蝶,别哭了,好么,我……我伤到你没有?”话未说完,他的一张俊脸已红到耳根。
见梅廿九没有回话,他犹豫了一下,靠近了她,而她背对着他,在低声抽泣着。
由于两个人同盖着一床被子,被子太小,而他们又刻意保持着距离,被子被拉扯得根本盖不住她的全身。
她的一头青丝散乱在他的枕上,深蓝色的锦缎被头上,露出了她如玉似雪的肩头,而被子的下方,露出了她修长美丽的小腿,锦缎丝被根本掩盖不住她身上玲珑浮凸的优美曲线。
眼前的她,美得让人心碎,洛宸星看着她,不禁有点痴了。
梅廿九哭泣着,感觉到洛宸星落在她身上的眼光,她羞怯地回望他一眼,见他正愣愣地看着她,她不由紧抓住被子遮掩住自己,颤声说道:“二,二哥……”
洛宸星回过神,柔声道:“小蝶,都是二哥不好,事已至此,你别怕,待我,我去禀报大哥,让他将你许,许了我吧。”说着他的一张俊脸更是红透了。
他看着梅廿九,悄然伸过手去,握住她的纤手。
梅廿九一惊,道:“不,二哥,不……”
去禀告洛宸天?那她就成了洛宸天眼中最下贱的女人了,将万劫不复。
她已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了,不,千万不要!
她哀求地看着洛宸星,低泣道:“不,不要去,二哥……”说着她连忙要将手抽出。
洛宸星一愣,一双温柔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黯淡与失落,他低声道:“怎么,你,你不喜欢我么?不愿和我在一起么?”
梅廿九哭泣着没有回答,她用力地要挣开他握着她的手,洛宸星是她所敬重依赖的二哥,如今这般在床上,让她竟真正体会到“乱了伦理”的感觉。
没有料到梅廿九竟会甩开他的手,洛宸星被她一扯,没顿住身体,就这样顺势前倾,跌趴在了梅廿九的身上!
两个人赤/裸的身体接触,彼此都颤栗了一下。
梅廿九急忙要推开他,洛宸星却用手抱住了她!
他低声道:“小蝶,我,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时便喜欢你了。你,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好么?”
洛宸星急促的呼吸就在梅廿九的耳旁,看着他一双真挚而又热切期待的眼睛,梅廿九竟无法说出拒绝他的话来,洛宸星对她的真心与爱护,她是感觉得到的。
她怕自己此刻说出的话会伤害到她内心深深依赖与爱护的二哥。她含着眼泪,低声乞求道:“二哥,你,你先放开我……”
“我,我不放……”洛宸星看着她的眼睛,不肯松开手。
他凝望着她半晌,感受着他身下她那柔若无骨、白皙纤细的身体,血气方刚的少年心性被深深触动,他压抑不住内心对她的热爱与渴望,低下头,吻上了梅廿九芳香而又柔软的唇!
他喜欢她,他一直就想这么亲吻她,他想让她一辈子都在他身边,他会永远呵护怜惜她的。
“不,不……”梅廿九的拒绝恳求声淹没在洛宸星热切而激烈的亲吻中,他温柔而又坚持地吻着梅廿九的唇、脸颊、耳后与锁骨……
很快地,一股热血与冲动便涌上他的全身,直至集中在了他的小腹,让他的年轻的欲望昂扬蓄势,迫不及发……
他抱着她,温柔地吻着她,将她的抗拒与挣扎化解开,一心贴着她在床榻上百般缱绻,不知何时,锦缎被子已经从他们身上滑落在了地上,露出两人纠缠着的、线条优美的身体……
……
洛宸天下了马车,走入王府中,英俊的脸上有一抹疲倦之色。
从昨晚进朝面圣,共商要事到现在,不觉已是一夜。
也狼在一旁,道:“爷,可要回房休息?”
洛宸天思忖片刻,道:“不了,今早不是约了白若愚谈事么?”
洛宸天道:“给我准备桶热水,我想去泡一下便能解乏了。”
也狼道:“是!”
正待要走,迎面走来了阮绿珠与一众女眷。
阮绿珠笑吟吟道:“王爷,回来了?”
洛宸天点头道:“二娘,这么早就起来了?”
阮绿珠道:“是呀,最近晚上睡不踏实,老做梦,一觉惊醒便睡不着,干脆就起来走走了。”
说着她看看洛宸天道:“方才已听到王爷又是日理万机,顾不上休息,还请王爷多注意身体。这王府还指着王爷带领众人,将洛王府发扬光大呢。”
洛宸天微微一笑,道:“二娘的话,宸天记下了。”
阮绿珠道:“你去吧,好好休息一会儿再出门。”
洛宸天点头,俊眸一闪,却看见丫鬟青青与晴影正瑟缩地躲在一角,不敢上前。
他的剑眉一蹙,颔首示意她们上前,问道:“什么事?”
青青低声焦急道:“王爷,蝶小姐,她昨晚突然间失踪了……”
洛宸天脸色一变,道:“她不见了?!找了么?”
青青道:“我和晴影都找遍王府了,就是没找着小姐的影子,青青,青青怕小姐出事……”说着她的一双凤目看了看阮绿珠,不敢吭声了。
阮绿珠被青青一看,娥眉一挑,正要发怒,但碍于洛宸天在场,便忍了下来。
阮绿珠偷眼看了看洛宸天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会就不见了呢?该不会,该不会是在哪个野男人的房中吧?”说着掩袖笑了。
洛宸天一张俊脸毫无表情,他低声命令也狼与青青及晴影,“再去找,翻遍王府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阮绿珠却见身边一个丫鬟吞吞吐吐,似有话不敢说。
阮绿珠呵斥道:“死丫头,有话便说,藏着掖着算什么?!”
那丫鬟缩了缩脑袋,颤声说:“启禀王爷和二夫人,昨晚,奴,奴婢看见蝶小姐,蝶小姐在二公子的房里,一直到今早还没出来……”
阮绿珠怒道:“不许胡说,这可是会让王府蒙羞的事……”
那丫鬟吓得跪在了地上,道:“不是,不是奴,奴婢一个人看见的,好多下人都知道昨晚蝶小姐,留,留宿在二公子的房中,奴婢不敢撒谎……”
阮绿珠道:“你们,你们怎么不早点禀报,好阻止他们呀!年轻人不懂事,你们也由着他们胡来?!”
那丫鬟怯怯道:“奴婢,奴婢不敢……”
阮绿珠怒气冲冲地给了丫鬟一巴掌道:“你们这些奴才,都被你们给耽误事了,这只狐狸精勾搭了宸夜还不够,现在竟然和宸星粘乎上了,谁不知道宸星这孩子是个老实人……”
她的话还未说完,众人眼前一花,洛宸天高大的身影已疾步而去,也狼与青青晴影连忙也跟上前去。
院落中只剩下阮绿珠与丫鬟们。
阮绿珠看着地上的丫鬟,道:“你起来吧。”
那丫鬟站起来,低声道:“二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阮绿珠笑道:“当然也一起去看好戏啊!”她笑着看了丫鬟一眼,道:“只可惜了你家小姐为了避嫌,只好错过这场好戏了……”
……
洛宸天面色铁青,转眼间已疾步冲到洛宸星的房门口。
洛宸星的随身小厮闻讯飞奔上前,道:“王爷——”
洛宸天冷声问道:“二公子在里面么?”
小厮连忙答道:“在呢,二公子昨晚看书到很晚才歇息的。”
洛宸天冷笑道:“看书到很晚?!”
小厮道:“是——”他的话还未应完,洛宸天已飞起一脚,硬生生地将房门踹开来!
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了在床上纠缠的人,两个人迅速分开来,洛宸星连忙从床榻上直起身来,用身体挡住了赤/裸着的梅廿九。但这一幕早已落入了洛宸天的眼里。
待看清了来人,洛宸星嗫嚅道:“大,大哥——”他的一张俊脸已然羞惭地涨红。
洛宸星从地上捞起被子,将锦被迅速地给梅廿九盖上。
洛宸天站在房门口,一颗心犹如落入了无底的冰窖之中,一种犹如失去至爱珍宝的失落与伤痛感漫溢着他的全身。
洛宸天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双冷冽的眼盯着床上不着寸缕的这两个他曾最在乎的人,无边无际的一股被背叛的愤恨仿佛一场烈火般,将他的身心骤然点燃!
洛宸天冷冷地反手将房门重重阖上,挡住了门外许多双窥探的眼睛。
他一步步向着他们走近,全身散发着暴怒与残戾。
洛宸星望着洛宸天脸上的森然冷意,不由得惧怕了起来。
洛宸星连忙弯下腰在床底找到了自己的衣裳,他匆匆套上裤子,然后挡在梅廿九的前面,道:“大哥,我,是我做错了事情,你要罚就罚我吧!”
洛宸星正视着洛宸天,一向温文的俊脸上有着坚定与执着,他低声恳求着洛宸天,道:“大哥,你,你也知道,我一直很喜欢小蝶,请,请你,将她许,许给我吧?”
洛宸天在洛宸星面前站住,脸上泛起一抹奇异的微笑,“许给你?”他笑道,眼睛里却有着要杀人的怒火,他逼视着洛宸星道:“是她上了你的床,诱惑你这么说的么?!”
洛宸星望着洛宸天,颤声道:“大哥,你,你什么意思?”
洛宸天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走到床边,盯着惊慌失措,双手紧抓住被角的梅廿九,冷冷道:“因为,她是只专勾男人的妖精,相信她不止只对你一个人施展出她的狐媚手段!”
说着,他扯着床上的锦被,咬牙想要将蜷缩在床上角落里的梅廿九拉扯起来。
梅廿九满眼是泪,她紧咬着下唇,却不再开口辩解,她知道今日洛宸天再也不会轻饶过她了!
她哀求地看着洛宸天,一双美眸里是羞愧与绝望的光芒,她无声地呜咽着只是拼命拖住被子,不让自己赤/裸的身体暴露在洛宸天如火的目光下。
洛宸天盯着梅廿九,已被疯涌上来的愤怒充溢得双眼尽是红血丝,他连着被子一把拽过梅廿九,眼里有着深深的失望与痛楚,他高扬起手,猛地一挥,重重地打了梅廿九一个耳光!
“你这个贱人——”洛宸天骂着梅廿九,心里猛然间竟像是被针扎似的疼。
“啊——”梅廿九低叫出声,已被他暴怒下的猛烈重击打得倒在床榻上晕厥了过去!
“不要——大哥!”洛宸星连忙扑上前,抱起梅廿九护住她,道:“大哥,都是我的错,你别打她了,求你了——”他的眼中有着悔恨的泪光。
洛宸天闭上眼,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心中如烈火焚烧的心绪。半晌他睁开眼,望向洛宸星,道:“二弟,你马上去收拾行李回江南去。”
“我,大哥,我不走,我想和小蝶在一起。”洛宸星低声道。
洛宸天冷冽地看着洛宸星,一双俊目里是掩藏不住的怒意,他低沉道:“事到如今,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知道你们兄妹这一晚做了什么苟且的事了,在事情没有被传开之前,你赶紧去江南避开风头,今天必须走!”
“为何?大哥,我不管别人怎么看,要走我也要带小蝶一起走!”
洛宸天看着洛宸星一言不发,洛宸星却被大哥的冷冽与审视噎住了话语。
洛宸天道:“你不能带她走,因为圣上已经下旨,将阮丞相的二女儿赐婚给你了,就在昨天晚上。”洛宸天一个字一个字说着,俊脸上毫无表情。
“不,不可能,我,我不要什么丞相的女儿,大哥,你快帮我辞了它吧。”洛宸星一张俊脸上满是惶恐与迷惘。
“我已经接下旨了,过些日子等圣上挑个日子你就会与阮府的小姐完婚,所以你必须马上离开,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在江南待上一阵再回来,这里的事由我来处理。”洛宸天说道。
“不,不,大哥,我只爱小蝶一个人,我不要别人。”洛宸星忍不住哭着说,尽管他已在外经商几年,本质里却还是个年轻的大孩子。
“爱?爱是什么东西?”洛宸天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他转过头,看着床榻上还未醒的梅廿九,俊目里猛然闪过一丝暴戾的光茫。
他对着洛宸星道:“圣上这么安排也是有苦心的,你若不遵从旨意,我们王府将犯欺君之罪。一个妖精与整个家族,孰轻孰重?你自个儿掂量一下。”
“而且,你如若不走,这只蛊惑男人的妖精受到的惩戒将会加倍!”洛宸天冷然无情地说道。
“不,我……”洛宸星颓然地低下头,温文俊雅的脸上是矛盾挣扎的痛苦。
他看着床上的梅廿九,又看看洛宸天,半晌突然脸色一凛,似乎做出了决定。
洛宸星看着洛宸天道:“大哥,我,我答应你,现在就走,回江南去,但,但是,请你答应我,不要惩戒小蝶,她,她是无辜的。”
洛宸天没有回答洛宸星的话,半晌只是冷哼一声道:“你赶紧走,这里的事不要你操心。”
洛宸星看着昏迷中的梅廿九道:“小蝶,对不起,原谅我……”说完,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愧疚与不舍的泪流了下来。
……
梅廿九从昏沉中渐渐醒来,她四处张望,却发觉自己竟然被关在了一间柴房里。
从狭小的窗户向外面望去,天色已渐渐黑了,风从窗棂间灌进来,吹得整个柴房是冰冷的。
也吹得她全身发冷,与身上的冰冷相反的是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梅廿九颤抖着手,抚摩着自己的脸颊,终于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
她全身发颤,眼神怔怔,良久,才抽泣着哭出声来,委屈与羞惭让她无地自容。
梅廿九正伤心欲绝地哭着,没有听到柴房的门响了一下,一个高大挺拔、挟带着森冷寒风的身影进了门,站在她的面前。
梅廿九盯着面前地上的一双靴子,哭泣着慢慢抬起眼,看到的,却是如凶神恶魔般冷酷邪魅的洛宸天!
章节44无边风月误~哀莫心死
梅廿九睁大泪眼,看着双眼满是阴霾愤恨的洛宸天,不由畏惧地往墙角里瑟缩去。
但他弯下身来,慢慢地逼近她,直到她贴在墙角再也无路可退。
洛宸天看着她,他的表情貌似平静,却让梅廿九不寒而栗。
她颤抖着紧贴在墙上,背上一片冰凉。
洛宸天凑近了她,近得让梅廿九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低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他的声音慵懒低沉,一个字一个字里却散发出冰到彻骨的冷意来。
梅廿九被他狠狠地抬起下巴,不得不仰视着他。
她看着他,眼里渐渐盈满了泪水,只觉得无尽的哀伤一点点地吞噬着她的心,她一言不发,沉默不语。
她无话可说。
洛宸天用力捏紧了她的下巴,差点要将她的下颚骨捏碎,她疼痛得正要转开脸,他却提高了音调喝道:“说话!”
要她说什么?
她和二哥在床上那般不堪的景象已入了他的眼,依照他的性格,他是不会相信她辩解的理由的,在他眼里,她一直就是狐狸精的化身,蛊惑男人便是她的天性!
她还能说什么呢?她无言以对他的怒目,泪水一行行地滴落出来,掉在他和她的衣襟上。
洛宸天看着她,冷笑一声道:“你终于无话可说了么?”说着放开了他的手,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森然道:“那好,今生今世,你永远不要奢望我会再爱你!……”
明知他对她的惩罚必是严厉的,但亲口从他嘴里说出不再爱她的话,却依然让她痛彻心扉。
眼见他转身要走,她飞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哭泣道:“哥哥,哥哥,对不起,不要走,不要走……你,你听我说,我,我是冤枉的……”
他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形一顿,道:“哦?怎么冤枉你了?”
“我,我也不知道,昨夜我去了兰心阁,有个人用一块帕子捂住我的鼻子,我就昏倒了,今天一早,我,我就看见我,我在二哥的房中……”梅廿九说着,泣不成声。
她抱着他的腿,乞求地看着他,眼泪不停地掉落,她哽咽着说:“哥哥,请你相信我……”
他沉默不语,良久,突然笑道:“这就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么?你倒也编得出来!”
“我,我没有编借口,没有,没有……”梅廿九望着他不信任的眼神,绝望地抱着他的腿哭泣道。
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的她,一双俊目里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后却被仇恨与愤怒所替代!
他蓦地回过身来,逼视着她,道:“就算这些编造的理由都是真的,那你在二弟的床上怎么不反抗?!为何我进去的时候……你们正销魂着呢!我怎不见你有一丝不情愿的?!”说着,他的心头一阵刺痛,满满都是被背叛后的痛恨与恼怒!
梅廿九哭泣的声音一窒,羞惭地用纤手掩住自己的脸,她无言以对。
尽管她也拒绝过二哥,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丝对二哥的不忍伤害,因此没有大力推开二哥,所以当洛宸天进房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二哥正抱着她在缠绵。
她低着头无望地哭泣着,羞愧地只希望自己此时能就此死了。
洛宸天眯着眼看她,冷冷道:“此刻你终于知道后悔了?!我曾经怎样告诫过你,为何你总是改不了迷惑男人的天性?!不,我不能由着你这么下去了……”
说着,他望着她,森然道:“我送你到一个你最该去的地方!”
梅廿九骇然地抬起头来,看到洛宸天那张冷酷无情的俊脸,她害怕地颤抖着问他,“哥哥,你,你要送我去哪里?”
洛宸天面无表情,半晌突然蹲下身来,抬起她的脸,邪魅而又残忍地说:“送你去青楼当妓/女!那里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青楼?不,不,我,我不要去——”梅廿九惊惧地语不成声,虽然她并不了解青楼是个什么地方,但从王府一些低俗的下人嘴里也知晓了那是个龌龊肮脏的地方。
他,他不能这么狠心,送她去那种地方!!
她的一张小脸吓得煞白,她紧抱住他的腿,哭泣道:“不要,哥哥,我不去,你,你饶了我吧,求求你——”
他看着她哭泣可怜的样子,却不为所动。他也要让她尝尝背叛他之后那痛苦的滋味!
他冷哼一声,道:“我已经和青楼妓院打过招呼了,明日便送你过去,既然你想蛊惑男人,那里多的是等待被诱惑的男人,你尽可以在那里发挥你的狐媚本能!”说着,他抽出腿,便想离开。
“不——”梅廿九心神俱失,魂飞魄散,她紧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不要,哥哥,我,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求你不要送我去青楼!”
洛宸天弯下身来,冷漠地抚摩着她那张泪痕班驳的脸,而后蓦然收手,咬牙道:“你蛊惑二弟三弟的时候便该想得到今日的惩罚!你,是该有此罚!”
说着残酷无情地狠狠将她一推,抽身离开,再也不看她一眼。
“不,不——”梅廿九嘶声沙哑地哭泣着,一路爬行到柴房门边,但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面锁上,锁去了任何她想逃脱的愿望!
……
一轮明月凄冷,梅廿九蜷缩在柴房一角,红肿的眼睛里泪水早已流干。
半晌,她抬起头来,无力地靠在墙上,内心里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月光透过窗棂投射在柴房的地面上,形成了斑驳的影子,不住在晃动。
梅廿九无神地看着月光,蓦然地直起身来,她记起了今日竟已是她的生辰,是她重新成为花妖的日子!!
她扶着墙站了起来,心速加快。
她,她要离开这里,赶到梅花林中去,她要恢复法力,重新成为花妖!
既然这个人世间已容不下她,那她何必再强留在此呢?!
一想起洛宸天那张无情而又冷酷的脸,她不由心痛得无语哽咽。
她要逃开这里,否则面临她的将是一场永无翻身之地的劫难!
想到这里,梅廿九拖着无力的身体走到窗户边,但柴房狭小的窗户被几根窗棂挡着,梅廿九伸出双手,想撼动窗棂,但别看柴房简陋,窗棂却很结实,根本拽不下来。
梅廿九用力了半天,却白费了功夫。她娇喘着,沮丧地住了手。
她喘息了一会,休息片刻,她又走到门边,试着推动紧锁的柴门,但只听到门口挂着的铜锁链哗哗作响,门口的守卫喝道:“做什么?!老实待着!”
梅廿九无言地缩回了手,她根本逃不出去!
梅廿九被困在柴房里,绝望地顺着门边滑坐到地上,抽噎着哭出声来,“哥哥,你为何这么心狠?难道,难道你就这么恨我么?”
她将头埋进膝盖低声哭泣着,耳边却传来很小的呼叫声,“小姐,小姐——”
梅廿九一惊,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却在窗户那里看见了晴影的那张俏脸!
梅廿九忙站起身,飞扑到窗户边。
晴影含着泪,将纤手伸进窗户里来,握住梅廿九的手,悄声道:“小姐,今天是你的生辰,你不是说你可以重新恢复花妖之身么?”
梅廿九哽咽着点点头。晴影道:“我虽然舍不得你走,但也不忍再见你在这里受人欺凌,你,你快走吧……”
梅廿九望着晴影道:“晴影,我,我出不去……”
“没事,我带了把刀来,我把这窗棂锯断,你从窗户里爬出来,我进去代替你待在柴房里,这样他们就发现不了。”
说着晴影拿出刀来,迅速开始锯着木制的窗棂。
梅廿九想阻止她,道:“可是晴影你这么做,是要被处罚的……”
晴影将纤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道:“没事,小姐,你赶紧逃跑吧,否则误了时辰就耽误你恢复法力的机会了!”
她带来的刀很锋利,没两下便把窗棂锯开,她躬着身,悄无声息地从狭小的窗户中爬了进来,然后不容分说,便把梅廿九从窗户那里托了出去。
晴影焦急地冲着梅廿九道:“小姐,快走吧,否则天亮了就来不及了!”
梅廿九含着泪看着晴影,呜咽道:“谢谢你晴影!”
晴影哭泣道:“小姐,等你成了花妖,请记得回来看我,好么?”
梅廿九含着泪点了点头,晴影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探手入怀,往梅廿九的纤手塞进了一条锦帕,道:“小姐,这些都是你平日里最宝贝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
梅廿九展开锦帕一看,里面是三枚花冰魄戒指,还有一根梅花镶玉珠钗!
梅廿九拿着锦帕,感激地看着晴影,眼里满是泪水。
晴影道:“快走吧!”说着狠心背过身去,不再看梅廿九。
梅廿九看着晴影,将锦帕收好,一咬牙便转身悄然向着梅花林飞奔而去。
晴影转过头看着梅廿九消失在夜色中,忙把窗棂支好,恢复原状,然后将刀藏在柴垛下,自己也窝在草堆上,面朝里蜷着。
门口的守卫时不时从门缝中望了进去,见门里有人,便不疑有他,又回到原位坐下守着了。
……
逃,逃,逃。
飞奔,飞奔,再飞奔。
梅廿九在漆黑的夜里飞速奔跑着,夜风在她耳边呼啸着,寂静的小径上幸好没有人。
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不住喘息着,眼看就要到了梅花林了,她的一颗心还是悬在了半空中。
终于,她喘息着奔入了梅花林中。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密林深处,在一棵梅花树边盘腿坐下,她让自己狂蹦乱跳的心脏平静下来。
而后,她掏出锦帕,拿出那梅花、昙花、荷花三枚冰魄戒指套在自己的左手纤指上,开始按照井景姬姐姐教给她的方法,开始念动咒语。
随着咒语的念动,她手上的冰魄戒指开始转动起来,慢慢发出一阵红光,光芒越来越亮,直到将整个梅花林都照亮了,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红色的光芒中……
而在这一片红光中,梅廿九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她那张绝美如玉的脸也变得越来越透明……
她犹如一只即将破茧而出的蝴蝶,在等待即将重生的裂变!
但是梅花林中,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到了梅廿九的身边才停下。
梅廿九惊惶地睁开了眼,映入她眼帘的却是洛宸天高大挺拔的身影!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梅廿九的泪不由已从眼中落下,而洛宸天那张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还有,害怕失去她的惊惶与焦急。
半晌,洛宸天便要向梅廿九更进一步,梅廿九却慌忙站起,后退了一步,身上发出的光芒也减弱了些,变得有些暗淡。
梅廿九喃喃道:“哥哥,我,我要走了,你,你让我走吧……”
洛宸天沉声道:“你就这样畏罪离开么?难道你都忘了,你永远是我的这个诺言么?!”
梅廿九抽噎道:“我没有忘记,是你,是你不要我了,是你——”说着,她痛心而绝望地扶住树干,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倒下来。
洛宸天低声道:“你,不许走,你永远都要属于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容许你离开我!”说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有着坚定与不容抗拒的威慑。
“不,不,我不要再做人了,也不想再属于你,我,我要回去做个自由自在的花妖,不想在这个人世间待着了,哥哥,你,求你,你放过我罢……”
梅廿九说着,不舍但又决然地看了洛宸天一眼,又开始念动着咒语。
耀眼的红光又开始乍现,将她重重裹住,她的脸越来越透明,身体也轻盈得如若无物,她的脚已经慢慢飞离了地面……
却在此时,梅花林外,竟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梅花林外人声鼎沸!
火光将梅花林照得雪亮,众人在梅花林外看见了林中飘飘欲飞的梅廿九,不由惊骇出声。
接着有人在高声呐喊,“梅花林里果然有妖怪,烧死她!不要再让她出来作祟害人了!”
说着,大家却不敢近前,只是远远地将手中的火把往梅花林中掷入,顿时,整个梅花林开始燃烧起来,火光映透了半边天,四处一片红光!
火迅速开始蔓延,很快,梅廿九便感觉到了灼烧的热浪,她不由向后飘了一步,转头对着洛宸天焦急说道:“哥哥,你快离开这里,火就要烧到这里了。”
洛宸天并没有动,只是道:“你停止作法,不要离开!”
“不,我要离开,这里已经没有我容身之地了!”梅廿九说道,身上的红光更甚,她的身形又往上飘了一点,她看着洛宸天,躲闪着他,不让他有靠近她的机会。
她觉得自己正在脱胎换骨,马上就要重新获得新生了,她朝着洛宸天看去最后一眼,含泪道:“哥哥,我走了……”
就在她与那股红光即将合二为一的瞬间,梅廿九却感到自己的肩头一阵刺痛,她发出了一声凄厉而绵长的哀叫声,叫声响彻整个梅花林!
她整个飞跃起的身形猛地顿住,重重跌到了地上,而她身上的红光立即随着她的坠落而减弱、黯淡、直至消失不见……
梅廿九在跌落的一瞬间,已转头望见了在她身后的一个人,那人手中拿着一支长长的银针,正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那个人,竟然是青青!
梅廿九就这样重重跌落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梅花林中的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的时候才灭了火,林中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寻不到半点生物的痕迹。
……
梅廿九以为自己是死了,但是她没有死。
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发觉自己在一处陌生的房间里,而身边坐着洛宸天。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发觉她浑身沉重地没有一点力气。
她还活着,只是再也成不了花妖了!她无力地闭上眼,泪水扑簌簌地从她眼里滚落下来。
他低头看着她,见她醒了,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有着如释重负的神情,但随后又被冷漠的表情所替代。
他看着她,对她说道:“记住了,从此以后,洛尘蝶便已死了!你,依旧要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不,”她想呼出声来,却发觉自己根本叫不出声来,有的只是沙哑的呻吟声。
他俯下身来,掠开她脸上的乱发,低声在她耳边道:“从此以后,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好好在这人世间体验所有的辛酸苦辣!”
见她目光惨淡,了无生气,他又道:“不许想着死,若是被我发觉你不负责任地死了,我会让晴影她们陪着你一快死!反正,你们的感情也好得不了,不是么?”
他满意地看着她的眼睛里渐渐充满了泪水,却没有了寻死的欲望。
他凑近她,邪魅地一笑,道:“这才乖,好了,你去吧……”
……
梅廿九没有任何的挣扎,便被洛宸天派人秘密送到了欢喜阁。
甚至,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有的只是行尸走肉般的木然。
哀莫大于心死。
章节45无边风月误~欢喜洞天
心伤,与谁语?朝朝暮暮不相见。
无绪,三更雨。把酒小楼寒未去。
云屏寂寞香一缕,憔悴痴人几许。
欢喜阁。
丝竹弹唱声声入耳,客人女子调笑诙语随风传送,春风暖暖,欢喜阁中,一片欢喜。
“喂!你是哑巴么?怎的叫你几声都不应?!”一位身着罗绮,明眸善睐的美人望着梅廿九蹙着娥眉问道。
十四岁的梅廿九只是低着头,并不答话。
到欢喜阁已经一个月了,她没有张口说过一个字。
“汝嫣,你别逼她,她既是不想说话便不说吧。“梳着碧螺髻,黛眉淡扫质如兰的女子淡然道。
“青瓷,你说她是不是个哑巴,莫嬷嬷怎的买了这样的丫头回来!”汝嫣道。
青瓷笑了一声,道:“没听莫嬷嬷说过她是哑子呀,她不愿开口说话必是有什么事让她伤透了心吧。”
说着,走到梅廿九身边,伸出素手拉起梅廿九的手,道:“阿九,跟姐姐们一起去看师傅们教习我们诗词歌舞吧。”
汝嫣也道:“是呀是呀,小九,去吧,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何不就勉强苦中作乐?你这样一昧的伤心难过,也是于事无补。”
梅廿九被青瓷与汝嫣一人一只手抓住,一起到了黛眉园子里,看欢喜阁专门为姑娘们请来的师傅在教歌舞。
风舞轻逸水玲珑,蜂蝶扑飞穿花影。
黛眉园里一片欢歌莺语,莫嬷嬷正笑眯眯地捏着个帕子看着姑娘们个个妙曼的身姿在飘舞。
莫嬷嬷的目光一转,已看见梅廿九与汝嫣她们,忙笑着过来,道:“青瓷、汝嫣你们赶紧入队伍中去,师傅刚才还点了你们的名呢!”
青瓷与汝嫣笑着将梅廿九交到莫嬷嬷的手中,便加入到跳舞的队伍中去,跟随着众姑娘在师傅的带领下翩然起舞。
姑娘们动作整齐、风格一致地组合成各种队列与造型,节奏紧促欢快,动作韵味十足,舞者个个然妩媚动人,光彩明艳。
顿时,满园衣纱柔动,精灵般的倩影似轻风回雪,沓无行迹。
莫嬷嬷看着一旁不语的梅廿九,柔声问:“九儿,你也去跳舞吧。”
梅廿九低头揉弄着自己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
莫嬷嬷轻叹一声,这如水的人儿,亏得有人狠心将她送到这烟花风尘之地,让明珠蒙了尘。但想到送梅廿九来的那人,莫嬷嬷又不敢吭声了。
莫嬷嬷知道梅廿九是特殊的,她来这欢喜阁是与别的姑娘不一样的,她并不属于欢喜阁,她是属于那个人的。
至于那个人为何要将梅廿九送到这欢喜阁来,莫嬷嬷不知道,也并没有去打听,干她们这一行的,知道客人隐私越多,越没什么好的。
莫嬷嬷也得到了特殊的吩咐,因此更不敢怠慢眼前这位娇美的小人儿,欢喜阁还仰仗着那个人权势的荫佑呢。
她不愿跳就不跳吧,反正莫嬷嬷也不指望梅廿九长大后能当个摇钱树什么的,虽然梅廿九各方面都具备了当红姬的条件。
不过让莫嬷嬷有点担忧的是,这孩子到欢喜阁一个月了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流眼泪,每会见到她那双忧郁的秋水剪眸,总是让人不由为她怜惜。
这可不行,得让她笑起来,否则那人怪罪下来,不仅是莫嬷嬷,甚至连整个欢喜阁都可能要遭殃。
莫嬷嬷叹了口气,心中既欢喜那人成了欢喜阁权势与财富的坚固后盾,又害怕得罪了他,落了个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真是患得又患失。
正想着,园中响起了一阵动听的琴声,随即一阵美妙的歌声响了起来,“泣泪对心愁,小楼人倚,容颜瘦,为相思苦。纵便是今宵梦中欢,奈何到明朝,还有风雨?知否?落花古。当年燕子知何处?……”
在身着淡色衣衫、桃腮粉靥的欢喜阁姑娘容子佩全神贯注地弹着琵琶下,汝嫣清脆甜美的歌声在黛眉园中回荡。
却见梅廿九正听着琴声与歌声入了迷,当听汝嫣唱到“知否?落花古。当年燕子知何处”时,一行清泪自梅廿九美丽而消瘦的脸颊上流淌了下来。
梅廿九低下头,想找帕子擦去脸上的泪水,身边有只纤手早已递了一方帕子给她。梅廿九抬起头来,却是青瓷。
青瓷低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不要总把忧愁憋在心里。”
梅廿九凝望着青瓷良久,默声接过锦帕,压抑已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奔涌而出,她用锦帕掩住嘴,呜咽着哭出声来,她的哭声里有着无尽的委屈与伤心。
青瓷揽着梅廿九,低声不住安慰着她,直到梅廿九哭得累了渐渐收了声,她方才笑着道:“哎呀,你真能哭,哭湿了我好几条手帕呢。”
梅廿九红着眼眶,抬起头来,半晌,终于沙哑着嗓子羞涩道:“对不起,我……谢谢青瓷姐姐了。”
青瓷道:“别这么见外,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了,别难受了,到了这个地方,每个人心里都是苦的,只是强颜欢笑罢了。但不能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本来我们的人生就已黯淡了,再这么沮丧,岂不是一点活头都没有么?”
梅廿九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身边有个娇柔的声音道:“是呀,青瓷姐姐说得对,咱们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好好唱咱们的歌,跳咱们的舞,能乐呵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吧。”说话的人是容子佩,后来欢喜阁的琴师。
而她身旁的汝嫣也点点头,拖曳着水袖,低声吟唱道:“天涯荡子年华度,冷雨莫是我路……”她如花的面容神色黯然,歌声悲凉,摧心肝。
梅廿九后来知道,姐妹们的身世个个悲惨,才会沦落到此地烟花不眠地的。
青瓷原本出身官宦之家,因父母双亡,兄长好赌,将家产败光,然后拿了妹妹作抵押,因此被卖入青楼;而汝嫣自幼家境贫寒,为了给病弱的父母治病,因此自卖其身;而子佩从小便是童养媳,长大后因婆婆不满意她,却将她卖到青楼名为返本……
欢喜阁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本血泪辛酸史。共同的命运与境况,让大家都相偎相依,互相安慰,因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饱受身心创伤的梅廿九在莫嬷嬷的另眼看待以及姐妹们的爱护下,日子倒也过得平静,转眼间便过去了两年。
两年间,梅廿九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教习的师傅都夸奖她天资聪颖。
只有莫墨嬷嬷暗自叹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可能是欢喜阁未来的红姬锁在深楼无人识了。
这日,梅廿九在房中正作着画,汝嫣悄然走了进来,她走到梅廿九身边,笑道:“阿九,莫嬷嬷要你去画一幅图!”说着便拉着梅廿九到了一处密室。
密室中供奉着一尊佛像,竟是双体合一的裸身男女佛像!
男佛像宝相威严,女佛像宝相慈和,两佛各璎珞严妆,互相抱持,呈拥抱交合状。
梅廿九乍见此佛,顿时惊讶地羞红了脸。她低下头,不敢再看。
汝嫣笑道:“阿九,你不要害羞,我们欢喜阁本来就供奉着欢喜佛。欢喜佛又称欢喜天,佛像双体拥抱,男天明王代表方法,女天明妃代表智慧,即所谓方法与智慧结合双成之意。”
她说着,见阿九还是害羞,便又道:“欢喜佛所得之‘欢喜’并不是指男女交媾淫乐,而是指佛用大无畏大愤怒的气势,汹涌得力量和摧破的手段,战胜‘魔障’而从内心并发出的喜悦之意。”
梅廿九羞红着脸点了点头。汝嫣道:“另有说法是这女天是佛的化身,男天是被点化的魔王。不过不管如何,我们欢喜阁姐妹们开苞之时,必先礼拜此佛,默会交接之法,然后行合卺之礼。”
她笑着看着梅廿九道:“莫墨莫嬷嬷叫你画一张欢喜天的佛像图,以便给姐妹们启蒙。”说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梅廿九,悄声问道:“妹妹你满十六岁了么?”
梅廿九抬眼看着汝嫣,眼里有着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汝嫣笑道:“我说莫嬷嬷为何要叫你画佛像了,原来妹妹已到开苞的时候了。”
“开……开苞?”梅廿九面色苍白,颤抖着问。
“是呀,我们欢喜阁姑娘每个人都总有这么一天的。”汝嫣说着,同情地看了梅廿九一眼,道:“阿九,别怕,会有点痛,不过忍忍就过去了……”
“不,不,我不要——不要——”梅廿九面如死灰,她一步步倒退着,而后转身奔出了内室。
狂奔回自己的屋子,她一头扑在床榻上,不由颤抖着哭出声来。
她竟然给忘了她现在是青楼风尘女子,还有开苞破处这一关未过。
不要,她不要开苞,开了苞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她便要开始接客了。一想到接客,她就害怕得全身颤抖,一股恶心想吐的感觉便要涌上胸口。
她将头埋进枕头里,任眼泪放纵地流淌着,她该怎么办?!
门开了,一阵脚步声慢慢走近梅廿九的身边,接着一个人坐在床沿边,伸出手抚摩着梅廿九的头发,梅廿九转过头去,望着坐在身边的人,扑过去,跪在她的面前,哀求道:“莫嬷嬷,我,我不要接客,求求你,不要让我开苞……”
莫墨莫嬷嬷叹一口气,用手擦拭着梅廿九如凝玉般面容上的泪珠,道:“孩子,是女人总要过了这一关的。你体谅嬷嬷吧,嬷嬷也是有难处的。”
“不,莫嬷嬷,我,我,只要不让我接客,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给你做牛做马,真的,求你——”梅廿九呜咽着哭泣道。
“可是孩子,到了我们欢喜阁,不接客就没有事可干了啊!”莫墨苦笑了一声,将梅廿九搀起,道:“孩子,嬷嬷也不逼你,但是什么时候机缘巧合,就无可奈何了。”
“不,不,莫嬷嬷,求你——”梅廿九紧抱着莫墨的胳膊,不松手。
莫墨看着梅廿九那张梨花带雨的冰雪模样,心里不由一痛,道:“孩子,别怕,嬷嬷尽量帮你挡着,好么?但能挡多久,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梅廿九闻言,稍放下些心来,但转瞬间,无边的忧虑与恐慌又重重包围住了她……
她的那一场劫,终究是不能放过她。挣不开,逃不脱。
……
不久后,城中的迎春花会邀请欢喜阁的姑娘前去表演。
那日,花会上早已按顺序排好了邀请来的数十支花会表演队伍,城中老小倾家而出,加上十里八村前来赶会观光的人,万头攒动,简直是一片欢乐沸腾的海洋。
各路花会歌舞人马则在百花前的广场上尽情表演,施展才艺,娱众悦已。
表演场面炽热欢腾,各个青楼派出的花鼓歌舞队情绪欢快激昂,唱腔高亢清丽,整个场面堂皇富丽,气氛十分热烈浓郁。
待得强劲对手春满楼与莺燕苑表的美人们演过精彩的节目之后,欢喜阁的姑娘们便登场了。
碧波蓝天,水天一色。清风阵阵,送出莲花朵朵。
于碧波微光的细浪里,莲花一样的欢喜阁姑娘们身着淡绿色长裙,行云流水般地飘来舞走,时聚时离。
她们饰有莲花的长裙随着舞蹈的进行左旋右转,轻盈舞动,此时的她们已不再像青楼里的风尘女子,则化身成了莲花群像,圣洁、高雅。
在这片水天连际的淡绿莲叶中,一条白色的倩影随着疏密有致的鼓声、萧声而悠然舞动。
舞者有着一张颠倒众生的俏脸,眼波流转间,妩媚动人,身段婀娜。举首投足间,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她是一朵白莲,是莲花阵中的灵魂。那种犹如江边思春少女美丽而略带感伤的复杂情愫,从她那款款而起的妙曼舞姿中自然流出。
高洁的意境,秀美的色彩,如画的构图和浑然天成流畅之至的舞蹈,让花会上所有的人都如痴如醉,难以忘怀。
一曲终了,众人如梦初醒,如雷般的掌声与喝彩声响彻云端!
与春满楼与莺燕苑的老鸨铁青嫉妒的面色相比,莫墨莫嬷嬷笑得异常甜美与自得。
而花会上所有的这一幕,都尽收在了在高高观赏台上隐蔽处一位尊贵男客的眼。
……
花会散场后,许多王孙贵族、富家子弟以及浪荡公子都围着莫墨莫嬷嬷不肯走,向她打听那位白荷舞者的芳名。
尽管莫墨莫嬷嬷乐呵呵地但笑不语,但还是让所有的人都记住了初出茅庐的梅廿九的芳名。
于是,众公子们纷纷竟相争问莫嬷嬷给梅廿九开苞的价格,场面一度失控。
莫嬷嬷正难以招架之时,一个侍从模样的男子穿过人群,轻耳易举地将莫嬷嬷身边的狂蜂浪蝶一把推开来,然后对莫嬷嬷附耳低声了几句。
莫嬷嬷听过话后脸色大变,慌忙跟随着这位侍从男子匆匆而去,将一脸迷惑的众人丢在原地。
莫嬷嬷进了一个阁楼,一位高大威严的身影正站在窗边看风景。他看得很认真,风吹起他一身长衫,让他的背影很是俊逸洒脱。
莫嬷嬷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咽了咽紧张的口水,低声道:“爷,今日您也来了。”每次见到这个男人,总会给她无形的压迫感。
那个男人应了一声,转过身来,由于背对着阳光,他的面容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但是显得他英俊的轮廓更加立体。
他看着莫嬷嬷,开口说话了,声音富有磁性,“刚才在中间跳舞的人是她么?”
莫嬷嬷忙应道:“是。”
他没有说话,沉吟了半晌,道:“她已到开苞的年龄了么?”
“是的,爷,方才有很多人在向我询问此事呢。”莫嬷嬷回答道。
那个男人冷哼一声,道:“那莫墨莫嬷嬷你是如何回复他们的?”
莫嬷嬷被男人冷冷的一眼看得有点战栗,她赶紧垂头答道:“请爷放心,莫墨已告知他们,她已经被人定下了。”
那个男人点点头道:“莫嬷嬷没忘记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就好。”
莫嬷嬷低声恭谦道:“莫墨不敢忘。”
那个男人思忖片刻,道:“莫嬷嬷办事我一向放心,她,十六岁了么?”
莫嬷嬷小心看着那个男人的脸色,道:“是的爷,她已经长成一位大姑娘了,而且越来越美了,有不少客人都惦记着呢。“
那个男人没有答话,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暗沉。
莫嬷嬷又道:“爷,对她可有什么安排么?您,叫莫墨来,是——是想?”
那个男人立在那里没有动,半晌,下定决心般道:“莫嬷嬷,你去准备一下,我给她开苞。”
莫嬷嬷一惊,道:“什么?爷,你——”
“有什么反对意见么?”那个男人冷然道。
“没,没有,莫墨这就回去准备……”莫嬷嬷赶忙回答道。
“好,那就劳烦莫墨莫嬷嬷了。”那个男人道,从怀中拿出一叠东西递给莫嬷嬷。
莫嬷嬷接过定睛一看,心儿扑扑直跳,这是一叠数目巨大的银票,莫嬷嬷还从来没有收到过如此之多的银子。她的手竟有点颤抖。
那个男人道:“你按我的吩咐做事,我总不会亏待了你去,不过若是被我发现你有悖于对我的承诺,那就不同了——”
莫嬷嬷看着他那张狠冷的俊脸,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忙道:“莫墨一定谨遵爷的吩咐。”
她看着那个男人,又想起了什么,道:“那个,爷,按照我们青楼的规矩,姑娘们开苞梳拢时,需按正式的娶亲办法来做,恩客需要替姑娘购置大量衣物与首饰,要请客庆贺,还要点红蜡烛拜天地……您看?”
男人没有说话,良久,才道:“那就按照规矩来吧。”
“是!那莫墨就先行告退了,给爷和姑娘挑个好日子——”莫墨遵命道。
“恩。”那个男人淡然应道,俊脸上有着一丝期待更有一丝森然。
……
46章无边风月误~云翻雨覆
良辰吉日。
红缎双喜。
欢喜阁上下张灯结彩,红光映辉,一派喜气盈盈的气氛。
这一日是为梅廿九开苞梳拢而举行的合卺典礼。
洞房便设置在梅廿九的房中。洞房门前悬挂着两盏双喜字纱灯,门上有金粉的双喜字。
屋内金玉珍宝,富丽堂皇。
屋子一角安放着铺了红缎大锦褥的喜床,喜床上,有朱红锦缎的喜被、喜枕,绣工精美。
床头悬挂着大红缎绣双喜的床幔,墙边摆着一对百宝如意柜,柜上摆放着恩客给梅廿九添置的妆奁物品。
算是陪嫁的妆奁有金银器皿,梳妆用具;有棉,夹,纱,裘四季服装及大批的绸,缎,纱等各种衣料;另外还有金银珠宝等质料制作的首饰,头饰也一应俱全,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引得无数艳羡的目光。
床榻前的长几上陈设着一对红色喜烛,微弱的烛光将屋里的一切照得朦朦胧胧。
而梅廿九身着大红色的喜服,蒙着红色的盖头,坐在喜床的床沿,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
泪水早已哭干,剩下的便是麻木的表情。
前阵子参加迎春花会回来,莫墨嬷嬷便告诉她有个恩客看上她了,点名要为她开苞梳拢。
莫墨边说边偷眼看着梅廿九,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惊惶,眼眸里逐渐溢满了泪水,不由有点不忍,但想想欢喜阁这么多人的生计问题,便狠狠心道:“孩子,你就顺从了吧,到了青楼这一步,谁还能清白全身而退呢?”
梅廿九颤抖着唇半晌没有说话,突然猛地朝莫墨跪下,呜咽不成声,她恳求道:“莫嬷嬷,求你,我不愿接客,求求你,若要我去接客,我,我不如死了的好。”
“孩子,你可别想不开,嬷嬷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知道么,你这个恩客权势很大,我们欢喜阁都要仰仗着他鼻息生存下来,若非不得已,嬷嬷也是舍不得让你去接客的。”莫墨低声道。
说话间,莫墨已叫过新来的专门服侍梅廿九的丫鬟琉璃,道:“你好好服侍九姑娘,帮她清理一下需要什么妆奁,列个清单出来,自然有人出钱购置。”
琉璃点点头,但是梅廿九却依然在哭泣,她全身发抖,绝望地蜷缩成一团。
莫墨一直守在梅廿九的身边,劝说了她两日。那天晚上,莫墨实在是累极,便先回房歇息去了。
琉璃去端了盆热水,想让梅廿九洗漱一下也早点休息,这九姑娘已经哭了两天了,煞是可怜。
走到门口,琉璃空出一只手去推门,门刚一被推开,琉璃愣愣地望着悬挂在屋梁上的白色身影,叫也叫不出声来。
突然“咣当”一声,她手中的铜盆掉落在了地上,水溅洒了一地都是。
而琉璃失魂落魄地狂呼:“来人哪,救命,救命呀!!九姑娘寻短见了——”
欢喜阁的门一扇扇开了,姐妹们迅速奔出,等莫墨吓得面无人色奔进屋子的时候,梅廿九已被姐妹们救了下来,放在床榻上,白玉的脖颈上有着深深的红色勒痕。
汝嫣、青瓷、子佩围着梅廿九,不住声哭泣道:“阿九,你怎么这么傻呢?”
青瓷看着莫墨走进来,不由埋怨道:“嬷嬷,我记得你平日里并不强迫我们接客,阿九不愿接客你就让她当个歌舞伎好了,为何你要如此逼她呢?!”
莫墨走上前去,忍不住也落下泪来,她走到梅廿九跟前在床边坐下道:“我,我也是没有办法……看上阿九的客人太有权势,阿九若是不从,别说我了,就是整个欢喜阁也没法再生存下去了……”
说着,她握住梅廿九的冰冷的纤手,道:“阿九,看在平日里嬷嬷对你不薄的份上,你就答应下来吧,好么?别再自寻短见了,欢喜阁虽不大,却也是我们唯一的安身之地。难道你忍心看着这欢喜隔的姐妹们因为你而流离失所,无处藏身么?”
她看着梅廿九,眼里含着泪,突然站起来,便要给梅廿九下跪,她哭泣道:“阿九,算嬷嬷求你了——”众人慌忙拦住。
而梅廿九无力地躺在床上,睁着无神而又悲伤的眼眸,半晌,呜地痛哭出声!
……
梳头,描眉,扑粉,点唇,换上喜服,梅廿九如木偶雕像般任由着喜娘们摆布着。
打扮停当,汝嫣与欢喜阁的姐妹们看着梅廿九,不住声地赞道:“阿九,你真美。”
别致的流云髻将梅廿九的一头青丝高高挽起,白皙粉嫩的脸庞在红色的喜服称托下,如上好白玉般光洁,小小的樱唇一点红。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更称得温婉的梅廿九那绝色的花靥美若天仙。
只是,她不动也不笑。
青瓷看了梅廿九一眼,低声叹道:“阿九,想开点吧,这辈子误入了风尘,那就等下辈子重新投胎做人去吧。”
梅廿九低垂着眼帘,泪水慢慢涌上了眼眸,重新投胎做人?!假如有来世,她坚决不要再做人了,如此这般的做人,让她生不如死。
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外头的锣鼓喧天,煞是热闹。
屋子里跑进梳着双丫髻的非烟与了了来,小孩子天性,她们高兴地囔囔:“姐姐们,外面很热闹,场面很大哩!”
汝嫣道:“知道,知道了,别囔囔了。”说着,她看向青瓷,蹙眉道:“这位恩客是谁?怎么也不带露面的?就要到拜堂的时辰了,连个人影也不带见的。”
青瓷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今日的一切应都由莫嬷嬷全盘安排吧。”
说话间,琉璃已经带着两个老妈子进来,给梅廿九行了个揖,道:“小姐,嬷嬷叫我们带你过去拜堂。”
青瓷与汝嫣赶紧给梅廿九盖上喜帕,正待上前搀扶着梅廿九一起前去。琉璃却接过梅廿九,道:“两位姐姐,莫嬷嬷吩咐过,由我们带九姑娘过去便可。”
青瓷与汝嫣面面相觑,琉璃歉然道:“据说是这位恩客特意要求的,可能不想让太多人看见他吧。”
青瓷与汝嫣没有说话,这样的客人虽不多见,但还是有的。
有些身份尊贵的客人有时为了既能到青楼发泄放松,而又能让自己的名声与地位不受损,也会提出如此要求的。
于是她们便没有说话,目送琉璃搀扶着梅廿九走出了房门。
喜帕下,梅廿九已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泪水一颗颗滴落下来,打湿了她美丽的脸。
大喜之日,她也曾梦想过这一天,却没有想到是在这般不堪的情况下。
她曾娇羞地想过有遭一日能与心爱的人拜天地,定下白首盟约,而后举案齐眉,携手到老。可如今,她所有的梦全都破碎了,毁灭的是如此彻底。
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心爱的人抛弃了她,亲手将她推入这肮脏的泥沼之中,让她蒙羞饱受屈辱,他这么狠心,他竟如此狠心呵。
也好,他不就是让她沦落成为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妇么,她,她就遂了他的心,就遂了他的心!
她木然地一步一步走着,却在喜帕下泪流满面,心痛如绞。
琉璃牵引着梅廿九的纤手,将她带到一个内室外,然后让身边的老妈子止步,自己则扶着梅廿九进了门,反手将门带上。
莫墨已等在屋子里。而拜天地的香案前,已站着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
见梅廿九来了,莫墨趋前,恭谨问那男子,道:“爷,吉时已到,可以拜堂了。”
那男子看着蒙着盖头的梅廿九,上下打量着她如小杨柳般抽了条的曼妙身姿,他的眼里有着错综复杂的光芒,竟似没有听见莫墨的话。
莫墨又催促了一遍,他才反应了过来,微微颔首示意仪式可以开始。
于是,莫墨为他们主持了拜堂仪式。
琉璃在一旁,偷眼看着那个梅廿九的恩客,那人的侧面很英俊,琉璃在心里暗自为梅廿九庆幸,至少那个男子并不是个平日里常见的那种猥琐的脑满肠肥的客人。
但琉璃偷看过几眼恩客后便垂下头来不敢多看,那男人的身上天生有着一种威严冷冽的感觉,让人不敢直视着他的眼睛。
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后便是夫妻对拜了。
梅廿九从喜帕下望见了恩客的一双穿着软靴的脚。
多年以后她对当时自己不敢掀起盖头看那个人是谁一直耿耿于怀。她那样和他,即使只是一个虚假的仪式,却也算是真正的夫妻了吧?
而她,却一直不知道他是谁!
她盯着面前恩客的那双脚,不觉间已是泪眼朦胧。
她多么希望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多年前那个向她宣告“她是他的”那个霸道的男人。
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完全是在痴心妄想。
也许,如今的他早也娶妻生子了吧?
只余下她孤单一个人,在这声色犬马的烟花柳巷里苟且偷生,受尽屈辱。
梅廿九木然地由着琉璃牵引着她完成了动作,莫墨看着他们,笑眯眯道:“礼成!”
直到此时,莫墨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于是梅廿九被送回了洞房等待恩客为她开苞。
梅廿九坐在锦榻上,心跳加速,各种纷杂的感情涌上心头,让她无语凝咽。
正自伤心与恐慌中,梅廿九突听得屋里响起了脚步声。接着她的盖头被掀掉了,梅廿九抬眼一看,竟是莫墨莫嬷嬷。
还未等梅廿九出声,莫墨已从怀中掏出一条锦帕,将它蒙住了梅廿九的眼睛。
见梅廿九在挣扎,莫墨低声道:“孩子,你就受点委屈,忍忍吧,是客人这么吩咐的,嬷嬷也只好照做了……”说着,用利落的手法将锦帕在梅廿九的脑后打了个结。
“不,嬷嬷,不,不要——”梅廿九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惊慌地伸出手四处摸索,想扯住莫墨,但莫墨早已经退出了房门。
梅廿九一边又慌又怕地向前摸索,一边低声呜咽着说:“莫嬷嬷,不要丢下我,我,我好怕……”
她摸索着,摸到了面前一具温热的躯体。
梅廿九哭泣着抱住了这个身体,将脸埋进那个人的怀中,伤心的话语一点点地从那人的怀里溢出,“嬷嬷,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那人巍然立着不动,任由她在怀中哭泣。
半晌,梅廿九突然觉察到了什么,她从那人的怀抱里蓦地抬起头来,倒退了几步,隔着锦帕颤声问道:“你,你不是莫嬷嬷,你,你是谁?!”
那人没有说话,梅廿九开始扯动着蒙在自己眼上的锦帕,想将其扯下来,但不知莫墨用了结法,那锦帕竟然结实得扯不下来。
梅廿九更加恐慌,她颤抖着朝着那人的方向低声喝道:“你,你说话!再不吭声的话,我,我就喊人啦!”
虽是如此问道,但她心里已然明了,此刻出现在这屋子里,站在她面前的,不会有谁,只能是那个神秘的恩客。
但恩客依旧一言不发。
梅廿九听着他的脚步声走到桌前,似乎在倒酒。
只片刻恩客便回来,走到梅廿九的身边,突然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接着自己喝了半杯酒,将剩下的半杯酒给梅廿九灌了下去!
“不——”梅廿九被他一灌酒,猛然便咳了出来。
她隔着锦帕瞪着那人,道:“你,你——”
他是在喂她喝交杯酒么?!
恩客倾身向前,梅廿九感觉到他身上灼热的气息,不由向后一退,却被床的椅脚一绊,整个身体向后绊倒在床榻上!
她急忙挣扎着要坐起,却被恩客一手压制住,接着身边的锦榻微微一沉,恩客已经上了床!
“你,你走,走开——”梅廿九伸出双手,拼命胡乱地挥打着,阻止他靠近她!
但恩客却一把抓住梅廿九一双雪白的皓腕,一只手空出来,去解她身上红色喜服的衣带。
“不,不要——”梅廿九拼命地挣扎扭动着身体,无尽的恐慌与愤恨让她全身颤抖得如风中的弱柳。
她抓住他解她衣带的大手,呜咽着恳求他道:“爷,求,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我不要——”
恩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开始继续抚摩着她柔软玲珑浮凸的身体。
梅廿九紧抱住胸口,不让他解开自己的衣襟,泪水已将蒙在她眼上的锦帕打湿,她伤心欲绝地道:“求你,求求你,我,我不要,求爷开恩,我,我有喜欢的人了啊——”
恩客的手顿住了,他半晌没有说话,梅廿九却感觉到他身上正往外散发出凛冽的怒气。
她向后畏缩着,但却仰着小脸,抽噎着对他说道:“我,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我不要和你这样——”
她不要就这样失去清白,不要!
“他”曾经说过,她是属于“他”的,即使她如今已身陷泥沼,却也不想别人这样侵占她!
恩客沉默不语,却在猛然间一把抓过梅廿九将她压在身下,同时手用力在她的衣襟一撕,她身上红色的喜服应身而裂,露出了她只穿着红色抹胸的凝脂般的胸脯!
她竟敢说她有喜欢的人了!她喜欢的又是哪个野男人?!
难道她狐媚得还不够么?!
恩客蹙起剑眉,眼眸中带着怒火,望着在他身下挣扎哭泣的她。被他用力扯开衣襟的她,已经长成了婉转动人的女人,原先青涩的身体已经长成了凹凸有致的迷人胴体,他已看到她红色抹胸下若隐若现的酥胸。
她的衣襟解开处,他所熟悉的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暗香浮动,似兰、似麝,带着一丝神秘,一丝诱惑,勾动了他全身的情火。
今夜他一定要得到她!她也只能永远属于他!
他不容许别的男人染指她,哪怕只是霸占她的心也不成!
他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残酷与暴戾,伸出手一探,大手已没入了怀中娇媚玉人那单薄的抹胸之中。他只觉得触手处一片脂软玉滑手感美妙,不由得心头热血狂涌。
他三两下,不顾她的挣扎,便按住她,将她的上身的衣裳褪去。
他疯了,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已化身为一只猛兽,不顾一切地疯狂地想占有她,从头到脚,从身到心,他都要!
他的手在她胸口肆虐,让梅廿九羞愤欲死,她慌忙用手紧紧捂住高耸丰满的酥胸,哭泣着在锦榻上蜷缩爬行着,希望能够离这个恶魔远一点。
但恩客却突然伸手抓着梅廿九雪白纤美的足踝,将她光腻圆润的粉膝曲成大开的角度,以便他能更仔细地看到她光裸的胴体。他看着她美丽如白玉雕刻而成的身体,俊脸上闪过一丝惊艳与迷乱。
他用手背轻轻摩擦着她一双莹白光洁的小腿肌肤,她的肌肤滑不留手,是他记忆中的那种触感,让他深陷在熊熊的情焰中难以自拔。
他猛地扯断了她长裙的系带,同时也撕毁了她身上的亵裤。
梅廿九感觉到自己下体的束缚一下子消失了,而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子也“啪”地一声从恩客手中跌落地面。
“不要——”梅廿九泪如泉涌,但她根本挣扎不开身上这个强悍男人的桎梏,只能抽泣着仰卧在床榻上,如同一只受伤的无助羔羊,已是毫无防御这个男人侵犯的能力了。
恩客居高临下,看着红色的锦榻上梅廿九白皙光裸娇好的身体。
她那秀美绝伦的清丽脸庞,晶莹无暇的柔美玉体,迷人欲醉的淡雅体香,让他有如烈火焚身一般,欲望肿涨发痛,浑身阳气澎湃。
他咬着牙,克制住自己已经快要崩溃的情欲,他的大手抚摩过她那双雪藕般的玉臂和雪白娇滑、优美修长的玉腿,顺着她娇柔无骨的纤腰,丰润浑圆的玉臀,娇滑平软的小腹,一路滑向她腿中的敏感花园……
“不,不要——”梅廿九又羞又怕,急忙夹紧双腿,不让他那双邪恶的手侵犯她的最后防线。
恩客收回了手,没有继续抚摩梅廿九。梅廿九神情慌羞,紧闭美眸,耳边却传来了恩客的衣服落在身旁的响声,原来他在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梅廿九惊慌地摸索着爬到了床沿,便想从锦榻上逃下,但恩客更快,他从背后将她紧紧搂抱住。
她只感觉他灼热坚硬的身体贴了上来,他身上的温度如同一块烙铁,紧紧熨贴着她,让她尖叫一声,她在他结实而有力的臂膀中拼命挣扎着,想逃开他危险的逼近。
但他从她的背后将手探前,将他灼热粗糙的大手肆意撩逗着她那丰盈娇软的玉乳和娇小可爱的嫣红樱桃,恶魔般轻抚着梅廿九线条柔美的纤滑细腰,滑过她平滑洁白的柔软小腹,揉搓着她那丰腴浑圆的玉臀,连挺直优雅、如丝绸般滑润的背部也不放过……
接着他将她扳转过身来,用一双燃烧着欲望的眼眸直盯着她光洁美丽的身体。
她长大后越发姣美的容貌,配上坚挺饱满的丰乳以及圆润美丽的玉臀,肥瘦适中,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一切是那么恰到好处。
她那晶莹如玉,肤如凝脂的胴体,让任何男人看了都会怦然心动,意图染指,欲罢不能。
恩客的心旌荡漾,被梅廿九混杂着天真及妩媚的天然韵致所震撼。
他粗重地喘息着,忍不住将脸埋进她散发着芳香的胸脯里,低头张开嘴,猛地一口便含住了梅廿九丰满酥胸一只雪乳,疯狂的舔吻吮吸着,同时不安分的大手也握住了另外一团的美玉滑软,尽情的搓揉抚弄起来。
“不,不,求你……”梅廿九仰着头,胸部传来的疼痛让她羞怯地蜷缩成一团,她不住捶打着恩客的肩胛,呜咽着想要用腿踢他,但他置若罔闻,一心只想在她身上肆虐。
他那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大手时轻时急地揉捏着,他的手掌间传来一阵坚挺结实、柔软无比而又充满弹性的美妙触感,令他血脉贲张。
他将她紧紧抱住,她丰满高耸的酥胸对着他结实强健的胸肌,她浑圆修长的美腿压着他坚硬健壮而蕴藏着无限爆发力的大腿,他摩擦着她美丽光洁的身体,几乎要魂飞九宵云外。
由于她在他身上不停挣扎着,因此她纤腰的摆动,竟然带起阵阵销魂蚀骨的摩擦,恩客只觉得在这一刹那,浑身沸腾的热血全都直直涌向小腹。他灼热的欲望紧紧顶在她光滑柔软的小腹上,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虽然她满脸泪痕,我见犹怜,但在恩客看来,都是她对他欲擒故纵的把戏之一。
她不是早就在别的男人床上翻滚过了么?还需要摆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么?
恩客一双冷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与怒火。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窜起的熊熊欲火已激荡起他无比疯狂的情欲。
而眼前的玉体横陈,刺激得他欲望勃发,简直不能自制,他只觉得全身都要被欲望充斥满溢出来,他急切地需要发泄!
他紧抱着她,将她压在床榻上,用膝盖顶开梅廿九修长浑圆的雪白玉腿,不顾她的颤抖与哀求,将她柔软的纤腰猛地一提,找准了方向,毫不怜惜,用力挺入,猛地贯穿了她!
“啊——”梅廿九一声痛叫,只觉得下身如撕裂般疼痛,她绝望而无助地哀叫了一声,“哥哥——”泪水狂涌而出。
而恩客停止了他凶猛的动作,愣在了哪里。他的眼望向身下,在他们的交合处,嫣红的鲜血从梅廿九的双腿间缓缓流出……
血染红了红色锦被,留下一滩滩暗色的痕迹,如揉碎了海棠,一地残红。
恩客的眼里有着刹那间的悔悟,但随后无边的情焰又向他席卷而来,他无法后退也无法停止。
他伏下身去,抱着她,吻着她的脖子与耳垂,舔弄着她的锁骨,他伸出手轻轻抚摩着她的身体,想让她疼痛得揪成一团的身体放松……
几次他灼热的嘴差点要吻上她那润泽却疼痛得变得苍白的粉唇上,但,还是忍住了。
他在她身体深处的甬道里停顿了半晌,感觉着自己好像被灼热紧窄、温润滑腻、娇美柔嫩,爽滑细腻的东西紧紧包裹住,让他的四肢百骸麻酥到极致。
但他又必须克制着自己急切想要抽动的冲动,他身下这具柔软的身体正在颤抖收缩,折磨得他全身冒汗,他忍不住发出了难耐的低吟声。
半晌,他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如潮般的欲望,他握着她柔软的堪堪一握的小腰,开始小心翼翼地慢慢抽动…….
恩客的每一下动作都让梅廿九犹如行走在刀刃上,无边无际的痛让她意识模糊,她流着泪,喃喃低吟着“哥哥,哥哥……”,无助地承受着恩客狂野而又霸道的入侵……
无尽的心伤与疼痛让她蒙了锦帕的眼,更是一片黑暗。
这一片黑暗黑得无边无际,让她再也找不到一点微薄的光芒……
她想让自己此刻就此死去,但清晰的疼痛却让她清楚地记得恩客的每一个动作,他在她身上喘息,不停地抽动着,撞击着她,他的汗不停滴落在她的身体上……
两人光裸的身体不停地纠缠着,她玉洁的身躯随着他狂野的动作而起伏着,直到,他低吼一声,将他的灼热种子喷洒在她幽深的身体内……
他喘息着,仰躺在她身边,结实健壮的胸膛不停地起伏,这一夜,他销魂得犹如死去,与她。
他看着怀中散乱着青丝,被他疯狂掠夺欺压过的女人,宣告占有欲地揽住了她。
他终于得到她了!
从今以后,她便是他名副其实的女人了,这一辈子,她再也逃不掉了。
而梅廿九无力而绵软地蜷缩在恩客的怀里,眼上的锦帕早已被屈辱而羞愤的泪水打湿了。
她恨他!
她恨这个残暴掠夺了她清白的男人!
她更恨自己那般嬴弱无用的身体,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抵抗不了……
她恨所有让她做了人的人,她恨,好恨……
夜消沉,暗湿满地凄凉;星暗颤,淡云平添几许。
泣泪对心愁,寂寞东西,漫漫长路问谁与?
梅廿九,从此,堕落了风尘……
第四卷云翻雨覆
章节47今宵梦醒何处~梅花横影瘦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如水光阴似箭,恍然若梦。
今宵梦醒何处?
醒觉,原来,我离开王府竟已三年多了。
我伏在二哥怀中,希望我经历过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希望我从不曾离开过王府,不曾颠沛流离,不曾有过这几年的辗转风尘,更希望自己还是从前那个二哥宠爱的小女孩,那个轻盈欢快的洛尘蝶,而不是满身风尘味的九姑娘。
但还在胸口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却告诉我,我刚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将死未死。
而今的我,是个青楼风尘中的女子,往日的天真与烂漫已不可能再从我沧桑而媚俗的表情中得找了。
难过又如何,怨恨又如何?
花落花开自有时,难道这便是我的宿命么?!
我从二哥洛宸星的怀中抬起头来,轻轻地不露声色地离开了他温暖的身体。
尽管我是如此眷恋。
我淡淡施了一礼,道:“二公子,您认错人了,奴家是欢喜阁的九姑娘,二公子以前曾也见过奴家的。”
洛宸星一愣,修长的手拉住了我的衣袖,急切道:“不,你是,你是小蝶,我不会认错的!”
我惨然一笑,道:“承蒙二公子如此厚爱,但,请您看清楚了,您的小蝶,是奴家这副风尘浪荡样么?”
洛宸星闻言怔怔看着我,却并不放开手。
正自僵持中,院门外娉娉袅袅地走进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来。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她立在门边,身着淡雅衫裙,如云的鬓发下,是一张光润的玉颜。她的眼波转盼流光,清丽自然,毫无雕琢禾农艳之气,气质若幽兰。
她低头将风吹乱的鬓发轻轻捋在耳后,然后抬起头,笑意温婉地向洛宸星走来。
青青与晴影连忙行礼,叫道:“二少夫人——”
美人含笑颔首,走到洛宸星身边,她如水的目光从洛宸星拉着我袖子的手一掠而过,再望向洛宸星,眼里依旧是一片温柔与怜惜。
她对洛宸星笑嗔道:“相公,你为何扯着人家姑娘的衣袖不放?”
洛宸星闻声松开了手,道:“静挽,我——”,他的俊脸上有着一抹红,却仍痴痴望着我,眼神依然是热烈的。
我朝美人深施一礼,低声道:“阿九见过二少夫人——”
静挽搀起我,道:“姑娘快别这么多礼了。都怪我家相公太唐突,冒犯了姑娘请别见怪。”
我正要答话,青青已替我说话了:“二少夫人,二公子方才误认九姑娘是蝶小姐。”
“哦,是么?”静挽的眼波流转,目光一直在我的脸上停留,半晌,喃喃低语道:“你们很相似么?我,我没有见过她……”
我低垂着头不语。
二哥原来已经娶亲了,有人可以照顾他,他就不会那么寂寞了。眼前的一对璧人,让我心里又甜又苦。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阿九并不知道会与蝶小姐如此相似……”
静挽也笑,道:“这如何能怪你?说来,谁都怪不了……”说着她难以察觉地轻叹了一口气。
洛宸星立着,却让人感觉形影孤单。他看了看我,低声道:“抱歉了,九姑娘……”
我摇了摇头,正待要说话,却听得青青与晴影恭谨道:“王爷回来了。”
洛宸天已大步走了进来,一袭暗蓝长袍更显得他身材颀长挺拔,英俊倜傥。
他见到洛宸星与静挽,不由一愣,目光在我和洛宸星的身上逡巡了一下,而后才颔首道:“二弟,弟妹,找我么?”
洛宸星道:“是的,大哥,想找你商谈一下关于城中富商给江南水灾的捐款事项。”
“恩,赈灾一事现在进行得如何了?”
“还不太理想,江南那边已有人送求救信来,请求王府予以支援。”
“为何他们不直接找朝廷寻求解决问题呢?”静挽轻声问道。
洛宸星看了妻子一眼,道:“朝廷若是能早点援助,也不至于今日事态如此严重了。”
洛宸天摆摆手,示意洛宸星不要再说下去,蹙起剑眉道:“容我再想想办法。”
洛宸星点了点头,半晌,又迟疑地望向我,嗫嚅道:“大哥,她,她真不是小蝶么?”
洛宸天看他一眼,没有回话。
尽管洛宸星被洛宸天冷冽的目光看得有点瑟缩,但他那张俊美的脸上还是带着几分希冀。
洛宸天缓缓开口道:“她,不是。”
说完,走到我的身边,用手揽住我的腰,道:“她是我带回来的女人。”
我动了一下身体,想把洛宸天的手摆开,但他却更用力地揽紧了我,道:“以后她便要在洛王府长待下去了。”
静挽含笑望着我道:“大哥的眼光确实不错,九姑娘是个人见人爱的妙人儿呢。”
“是么?”洛宸天望向我,难得的那张冷酷的俊脸上竟有一丝笑意,让他少了几分残戾却多了几分亲和。
静挽笑道:“那是自然了,静挽与相公就不多打扰大哥与九姑娘了,请九姑娘有闲暇上静挽那里坐坐去,可好?”
我躬身施礼道:“多谢二少夫人。”
洛宸星看着我还想说些话,却被静挽半哄半拉地带走了。
洛宸天看着洛宸星与静挽的身影,转头望着我,道:“他,还忘不了你么?”
我低着头,没有吭声,也不抬头看他。
他沉默了许久,转身问青青与晴影,“今日服侍九姑娘喝过汤药了么?”
青青低声道:“还,还没有……”
洛宸天剑眉一挑,正要发怒,我开口道:“是我不愿喝的,你别怪她们……”
洛宸天看着我,命令道:“回屋去喝下。”
“不,我不想喝。”那汤药苦得我的心都要成苦胆了,每次一喝,我都被苦得全身发麻。
若不是知道这药是靖然开给我喝的,我会以为是谁和我有仇,故意要如此整我。
洛宸天道:“你竟敢不听我的话?”
我没有回答,但身子却不动。
不听他话又怎样,反正我已死过一次,大不了再死一次就是了,反正我就是一条命,他什么时候想拿就拿去好了!
洛宸天见我半天不语,咬牙低声道:“你刺了自己一刀,倒刺出胆来了么?”说着,他突然躬身顺手一抄,我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拦腰抱起。
随后他将我倒放在他的肩膀上便往屋里走去!
“放下我,放下——”我用双手握成拳,使劲捶打着他宽阔而结实的脊背,想让他将我放开。
但他一声不吭,扛着我一路径直进了屋。
青青与晴影跟在后面想笑又不敢笑,也跟了进来。
洛宸天将我放在床榻上,然后叫青青去拿熬好的汤药来。待青青取了来,他一手接过,一手揽过我,将药碗凑近我的嘴边道:“来,喝下去!”
我闻到那股苦涩的味儿,立刻别开了脸。
洛宸天看着我,蹙眉道:“你喝是不喝?!”
我没有吭声,但仍是倔强地别过头去。
他端着碗,见我还是不肯喝,便举起碗,自己喝了一大口。我茫然地望着他,觉得有点诧异,他好端端的喝什么药?!
谁知洛宸天一把捏起我的下巴,他的嘴猛地凑了过来,封住了我的唇,接着一股苦涩的汤药便从他的嘴喂到了我的口中……
我没留神就这样咕嘟一声喝下了洛宸天喂给我的药,我怒瞪着他,他却微笑着将唇从我的嘴上移开,而且离开的时候还故意用舌头舔了舔我嘴边残留的药汁,暧昧得很。
青青与晴影互望一眼,都红着脸退出了屋子,并将门带上。
我的脸更红。
“你——!”我虽瞪着他,脸却不由地开始滚烫发热起来。
“你是自己喝下去,还是我一口口喂你?”洛宸天眯着眼,懒洋洋地威胁道。
我咬着牙,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下了那碗汤药。
洛宸天见我喝完,线条优美的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道:“这样不就好了么?”
我咬着唇不去看他,他却突地又伸过一只手来,欲要解开我的衣襟。
“你,你要做什么?”我惊慌地掩住自己的胸口。
洛宸天不答话,修长的手指已经开始在我的衣襟上摆弄起来。
“你,你快把手拿开——”我又羞又恼,连忙抓住洛宸天的大手,不让他动,但由于我抓的速度过快,竟将他的手一把按在我贲起的胸脯上。
我羞红了脸,急忙像丢个烫手山芋一般要把他的手甩开,他低声在我耳边笑道:“你,这是在引诱我么?”
他呼出的热气就在我的鬓发边,让我的耳垂更红更烫。
洛宸天看着我羞窘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收敛了笑,正色道:“给我看你的伤口复原得如何了?”
我抱着胸口,道:“我,我已经好了。”
洛宸天命令道:“让我看看。”
我摇摇头道:“不!”
洛宸天眯着眼看我,眼里有着隐忍待发的怒气。我抑制住心中对他的惧怕,颤抖着与他对视。
他森然道:“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我低垂下头,咬着唇,缓缓道:“你,你杀了我吧,我,不介意再死一次……”
洛宸天直直盯着我,用手猛地捏住我的下巴,让我抬头看他,我被迫仰起脸直视着他。
洛宸天一字一字道:“梅廿九,你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忍耐限度!……”
我忍着下颚的疼痛与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沙哑着嗓子哽咽道:“你,为何不让我死?我死了不就遂了你的心么?你救我又是为何?!”
我死死盯着洛宸天,颤声又说道:“我,我早就不想活了,我把命还你,你来拿去吧!请别再这么折磨我了,好么洛王爷?”说完,我忍着眼泪,身子直颤。
洛宸天看着我,沉默了半晌,一张俊脸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洛宸天开口了,“我,不碰你了,你,也别想着死!”
说着他松开我,站起了身,走到门口,他站在那里思忖了一会,转过头来,对我说道:“养好伤,好生在王府里待着,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侍妾了,别做出让我面上无光的事情来!”
说完他转身要走,我叫住了他,“你,你说什么?什么侍,侍妾?!”我愕然颤声问道。
“我会吩咐下去,让王府上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洛宸天面无表情,淡淡道。
“不,不要,我不要做你的侍妾!我,我要回欢喜阁,你放我回去——”我慌忙站起身,想要扯住他的袖子。
疯了他?!我是青楼女子,怎能当他的侍妾?!更何况他曾还是我的哥哥!!
洛宸天反手握住我的纤手,冷冷道:“我既让你重新回到洛王府,就不可能再放你离开!”
说完他松开手,推开门便走了出去,我听见他在院子里吩咐青青与晴影好生照顾我,青青与晴影应了,他状似满意地颔首出了院门。
我在屋内颓然倒在了床上,心里一片混乱。
洛宸天,这个捉摸不定的男人,这个疯子!他想要干什么?!他又想换什么新花样来折磨我了么?!
我将脸埋进锦被里,胸口还在闷闷作痛,我欲哭无泪。
……
入夜了,我躺在洛宸天的大床上,辗转反侧,睡得很不踏实。
自从到了欢喜阁之后,每日夜晚,我总是难以入睡。
心悸,悲伤,自怨自艾,以及对突如其来的恩客的恐惧心理让我无法安心入眠,即使好不容易入睡了,也是断断续续小睡片刻便醒。
由此我落下了个失眠的病根。
洛宸天还没有回来,我没有等他,只希望他能另觅住处,不要再回来和我同居一床。
虽然前阵子我养伤时他天天都与我同床共枕,但现在我不希望他回来,尤其是他说了那些要我当他侍妾的话语之后。
我黯然地闭上眼眸,当上洛王爷的宠妾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更何况我还只是个卑微的风尘女子,该半夜偷着乐才对。
换成是几年前的我,估计也是内心雀跃,对他含情脉脉。
可如今,我却心如止水。
我对洛宸天那颗热切的心,早在当年他送我去青楼时就已经枯萎了,更在我拔刀自残的那一瞬间便彻底死了!
可是,为何我在夜深人静时,竟还在流着泪?!
我低声骂着自己,责令自己马上入睡,不要再胡思乱想。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回到欢喜阁去的,姐姐妹妹们都等着我回去呢,尤其是青瓷与汝嫣,恐怕会担心得不得了吧。琉璃回去报信,希望没把她们吓着。
我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在这样迷沌的夜,昏沉沉地睡去……
……
夜已深,洛宸天站在床前,看着床榻上沉睡的美人,今夜出去应酬,他喝了不少酒。
即使在睡梦中,梅廿九还是蹙着一双娥眉,苍白消瘦的脸上还有着斑斑的泪痕,尽管如此,她还是美丽得如一江春水,静谧地要将他淹没,一如多年前,他同样为之心折。
因为闭着眼在沉睡,梅廿九那对长长的如小扇子般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了暗影,掩住了她那一双就像一潭晶莹泉水的美眸。
她线条柔美的俏脸,配上鲜红柔嫩的樱红芳唇,芳美娇俏的瑶鼻,秀美娇翘的下巴,显得如此温婉妩媚。
“樱木含苞,绘发红粉似唇娇,美韵巧工调,点黛悄悄,火树如烧”指的便是她春睡海棠的绝美容颜吧?他凝望着她,那张一向冷酷无情的俊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柔情。
他俐落地将身上的外衣褪去,悄然翻身上床,小心地侧卧在她身侧。
原本只想打算在她身边睡会儿,因为天已快亮了,他马上又要出门去了。但他眼里看到的美景及鼻子闻嗅到的幽兰清香让他对她心存渴望。
洛宸天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梅廿九那柔滑光洁的脸庞,他手下的触感很是熟悉,她好似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他略微粗糙的手指不安分地滑过她的秀眉,眼睑,小巧的鼻子,最后流连在她在轻浅热息的微启红唇上。
他粗糙的指头在她粉唇上的揉搓,引起她自然的反应,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伸出粉嫩湿滑的香舌,舔着感觉到痒痒的地方。
洛宸天的手指不曾闪躲,任由梅廿九的香舌将他的手指弄湿,沾上她口中的津液。
梅廿九那纯真无邪的动作确实有效地引燃了洛宸天体内深沉的欲火,洛宸天深邃的双眸很快地便满溢着火热的情欲。
他存心想将她唤醒,关于不碰她的承诺已被他抛在一边,他不再放轻动作,而是直接将手指滑过她的小舌,顶进梅廿九湿热的口中。
瞬间他的手指就被丝滑温暖的湿意包围住了,他轻轻按压了下她的舌,用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着她小巧的香舌,很快地他就得到了她主动的回应。
睡得正沉,梅廿九感觉自己有点热有点渴,她想醒来,却昏沉沉地挣扎着醒不过来。
睡梦中她好象在饮着甜美的甘露,于是当感觉到略带檀香气的微凉硬物在她舌上搅弄,她意识朦胧地便用小嘴将它吸含住。
“唔……”那放肆的调弄让她像小婴孩般嘤咛吸吮着他的长指,间或用小舌卷住它舔弄。
洛宸天享受着手指上湿软的吸吮,他一双燃烧着情火的眼眸在她玲珑曲线的身体上巡视,他的全身不由得窜过一阵轻颤,下腹的昂扬忍不住又开始探头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了。
他抽出探进她口中的手指,在她混沌的低吟声中拨开她玉颈间的青丝,褪去她的里衣,俯身轻吻吸吮着她颈部光滑细腻的肌肤。
“阿九,九儿……”
洛宸天的啄吻及低唤让梅廿九在沉睡中不安地扭动,本来是想躲开颈背处的麻痒,却反而造成了相反的效果。
她颈背上的抹胸系绳,在他拨开她的头发时就已经将绳结给打松了,她一挪动身子,那绳结立刻滑落在一旁,顺带着她的抹胸一起落下。
她微侧过身的姿势,让胸前的雪白浑圆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他眼前。她露出来的小巧的乳尖被淡粉色的乳晕衬得就像两颗成熟的莓果般,诱人采撷。
洛宸天的眼一暗,他的大手扯开缠绕在她腿间的锦被,同时低下头用嘴攫住她殷红诱人的乳头,用唇舌爱怜它们。
身子上的异动让梅廿九不得不从沉沉的睡梦中清醒,就算意识还处在混沌未明之中,她也勉力地微微睁开了迷茫的眼眸。
“你,你做什么?!”她一眼便看见了埋在她胸口的洛宸天,惊怕地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连忙挣扎扭动着身体,用纤手推着洛宸天的头,想让他离开她的身体,委屈与羞愤的泪水忍不住又开始在她眼眶里打转。
洛宸天抬起头来,他已看见了她胸口间那道红色的刀痕,是那般触目惊心。
他喘息着将她的抹胸掩上,躺倒在她身边,低声道:“我,我不碰你……阿九,你……你别哭……”
……
章节48今宵梦醒何处~暗香盈我袖
“来——”洛宸天朝我伸出手来。
我低下头,由着洛宸天牵住我的纤手,慢慢凫娜地随着他前去。
清晨的凉风撩动着我鬓后的青丝,天气已渐渐暖了起来,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他领着我沿着王府后花园的小径缓缓往前去。
我知道他带着我是想让王府里的上下都看见我,知道洛王爷新收了个侍妾。
虽然我并不想成为洛宸天的侍妾,不过我倒也没有反对他的行为。
因为,阔别王府多年,我也想再到处看看。毕竟,这是我在人世间待过的第一个地方。
我这个妖,是恋旧的人。
一路上不停有下人向洛宸天和我行礼,我看到了如我预期料到的效果。
每个人看见我,都像看见了鬼似的,吓得面色青白。
这也不怪他们,突然看见一个和多年前被他们焚火而亡的王府小姐洛尘蝶一模一样的女人,换了谁都会以为是洛尘蝶的鬼魂回来向他们索命。
我眦着牙朝每个人都微笑颔首,却把他们更吓得面无人色。
洛宸天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我,见我嘴角还有一丝来不及掩去的恶作剧的笑意,便握紧了我的手说,“梅廿九,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以前的洛尘蝶已经死了,现在你是欢喜阁的九姑娘。”
我低声应了,却并不以为然。
他看着我,又道:“而且如今你是我的侍妾,以后还要遵循王府里的规矩,明白了么?”
我凝望着他,突然有种错觉,仿佛又见到了多年前他冷酷地教导我不许狐媚混乱王府的那一幕。
一股淡淡的刺痛在我心里荡漾开,我咬着唇,低声道:“我,我不想当你的侍妾,也不想遵循王府里的什么规矩……”
洛宸天闻言一张英俊的脸已现隐隐怒意,我低垂下眼帘不看他,要抽开我的手。
他冷哼一声,“这由不得你!”说着更用力地握住我的纤手,不让我松开。
他带着我在花园中漫步,满园美景关不住,万花丛中吐芬芳。
小道两旁种着蔷薇、迎春花与三角梅以及不知名的小花,开得正热烈,姹紫嫣红。
路旁有个梳着双环髻的丫鬟在整理侍弄着花草,见我们走近了,连忙站起行礼。
洛宸天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道:“花朵朵,你和你爹侍弄的花长势不错。”
难得冷若冰霜的洛王爷会夸奖,那丫鬟激动地不知回什么话好,半晌才结巴道:“王爷放,放心,我爹说了,会小心照看侍弄那片梅花林子,尽量赶在明年之前让梅花林重新开花,恢复往日的面貌……”
洛宸天应了一声,漠视我投向他的带着一丝诧异的目光。
这位王府新请的花匠的女儿花朵朵虽然不爱说话,但却清秀伶俐,她看着我,微笑着用手中的花剪利落地剪下一支还带着露珠的蔷薇,双手奉上,道:“这是朵朵送给夫人的……”
我连忙道:“快别叫我夫人了……”我只是个风尘女子,怎能叫我夫人?!
但洛宸天却替我接过了花,淡淡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却有这份心,等会儿去帐房领赏。”
“谢谢王爷,谢谢夫人……”花朵朵喜悦的表情溢于言表。
洛宸天握着我的手,继续带着我向前走,风吹过我们的衣袖,清清袖底风,暗香盈我袖。
身边的男人如此这般牵着我的手,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温柔,我可又是在梦境中?!
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既熟悉又陌生。
昔日浮草,业已繁花,可惜昨日我那少女如花般的梦境,已渐行渐远,终于……指尖触不及……
又到湖边的堤岸边,洛宸天从背后揽住我,清澈的湖水倒映出我们的身影,水波轻轻摇晃着,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他看着水中的倒影,沉默了半晌,将手中的蔷薇簪在我的发髻上,然后突然低声道:“你是我的……永远都不许离开……”
我的心一酸,又是一苦。
湖中投映出的美人如花,娇艳欲滴,风华正茂,心,却如千年砂岩,早已荒凉。
洛宸天揽着我,我在他怀中,眼底里却是一片茫然与麻木。
堤岸上有一人步履匆匆而来,见洛宸天与我相依的光景,连忙住脚便惟恐打扰了我们,便要悄然回身往后走。
洛宸天淡然出声道:“周管家,何事?”
周管家连忙上前来,躬身恭谨道:“启禀王爷,小的前来请示王爷,新来的夫人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么?”
洛宸天看看我,道:“此事不忙,待得她自己查点一下再列个清单给你,你照着去置办便是了。”
周管家唯唯诺诺应了,又犹豫片刻,道:“小的还有一事请示王爷,不知王爷要将新来的阿九夫人安置在哪个别院?请王爷定夺,小的也好先去清扫准备。”
洛宸天沉吟片刻,低声道:“她哪也不去,就在我那里好了。”
“这——王爷,容小的斗胆进言,王爷尚未娶正室,就让姨娘与您共住一院,这恐怕与礼法不符,还请王爷三思。”
“礼法?哼,可笑,我自高兴如何便如何,周管家,你照做便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洛宸天沉声道。
“是,是,小的谨听王爷吩咐。”周管家不敢再说,便要退下,他转身时正好看见了我从洛宸天的怀中露出的半边脸,顿时惊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湖中!
“周管家,你又怎么了?”洛宸天不耐地问道。
“没,没,没什么——”周管家面色苍白地转过头,拼命疾步而去,犹如后面有只厉鬼在追他一般。
洛宸天看着周管家惊吓的背影,不由低头看看他怀中的始作俑者。
我慵懒地挑挑娥眉,朝他露出了个无奈且无辜的微笑。
……
翌日午后,洛宸天又出门去了,而我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晒着太阳。
这是青青与晴影坚持的,说是多晒太阳人就结实了,也许是缘于我太瘦弱的缘故。
暖暖的阳光照得我昏昏欲睡,一阵风吹过,槐树上掉下朵槐花来,惊醒了我。
我伸出纤指拈起槐花放在嘴里轻嚼,口里有着沁人心脾丝丝的清香,这槐花好甜。
青青与晴影互望一眼,相视而笑,这一直是我的习惯,以前我就是这么爱吃花的。
正自悠闲安逸中,院外突然奔进一个纤细却带着恼怒之气的身影来。
她进到院子里,看到我,她原本怒气冲冲的脸色竟然是一片死白。
她放慢了脚步,紧紧盯着我,颤声道:“你,你是洛尘蝶?!你竟然没有死?!”
我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掸掸衣裳上的落花,缓缓站了起来。
她,是江馨兰。
我慢慢向她走去,她惊惶失措地不住往后退,直退到花圃边上被花树挡着,方才站住了。
她看着我,终于从惊慌中回神,道:“不,你不是她,她早就已死了,你只不过是欢喜阁的一个青楼女子而已。”
我望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淡然一笑,道:“奴家就是欢喜阁的九姑娘,给小姐行礼了。”说着我便要给她行礼,她却嫌恶地闪开了身子。
她冷冷道:“我还道是谁迷住了王爷,原来却是个青楼风尘的狐媚子!”
我但笑不语,看向她的目光却带了一丝怜悯。
我知道她是倾心于洛宸天的,她苦苦恋着他几年,他却一直也未给她一个名分,说来也很失败。
风尘女子是下三滥的,但这只是在女人的认知里,其实男人看女人是一视同仁的,只要温存、驯服,听话,任何一个女人都是好女人。
风尘女子最大的好处是让男人知道温柔之乡在哪里。
女人太高估自己其实是她一生最大的失败。在取悦男人的前提下,只有给男人愉悦程度的高低,并没有什么身份之说。
女人一定要懂得爱惜自己。男人下贱,不知道疼爱我们女人,我们就要自己爱惜自己。
可惜以前的我并不懂这个道理,我曾经哭泣、懦弱、自残过,伤害的其实都是自己,但是对那个霸道的男人起到了什么作用么?他依旧那么故我与专制,不容我有任何反抗。
当然现在的江馨兰更不懂。她的眼里只有谁夺了她的宠,却没有想到她与那个男人自身的原因。
我和她,谁也讨不了好去。
江馨兰被我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恼羞成怒,她的心中有点暗悔,不该冲到这里与一个下贱的青楼妓女争风吃醋,简直大大失了她千金小姐的身份。
她羞恼一跺脚,发恨道:“你也别得意,你道他是认真的么,早晚他玩腻了你,还将你一脚踢回欢喜阁中去!”
好啊,我还巴不得他将我踹回欢喜阁去呢,谁又稀罕当这个劳什子的侍妾了?!
我低眉敛目,淡淡笑道:“小姐的话我都记下了,会引以为戒的,多谢小姐的指教——”
“你!——你等着好了!”江馨兰悻悻然拂袖而去。
青青一张俏脸上带着一丝忧虑,道:“小姐,你要不要去拜见一下二夫人,表小姐肯定会向二夫人告状,我怕她们会对小姐你不利……”
我思忖半晌,摇摇头,道:“不用,反正我也没打算做什么侍妾,去见二夫人也只怕会被她赶了出来,何必自讨没趣呢?”
“不,不做侍妾?!”晴影结结巴巴道:“小姐要小声些,若是被王爷知道了,他肯定不会饶过小姐的——”
青青看我一眼,叹道:“这个倒不必担心,咱们爷对小姐的心我是知道的——”话说出口,她已觉察到不妥,连忙噤了声。
我低下头,掩去了眼里的异色,青青究竟知道些什么?!
不过她自己若不说,我是不会强迫她说的。
我轻叹一声,信步走到院门边,遥望远方。却在院外发现了不远处的花树下,站着一个我好久未见的人,那人竟是江馨兰的表姐程倩伊!
她站在那里沉思着,似乎已经伫立了许久。
她一抬起眼,看见了我,猛然一惊,但随后朝我微微颔首,便匆匆离开了。
我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眼里也有一丝迷惘。
……
夜了,洛宸天终于从外头回来了。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倦怠之色。
沐浴更衣后,他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便上了床榻,在我身边躺下。
我面朝里,往床角里缩了缩,他觉察到了我的动作,转过身来,从背后将我抱住,低声在我耳边说道:“原来你没有睡着……”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透着几许沙哑的诱惑。
我红了脸,并不回过头。
他抱着我,将脸贴在我一头长长的青丝中,道:“你好香……”
我全身僵直,伸出纤手,想将他搂在我腰间的手指给掰开,但他的手如铁箍,紧扣着我的腰不放。
我的耳边传来他压抑隐忍的声音,“有你这么当侍妾的么?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抗拒我……”
我咬着下唇没有答话,他撩开我脸侧的发丝,灼热的呼吸就在我的脸旁,他的大手隔着我单薄的衣裳开始上下抚摩我。
我回过头,道:“不——唔——”刚转过脸,却被他用唇猛地堵住了嘴!
他用嘴用力吸吮着我的唇,滑过我身上露出的肌肤,移到我的胸前,用牙齿轻轻啮咬舔弄着我的胸口……
他坚硬的欲望紧紧顶在我平坦的小腹上,我感觉到他带着灼热气息的嘴唇不停地在我胸口亲吻肆虐着,同时一只大手撩开我的衣裙在抚摩着我的大腿……
我觉着胸口一松,低头一看,他居然用牙咬开了我抹胸的绳结!他边吻我边喘息着,道:“把你给我——”
“不,不要,不要……”我挣扎着避开他灼热而狂野的吻,用力推开了他,坐起身来,在床榻边胡乱抓起一件长袍掩住了自己,道:“你,你又这样,你是如何答应过我的?!”
洛宸天一脸挫败,俊脸上有着未解的欲望,他颓然地躺在床榻上没有说话。
他是答应过她,只要她不愿意,他就不碰她。
可是说得容易做到难,每夜与她同床共枕对他都是一种折磨。
他原本可以将她安排到一个别院中去,但却又不想让她离开他身边,他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终于也着了她的道么?!
洛宸天睁着眼,望着床榻上的帷幔,低叹了一口气,道:“过来吧,我不碰你就是了。”
我蜷缩在床沿,没有动。我低声乞求他道:“王爷,请你放我回去,好么?”
“回去?!你每天就是这句话!难道你就那么留恋那风尘之地么?!”洛宸天猛然从床上坐起,俊脸上有一丝恼怒。
“我,我——”我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说起。
“说话!找个让我放了你的理由!否则,我今夜就要了你!”洛宸天望着我,冷酷的脸上有着暴戾与森然的神情。
“王爷,请放过我好么?我,我,欢喜阁的姐妹们还等着我回去呢,您别忘了,我是欢喜阁的老鸨……”
洛宸天轻笑一声,邪魅地往后一靠,懒洋洋地道:“是,我是给忘了,你还是个老鸨……”他饶有兴味地望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点脸红,却还是接着说下去,“我们欢喜阁如今经营困难,欠下不少款项,大伙儿还等着我回去想办法呢,而且,而且——”我想起那个神秘的恩客,不由面色发白。
“而且什么?”洛宸天问道。
“而且我,我已是不,不洁之躯,做了王爷的侍妾,怕有辱了洛王爷的威名——”说着,我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
我咬着唇愤懑地看了看正倚在床榻上的男人,是他,是他将我推入了泥沼之中的,此刻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懒洋洋地斜靠在床头!
洛宸天看着我沉吟半晌,才道:“原来,你一直在恨我——”
“是!我是恨你!恨死你了——”我低着头,呜咽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半晌,他低声叫我,“阿九,过来——”
我没有动,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的恩客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若是他发觉我失踪了,迁怒于欢喜阁的姐妹,那我,我就愧对莫嬷嬷临终前的托付了,所以,请王爷——”
“别说了!”洛宸天一挥手阻止我再说下去。
洛宸天冷然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不管是谁,都动不了你一根毫毛!你是我的!谁敢再动你,就是一个字:死!!!”
我看着洛宸天,心里一凛,突然感到他霸道的宣言竟是如此熟悉!我惶惑地望着洛宸天,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我的心好乱,我需要想想,需要想想。
但洛宸天没有给我多余的时间去想,他看着我,又道:“我决不会放开你——过来!好好陪我就寝,不要惹我发怒——”
说着,洛宸天伸过手,不容分说地将我拉进他的怀抱,重新抱着我躺下,而后将锦被给我盖上,低声道:“你好生在我身边待着,别管太多,一切有我呢——”
洛宸天用修长的手指穿入我的长发,轻轻把玩着我的青丝,又道:“若是你真的想念那些欢喜阁的人,等过两天,王府举办赠灾晚宴,我让她们来见见你——”
“真的么?”我泪眼朦胧地望着洛宸天,他抚摩着我,低声道:“恩,只要你乖乖地留在我身边……”
......
第49章今宵梦醒何处~琵琶舞翩跹
亭台楼榭,海棠春坞;流觞曲水,茂林修竹。
水波倒影,回廊起伏;蜿蜒曲折,掩映藏露。
花影雪月明,暗香动浮浅。
洛王府中张灯结彩,灯光辉映,照得夜晚盛装的王府犹如海市蜃楼一般浮现于朦胧水雾中。
房中。
晴影为我套上一袭淡紫色的纱裙,而青青忙着为我梳起了高髻。打扮停当,她们上下打量着我,不由抿嘴笑道:“小姐,今日你可真美。”
我淡淡一笑,正待要说话,房门开了,出现了洛宸天颀长挺拔的身影。
洛宸天背负着手施然走了进来,一身暗色素纹长袍更称得他目如朗星,面容俊秀,华贵威严。
洛宸天看着正在往发髻簪上珠钗的我,眼神有一丝亮光闪过,他低声道:“好了没?”
我点了点头。
洛宸天颔首转身让青青与晴影先出去到外面帮忙。
青青与晴影应了一声,便凫娜地退下。
洛宸天上前,揽住我的腰,低声命令道:“那随我去见客人吧。”
见我面无喜色,洛宸天又道:“对了,欢喜阁的人已到了。”
“真的么?”我仰脸看他,脸上不由露出了喜悦的微笑。
他看着我从心里发出的真心笑容,有刹那间的失神,但随后便恢复了他一向平静无波的表情,他颔了颔首。我看着他,不由又掩袖而笑。
洛宸天低头看我,俊脸上有一抹微红,他低声道:“你笑什么?”
我摇摇头,他竟然有点腼腆。
眼前的一切让我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我们相识的最初,他依然是我最爱的那个英俊少年,我们之间没有隔着那么多的仇恨、屈辱与折磨,有的只是单纯的喜欢与爱惜。
也许是我们都共同想到了过去那段曾经甜蜜的日子,洛宸天看着我,眼里有着炽热的光芒,他突然将我用力揽在怀中,道:“我就喜欢这么看着你笑……不喜欢你哭……”
“是么?”我窝在洛宸天的怀中低声道,却感觉有点泪湿于眶。
他怎么突然转性了,虽然还是霸道,但竟然对我多了那么一点温柔。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还是因为我的自残才换取来他对我的一点良心发现么?
若是之前没有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一切如往昔,该有多好。
我将脸贴在洛宸天的怀中,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
洛宸天伸出手,用修长的手指抬起我的脸,凝望半晌,他火热的吻便印了下来。
我用衣袖掩住自己的嘴,不让他吻我。洛宸天的剑眉一挑,目露不悦之色,但还是松开了我。
半晌,他拉着我的手,低声说道:“走吧。”
这次我没有拒绝。
洛宸天带着我刚转出门,便看见阮绿珠带着一众女眷迎面而来。
远远地,阮绿珠便眯起凤眼审视着我,初看到我时,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与错愕,之后她面色一整,恢复了镇定与自然。
她在我和洛宸天停了下来,身边站着江馨兰与程倩伊。
阮绿珠直直盯着我,却问洛宸天道:“她就是你新收的侍妾?”
洛宸天点头道:“是的,二娘。”
阮绿珠瞟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江馨兰,眼波一转,笑道:“宸天,虽说你现在是王府的当家人,不过,这娶妻纳妾,也算是人生大事,你好歹也禀明长辈一下才是……”
洛宸天颔首道:“二娘说的是,本想带她过去见二娘的,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她身体不适,所以就耽搁了,请二娘见谅。”
阮绿珠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你长大了总归有你自己的打算,二娘也管不了你了。”
她望着我,试探着问洛宸天,道:“那宸天,你——可否要举行个收房典礼?”
洛宸天犹豫片刻,道:“此事暂缓吧。”
阮绿珠狐疑的目光在我和洛宸天的身上来回逡巡,她看着我,问道:“王爷,怎么这个九姑娘和小蝶如此相像?”
洛宸天转脸看我,正待答话,江馨兰已冷冷接话道,“就是因为像所以才收的她吧。”
洛宸天没有答话。而江馨兰已涕然欲泣。
阮绿珠见状忙道:“咱们赶紧去漱芳阁吧,客人们都等着呢。”
程倩伊也拉着江馨兰低声劝慰道:“是呀表妹,走吧,今晚可有许多达官贵宾呢,别让人看了笑话。”
江馨兰甩开程倩伊的手,看了洛宸天一眼,见他神情漠然,便盯着我咬牙恨道:“我不去,我才不和她一起呢……”说着一跺脚,扭头就走。
阮绿珠望望江馨兰的身影,又瞥了我一眼,眼里有着一抹冷然与寒森。
……
又见漱芳阁。
漱芳阁是王府宴请重要宾客的地方。古朴的雕花格穹顶,宫灯如梦如幻,藤萝彩绘装饰,地面磨砖对缝、气势恢弘。
厅阁内清一色红木桌椅,即使加座的座椅,都是异常精美的皇家梨花木雕花椅。
今日邀请的客人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非富即贵。
客人们大都已来齐,见洛宸天进来,忙站起行礼。洛宸天颔首,道:“都免了吧。”随后示意大家就座。
众人坐定,我一眼便望见了汝嫣与青瓷,正要去找欢喜阁的姐妹,却被洛宸天一把拽住袖子,他低声道:“别走,坐我身边。”说完手中稍加用力,我身不由己地便在他身边坐下了。
而同坐一桌的阮绿珠娥眉一皱,似是不屑与我一桌,而一旁的程倩伊即使没有表示什么,但也是面色冷淡。
让我庆幸的是,竟然没有看见那顽劣阴狠的三哥洛宸夜,否则他见了我估计一番冷嘲热讽也是免不了。
满桌只有已先到的坐在洛宸星身边的静挽朝我微笑。我看着她也回礼微笑,而神情落寞的洛宸星看着我,眼中依旧有困惑与痛楚之色。
我避开洛宸星的目光,不去看他,但却突然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神,竟是白将军。他微笑地望着我,很是喜悦。
白将军玉树临风地站在厅门口,原来他也带着他那两位美丽的夫人一起前来参加王府的宴会。
静挽看见白将军与阮静桥,忙站起迎上前去,笑道:“姐姐,姐夫——”
我有点讶异,原来静挽竟是阮静桥的妹妹。
阮静桥和妹妹静挽好久不见,自是十分欢喜,两姐妹有说不完的话。
言语之间,阮静桥美目流转,已看见了我,忙向我招手。
待得我上前,她一把拉住我的手,低声道:“阿九妹妹,今日你也来了?那日你走后,可把我们担心得紧,那个——洛王爷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阮静挽低声对姐姐道:“姐姐,阿九如今是王爷的如夫人了——”
阮静桥大吃一惊,与身边的绝绝对视了一眼,一起望向白将军。只见白将军面色一变,望着我的眼神瞬时黯淡了下来。
阮静桥拉着我的手不由松了,她低声道:“没想到洛王爷的动作这么快。”
我苦笑一下,正要说话,洛宸天已站起身来,朝着白将军走来。
洛宸天走到白若愚身旁,用力一拍他肩膀,懒洋洋地笑道:“白兄,你果然给本王面子!”
白若愚躬身道:“能为黎民百姓造福,也是白某的荣幸。”他说着,恭谦地低垂下头,掩去了他眼中毕露的锋芒。
洛宸天颔首道:“白将军果然深得本王之心,来,请上座!”两人笑着一起走向正中的大座。
随着充当了宴会大司仪的周管家宣布赠灾晚宴开始,大厅里顿时歌舞升平,美酒佳肴频叠送上,客人们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我凝望着欢喜阁的姐妹们一个个在场中飞舞,心绪恍惚。
青瓷隔着很远向我微笑致意,而汝嫣则在歌舞的队伍中向我送来担忧和关切的眼神,我点头微笑,无声地告诉她们别为我担心,我能出现在这里,说明暂时我还死不了。
酒过三巡,洛宸天叫过周管家,对他低语了几句。
周管家点头会意后面向众人道:“欢迎各位贵客光临洛王府!今日请各位来一是大伙儿叙叙旧,二是共同商议一下关于江南水灾赠灾的事情。想必大家也都看了请帖上的说明,江南水患造成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处安生,不少难民已向我城涌来,势必会带来一场混乱。”
众人听周管家如此一说,不由低头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周管家转头看向洛宸天,洛宸天微微一笑,站起朗声道:“各位,本王今日请大家前来,也就不再客套了,如今江南水灾损失惨重,灾民遍野,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座的各位平日里都是善主,还望各位能够慷慨解囊,助江南灾民度过此次难关。”
周管家见洛宸天说完,便道:“那现在就募捐吧,我家王爷说了,就先由他开始,洛王爷为江南灾民捐2万两白银。”
众人一片怔然,这2万白银可不是小数目。
洛宸天观察了一下众人,笑道:“这只是本王的意愿,请各位随意,并不拘多少,看大家的心意了。”
白将军笑道:“既然王爷都开了好头了,那白某也捐赠白银2万两!”
洛宸天望向白将军,道:“将军果然慷慨大方!”
白将军笑道:“彼此彼此。”
众人见王爷与白将军已开了头,便也开始捐款。
不过虽说平日里大家都是一掷千金的主,不过真要白白捐出来,还真让他们有点心疼,于是他们动作磨蹭,犹豫不决。
却听得场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慈悲为怀才是正理,我们虽是渺小卑微草贱之人,却也愿为江南灾民捐赠自己的一点小小心意。”
说话的人竟是青瓷。
她边说着边将手中的一个锦包递给周管家,道:“这里是今日我们欢喜阁姑娘所得的赏银,就全捐了吧。”
周管家拿着锦包,踌躇地看着洛宸天,见洛宸天含笑颔首,方才朗声道:“欢喜阁姑娘捐白银300两。”
见一个区区风尘姑娘都捐了自己的赏银,场面上顿时热闹了不少,捐款的人开始多了。不过今晚唱重头戏的商贾们却仍是反应冷淡。
我正远远朝着青瓷做了个好样儿的手势,突然粗短的大手握着一个酒杯猛地凑在了我的眼前!
我一惊,连忙抬眼望去,原来是之前在白将军酒宴上曾经见过的城中首富柳康。
想及柳康之前对我的毛手毛脚,我不由往座椅上一缩。而柳康则笑嘻嘻地端着酒杯,道:“九姑娘,咱们真是有缘分哪,没想到又见面了。”
他那张红通通的脸上醉意盎然,看样子来洛王府之前不知在哪已经喝了不少酒。
柳康看着薄施粉黛、纤眉如画,秀发如云的梅廿九,不由得呼吸急促,自从上次一别,他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朝思慕想。
虽然上次被洛王爷给搅了好事,今日却见梅廿九就在眼前,因为多喝了几杯,色心欲火腾升,让柳康眼里只有梅廿九千娇百媚的模样,急切地意图对梅廿九染指,哪还顾得上看梅廿九身边坐的是什么人。
柳康涎着脸道:“九姑娘,可否为柳某献歌献舞一曲?”
却只见佳人面无表情,似没听见他说的话。
柳康头脑一热,急欲引起美人的注意,便道:“若是今日九姑娘能为大伙儿跳一曲,柳某愿,愿为灾民捐款10万两白银!”
话一出口,众人一片哗然。有人在高声起哄,“柳大人,你想得倒好,只怕九姑娘不愿呢,人家的绝妙风姿又岂是你我能轻易见到的?”
还有人在背后拉着柳康的衣服,示意他看看洛王爷已然变得森冷的表情。
柳康这才转眼看到洛宸天那张不悦的俊脸,心里一个咯噔,酒已醒了大半,他赔笑着正要反悔自己说的话,却听到梅廿九柔美的声音响起:“柳大人不是说笑的吧?”
柳康连忙道:“不敢不敢。”
梅廿九施施然站起,莞尔轻笑道:“那好,今日阿九就为在座的各位献丑了,阿九无德无能,藉此一舞只希望江南灾民能早日度过难关……”
洛宸天蹙起剑眉正要说话,却见梅廿九已示意汝嫣将她们平日里用的琵琶拿来。
梅廿九一把琵琶在手,婀娜出场,她身材窈窕,体态极其轻盈,举步间翩然若飞,似仙子凌波。
她手持琵琶,双臂反别在背后,时而表现“轻捻慢拢”,时而显示“骤雨乍泻”,再加上旋、跳、蹲、卧各种舞姿与技巧的使用,“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反弹琵琶伎的美仑美奂的意境和造型尽情展示在了众人眼前。
满场只见梅廿九的眼波含情,流畅飞动,颇有“吴带当风”的韵致。
梅廿九歌声娇脆,舞姿柔美灵动,她无限诱人的风情与醉人的魅力,顿使众人沉醉在其中,尤其是柳康,早已不知该怎么形容他如痴如呆的神情了。
当琵琶弹得兴起时,梅廿九将琵琶一抛,轻轻抛给正在她身边的汝嫣!汝嫣顺手一抄,便已接住,接着为梅廿九伴奏。
梅廿九则从欢喜阁姐妹手中牵引过一条长绸,旋身便飞舞起来,长绸被梅廿九挥舞得洒脱灵巧,其肢体曲伸、拧旋,其动势奇幻、飘逸,表现出飞天浮游、翻飞、腾跃、回旋的姿态,长绸的气势以及婉转婀娜的飞动之势,使每一个观看者心驰神往。
梅廿九淡紫色的纱衣色泽美丽,其上缀有珠链,宽袖舞动,只听得一片珠玉之声,很是悦耳。
而欢喜阁姐妹的群舞也更为灵动,满场歌声悠扬,倩影舞动,美不胜收。
在舞曲的终了处,竟然还降下了浪漫的花雨!
花匠的女儿花朵朵正提着一篮鲜花尽心尽责地为舞动着的她们撒着花瓣,她的俏脸上闪着调皮和兴奋的光芒。
没有人发现花朵朵是怎么进来的,不过即使发现了,谁也不会去注意这个满脸纯真的小姑娘的,因为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场中飞舞的梅廿九身上。
梅廿九旋转在花雨中,恍然不知身处何方,她一个旋身,正巧和洛宸天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隔着花瓣雨都有点怔神。
那年那月那日,那人,你还记得么?!
梅廿九浴着一身月的光华,悄然结束了一曲,却赢得满座惊雷般的喝彩!
柳康半晌才从如痴如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低声叹道:“这10万两,花得值!”
梅廿九的10万两一舞,顿时让场面热闹起来,众商贾开始积极热烈地捐款。
许多人捐完款后,都围在梅廿九身边,敬酒于她,不迭声说着赞美的话语。
捐的人高兴,计数的人也高兴,周管家喜孜孜地看着收到募捐款项数目一直上升,不由崇拜地看了梅廿九一眼。
看不出来,这九夫人,竟然这么有能耐和来头,难怪连洛王爷都要被她迷倒了。
同桌的阮绿珠早已看不下去,她带着程倩伊先行离场了。
而围在梅廿九身边的狂蜂浪蝶越多,洛宸天的一张俊脸则就越臭!
终于,他站起身来,淡然笑道:“多谢各位今日前来献爱心,本王暂且代表江南灾民感谢在座各位的一颗拳拳之心。那,今日晚宴便先告一个段落吧。”
有人却不识趣道:“王爷,我们还没敬九姑娘酒呢,没有尽兴我们是不走的。”
洛宸天冷然道:“是么?那本王陪你喝如何?”
众人见洛宸天的脸色不好,倒也不敢再说。有人偷偷问周管家,九姑娘与洛王爷究竟是什么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洛王爷为了她竟然破了他一向不动形于色的例!
周管家笑呵呵道:“九姑娘也是你们随便叫的?现在她是王爷的如夫人啦,王爷没把你们打出去就算好的了!”
众人一听,顿时噤声不语,一个个排着队,就如脚底下抹了油般,比赛谁比谁跑得快。
……
终于曲终人散了。
洛宸天将周管家呈上来的捐款名单与明细查看完毕,便点头道:“周管家,你辛苦了,早点去休息吧,叫下人们明早再来收拾。”
见周管家应了,下人也都退下,洛宸天随后转过脸来,看着已面泛绯红,醉意醺然的梅廿九,道:“谁让你喝那么多酒的?”
周管家小声道:“阿九夫人应酬,这是难免的……”
洛宸天冷然道:“周管家,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赶紧睡去吧。”
周管家连连称是,忙不迭地立刻消失了。大厅里顿时空荡荡一片。
而梅廿九睁着醉眼,美目已是一片迷离,她嘻嘻笑道:“再,再来一杯,不醉不归!”
今日宴席上的美酒都是醇厚的佳酿,酒后劲很大,梅廿九虽然有些酒量,但被大伙一围攻,也不知喝了多少杯,已是不胜酒力。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娇软,脸红耳热,心也突突乱跳,她蜷缩在自己的座椅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洛宸天居高临下地看着梅廿九,眼前的她光洁如玉的脸庞含羞微偏,一头青丝因为云髻松动而散落下来,半遮半掩着她那欲语还羞的娇美脸蛋,益增艳媚,有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动人。
她露在纱衣外那雪白皎洁、没有一点儿缺陷的莹白肌肤,早已染上了醉酒后的娇媚晕红。
洛宸天不由砰然心动,他俯下身来,犹豫片刻,终于低头吻住了梅廿九柔软而丰润的樱唇,他灵巧的舌头在梅廿九柔嫩芳香的口中恣意搅动着,索取着她那份甘甜与芬芳……
而梅廿九酒后全身无力,虽然娇羞无限,却也只能任洛宸天含住吮吸,恣意缠卷。
洛宸天则被梅廿九的羞怯媚态勾得心跳加速,血涌如潮,他只觉浑身有股炽热的火焰在燃烧。
洛宸天的心旌摇荡,今夜他也喝了不少酒,被酒劲刺激得本就高挺的欲望顿时变得更为无坚不摧,胀硬得仿佛快要爆裂开来。
洛宸天急促地喘息着,一把抄起了柔若无骨的梅廿九,径直便往他们的卧房走去……
……
章节50今宵梦醒何处~此恨哪堪语[VIP]
罗帐香帏鸳寝,银釭烬落犹慵寝。
宝钗摇翡翠,香惹芙蓉醉。
春情满眼脸红消,娇妒索人饶。
她,柳如眉,云似发,鲛绡雾縠笼香雪。
粉靥如花,媚眼如丝。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眼里是炽热的情火和压抑不住的欲望。他将她平放在宽大的床榻上,只觉得她的腰肢柔弱无骨,触手处雪滑冰肌。
他端详着她良久,在她身旁坐下,伸出手去,轻抚她那张美丽无暇的脸庞。
慢慢地他的手轻滑到她的紫色纱衣胸襟间,在她所露出的那一片雪白柔滑的玉肌上,温柔地爱抚着,摩挲着,像生怕太用力就把一件稀世珍宝碰碎一样……
他蹙起剑眉,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如今她已日日夜夜都在他身边,却为何,他的冷酷无波的心中竟有一丝害怕失去她的感觉。
“轻敛翠蛾呈皓齿,艳色韶颜娇旖旎。”酒后的她,全身娇软无力,面色绯红,她迷离着美目,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呓语,绵软地仰躺在床榻上更显妖娆与妩媚。
他看着她,终于按捺不住内心对她的渴望,俯身低头吻住了她。他的唇印在她柔嫩的樱桃小嘴上舔弄吮吸,辗转反复,似乎要将她整个都吞噬下去……
慢慢地他已不满足对她的浅尝辙止,他的舌顶入她芳香的小嘴中,她的舌头被他卷起勾向他的口中,他吸吮着她嫩软的小舌,同时啜取着她口中香甜的香津。
洛宸天热情急切的吻让梅廿九在恍惚间发出了娇吟声,而梅廿九无意间的轻嗔娇吟却引得洛宸天浑身绷紧,压抑了已久的欲望在瞬间火热觉醒。
他顾不得她意识并不完全清醒,还是将他结实健壮的身体覆盖上她柔软纤细的娇躯,他抵在她下腹上硬挺的勃起,昭示出他对她火热的渴望。
他压在她身上,被她滑软身上芳香的气息激发得更加无法控制。他的舌激情地在她口中翻搅舔弄,已顾及不了她在迷糊间的挣扎。
而洛宸天的激吻让梅廿九呼吸困难,胸口闷得让她急促喘息,她在朦胧中伸出小手推搡着洛宸天沉重而滚烫的身体,一张小脸已涨得通红。
洛宸天终于觉察到他身下的人儿快被他狂吻地窒息过去,于是便慢慢送开了对梅廿九檀口的钳制,他火热的嘴唇向着她白皙的玉颈吻去,将她而小巧的耳垂含住,不住舔弄。一只大手也移到她的胸间揉捏抚摩着她高贲起的双峰……
梅廿九在昏睡间被洛宸天挑弄得敏感得缩起了身子,她低吟着,下意识地要躲开洛宸天对她全身上下的摩挲,但他有力的温热舌头将她的意识与理智搅得更加昏乱。
洛宸天低声在梅廿九的耳边呼唤着她的名字:“阿九……九儿……九……”,他抚摩着她,他温柔的低唤声让她在他胸怀中放松了身子。
“哥哥……宸天……”梅廿九迷糊中伸出小舌跟他纠缠舔弄,生疏地迎合着洛宸天霸道而甜蜜的吻。
梅廿九的反应鼓励了洛宸天,他放肆地舔吸着她口中的津液,火热的唇舌顺着她的下颚、颈项滑直舔到她高挺而圆润的胸乳上……
不耐她身上布帛的碍事,他用手在她纱衣上用力一扯,她身上的衣裳应声而落,她曲线优美、玲珑浮凸的身体若隐若现。
他迫不及待地褪去了她身上剩余的衣裳,看着她裸露出来的绝美身体。
她丰满成熟的胸部高耸挺起,纤细的小蛮腰和光滑柔软的雪臀之间形成美妙无比的曲线,修长的双臂与双腿举手投足间都令人心动,眼前的梅廿九,已是个美丽如水蜜桃般成熟甜美的女人,她是天生的尤物,勾得洛宸天心旌荡漾,欲望如沸。
洛宸天离开梅廿九的身体,用最快的速度除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他赤裸着全身结实健壮的肌肉,颀长完美的体态及线条蕴含了无限强劲的爆发力。
洛宸天喘息着压上梅廿九那柔软娇滑、粉嫩美妙的雪白胴体,他炽热的肌肤贴在她的清凉的身体上,烫得她无意识中也瑟缩了一下,让她发出柔媚蚀骨的呻吟声……
洛宸天怀抱着梅廿九那柔软曼妙的身体,大手迫不及待地火热地抚在那如丝如绸般的雪肌玉肤上,在她盈盈一握的如织细腰和那微隆浑圆的娇翘粉臀爱不释手地轻柔地上下抚摸游走……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昏睡中那线条优美的秀丽桃腮上,一抹醉人的晕红正逐渐蔓延到她如玉的耳根上,他不由得心旌一荡。
他修长的手指逐渐收拢,轻抚梅廿九傲挺的玉峰,打着圈地轻抚,他用两根手指轻轻地夹住她那娇软柔小的嫣红峰尖,温柔而有技巧地一阵揉搓、轻捏。
洛宸天听着梅廿九的呼息渐渐急促起来,握在他手中的如玉滑凉的肌肤已变得灼热,他线条优美的嘴角不由勾起一丝邪魅的微笑。
他用双手慢慢分开她那修长纤美的秀腿,低头伸出舌头从她晶莹剔透的脚指、脚踝开始轻吻逆舔而上,火热的嘴唇不停来回细咬着她光洁笔直的小腿,一直沿着她大腿的内侧向她双腿之间的神秘地带吻去……
“唔——别——”已是如溺春水中的梅廿九在迷糊中轻轻挣扎抗拒,本能地想尽力阻拦洛宸天的动作,可是她被他牢牢压在身下,她一双雪白修长的美腿却酥软无力,就连移动半寸都不行。
随着他放肆而狂野地在她腿间亲吻挑逗,梅廿九娇靥绯红,如兰气息急促起伏,如云秀发间香汗微浸。
渐渐地她在昏睡中感到口干舌燥、五内俱焚、嗓子火烫得像体内在烧着一把灼热的火,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嘤嘤娇喘,“哥,哥哥……”
而压在梅廿九身上的洛宸天早已被他的手下及唇间的丰美曲线以及她娇软甜腻的声音,逗引得下体早已勃发直挺的男性更是肿胀疼痛。
“阿九,你醒醒,如果你再不醒,我也忍不住想要你了……”看着眼前曲线窈窕、雪白软绵的诱人躯体,洛宸天浑身沸腾的热血全都直直涌向小腹,身体窜起的熊熊欲火激荡起无比疯狂的情欲,他那张英俊的脸已满是克制的汗水,他已快要忍不住想迫切深入她身体中的欲望了。
终于,他咬着牙,分开她雪白修长的双腿,腰一挺,臀向前一顶,勃起的欲望前端便撑开了她的紧窄,让自己热烫的硬挺尽根没入她的体内。
这段日子每当在夜里抱着她,却因为她身上有伤不能爱抚她,他炽热的欲火每每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眠。今日终于他又重新尝到了和她欢爱时的那种奋不顾身、销魂入骨的感受了。
洛宸天深入在梅廿九的甬道中,感觉自己被她的紧窒与嫩滑重重包围住,他满足地呻吟了一声,先是慢慢地试探性地开始抽动,接着便如野马脱缰一般狂野地律动起来……
“宸,宸天……”醉酒昏睡中的梅廿九迷离地想睁开美目,却被洛宸天如狂风骤雨般的撞击肆虐得语不成声,她颤抖着身子,发出了娇媚而又带着一丝痛楚的娇吟声……
她无意识中从樱桃小嘴里逸出口的呻吟声,是那么婉转动听,娇软甜腻得让人全身酥软,让压在她身上的洛宸天听了,更是血脉贲张、欲火高涨。
他坚挺的欲望深埋在她的体内,如烙铁般灼热的坚硬就像发狂似地在她下体进出,与她体内摩擦的速度越来越快,两人紧紧纠缠,如风中柳般摇摆颤动,宽大的床榻随着他们的起伏撞击而震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轻响,更给这温暖春色无边的夜增添了暧昧氤氲的气氛……
梅廿九绵软地平躺在床榻上,玉体横陈,她修长浑圆的雪白双腿张开,屈曲固定在洛宸天的身前,她连动都不能动,只有高耸的胸部在剧烈起伏着。
洛宸天的俊脸上流着汗,一刻不停奋勇地肆虐着梅廿九柔弱的娇躯。他的上身向前伏在了她身上,双手又一次抓住了她洁白挺拔,鼓胀浑圆的雪腻双乳,舌头也深入到她鲜润的樱桃小嘴中,四处舔吮,吞津饮液。
她白皙柔嫩的雪腻胴体上下都处在他绝对的控制之下,更加动弹不得,欲罢不能,沉沦欲海,无法脱身。没过多久,她全身娇嫩白皙的冰肌雪肤已经渐渐变得白里透红,胸前随着急促呼吸剧烈晃动的双乳也渗出了细密的晶莹汗珠。
在洛宸天狂野的撞击下,屋里响着他们粗沉的喘息和难耐的呻吟声,不论是清醒的他,还是半昏睡状态中的她,都已彻底地迷乱沉沦了。
半睡半梦之间的梅廿九已经忘了挣扎,她攀附在洛宸天的身上,纤纤十指无意识地掐入洛宸天健壮结实的肌肉里,面色绯红,本能地感受下体处辐射开来的酸麻快感。
“啊——”那极致的销魂高潮扑天盖地般朝她袭来,让她的呼吸变得短浅急促,她娇呼出声,全身剧烈地战栗,幽深的花径紧缩得像似要把他的硬挺永远留在体内。
那种蚀骨销魂的激情快感,让洛宸天极度敏感的欲望很快地也要被触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力在她体内抽送,当他以最后一击之姿插进她身体时,他弓着健壮的身躯紧闭着双眼,口中不禁低喊出狂野男性的呻吟。
他纳劲吐气,将下腹紧抵在她腿间,让粗长的坚硬深埋在她深处,结实的小腹猛力缩放,任由悸动鼓胀的欲望喷射出火烫的液体,满满地灌进她的花园深处……
……
云消雨散,梅廿九俏脸绯红,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冰肌雪肤泛着淡淡的粉色,宛若一朵饱含露水的海棠花,令人心动。
她依旧在昏睡中,她紧闭着如水灵动的美眸,静静地躺在洛宸天温暖宽厚的怀中,也许在睡梦中她没有了所有的烦恼与忧伤,她的嘴角有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洛宸天望着梅廿九清丽绝伦的娇靥,她桃腮上高潮后的红晕,为她平添了几分媚色,他满足地抱着她,双手抚摸在她滑如凝脂的赤裸玉体之上,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阿九,不许你再逃开我……”
为了完完全全得到她,他已等了太久。
……
夜已深,无人入睡。
洛宸天与梅廿九独有的一片洞天里。
没有仇恨与悲伤,没有猜忌与妒恨。
只有,他们压抑而迷乱的呻吟声,妖艳了彼此。
洛宸天肆意地灼烧着他的欲火,他永不餍足地将舌头顶进梅廿九的红唇,下体坚硬勃起的欲望一次又一次地再次挺进梅廿九混杂着他的爱液以及她的热液的甬道中,他奋不顾身,犹如天崩地裂,也要与她抵死缠绵……
他,怎么也要不够她……
春宵苦短,他只愿从此以后再不要和她分离。
……
窗外鸟叫声,莺喃燕语。将梅廿九从昏昏沉沉中吵醒来。
她迷沌间转动着身子,却觉得整个身子沉重而倦怠,尤其是腰肢酸软欲折。
一夜间,她都在做着让她羞赧的春梦,梦见她攀附在一个男人身上不停地和他在欢爱,而那个男人仿佛是她所熟悉的恩客。
因为那个男人在她身上的动作与节奏,以及凭着女人对占有过自己的男人天生有一种敏感,她只觉得那个恩客她很是熟悉,但她又说不出来,喊不出声……
是一场梦么?却又是那么真实与心悸。
因为在她和那个男人欢爱到了最后,她在迷糊中,仿佛感觉到恩客那张模糊的脸竟和她脑海中洛宸天的脸重合在了一起,让她惊出了一身的汗!
她的心脏突突地跳着,带着宿醉后的眩晕,她强迫自己从昏沉状态中醒来。
她勉力睁开眼,已近午后、刺目的阳光从窗棂外洒进来,让她睁不开眼眸。
尽管只是一瞥,但眼前的一切还是让她的心猛地抽紧了。
她的触目所及,被褥凌乱,满床狼藉,而她的身上遍布着欢爱之后的痕迹。
原来她,并不是在做梦!
昨日彻夜的缱绻欢爱,肆意妄为的放纵全都发生过!
她颤抖着在枕上转过头去,赫然发现躺在她身边的,竟然真的是洛宸天!!!
梅廿九的纤手紧抓住锦被的一角,心绪混乱。她忍着头昏与晕眩,怔怔望着眼前熟睡中的男人,他有着挺直的鼻梁,漂亮的嘴唇,面部线条完美。
锦被下他健壮结实的身躯紧紧熨贴着她的身体,即使此刻他还在沉睡着,但他一双有力的臂膀依然紧紧揽着她的腰背,不让她离开他的身体。
梅廿九动了动,想将洛宸天的手移开,洛宸天却一个翻身,将她密密压在了他的身下,随后他慵懒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九儿,醒了么?”
梅廿九面色苍白地想要推开他,但他火热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脸庞和脖颈上……
“别,别这样——”梅廿九张开嘴想阻止他,可干涸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洛宸天的嘴堵住了她的唇,他不让她说话,尽管昨夜要了她那么多次,但醒来后见到她柔软雪白的胴体又点燃了他如火的欲望。
他吻着她,不顾她绵软无力的反抗,将她的双手握住,压制在她的头顶上,这个动作让她丰满的胸部更加挺拔与魅惑,引得他全身绷痛。
“走开——”梅廿九终于沙哑着哭出声来,她用小手抵着他狂野的肆虐,内心里一片恐惧,她不仅害怕现在他对她的侵占,更害怕自己发现事实的真相。
但梅廿九嘤嘤的哭泣就像欢爱时的呻吟让洛宸天欲念高涨,而她的扭动更是直接加强了他们身体摩擦时的销魂程度,让洛宸天本来就炽烈的欲火更加翻腾。
洛宸天一把握住梅廿九粉嫩的胸部开始揉捏起来,顷刻后他将大掌移下掌住梅廿九的细腰,稍一使力就将她扭动的身躯固定住。
“阿九,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不论你要不要,就是得在我身边……”
洛宸天一说完,向前挺腰顶臀,便长驱直入进入了梅廿九的身体内。
“啊——”梅廿九痛呼了一声,昨晚与他彻夜的欢爱,已让她敏感的花径红肿不堪重负,如今又被他撑开,一阵刺痛袭渗到了她的骨缝里,让她口中发出痛楚而又羞怯的呻吟声,泪水不由从她的眼眶中流了出来,滴落在绣花枕上……
抽送了两三下,洛宸天听到梅廿九的痛呼,觉察到她幽深的甬道内确实不够湿滑,她因疼痛而反射性收缩起花径的动作,都让他急欲驰聘的欲望难以畅快地抽动。
为了不伤到她,于是洛宸天紧绷着身子,强迫自己暂停了抽送。
他用大掌握住她的一只椒乳挤压揉搓,极尽温柔地加以爱抚,他伏在她的耳边低声道:“阿九,放松点好么,让我好好爱你,我,我很想要你……”
但梅廿九看着他那双深邃而隐忍的俊脸,却是面如纸白,他对她说的话,她竟似没有听见。
洛宸天的坚挺就像烙红的热铁般在梅廿九的身体深处冲刺,他时而向左、时而向右,以不同方向的插入与抽动来撞击她,刺激她,想要勾起她炽热的情火。
昨晚她在他身下不是很热情的么?那种销魂入骨髓的感觉还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急切想要再尝到和她欢爱时那种飘飘若仙,欲生欲死的感觉。
但梅廿九躺在洛宸天的身下,对他的热切与挑逗无动于衷,她睁着眼睛,泪水不停地涌出,她的心,仿佛在他进入她身体的那一瞬间,就彻彻底底地死了!!!
他对她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回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里。
她在恩客身下的颤抖与恳求,她在黑暗里摸索与挣扎,那些痛楚与恐惧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堵在她的胸口,让她差点要晕厥过去。
原来,竟是他!
恩客竟真的是他!!!
难怪她一直觉得恩客给她的感觉是那般熟悉,难怪她会在恩客身下承欢时想着的是洛宸天,难怪恩客要用锦帕蒙上她的眼睛,难怪恩客从来不吻她的唇,因为他怕她认出他!!!
他,他为何要这么做?!!
难言的心痛与绝望不停在梅廿九的心中翻涌,有什么最深爱的人欺骗了自己更让人心灰意冷的事情?!更何况是如此的伤害与隐瞒?!
从那年那日梅花林中的初次邂逅,她一颗芳心便牢牢牵系的人是谁?!
她投奔在这纷杂无奈的世间里,苦苦挣扎是为了谁?!
她沦落风尘,自甘下贱,忍辱偷生,一心舍不得的人又是谁?!
无论他是如何肆虐她,她却一再退让一再心软的原因是什么?!
只是因为这凄清的人世间有他,他曾经是她全部的天,她为了他放弃了跟井景姬姐姐离开,为了他,她不愿当回花妖,却当个毫无反抗能力的脆弱的人,为的只是能留在他身边多陪他一秒钟。
虽然她是个人,但她却以花妖爱人那种不顾一切的一腔柔情,来真心对待她所爱的人,甚至爱得是那般的卑微,那般毫无尊严。
可是她的爱人却是怎样对待她的?她得到的又是什么?!
先是冤枉她,不听她的辩解,然后将她送到了肮脏污垢的烟花之地,可笑的是她竟还一直执迷不悟,一直以为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以为他只是被仇恨蒙蔽住了眼睛,她还在幻想有遭一日他还能回头与她重叙前缘!!
如今才明了,原来他谁也不爱,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在他的心目中,她永远都不是与他平起平坐的人,她只是个异类,也只配当他的玩偶与泄欲的工具!!!
他玩够她了没有?!
梅廿九闭上眼睛,面色惨淡,心如枯井。
罢了,罢了,梅廿九,你就是你用花妖的一腔真情爱上所谓这些聪明人所得到的下场!
你,你是活该!
梅廿九流着眼泪惨笑起来。
洛宸天觉察出了梅廿九的异常,他停住了动作,低头吻着她,低声道:“阿九,别哭,忍忍好么?我,我很快就好了……”说完他那张俊脸上有着一丝挫败的暗红。
他握着她如织的纤腰,用力加速了动作,在一番如暴风骤雨的驰骋过后,他终于深埋在她体内释放出他对她的火热的欲望…….
平静过后,他喘息着揽着她的身体,将脸贴在她芳香的秀发间,吸取着她身上的幽香。
慢慢地,洛宸天抬起头,一双深邃的眼眸看着梅廿九,他身下的梅廿九神情漠然,眼神疏离,原本柔软的胴体是僵直的。
洛宸天抬起她那张俏脸,低声问道:“阿九,你怎么了?”
但梅廿九根本没有看他,她睁着眼,看着床顶的帷幔,一动不动。
“九儿,阿九,阿九?”洛宸天问着她,语气里有一丝担忧与焦急。他扳过了她的脸,要她看着他。
但梅廿九看着他的眼神竟是没有焦距的。她看着他,却隔离得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半晌,梅廿九将自己的脸扭过去,摆开了洛宸天的手掌,她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拿开你肮脏的手,别再碰我,你这个禽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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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51今宵梦醒何处~抽刀断前缘[VIP]
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
恨到尽头,是什么?
梅廿九无神地凝望着床角的一隅,伤极,倦极,再不发一言半语。
洛宸天难得温柔细致地替梅廿九擦拭干净身体,接着他顺手拉过锦被,覆在她光裸的娇躯上。
他看着梅廿九那张倦怠而伤心的小脸,以为她是对他昨夜强行要了她而不满。于是他小心地梅廿九将揽进怀中,低声道:“阿九,我……”
他看着她,眼里还是有着一丝歉疚。毕竟他是趁她酒后昏睡而占有了她。
自从那次逼得她挥刀自戕后,他便不敢逼她太急,惟恐她又出意外。
但怀中梅廿九却面色苍白,神色漠然,拒他于千里之外。
相较于过去梅廿九对他激烈的抵抗,此刻洛宸天倒更希望她骄横野蛮点,也总比现在毫无生气的模样儿要强些。
现在的木然且毫无反应的梅廿九,让洛宸天的心中腾升起了一股犹如又见到她奄奄一息时的那种惶恐与纷乱的感觉。
洛宸天用力地将梅廿九紧抱在怀中,试着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熨贴她。
洛宸天亲吻着梅廿九的脸,想对她说些抚慰与低软的话语,但一向冷酷暴戾的他却放不下人的自尊,也说不出什么你侬我侬的言语来。
洛宸天叹息一声,将脸埋进梅廿九如云的青丝间,在她脸侧含糊低声道:“阿九,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那我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梅廿九仍旧还是一动不动。
洛宸天见她还是不曾抬眼看他,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有着挫败与羞恼,道:“可是,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难道还不让我碰你么?”
“妻子?!”梅廿九转过俏脸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费力地推开他,强撑着酸软无力的身子坐了起来。
她用被子围住自己裸露的身体,吃力地挪到床边想穿上衣裳,却被洛宸天从后面连着被子将她一起抱住。
他焦急地问她:“你要上哪儿去?”
“你放开!”梅廿九挣扎着身子,拼命想挣开他。
“你究竟是怎么了,梅廿九?!不要再闹了,别惹怒我!况且我们,我们又不是没有这样过……”洛宸天抱着她说道,但话刚说了半截,便咽了回去。
“是么?你也记得曾和我同床共枕过么,爷!”梅廿九凄冷地一笑,她回头盯着他,满是泪光的眼眸里有着痛彻心扉的绝望。
她惨笑着问他:“我可清清楚楚记得爷好象很喜欢与我捉迷藏呢……”
说着,一股委屈与辛酸顿然涌上她的心头,她哽咽道:“你,你不是经常用帕子蒙住我的眼让我和你这样么?”她用贝齿紧咬着颤抖的唇,抑制住自己想要疯狂痛哭一场的冲动。
“你——”洛宸天望着梅廿九,慢慢放松了对她的钳制,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知道了?”
“你,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洛宸天?”梅廿九看着洛宸天,一字一字缓缓道:“你要伤我到从此对你心灰意冷才甘心么?”
梅廿九说着,闭上了眼,将眼中的泪咽了回去,她低声道:“你成功了,我放弃了还不成么?我知道我爱上你是我的犯的最大一个错,我错了,我不爱了还不成么?!”
梅廿九全身颤抖,面色如纸,摇摇欲坠。
洛宸天连忙从背后重又抱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梅廿九靠在床榻上,不再看他,她喘息了一会,道:“不要再碰我,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人,也请你,收回你曾经说过的话……”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初次在梅花林中,对她许下的诺言,“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从此她的一颗心便随着他霸气的宣言而无止境地沉沦了下去……
时光若是能倒流该有多好,她宁可就在记忆中保留和他初次相见的美好,而绝不会再企盼与他有第二面之缘。
不知道母亲在灰飞湮灭的那一刻可曾后悔过,但梅廿九她自己,却头一次开始后悔爱上了人!
这么多年她爱的这个人,却是从头至尾一直在伤害她的人!枉费她的一片真心,满腔柔情!
他,他不配!他不配自己再爱!!梅廿九靠在床头,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万念俱灰。
“不,不能——我不会收回我的话,也不会让你离开我!”洛宸天低沉但坚定地说道。
梅廿九抬手拭去眼泪,看着他讽刺地笑道:“随你便是,反正我一直都是受你钳制,由你说了算。”
她话锋一转,“但,从今往后,我梅廿九与洛宸天你,再无兄妹的情分,我们的前缘往事一刀两断!我们之间,再不存在任何诺言之说了!”
梅廿九一字一字说道,一张苍白憔悴的玉容上是要和他彻底决裂的悲伤。
“不,你休想!”洛宸天看着梅廿九,上前不顾她的反抗,一把抱住她,道:“你是我的,从你的人到心,都属于我,永远都是!你休想逃开我……”
梅廿九在洛宸天的怀中任他抱着,但却是面色凄清,麻木无反应。
……
洛王府的莲花浴池。
浴池中立有一对用白玉雕成的莲花,莲花上喷出清澄的泉水,似碎琼乱玉,四季恒温。
青青帮着梅廿九在沐浴。
青青往梅廿九如凝脂般的玉背上拂水,水珠顺着梅廿九白皙柔滑的肌肤滚落下来,碎成了几瓣,转瞬消失在水中。
水雾氤氲中,梅廿九闭着眼眸,那张美丽的脸庞挂着水珠,看起来竟像是泪珠。
青青看着梅廿九,小心翼翼地唤道:“小姐,小姐——”她直觉到了梅廿九的不对劲。
梅廿九没有应声,半晌她睁开眼眸,疲倦地问:“何事,青青?”
青青低声道:“小姐,出了什么事么?”
梅廿九没有答话,只是盯着莲花浴池的雕花池沿怔神,一会儿突然道:“青青,那年的事,是谁逼你那么做的?!”
青青的纤手一颤,手中的方巾没有拿稳,一下子掉进了池中。
青青嗫嚅着,眼里含着泪水,她跪在池边,忏悔道:“小姐,请你原谅青青,青青知道错了,我,我,对不起小姐……”
青青这些年来一直为当初所犯的错耿耿于怀,始终不能原谅自己。
梅廿九转过螓首望着青青,如水的眼眸中也有泪光在闪烁,她对青青轻语道:“青青,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是知道你对我的心的,当年那件事,必定是有人指使你那么做的……你,你告诉我,那人是谁,好么?”
青青只是哭泣着没有答话。
梅廿九看见青青一直默不作声,便道:“你不肯说,那就是真有此人了?”
见青青还是不吭声,梅廿九突道:“那人,就是洛宸天,我说的对么?!”
青青身子一震,忙趴在地上,哭泣道:“小姐,你原谅青青吧,是青青害得小姐恢复不了自由身,让小姐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的苦,小姐,你惩罚我吧,随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梅廿九看着青青,道:“难道你也害怕他么,也不敢指认他么?!”
这么多年,梅廿九一直思忖当初青青为何会从背后刺了自己一针,她怎么也没料到会是青青背叛自己。她一直回忆当时的情景,觉得洛宸天指使青青的可能性最大。
洛王府内只有一个人可以让青青听从于他,那就是洛宸天。一来他是王府的当家人,二来只有青青知晓自己与洛宸天真正的关系。
本来梅廿九还不能确定,但自从发现洛宸天就是自己的恩客时,梅廿九就确认无疑当初青青背叛自己的事件必与洛宸天脱离不了干系。
不知洛宸天和青青说了些什么,竟会让青青从背后刺了她一针,让她永世不得再成为花妖。
他好狠!
梅廿九疲惫地看着青青道:“青青,你,你也和他们一样,让我失望…….”
梅廿九不再说话,便从池中站起,自己擦干身子,披上衣裳,准备走出去。
青青见她要走,连忙飞扑上前去,跪在梅廿九面前,拉住梅廿九的纤手,哭着道:“小姐,请你相信青青对你的一片心……当初,洛,洛王爷说,若能让小姐留下来,他,他就对你一辈子好,会好好善待你,保护你……青青也舍不得小姐离开,因为相信了王爷,所以就……就……”
“果然是他!!呵呵,对我好?!”梅廿九笑着,眼中不住流出泪水,道:“对我好,就将我送到青楼么?对我好,就是这些年来一直欺瞒我凌辱我么?”
梅廿九望着青青,道:“青青,你,你好糊涂,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生不如死么?”
青青早已哭成了泪人儿,道:“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小姐,从我知道王爷把你送到欢喜阁,我就后悔了,我,我罪孽深重,请小姐处罚我吧……”
梅廿九满面泪痕,她哽咽着道:“处罚你有什么用,追溯往事,早已于事无补了……”
青青抱住梅廿九的双膝,哭道:“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梅廿九蹲下身来,抱住青青,不由也哭泣道:“青青,我,我并不怪你,我,我只恨他,恨他,好恨……”
…….
洛宸天看着梳妆台前的梅廿九,见她面无表情地摘下晴影刚给她戴上的首饰,褪下手腕上之前自己给她的玉镯,然后褪下华服,换上一身素衣,然后从他面前走过,向着门口走去。
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站住!你要上哪儿去?”洛宸天叫住了梅廿九,她甚至连她一向最珍爱的梅花镶玉珠钗都不戴了。他的内心不由升起一丝不安与忐忑。
他拿起那支梅花镶玉珠钗,仔细端详片刻,然后望向梅廿九,放缓了语气道:“怎么连这支钗子都不要了?”
梅廿九没有回话,立在屋子门口,风吹起她的衣角,她的青丝在风中飘舞着,乱了。
而她低垂着眼睑,沉默不语。
洛宸天走上前去,便要将手中的珠钗帮她簪上,但梅廿九螓首一偏,避开了他的手,她冷然道:“这支钗子,就物归原主罢……”
“物归原主?”洛宸天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珠钗,才发觉钗上的梅花瓣中的明珠有点眼熟。他有点迷惘地问道:“这珠子?”
“是的,这颗珠子就是当初你送给我的那颗夜明珠,我叫母亲帮我镶在这支簪子上了,现在还给你——”梅廿九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慢着!”洛宸天一把抓住梅廿九的衣袖,道:“还给我?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请你放了我,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瓜葛了——”梅廿九回首看了洛宸天一眼,道:“我要回欢喜阁去。”
“你休想!”洛宸天闻言面色一变,他望着她怒道:“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只要我在,你就休想离开洛王府!”
“那你是不想放我了?”梅廿九望着洛宸天,面色平静。
“你已是我的侍妾,便只能永远留在我身边!”洛宸天冷然说道。
“好!”梅廿九说着,突然挣脱开洛宸天的手,便朝一旁的墙上一头撞去,洛宸天见状连忙一把抱住她,喝道:“梅廿九,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洛宸天你记住,我是被你逼疯的!”梅廿九仰起头,直视着洛宸天道:“你如若不放我,我会一直寻死下去,反正我也不想再苟且偷生了!”
“你!——”洛宸天望着梅廿九,两人互相怒瞪。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视我的命令!你不怕我迁怒于你身边的人么?!”洛宸天森然道。
“你手中掌握生杀大权,谁又主宰得了你?!随你如何便是了,不过若是你动了我身边的人,那我就跟她们一块死!”梅廿九看着洛宸天,眼眸里更是决然与坚定。
“你,你反了!”洛宸天怒道。
“我若反了,也是被你逼出来的!”梅廿九望着洛宸天,说道:“你究竟放是不放我?!”
“不放!”洛宸天冷声说道。
梅廿九俯下头,一口咬在洛宸天拉着她的一只胳膊上!
她咬得又狠又重,直至她的嘴里尝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她也不松口。
但洛宸天一动不动立着,任由她咬着。
洛宸天知道梅廿九恨他,恨他一直欺瞒她污辱她,但若是能让她解恨,他愿意让她咬他。
他不否认他当初送她进青楼是想惩罚她,当了她的恩客是有一点想报复她的感觉,但多年后她因不堪他一再的羞辱,自戕后在他面前奄奄一息的模样,却让他冷酷暴戾的心变得混乱,还带着难以承受的心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又有了过去的那种怜惜与喜欢,或者应该说,这种感情一直便是存在的,只是他一直把它深压在心底,强迫自己无视它的存在么?!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道:“不许走!”说着用力抱住了她,狠狠将她揉进胸膛,道:“你是我的,不准走!”
不顾梅廿九的挣扎,洛宸天将头埋进梅廿九的肩脖处,声音疲惫地道:“阿九,你不能安静一点么?怎么你回到洛王府就成了小野猫了?”
梅廿九却一把推开他,道:“洛王爷,请你别再碰我!若你想让我留在洛王府,也成,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洛宸天望着梅廿九道。
“第一,你不能再碰我;第二,你不得再拿我身边的人威胁我,你要向我保证她们的安全;第三,你不得干涉我的私事。你,做得到么?!”
“我不能!”洛宸天怒道:“你这才是威胁我!”
“那你就让我离开,若是不让我离开,我便死在你面前!反正我已生无可恋了……”梅廿九凄然而又绝然地说道。
“你休想!”洛宸天望着梅廿九无计可施。
他对她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更不敢去逼她,好不容易他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当然更不愿意让她再离开他!
半晌,他咬牙用力一挥拳,将门扉竟给砸破了一个大洞!
……
梅廿九将洛宸天床榻上的锦被卷起,打成一个铺盖卷,让青青与晴影给洛宸天拿到书房去。
青青与晴影捧着一堆东西,面面相觑,道:“小姐,这——”
“你们送过去便是,王爷在那等着呢。”梅廿九低声说道,面无表情。
原本是她想搬到别的院子去住,但洛宸天怎么也不肯答应,他坚持她要留在他的屋子里,至于他自己,则退让了一大步,他暂且就在书房里住着。
梅廿九对此也没有意见,没有他在一旁,她倒没有了压力。
如今的她,只想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快些做好,然后便离开洛王府。
这个无情而复杂的人世间让她心生倦意,毫无留恋之处。
她倚靠在宽大而空旷的床榻上,只觉得哀伤无依的孤寂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将她笼罩在其中,无法挣脱。
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山盟海誓已属微尘,而况尘中之尘;爱恨情仇已归泡影,而况影外之影?!
……
窗外的雨下得大了,风将未关好的木窗吹得啪啪作响,院子里的树叶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树影憧憧。
青青与晴影去书房还未回来,梅廿九站起身来,凫娜地走到窗边,想将木窗关上,却赫然发现,窗外回廊一处的墙边,赫然贴着一条黑影!
“是谁?!”梅廿九忍住心悸,颤声问道。
那条黑影立即迅速地贴着墙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在黑暗如墨的夜色中……
院中的风雨更大了,更给这无边的夜,增添了几许神秘与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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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52今宵梦醒何处~风枝惊暗鹊[VIP]
清晨,雨停了。
下了一夜的雨,王府后花园里一片湿漉漉的。
一夜未入眠的梅廿九独自一人徜徉在幽静的小径上。花园里的水汽很大,氤氲得到处白茫茫一片。
远远地,又见那片梅花林。
梅廿九迟疑了一下,还是凫娜地往前走去。这片梅花林已是一片死气沉沉,三年前的那场大火将其烧得面目全非,仅留存了一些残桩树根。
但如果仔细观察,却可以发现这些残根竟然开始冒出了一些新芽。雾茫茫的林子里有一个纤细苗条的影子在晃动着。
走近了,才发觉是花匠的女儿花朵朵。她正聚精会神地拿着花剪子给树枝嫁接、捆扎,一双灵巧的小手忽上忽下,忙个不停。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花朵朵停下手中的活,回过头来,见是梅廿九,便朝她展开一个如花的笑靥。
梅廿九被她天真美丽的笑靥感染了,她也蹲下身来,问她,“花朵朵,你在护花么?”
花朵朵笑呵呵地应道说:“是哩,小夫人,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咦,没看见王爷陪着您呢?”
梅廿九避开她的询问,只是低声道:“我睡不着……”
“,”花朵朵望着梅廿九,吐吐舌头笑着说,“我从来就是一躺下就睡着了,我家主…,我爹爹经常就说我是头小猪,天天不是睡就是吃。”
“是么?”梅廿九被花朵朵的话逗笑了,她看着花朵朵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由有点怔神。如此灿烂纯真的微笑,让她又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梅廿九低下头,将心头突然涌起的感伤压下,伸出纤手抚弄着梅树的躯干,粗糙的树皮硌着她细嫩的手指,勾起了她无限的回想。
这片梅花林有着她多少美好的回忆,却也发生过一幕幕悲伤与惊惧的故事,不论它是如何绚丽灿烂还是诡谲多变,如今,终于一片死寂。
梅廿九看着花朵朵熟练地替残存的梅树捆扎完毕,接着开始浇水,便上前欲接过花朵朵手中的木桶,道:“我来帮你吧。”
“可别,小夫人,你可是千金之躯,哪能让你干这种粗活呢?”花朵朵连忙阻止道。
“我可以的,以前我就是干粗活的。”梅廿九说完,便麻利地舀水浇在梅树根上。
花朵朵见状只好拎着水桶,跟在梅廿九身后,两人绕着一棵棵梅树桩一起浇水。
梅廿九见一些树桩上已冒出新苗,不由赞道:“花朵朵你好手艺,这么快就将梅树护理得起死回生了!”
花朵朵倒也不谦虚,她仰着头骄傲地说,“这些都是我爹爹的功劳,他可神通广大了!只要他肯施手,天下没有他救不活的花呢!”
“是么?”梅廿九笑着,却也对花朵朵的花匠父亲充满了敬意。
梅廿九问着花朵朵:“怎么都没有见到你爹爹?”她回到王府也有一段时日了,却一直没见过这个手艺非凡的花匠,梅廿九还真挺想见见这个神奇的花匠。
花朵朵却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我父亲,因为好多大户人家都请他去侍弄花草,所以他没有空,偶尔才能到王府来一趟,平日王府里的花草就由我看着……”
梅廿九笑了笑,道:“这么说,朵朵你父亲竟是很有名的花匠了?”
花朵朵得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却听得一个浑厚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朵朵,你又在偷懒了?”
那个声音说不出的好听,但如若看见说话的人,却会发觉人比声音更出色。
梅林尽头,站着一个衣袂飘飘的男子,他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一袭白衣称得他挺拔俊逸,飘飘若仙,端的是一个出色的人物。
他的目光在梅廿九的身上流连,一双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怜爱。
花朵朵一见此男子,惊喜地呼唤了一声,雀跃地扑上前去,道:“爹爹,你来了?”
那男子微笑着颔首。
花朵朵围着那男子撒了一会儿娇,然后牵着那男子的手,走到梅廿九的面前道:“小夫人,这位就是我爹爹。”
梅廿九忙颔首行礼。
那男子笑道:“该小的给阿九夫人行礼才对,小的失礼了。”话虽如此,挺拔的身形却并不动。
而花朵朵对自己父亲的行为却也不以为奇。
梅廿九看着这一对有趣的父女,他们不拘世俗礼节的言行举止让她的心里倒有了一种亲切感。
梅廿九微笑地望着花匠,轻声道:“闻说花师傅手艺非凡,今日见此梅林中梅树得以起死回生,真要感谢花师傅的妙手了。”
花匠朗声笑道:“手艺非凡倒不敢当,梅树能得以起死回生,是因为花某觉得天地间的一花一树皆是有生命的,就如人将命看得很珍贵一样,在我眼里花与树也是万般金贵的,所以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希望所有花树都能永开不败。”
“花师傅所言极是!”花匠的一番话,让梅廿九得有遇见知音之感,她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却见花匠也正盯着她看,眼神却似乎隐藏着一丝怜惜与痛楚。
梅廿九看着那个男子,心里涌起了一种熟悉与亲切的感觉。
她诧异于自己心中对那男子的特殊感觉,忙低头道:“花师傅您先忙吧,我就不多打扰了,阿九期待着花师傅您能早日让这梅花林恢复回原貌。”
那男子却望着眼前一片萧条的梅花林,叹道:“长亭离歌,香尘已隔犹回面;画阁魂消,高楼目断。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海角寻思遍……”
他的声音里含着无限的悲凉与痛苦,梅廿九心里一酸,她望着那男子,听着他的话语,不由有点痴了。
前尘往事一齐涌上心头,梅廿九想起了在这片梅花林中惨死的江依依,还有灰飞烟灭的母亲,以及自己在梅林大火中痛不欲生的挣扎,不由泪凝于睫。
半晌,梅廿九才回过神来,她朝花匠父女深施一礼,便失魂落魄地往梅花林外走去……
花朵朵望着梅廿九远去的背影,问着花匠,“主人,阿九姐姐好可怜,你……”
她说着转身望着花匠,却发现花匠默不作声,而一双俊目里竟似也有水光。花朵朵见状不敢再说,只是默默提起水桶,继续给梅树浇水…….
…….
梅廿九步履零乱地在后花园中行走,心里充满着酸苦的伤感。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风景变了,人也都变了,她所爱的和爱她的亲人都走了,只留下她孤单的一个人。
她走到一处亭台处,坐在石桌边,将一张粉脸埋进手掌中,半晌,有水滴从她的指缝间渗下。她在头靠在亭柱上,不由呜咽出声。
她自顾自伤心着,突然感觉身旁有一个人贴着她坐下,同时一只有力而沉重的臂膀揽住了她。
一个邪佞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刚从外地回来,我好不容易起个大早,就见到美人伤心。是哪个小美人受了委屈在这里哭呢?让我安慰安慰你一下吧?”
说着,他抬起梅廿九的下巴,想看她是谁。
梅廿九连忙羞怒地拍掉眼前登徒子的禄山之爪,她抬起眼来瞪着那男子,两人打了个照面,都不由惊呼出声,“是你?!”
眼前的这个男子竟是梅廿九的三哥洛宸夜!
洛宸夜惊讶地看着梅廿九,低声道:“你,你是谁?小蝶么?”他想了想,突又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欢喜阁的九姑娘吧?”
梅廿九早已站起身,离得洛宸夜甚远,她不卑不亢地朝洛宸夜施了一礼,道:“正是,阿九见过三公子。”
洛宸夜笑眯眯地道:“免礼免礼,美人何必多礼。你说,我这刚回来的,就在这里见到你,是不是表示我们有缘呢?”
梅廿九淡淡笑道:“若是都按三公子这么说,那阿九岂不是和天下人都有缘分呢?”
说着,她轻声道:“三公子,阿九还有事在身,容阿九先行告退。”
洛宸夜却一下子站起身来,挡在梅廿九的身前,道:“别着急着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来王府干什么?是来找我的么?”
梅廿九没有吭声,避开洛宸夜就要往亭外走去,冷不防却被洛宸夜一把抱住!
洛宸夜紧紧抱住梅廿九,低声恼道:“你为何长得像小蝶,连对我的态度也跟她一样?!你是和她一样看不起我么?嫌我没有权势么?!”
洛宸夜皱着眉头道:“我告诉你,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在王府也说得上话了,大哥已经将所有矿山桑田都归我管,你小小一个歌舞伎,跟了我,保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样,现在就陪我如何?”
出门在外许久,所处的地方都是荒山郊野,可入眼的女人根本不多,洛宸夜这阵子过的可是苦行僧的生活,洛宸夜早已按捺不住对梅廿九的欲念,不待她同意,抱着她就要一通猛亲,手还不住地在她柔软的身体上摩挲。
“放手,滚开!”梅廿九在洛宸夜怀中拼命挣扎。
洛宸夜充耳不闻抚摩着梅廿九的身体,正陶醉在她那芳香而又柔滑的手感里,却觉得手臂上一痛,他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衣袖被割去了半截,而手臂上也被划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渗血丝!
洛宸夜瞪着梅廿九手中的一把短剑,低声说道:“你,你怎么有这把短剑?是,是谁给你的?大哥么?!”
梅廿九用短剑指着洛宸夜,道:“是的,洛王爷给奴家这把短剑,就是让阿九用来防狼护身之用的!你赶紧走,否则别怪这刀剑无情了!”
洛宸夜看着梅廿九,倒有几分忌惮梅廿九手中的短剑,洛宸夜已认出了那把短剑正是大哥随身佩带的“青虹”,照这副样子看,这九姑娘应与大哥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他再怎么色胆包天,也不敢和大哥抢女人,大哥洛宸天对他一向有威慑力。
“你,你——好,算你狠!九姑娘,你等着!”洛宸夜悻悻说道,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拂袖而去。
梅廿九望着洛宸夜远去的身影,这才垂下短剑,吁了一口气。
她从袖中拿出一块方帕将剑擦拭干净,刚要将手中的短剑收起,却见面前伸过一只修长的手来,一个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将剑还我。”
梅廿九没有吭声,她继续将短剑收好,并不去搭理面前说话的男人。
洛宸天看着面前与往日性情大相径庭的女人,叹了一口气,道:“把短剑还我,这把剑太锋利,伤到你自己或是伤了别人,都不好。”
梅廿九站起身来,越过洛宸天便向亭外走去。洛宸天跟在她身后,道:“梅廿九,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梅廿九站住了脚,回身道:“洛王爷,我们协议第三条,不得干涉我的私事,请你记住。”说着,转身快步离开,只剩被噎得哑口无言的洛宸天立在原地发怔。
而梅廿九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梅廿九,你既是从此再做不成花妖,那从今往后,便要好好做人,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不要再软弱无助下去,任人欺凌了。”
她边想着,边向着远处的梅花林望去,在心中默念,“大娘娘,母亲,你们放心,重回洛王府,我会为你们洗清冤屈,还你们一个公道的!你们若是在天有灵,请保佑我顺利达成这个心愿……”
梅廿九睁着一双如水的美眸,她那张原本苍白的俏脸瞬然间焕发出一丝光彩,让她整个人都鲜亮了起来。
…….
洛宸天的书房内。
阮绿珠皱着娥眉看着书房一角的床榻,对着洛宸天道:“宸天,不是二娘要说你,你,你也未免把你的小侍妾宠得太过火了点,她都已经爬到你的头顶上来了。长此以往,那可如何是好?”
洛宸天低头在看着帐本,只是淡然道:“二娘,您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阮绿珠道:“宸天,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看宸星都已娶亲了,而你身为洛王府的当家人,却只收了一个小小的侍妾,也该考虑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了。你若有喜欢的姑娘,二娘就替你说说去。”
洛宸天从帐本中抬起头来,笑道:“二娘,您就别为我操心了。”
阮绿珠也笑道:“你可别嫌二娘我罗嗦。对了,王爷,馨兰表小姐借居在我们王府也有几年,如今她也长大出落成千里挑一的大姑娘了,王爷对她可有什么安排么?”
“安排?”洛宸天不解地问道。
“是呀,虽说舅老爷前年因连夜滥赌太激动猝死了去,但表小姐却是端庄贤淑,而且也可怜得招人心疼呢。不如这样,”阮绿珠偷眼看着洛宸天,道:“表小姐对王爷的心想必王爷是知道的,不如王爷就娶了她罢,也好早日让我抱上孙子…….”
洛宸天哈哈大笑,站起身,他道:“二娘,您也想得太远了,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我也知道馨兰已经长大了,那就请二娘替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好了却我的一番心事。”
“宸天,你——”阮绿珠急道,“难道你不喜欢馨兰小姐么?”
“我只把她当表妹看。”洛宸天收敛起笑容正色道。
阮绿珠还待劝说,洛宸天已拿起桌上的帐本,道:“二娘,我还要看宸夜带回的帐本,宸夜的这些帐本有些混乱呢……”
阮绿珠见状只好先行退下,在她转身背对着洛宸天的瞬间,她那一双美眸,竟放射出恼恨的绿光!
而洛宸天看着阮绿珠远去的背影,脸上轻松的表情也已不见,换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谨慎以及如临大敌般的提防表情。
半晌,洛宸天拍了拍手,门外走进也狼与锦衣来。
也狼恭敬道:“王爷——”
洛宸天看着也狼道:“我叫你去查的事情如何了?”
也狼回话道;“启禀王爷,属下已查到了一些眉目。”说着他上前一步,附在洛宸天耳边说了几句话,洛宸天脸色一变。
他立在那里,思忖了片刻,叫过锦衣道:“你去保护她,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是!”锦衣应道。
洛宸天又想了想,对着也狼与锦衣道:“千万不能走漏了口风,以免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也狼与锦衣一起抱拳应道。
洛宸天点点头,负手踱步走到书房门口,看着外面阴霾的天空,他那张英俊冷冽的脸上有着迎接山雨欲来前的镇静与坚定。
……
章节53今宵梦醒何处?兰若生春夏
金碧上青空,花碧帘影红。
玉钩双语燕,蝴蝶上阶飞。
天气已渐渐热了。
慵懒的午后。梅廿九,浓睡海棠。
沉睡中的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那双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秋水剪眸,却被眼前的一张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
“洛,洛宸天,你,你做什么?!”梅廿九慌忙推开他,坐起身,她扯过锦被掩住自己只着薄轻里衣的娇躯。
“我,我看看你,不成么?”洛宸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暗红。
虽然她对他已经失望透顶,但洛宸天火热深邃的目光还是让梅廿九不由绯红了俏脸。
梅廿九瞪了一眼洛宸天,冷冷道:“请洛王爷回避一下,我要起来更衣……”
但洛宸天却往床榻上一靠,好整以暇地等待她起身,他的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微笑,“需要我帮你更衣么?”
梅廿九羞红着脸,她怒视着洛宸天,但洛宸天却被她绯红玉容上薄怒娇嗔的风情所吸引,他情不自禁伸出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脸,却被梅廿九一掌拍开!
“你,你出去——”梅廿九看着洛宸天,沉声道。
洛宸天回视着梅廿九,一双俊目里有着一丝黯然,他低声道:“阿九,别再生气了好么?”以他不顾大男人的自尊与面子,放低姿态主动向她示好,但她却是如此不领情。
梅廿九扫了一眼洛宸天,没有说话。突然间她将被子猛地一掀,被子便如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将洛宸天的头和脸蒙盖住!然后她赶快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自己的衣裳。
她刚系好衣带,回过身,正好见洛宸天拉下蒙住他眼睛的被子,正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在诧异面前的女人是否还是过去那个娇怯的任由他肆意索取的梅廿九。
但梅廿九并不等洛宸天回过神,便款步走到他的面前,向他伸出纤掌,道:“给我……”
“给你?给你什么?你想要我么?”洛宸天挑起剑眉,不解地看着梅廿九问道,嘴角隐隐有笑意。
“我需要银两。”梅廿九言简意赅,故意忽略洛宸天俊脸上的坏笑。
“你需要银两做什么?”洛宸天望着梅廿九。
梅廿九却道:“今日你触犯了我们协议的第一条不得碰我,和第三条不得干涉我的私事这两条戒律……”
洛宸天瞪着梅廿九半晌不语,而后朗声大笑。
他看着她,逗着她:“那好,你不许我问,我不问好了。不过你不说借钱的原因我就不给。哪有借债者对债主态度如此恶劣的?”
梅廿九看着面前不知悔改的霸道而自负的男人,恨得牙痒痒。她冷声道:“你不给我银两也成,那我找别人借去……”
“你,找谁借去?”洛宸天收敛起脸上的微笑,正色问着梅廿九。
“你不借,自有别人借我……好歹我在欢喜阁也待了不少日子,这点人情薄面估计还是有的。”梅廿九轻描淡写道。
洛宸天那张本是神采飞扬的俊脸顿时黑了下来,他冷然道:“我倒是给忘了,欢喜阁九姑娘的裙下之臣倒是不少,多的是要为你一掷千金的恩客!”
他无情的话语一出口,梅廿九顿时粉脸煞白,她看着洛宸天,直感觉到心里一直无法痊愈的伤疤又被掀翻开来,鲜血淋漓,痛得她无法呼吸。
梅廿九紧咬着下唇,将颤抖与哽咽逼回咽喉,她冷笑一声,道:“当然,阿九更要感谢洛王爷您这个大金主,谢谢您对阿九的慷慨,让我们欢喜阁上下也过了不少好日子……”
她满意地瞥见洛宸天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接着说道:“只可惜,阿九没来得及多找几个恩客,就被洛王爷逮进王府里来,今后若是有机会,一定遵从洛王爷的教诲,让裙下之臣再多几个,尝尝鲜也不错……”
“你!”洛宸天面色铁青,“梅廿九,你住嘴!”
但梅廿九看了他一眼,却冷笑一声,继续道:“也许,我现在就该请洛王爷放我出府去,找找看有无合适恩客的人选?……唔……”
洛宸天粗暴地拉过梅廿九,用嘴堵住她说出放肆话语的小嘴。
别说她与别的男人上床,就连她与别的男人眉目传情多说几句话,他都无法接受,更是绝不允许别人再染指于她。她只能属于他!
洛宸天用手捏住梅廿九的下颚,强迫她张开嘴接受他舌头的探入。洛宸天有力的舌头深入梅廿九的口腔中舔舐她柔滑的湿热,硬是追逐着她不住躲避的香舌,执意夺取她的芳香与甜美。
他一直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若不是因为她对他那么抗拒,他又怕逼她太急,否则换成以前的他,真想霸王硬上弓,强行就要了她,哪还需要像现在这般忍耐得如此辛苦!
被洛宸天突如其来的强吻,梅廿九狂乱地用小手捶打他的肩膀及手臂,口中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咽声,却总无法挣脱。
忿恨的情绪让梅廿九不曾多做思考,她不顾疼痛的下颚,狠狠地朝洛宸天强行探人她口中的舌头狠狠咬了下去,意图逼退洛宸天火热唇舌的狂野进攻。
“哎……”一股鲜甜的血腥味顿时充斥在两人的唇舌之间,洛宸天痛哼了声,不顾舌上的痛楚,更加强硬地顶开梅廿九的牙齿,固执地在她口中纠缠,强制地要她品尝他舌上的鲜血。
“唔,不……”梅廿九虽然存心伤他,却也被洛宸天的骛猛给吓着了,所以挣动得更加激烈。
梅廿九的反抗让洛宸天控制不住血液中狂流的征服欲望,无法再用之前的温柔对待她,他将唇舌从她唇间撒开,双臂一使力,就将她压倒在身后的床榻上。
他强壮的身体覆压上了她柔弱的身体,将她牢牢固定在床上。他居高临下望着她,低声道:“你为何总要惹怒我?!我,我原是想好好对你的……”
梅廿九怒视着洛宸天,并不说话,她张开檀口不住娇喘着,她的嘴角还带着洛宸天口中的血丝,刚才他狂野强行的吻让她的胸腔极度缺乏空气,差点窒息了过去。
而洛宸天看着梅廿九仰躺在床上,她衣衫不整、发丝散乱的娇美,以及未来得及掩上而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因挣扎而微红的妖媚,让他那颗强硬的心不由一荡,砰砰直跳。
洛宸天趴在梅廿九柔软的身体上,全身因情火的燃烧而绷紧,他火热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脸上,脖颈以及耳后……
炽热难耐的吻已经无法满足他对她的渴望,他用颤抖的手解开她的衣襟,直到她美丽而高耸的胸部映入他的眼帘。
他看着她半晌,将脸埋进她贲起的双峰间,她身上的气息依旧是如此幽香,依旧是如此温暖,但如今的她,却冷若冰霜,僵直麻木,拒他于千里之外。
是他伤她在先,但她现在也成功伤了他。
他伏在她的胸口,听着她的心跳,他一向骄傲强硬的心,竟有一丝伤痛。
他翻山倒海如火的欲望,遇上她的寒冰冷意,终于,渐渐退了下去。
半晌,洛宸天抬起头来,将梅廿九胸口的衣襟合上,然后直起身来,对着木然僵直着身子,闭上眼睛的梅廿九,低声道:“你需要多少银两,自己到帐上去取。你如今是我的妻子,王府上下都知道,你吩咐一声,他们自然就替你办到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心绪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梅廿九听到洛宸天的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慢慢睁开了眼眸,正好看见洛宸天高大而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屋子的门口……
她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屋子门口,重又闭上了眼睛,半晌,一颗晶莹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
“来,卿卿师傅,请往这边走……”晴影带着绣坊师傅卿卿一路向着院子这边走来。
而梅廿九早已等候在院子门外。
卿卿一路走近,乍一见一身淡雅衣裙美丽如昔的梅廿九,不由惊得花容失色,“你,你是——?”卿卿指着梅廿九颤声问。
梅廿九浅浅微笑,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晴影忙道:“卿卿师傅,这是洛王爷的如夫人阿九,今日请您来是专门要讨教关于绣坊的事宜的。”说着忙朝卿卿打了个眼色。
卿卿虽是万分震惊,但还是会意地随梅廿九及晴影进了屋子。一进门,卿卿便急切地一把握住梅廿九的纤手,道:“你是小蝶么?你,你没有死么?”说着喜悦与激动的泪水已不由自主地流淌了下来。
“师傅——”梅廿九忍不住心头的百感交集,她搂住卿卿纤弱的肩头,与卿卿一起哭出声来。
二人哭了半晌,晴影劝道:“两位小姐不要哭了,能再见面应该高兴的啊,不要彼此再添伤心了……”
卿卿闻言边抚着梅廿九的脊背,低声劝道:“是呀,小蝶,咱们还是别再难过了,师傅今日真是高兴,竟然知道你没有死。你知道么,当年得知王府梅花林中起了大火,人们又都纷纷传说你是妖怪,已然被火烧死。我像个疯子一样跑到王府里来,唉呀,别提了,说起来,我这心还是疼着呢……”
晴影红着眼眶内疚道:“卿卿师傅,那时看你一连哭了几天,我却没敢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不过小姐虽然没死,但是生不如死……”
“是么?”卿卿抬起美眸望向梅廿九,却见梅廿九一脸凄清的微笑。梅廿九低头擦拭去眼角的泪水,拉着卿卿的纤手,道:“师傅,以前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再提了。今日徒儿请你来,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什么事情,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卿卿反手握着梅廿九的手,热切地说道。
梅廿九朝师傅投去感激的一眼,道:“师傅,说来你别吃惊,我原是欢喜阁青楼的老鸨,如今进了王府,不得再回去,但难以放下欢喜阁的那些姐妹。沦落风尘卖笑的行当不能长久,所以想请师傅能教我欢喜阁姐妹绣花的手艺,我投资些银两,最好开个绣坊,让姐妹们后半生也有个依靠……”
卿卿还不待梅廿九说完,便已惊得目瞪口呆,“你,你是说,这些年,你,你竟沦落了风尘?!”
梅廿九苦涩地一笑,没有吭声,只是黯然地点了点头。
“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人将你送去青楼的?!”卿卿怒道。晴影扯了扯卿卿的衣角,低声道:“卿卿师傅,那人,那人是洛宸天洛王爷——”
“什么?!”卿卿吃惊道,她看看沉默不语的梅廿九,不由叹了一口气,她握着梅廿九的手,道:“你让师傅帮你的事情师傅一定为你做到。师傅虽然不知道你和洛王爷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如何能闹成那般严重的境地。但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罢,你,你还是要向前看,这人世间的路还长着呢……”
梅廿九将头靠在卿卿的肩头,低声应道,“我知道了,师傅……”
……
送走卿卿,梅廿九让晴影先回去,去帮青青整理出一些梅廿九以前绣的绣品来,好给欢喜阁的姑娘们送去。
而梅廿九自己则沿着湖边慢慢走着,堤岸绿柳随风吹拂,婀娜多姿。湖水如一颗绿宝石,微风粼波,将湖面的景物投影在湖面,镜像静止了,又破碎,周而复始。
举目远眺,湖对岸就是那片颓败的梅花林,梅廿九远远地望着,不敢近前,不忍卒睹。
她低叹一口气,转身往回走。无意中她往湖面望了一看,却看见湖水沿着流向竟然飘下不少鲜花来,五颜六色,很是美丽。
梅廿九抑制不住好奇,便沿着湖堤向上游走去,远远地,她便看见一个颀长的男子身影立在堤岸边,身边有一篮子刚采撷下来的鲜花。而那人拿起一朵花便喃喃说几句话,随后将花放入湖水中,目送着花随着水流一路蜿蜒而去……
隔着一段距离,梅廿九隐身在那人身后的一块巨石边,听着那个男子在对手中的花说:“你们带着我的想念代我去陪她,她肯定很寂寞……去吧,虽然我知道你们也和她一样,是不会再回来的了……”说着,将花抛入水中,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他就这样将一篮子的花瓣抛光,然后坐在岸边的岩石上,怔怔地望着湖水,喃喃自语道:“小蝶,你走了三年了,是二哥对不住你,我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你,你别原谅我,就让我这样自己惩罚自己一辈子吧……”
说完,他将头埋进自己的衣襟里半晌也不抬起头来。只听得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衣裳里传出:“他们都说,人死后魂魄都会回来的,但我夜夜都等着你来入梦,你是怪我么,所以我从来都等不到你……求你,求求你,来和我见一面好么?……我,我很想你……”
湖边巨石前的人自顾自的说,而巨石后的人却早已泪流满面。
梅廿九用衣袖掩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她低声抽泣着,正想走出与二哥洛宸星相见时,却听得一个柔美的声音响起,“相公,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妙曼的身影靠近了洛宸星的身边,她伸出纤手抚摩着洛宸星的肩膀,低声劝慰道:“相公,别再自责了,小蝶妹妹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原谅你的。”
“她会么?”洛宸星低声问道。“会的,相公,你对小蝶妹妹的一片心意,她一定能感受到的。来,咱们回屋吧,天色已晚了,湖边风大……”阮静挽说着,搀扶起洛宸星,半哄着他离开了湖边。
待得他们离开了很远,梅廿九才从巨石后闪身出来,她凝望着远处一对伉俪的背影,心里又是酸苦又是安慰。
风吹着她一头柔顺的秀发,也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梅廿九低叹一声,便欲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但刚转过身,梅廿九便全身一凛,不禁低叫一声,往后倒退了几步!
因为在梅廿九面前,正悄无声息地站着阮绿珠!方才她正贴在梅廿九的身后,不知已经呆了多久。
暮色中,阮绿珠的脸变得不像常人,竟像死了一般惨白,而那双眼睛,竟然隐隐有着绿光。
梅廿九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她望着面前的阮绿珠,道:“二娘,你也来湖边么?”
阮绿珠阴森森地回答道:“你是洛尘蝶吧,我就知道你没死!洛宸天竟然又把你找回来了……”她的声音奇特而尖锐,说话间舌头好象也越变越长,呈现出鲜红色。
梅廿九不禁又往后退了一步,但阮绿珠步步紧逼,梅廿九的眼一花,阮绿珠如幽灵般的身影已鬼魅地贴在了梅廿九的身前。
阮绿珠看着梅廿九嘿嘿冷笑,因为离得很近,她的呼吸就喷在梅廿九的脸上,她对着梅廿九说道:“你赶紧滚出洛王府,否则的话,你就等着再死一次吧……”
梅廿九颤声道:“二娘,你,你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阮绿珠没有回答梅廿九的话,却突然手一挥,顿时方寸之间腾起一股青烟,梅廿九被青烟笼罩着,身子一软,慢慢地便倒在了地上!
朦胧间,梅廿九仿佛看见阮绿珠惨白的脸朝她贴了过来,同时小径上似乎也有脚步声响起……梅廿九伸手想推开什么,但还是无力地垂下头,昏迷了过去……
今宵梦醒何处?三更枕上蝶
“小姐,小姐——”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唤声,梅廿九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锦衣的怀里,而锦衣蹲在她身边,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锦,锦衣……”梅廿九撑着虚软的身体想坐起身来,锦衣连忙将她搀扶起来,让她坐在湖边的石头上。锦衣问道:“小姐,你怎么会在这湖边昏倒?”
锦衣方才奉了洛宸天的命令来找梅廿九,刚沿着寂静的湖边走了没有多远,便看见梅廿九躺在湖边的小径上,没有了知觉。锦衣慌忙将梅廿九抱起,连声呼唤她醒来。
“我,我也不知道……”梅廿九伸出纤手揉按着自己的额头,轻靠在锦衣身上,她还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中。
但定下神来不久,惨白,青烟,血红……那些残余的记忆片段便闯进了梅廿九的脑海中,她揪着衣襟面色苍白,嘴里喃喃道:“二娘,二娘……”
“二夫人?二夫人对你怎样了?”锦衣连忙问道。
“不知道,我只觉得她变得不像我平日里见到的二娘了……”梅廿九低声说道,想起阮绿珠逼近的那张惨白的脸,依然还心有余悸。
“小姐,以后你不要一个人四处行走,幸好王爷叫我来找你,否则就像刚才那样,我若晚来一步,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锦衣看着梅廿九说道。
梅廿九点了点螓首,锦衣拉着梅廿九冰凉的纤手道:“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不碍事,就是有点头晕。”梅廿九回答道。
“没事就好,王爷让我带你去用晚膳,你能去么?”锦衣问道。
“我……”梅廿九正想说不去,她不愿再看见洛宸天,但转念一想,还是去看看吧,阮绿珠刚才的面貌举止都太奇怪了,不由让人心存疑窦。
“那我们就过去吧。”梅廿九对锦衣说道。锦衣点头,便搀扶着她,两人一起前行而去。
刚进用膳堂,便看见王府的一家人都围坐在一起,众人如众星拱月般将洛宸天围在正中间。
红木的圆桌上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酒香菜鲜,油亮华美,风味别致。此时的季节正是海鲜大上的时候,桌上的各色海鲜香气扑鼻,色泽诱人,让人食指大动。
洛宸天抬眼望见梅廿九,便颔首示意梅廿九坐到他身边。梅廿九踌躇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
洛宸天倒是很满意梅廿九今日温驯的表现,他在桌下伸过手去,握住她的纤手,道:“方才去哪儿了?青青和晴影都找不到你,我让锦衣又去找你,才算把你带了回来。”
梅廿九低头不语抽开了手,洛宸天也不勉强她,他为她夹了几筷子的菜,道:“快吃吧,菜都凉了。”
梅廿九端起面前的瓷碗,悄悄向对面的阮绿珠望去,却见阮绿珠正与身边的江馨兰以及程倩伊谈笑风生,美目顾盼,气色红润,哪还见得到方才那种阴森恐怖的鬼魅模样。
梅廿九低头暗忖,难道是我在做梦么?亦或那些都是幻觉?!
正自想着,对面有一股锋利的眼光扫向梅廿九,那眼神是冷漠、嫉妒与愤恨的。
梅廿九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江馨兰的目光。但梅廿九低头看着手中的碗,动作优雅且缓慢地吃着菜,并不去望江馨兰。
梅廿九无意与江馨兰争风吃醋,故也不想接受她的挑衅。
同桌而坐的洛宸夜自打梅廿九进来后目光便没离开过她,他转向洛宸天道,“大哥,你果真是好样儿,不愧是咱家做惯主的,竟然把欢喜阁的九姑娘给娶进家门来,有魄力!哈哈……”
洛宸天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来瞥了一眼洛宸夜,洛宸夜被洛宸天冷冽的眼风一扫,忙低下头,往嘴里扒饭。
阮绿珠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不由在心里暗骂洛宸夜没出息。人家一个眼神他就没声音了,这个孬包,将来还怎么指望他能继承王府的家业?!
难道真有龙生龙凤生凤一说么?阮绿珠叹了一口气。
众人皆不语,埋头吃海鲜,饭桌上只听得杯盏与碗筷碰撞的声音。
洛宸天停下手来,望望坐在自己左手边颓靡的洛宸星,问道:“二弟,你怎么了?最近好似精神不济?”
洛宸星抬眼看了看洛宸天身边的梅廿九,低声道:“没什么大哥,我最近可能有点疲累了。”
阮静挽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低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洛宸星自打见到酷似洛尘蝶的梅廿九,便触动了他长期抑郁的心病,让他终日精神恍惚。
阮静挽亲手为洛宸星盛了一碗靓汤,关切地端到洛宸星的面前,道:“相公,还是喝碗补汤提提神,别想太多事了,顺其自然吧……”
话音未落,却听得阮绿珠吃吃笑道:“看吧,还是静挽懂得心疼人,宸星可有福气了。”
洛宸星接过碗,低声对阮静挽道:“静挽,谢谢……”静挽对洛宸星嫣然一笑。
一向不爱说话的程倩伊也笑道:“宸星表弟,你和静挽真是天生一对,羡煞旁人了……”说着眼波一转,又望向另一旁的洛宸天与梅廿九,嘴角更是挂起了玩味的微笑。
正低头亲自剥着红膏母鲟的洛宸天将剥出的红鲟肉放进梅廿九的碗中,雪白的红鲟肉点缀着橙红色的蟹膏,很是好看。
洛宸天让梅廿九将红鲟肉蘸着姜醋吃,随后在丫鬟端过来的鎏金铜盆中用花瓣水洗了手,拿过方巾擦干手,笑着对程倩伊与江馨兰道:“你们也别羡慕旁人了,赶明儿我叫二娘给你们寻个好人家,也给你们找个如意郎君去。”
程倩伊笑道:“我可不要嫁人。”而江馨兰却脸色苍白,她幽怨地看了一眼洛宸天,眼中水光盈盈。但洛宸天并不去在意江馨兰眼中的乞求,他的一门心思只在梅廿九的身上。
江馨兰的纤指用力捏着筷子,差点将手中的象牙筷拗成两截,一旁的程倩伊用胳膊轻轻碰了碰江馨兰,示意她不要随意发脾气。江馨兰咬着银牙,望着洛宸天和梅廿九,美眸里闪过一丝怨毒。
而梅廿九边吃着边发怔,她偷眼又望向阮绿珠,桌上的众人皆在低头吃东西,阮绿珠觉察到梅廿九的目光,便抬眸朝她看了一眼,嘴角一勾,脸上又露出了那种阴惨惨的笑容。
梅廿九一个激灵,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洛宸天看着梅廿九,道:“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
梅廿九摇摇头,洛宸天顺着梅廿九的视线望向桌子对面,却见阮绿珠一脸平静地道:“九姑娘来王府这么久了,可否习惯?”
梅廿九回视着阮绿珠,道:“还好,多谢二夫人关心。”
阮绿珠笑了一下,道:“别这么见外,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跟着她们叫我二娘就好了。王爷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你在他身边服侍,可要尽心尽力,我也就放心了。”
梅廿九低垂下眼帘,道:“是,二娘。”
阮绿珠看了一眼梅廿九,不再说话。
此刻,无人瞥见的桌下,竟赫然有着一条黝黑丑陋的长尾在蠕动!
菜过五巡,洛宸天环顾四周,道:“过几日我便要到塞外边关去了。”
“塞外边关?去打仗么?”洛宸夜问道。
洛宸天点了点头,道:“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江南水患还未彻底解决,边关又有胡人入侵,朝中的阮丞相向圣上举荐,命我随时待命增援边关。”
“可是出征塞外不一直都是我姐夫白将军带的兵么?”阮静挽不解地问道。
洛宸天蹙起剑眉,思忖片刻,并没有答话。末了,他道:“若是我出征塞外,二弟三弟,你们都已长大成人了,原本我也教过你们,如今王府里的各项事务也上了手,我走以后你们便要多担着点。”
洛宸星焦虑道:“朝中不能换人么?我们王府可少不了大哥。大哥可是我们的主心骨!”
洛宸天站起身来,一张如刀斧石刻的俊脸上是冷冽的神情。他缓缓道:“既是要去便去罢。”说完,他望向身边的下人,道:“你们要尽心尽力服侍好各位主子,若是我回来发现你们伺候不周,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王府下人齐齐应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洛宸天又转向阮绿珠道:“二娘,还要请你多照顾王府中的众位家眷……”
阮绿珠笑道:“若是二娘照顾不周,是不是你回来后也要惟二娘是问呢?”
洛宸天道:“不敢,”锐利的目光却在阮绿珠的脸上逡巡。
阮绿珠被洛宸天一看,心中微微一凛,忙道:“你放心去吧王爷,王府里有我呢,放心,亏待不了你的小娇妻的。”
洛宸天笑了一下,道:“那要多谢二娘了。”
阮绿珠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
夜了,书房内。
洛宸天背负着双手在书房里踱步。也狼在一旁看着主人难得地露出忧虑且深思的表情,便道:“爷,真的要出征边关么?”
洛宸天点了点头,道:“圣上的旨意不得不从。”
“阮丞相为何此次要请爷出征?白将军不是在么,况且还是他女婿。”也狼道。
洛宸天没有说话,半晌低声道:“也狼,此次你可以随我回你的故土一趟了。”
也狼点头道:“也狼心中也很激动。”
洛宸天看着也狼道:“重回故土家园,你的仇还报么?”
也狼闻言,虎目睚眦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也狼若不报满门被灭这仇,无颜见九泉之下屈死的爹娘与全族父老!”
洛宸天道:“此次去往塞外,便是去铲除杀你全族夺你家园的叛贼逆子!你报仇心切,却不可轻举妄动。”
也狼躬身抱拳道:“是!”随即又向洛宸天说道:“爷,属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爷让锦衣随我一同回去,报仇雪恨!”
洛宸天剑眉一蹙道:“也狼,恐怕这次不成,我需要锦衣留在王府保护阿九。三年了,我担心……又是一次劫难……”
也狼低声道:“爷是说潜伏在王府里的那个妖怪又会出来作祟么?”
洛宸天点点头,本来三年前他已查出了蛛丝马迹,但苦于无证据,因此只好一直将此事压着。
他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暮蔼沉沉的广袤夜空,一张俊脸是冷峻的表情。这如墨的夜色下笼罩着多少罪恶与黑暗,他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只希望他所推测和怀疑的最好都只是出于他的猜想。
洛宸天站立了一会儿,又踱了几回步,突然下定了决心对也狼道:“我到阿九那一下。”
也狼点头道:“爷,您早该去了。”
在洛宸天身边多年,也狼还是头一次见着洛宸天如此在意一个女人的感受。九姑娘说不想见爷,爷竟然也就忍着窝在书房里,这哪还像过去冷酷暴戾的堂堂洛王爷哩?!
洛宸天走到门边,突然转过头对也狼道:“也狼,等我们从塞外回来,我会安排让你和锦衣成亲的……”说着,线条优美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转身离开。
也狼愣在原地,半晌兴奋地在地上欢呼雀跃,只差没满地打滚了。“锦衣,你等着,很快你就是我老婆了!哈哈!”
……
洛宸天刚转过回廊,便看见江馨兰正倚在回廊的柱子上等着他。
一见洛宸天,江馨兰连忙上前拉住洛宸天的手,道:“大表哥——”
洛宸天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拿开,道:“馨兰,这么晚了有事么?”
江馨兰痴痴地望着洛宸天道:“大表哥,我,我想请你帮我给我娘写封信……”
洛宸天道:“明儿你叫帐房帮你写好么?”
“不,大表哥,我就想让你帮我写,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写起话来可以随意些。难道,难道你现在一点都不在意我了么,不管我了么?”说话间江馨兰眼眶儿已经红了。
洛宸天沉默一会儿,道,“那好吧,我去书房帮你写一封。”说着便要回身向书房走去。
但江馨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大表哥,去我那儿吧,我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点心……求你了,好么?”江馨兰看着洛宸天,委屈可怜得眼泪汪汪。
洛宸天看着江馨兰,心里终究还是软了,他点头道:“那赶紧去吧,我还有事,写完后还得忙。”
江馨兰喜出望外,连忙扯着洛宸天的衣袖向兰心阁走去。
兰心阁里果然已经准备好了宣纸与笔墨,桌子上也摆放着各式点心。女子的闺房,整齐雅致,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江馨兰早已将丫鬟都谴退了,屋里只剩下她和洛宸天。
江馨兰含情脉脉地看着洛宸天,但洛宸天无心逗留,只想帮这个娇滴滴的表妹赶紧写完家书便离开。他铺好纸,蘸好墨,道:“表妹,你说吧。”
江馨兰却不语,半晌,她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洛宸天,道:“表哥,你就这么讨厌我么?一眼都不愿多看我么?”
洛宸天一惊,连忙回过头,想叫江馨兰放手,但刚一回头,江馨兰那张嫣红的小嘴便贴了上来,堵住了洛宸天的嘴。
洛宸天伸出手去,将江馨兰的脸扳开,沉声道:“馨兰,你这是干什么?!”
江馨兰哭泣道:“表哥,我,我喜欢你,我不要嫁给别人,我只要你,我一直都喜欢你,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洛宸天被她如八爪鱼般紧抱着,扯也扯不开,他蹙眉冷声道:“馨兰,放手,你这样成何体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但江馨兰抱着他不放,洛宸天正待还要将她推开,却觉得自己突然心血翻涌,一股热气从小腹下升起,眼前的江馨兰仿佛间变得如一朵盛开的娇艳的花朵,千娇百媚,迷人魅惑,就等着他去采摘。
洛宸天心跳如擂,他身不由紧紧抱住了江馨兰,低头吻着她的脸,而江馨兰如条蛇般缠上了洛宸天,她牵引着洛宸天来到了床榻边。
江馨兰媚眼流波,褪去了自己身上若隐若现的薄纱,现出了她白皙柔嫩的胴体。她满意地看着洛宸天那双已经失去神智的眼眸里燃起了熊熊的情火,她轻轻一拽洛宸天,两人便一起倒了下去……
旁边桌几上的青花瓷烛台被他们的衣带一牵,啪嗒一声,滚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
三更。
阁楼内,一灯如昼。
青青与晴影还有锦衣围着梅廿九,睁大眼眸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梅廿九,道:“小姐,你的绣花手艺这么好!”
身边的床榻上、桌子上、条几上都摆满了梅廿九的绣品。绣品针脚细密、绣法细腻、颜色鲜艳,栩栩如生,博得青青与晴影好一阵赞叹。锦衣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梅廿九看见锦衣她们满心的喜欢,便笑道:“你们若是喜欢,就每人挑一幅去吧。”
“真的?”“太好了!”三人简直喜出望外,连忙伸手去抢自己中意的绣品。
梅廿九看着她们争先恐后的样子不由笑道:“你们别急呀……”
青青笑着对梅廿九道:“你看锦衣丫头的这股疯劲儿,估计是想抢来当嫁妆用呢。”
锦衣不依,娇嗔道:“青青,你再胡说我可要恼了!”
晴影笑道:“锦衣姐姐,你可别恼,我们还等着喝你和也狼哥哥的喜酒呢。”
锦衣红了一张俏脸,但随后神色有点黯然道:“这次他要随王爷出征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哪还能想那么远的事。”
青青道:“是呀,他们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说着悄悄看了一眼梅廿九,却见梅廿九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绣品,并不答腔。
锦衣望着梅廿九道:“阿九,王爷这几日便要走了,你,你怎么还让他在书房里待着呢?”
梅廿九依然没有吭声。
晴影急道:“小姐,王爷此次出门不比寻常,是上疆场的,这刀枪不长眼,万一王爷他,他回不来咋办?!……”话一出口,她忙吐了吐小舌头,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吉利。
青青一瞪眼,道:“呸,呸,胡说八道。大风吹去,童言无忌,小狗放屁!”晴影嘟起了小嘴。
锦衣看着如木雕像般沉默寡言的梅廿九,轻声道:“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结打不开的呢?有什么比好好和对方相守在一起更幸福的事么?可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梅廿九一心一意看着手中的绣品,脸上依旧是平静无波,但拿着绣片的纤手却似乎颤抖了一下。
……
今宵梦醒何处?零落花无语
“啪当”一声,青花瓷烛台碎裂的脆响声将床榻上昏沉的洛宸天拉回了些许理智。他咬牙抑制住自己已经不受控制的欲火,挣扎着从江馨兰身体上支起身来。
屋里的薰香更浓了,带着一股甜丝丝火辣辣的味道,挑得屋里的两个人更加心血沸腾,情火燃涌。
凭着多年习武的直觉,洛宸天用残余的理智意识到自己着了别人的道了,他暗责自己的大意,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一向纯真的江馨兰竟然对他使了这样的招数。
洛宸天蹙起剑眉望着身下的江馨兰,全身被欲火逼得冒出了汗,他用压抑得颤抖的声音道:“馨,馨兰……你……”
江馨兰在洛宸天的身下扭动着,她面色绯红,眼波妖媚,今儿她存心就是要他爱她的,因此连后路都不给自己留,让自己也在这来自西域的厉害无比的催情迷香中沉沦下去。
江馨兰伸出藕臂,抱住了洛宸天,娇声呻吟道:“表……哥,宸天,爱……爱我……我,好热……”
洛宸天被江馨兰一抱,意志差点全线崩溃。他伏在江馨兰身上粗重的呼吸着,突然一咬牙猛地坐起身来,他的一张俊脸已经涨得通红,眼眸里燃烧着野兽般的欲火,他下了床榻,如同一头发了狂般的狮子冲出门去!
江馨兰感觉身上一轻,她睁开了双眸,眼神却已经无意识地溃散,“表哥,别,别走……”她呻吟着,扭动着,一双纤手在自己赤裸的身体上摩挲……她好热,好想有个人来填满自己的空虚……
不知什么时候,江馨兰的床榻边站了一个人。
那人看着江馨兰撩人的媚态与赤裸的身体,眼里有着火热的渴望。终于,他忍不住呻吟一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江馨兰。
而被欲火主宰了身心的江馨兰反手抱住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两人相互摩擦着身体,缠绕贴合,屋里顿时充溢着男女欢好的呻吟声与喘息声……
……
夜已深了。
梅廿九还在收拾着散落的绣品,青青她们都已经去休息了。
梅廿九细心地将绣品收好,纳入一个包袱内。赶明儿她就让人给欢喜阁的姐妹们送去。
好久不见姐妹们,不知她们可好?梅廿九望着那一叠的绣品发怔。她曾记得,她还为某个人精心绣过一幅梅花图,估计他早已丢掉了吧?
梅廿九嘲讽地朝自己一笑,她笑自己竟然还记得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她让自己不要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她站起身来,走到房门边,想将房门关好,也早点休息。
她刚凫娜地走到房门边,没关严的房门便砰地一声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携着夜晚清凉的风撞进门来!
梅廿九惊呼一声,连忙后退了几步。待得看清面前的人,她不禁愠怒道:“洛宸天,大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
洛宸天没有回答梅廿九的话,他急促地喘息着,一张俊脸被欲望燃烧得通红,双眼里有着血丝,整个人已处于爆炸的状态。他紧紧盯着梅廿九,恨不得将她吞噬下去。
梅廿九见到洛宸天反常的神态,不由地又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你想干什么?”
蓦地洛宸天已经向前一步,猛然地抱住了梅廿九!
还未等梅廿九惊叫出声,洛宸天已伸手到梅廿九的胸前揪住她的衣襟用力一扯,随着布帛的撕裂声,梅廿九的衣裳一分两半,梅廿九连忙用纤手遮掩着自己暴露出来的酥胸,一边瞪着洛宸天怒声道:“洛宸天,你疯了么?你这个混蛋!”
但此时的洛宸天早已被情欲烧红了眼,他一心直想占有眼前这个他想要的女人来熄灭自己全身燃烧的情火,他已无法控制住自己疯狂的行为了。
洛宸天三下五除二,便把梅廿九肃了个精光,随后着急地只来得及将自己昂扬勃发的欲望解放出来,连自己身上衣裳都来不及脱,便抱着梅廿九将她压在墙上,迫不及待地便进入了她!
洛宸天挺臀一抽一送地将硬挺送进梅廿九柔嫩的身体深处,眼见自己快要爆炸的昂扬逐渐吞没在她神秘花园的入口,被她纳入体内的那一刻,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还好,他在迷香药效完全发作时赶回了这里,他,洛宸天只想要她——梅廿九!
梅廿九修长白皙的双腿被洛宸天强行扳开,感觉有个炙热的硬物顶在她的双腿间,自己的私密随着异物入侵而渐渐地被扩张开,她却毫无办法抵抗,只能无助地任他欺凌。
梅廿九双手握成拳,捶打着洛宸天宽阔结实的脊背,她哭喊着:“混蛋,洛宸天你这个坏蛋!滚开,滚开……”
但洛宸天充耳不闻,他已经完完全全丧失了理智,他不顾梅廿九的哭叫声,下体炽热的坚硬不停地在她温暖的甬道里抽动进出。他喘息着,将梅廿九悬空顶在墙上动弹不得,疯狂地飞快撞击着她,沉浸在欲望终于得到缓解感官的极度愉悦中……
疯狂抽送了好一会儿,稍稍平复了腹内的急切后,洛宸天低下头,一边吸吮着着梅廿九柔软的嘴唇和舌头,一边用手在梅廿九高耸的的双峰之间游走,用力地搓揉,狠狠地蹂躏着,他的掌心里满是柔软与滑腻,美好的触感更是让他觉得销魂蚀骨,欲仙欲死。
只可惜怀中的美人在他粗野的爱抚和热吻下并不屈服,她柔软美丽的身体在他怀中拼命挣扎扭动,她骂他咬他踢他,推搡着他结实健壮的身体,但她的哭喊与挣扎却更摩擦着他激扬着他,反而让他更加膨胀与凶悍。
洛宸天将梅廿九不停下滑的娇躯接住,他将她柔软的双臂挂在自己的脖颈上,随后抱着她离开了墙壁,他边走边狂野地在梅廿九身体内抽动,把她折磨得语不成声,娇喘着哭泣连连……
“放……放开我……不要……”梅廿九抽泣着无力地推拒着洛宸天的疯狂入侵,眼前的他是一只猛兽,疯狂野蛮得让她无法承受……她如柔弱的小羊羔,无助地攀附在高大健壮的他身上,被他狠狠地占有……
洛宸天抱着梅廿九走到床榻边,将她背对着他压在床边,用腿顶开她修长笔直的大腿,随后将窄臀挤进她的腿间,从背后猛地贯穿了她!
梅廿九痛呼一声,羞辱的眼泪不停地掉落下来……她全身无力,呜咽着怒声骂着洛宸天,但被欲望迷惑了身心的洛宸天已经无暇顾及到她的感受,他咬紧牙根,闷哼着狂速挺动,让灼热的坚挺快速地在她的花径中抽插,驰骋……
他用手提着她柔软如织的纤腰,一手伸到她的胸前,握住她高耸娇软的饱满开始揉捏起来……她被他固定压制在床前动弹不得,胸前的花蕾被他捻弄,让她敏感地弓起了美背。
由于弓起了身子,她胸前美丽的乳房更加挺进他手中,饱满的胸部在他掌中更加胀大沉实,如同朵娇媚至极的花,在他手中绽放开来……她被他顶得娇躯不断向前晃动,为了不被他强大的力量推撞到床榻边的柱子上,她只得撑着手臂试图扶着床柱,娇弱地承受着他狂野的掠夺……
时间仿佛都已静止了,只剩下狂野的律动与起伏,尽情展示着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与火热……
终于,无边的膨胀与销魂让洛宸天进入了情欲的巅峰,一股热潮倏地冲上,直击他的腰椎,他低吼一声,在梅廿九的身体里深深释放……
尽管得到了满足,但催情迷香的强大药力仍还在,洛宸天将梅廿九向前压倒在床榻上,很快地欲望重又开始抬头,他脱去身上的衣裳,裸露出肌肉结实的身躯,他用双手握住梅廿九的两条长腿,跪在她的双腿间,下身的昂扬在她神秘花园的入口处徘徊逡巡,蓄势待进……
梅廿九挣扎着拼命踢着洛宸天,洛宸天却一手搂住玉人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细腰,用力提起,自己则坐在床上,双腿伸展,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将她娇软无力的赤裸胴体拉进怀里,用胸膛紧贴住她那一对坚挺滑软的椒乳,感受着她那两颗敏感的蓓蕾在他健壮胸膛前的碰触,他呻吟一声,拉下她柔软的身体,让自己火热的昂扬一寸寸被她的身体所吞没……
洛宸天开始在梅廿九紧致柔嫩的甬道中一上一下地顶动起来,不知不觉中又沉入欲海狂涛中。他反反复复地在梅廿九体内深处狂野地顶动着,他一边渐渐加重力度,一边轻扳梅廿九的香肩,埋首在她那深深的雪白的玉乳沟中,用舌头含住她的蓓蕾吮吸舔弄……
梅廿九一头青丝早已散落下来,她身不由己地以羞人的姿势在他身上起伏,她羞怒得面色绯红,嘤嘤哭泣。她恨他,他总是这般蛮横与粗暴,不顾她的抵抗与意愿强行要了她,她恨他,恨他!
她咬牙拼命捶打着他的肩膀,但她的反抗与愤怒对他来说,根本不起任何效果,相反却让他更加激动与疯狂。她打得咬得累了,只好娇软无力地垂伏在他的肩上,任由他无节制地索取与肆虐……
一点明月窥人,满目春色。
清风吹过,床帷撩动,床榻上的两个人紧紧交缠,在幸福与痛楚的情火中挣扎与沉沦,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
清晨。青青早起前去服侍梅廿九。她刚走到房门前,发觉房门是虚掩着的。
青青伸出手去轻轻一推,门竟开了。青青凫娜地走了进去,却看见房中到处是衣裳的碎片,昨日还在欣赏的绣品也散落满地。
青青正待惊呼出声,却眼尖发现散落在床榻前的男人衣物竟是洛王爷的,透过薄薄的床帷幕,她依稀看到有两个人在相拥而眠。
青青晕生双颊,不敢再看,忙退出房去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她刚关好门,便见晴影蹦跳着前来,便要推门而入。青青忙将晴影拉住,“嘘——”用纤指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别去打扰他们,王爷在里面呢。”
……
兰心阁内。
江馨兰伏在床榻上痛哭。
身旁的男人起身穿好了衣裳,回头望望梨花带雨的江馨兰,慵懒地道:“哭什么,大不了我娶你就是了。”
“你,你滚!”江馨兰咬着牙瞪着悲痛欲绝的眼眸看着那男人。那男人笑了笑,道:“不要我负责么?那最好,我走了啊。”说着转身便要走。
“你,你——给我站住!”江馨兰擦去脸上的泪水,问他:“昨夜,昨夜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那男人笑道:“我正好经过你的房门前,见你江小姐赤身躺在床上,哭着喊着要男人,我一向最喜欢怜香惜玉,所以——就勉强自己要了你——”
“你——”江馨兰羞恼得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她指着他,颤声道:“你,你滚,洛宸夜,你给我滚出去!——”
洛宸夜俯身下去,轻佻地摸了一下江馨兰的脸,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江馨兰绝望地倒在床榻上,将头埋进锦被中痛哭失声。她所有的希望都毁灭了,她的世界一片灰色。
不知埋头哭了多久,江馨兰突然听到身边有个阴冷的声音响起:“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就算给你那么多的道具,你也照样斗不过人家烟花地出身的女人!白白浪费了你大小姐的身份!”
江馨兰回过身来,双目红肿,她望着站在床榻边站着的纤细身影,怒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那人凑近她,伸出纤手摸了摸江馨兰的脸,缓缓下滑到她的脖子,然后用力掐住了江馨兰,冷冷道:“你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江馨兰被她掐得咳嗽出来,她边咳边哑声道:“你,你放开我——”
那人轻蔑地一笑,松开了手,道:“你现在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乖乖听话,否则——”说着,她一双美目里寒光顿现!
江馨兰望着她可怕的眼神,颤声道:“你,你要怎样?!你,你竟这么狠?!”
那人笑道:“不狠,怎么能做大事?!只有你最傻,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不仅白白便宜了洛宸夜这浪荡小子,还坏了我全盘的计划!现在你也不是黄花闺女了,不值钱啦!我也不管你了,看谁还要你!”说着转身要走。
江馨兰连忙拉住那人的衣角,恳求道:“别走,别走,我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也知道,我在这洛王府除了你,根本就举目无亲……你别丢下我……”
那人嘻嘻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道:“这才乖,可惜太晚了!为何早不听我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可好了,你我再没有什么机会得到他了!”
说着,那人一双凤眼闪过一丝阴霾,得不到他那便毁了他!
等他出征,便是他的死期;边关塞外,将是埋葬他的坟场!阮丞相这一招,使得倒也不赖。
不久的将来,这洛王府便都是她的了,没有了洛宸天,洛王府中别的男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洛宸星优柔寡断,洛宸夜是个废物,和面前这个傻妞倒是挺相配的。至于阮绿珠,不过是个妖而已,没有脑子的妖怪,无足为惧。
没有男人又如何?女人照样可以得天下!她阴阴地笑道,纤手握成了拳头。
……
梅廿九昏沉沉地醒来,全身像散开了架一样,绵软得没有一丝气力,而双腿之间火辣辣地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蓦地,梅廿九感觉到双腿间一阵清凉,疼痛似乎缓解了下来。她勉力睁开疲倦的双眸,看见洛宸天正跪在她腿间,为她仔细涂抹着药膏。
梅廿九羞赧地将身体蜷缩起来,却被洛宸天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别动,我给你擦点药。”说着低着头,用手指又抠了一些药膏,深入到梅廿九的身体里为她涂抹着。
“你,你走开——”梅廿九清晰地感觉到洛宸天修长的手指在自己体内滑动,又是羞又是怒又是恨,她仰躺着,身子被他钳制住动弹不得,昨夜那疯狂不堪的记忆又涌上心头,她用小手揪住他的头发,恨声道:“你混蛋,洛宸天!”说完无力地滑脱了手,掩面啜泣。
洛宸天苦笑一下并不接腔,反正在她心目中,他一直就是个混蛋,多说无益。他替她抹好药膏,抽出手指,由用一旁的方巾擦拭干净她的身体,而后返身躺回了她的身边。
洛宸天伸出结实有力的手臂,不顾梅廿九的反抗,将她抱进了怀中,他将她散乱的青丝撩开,掠到她如玉的耳后,轻吻了她的耳垂,然后在她耳边道:“阿九,别生我的气……”
梅廿九怒视他一眼,转身便要翻离开洛宸天的身体,但却又被他从背后一把揽住。他伏在她纤弱的肩胛处,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芳香,可能会有好一阵子,他不能再这样抱着她,闻着她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忍受那种漫长的日子多久。
洛宸天像个孩子一样,不顾梅廿九的反抗与挣扎,死赖着不肯松手。蓦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九,给我生个孩子吧?”
……
今宵梦醒何处?戎装燕双飞
“给你生个孩子?你,你难道忘了我是妖,就不怕我给你生出一个妖怪么?!”
“不怕,就算是妖怪我也要!”
梅廿九冷冷地低哼了一声,转过脸不看洛宸天。
洛宸天将俊脸贴在梅廿九的一头柔顺乌亮的青丝上摩挲着,他灼热的呼吸让她的耳根痒麻麻的,梅廿九不由敏感地蜷缩起了身子,如玉的耳根也红了。
洛宸天看着怀中美丽羞怯却强装凶悍的女人,邪魅地轻笑一声,故意张嘴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开始亲吻舔弄起来。
梅廿九一张俏脸上的绯红已经蔓延到了耳根,她挣开洛宸天,想坐起身来,但刚撑起绵软的身子,下身袭来的一阵酸痛让她不由自主地重又跌在了洛宸天的身上,洛宸天理所应当地张开双臂将她接住,接着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你走开——”梅廿九避开洛宸天喷在自己脸上灼热的气息,羞怒道。
“我偏不。过两天我便走了,想和我的妻子多待一会儿不成么?”洛宸天低声轻笑道。
“谁,谁是你的妻子了?”梅廿九撇开脸不看洛宸天,只觉眼睛发酸,心里发苦。
洛宸天轻抚着梅廿九那张无瑕如玉的脸,将她的脸扳过正对着他,然后深深望着她,道:“我们已经拜过了天地,你,还想赖么?”
梅廿九看着他,冷冷道:“我没忘,你不是我的恩客么?那也只是形式而已,你何必当真。”
“你!”洛宸天的剑眉一挑,面露不悦之色,但见到梅廿九的小脸黯淡,眼波水光盈盈,他坚硬的心不由融化了,他抱着她,低声抚慰她道:“阿九,别再生我气了,好么?我,我——”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但又说不出道歉的话来,他将一张脸贴在她的鬓发旁,道:“我喜欢看你笑起来的模样,笑一个给我看,好么?”
说着,他温柔且带着温度的吻轻轻落在了梅廿九的发丝,耳后,脸颊……他轻吻着她,等待着她为他绽放一个如花般灿烂的笑靥。
但梅廿九并不笑,相反,一行珍珠般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滴落了下来,洛宸天用手掌接住她的眼泪。她的泪珠,晶莹剔透。
泪珠儿濡湿他粗糙的掌心,渗入他强硬的内心,一刹那间竟让他的胸口隐隐在作痛。
这,便是心痛了的感觉么?他不知道。
梅廿九闭上双眼,哽咽着低声道:“洛宸天,我,我恨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洛宸天在梅廿九的耳边苦涩低语道,他伏在她身侧,紧抱着她,在心底暗暗长叹了一声。
也许当初他的刚愎自用与蛮断行事伤到了她,是他自作孽,谈何理由请她原谅?!
他也是不久前才想通了一些事,但一切都晚矣。
送她去青楼,原是他一时起意,却没料到倒成全了他和她的未续情缘。
是冥冥之中天注定么?反正不管她接不接受,他,从来没有后悔当了她的恩客。
她,原本就该属于他,这辈子是,他希望永生永世都是。
……
虽然知道梅廿九恨他,但洛宸天还是专制地让梅廿九履行了妻子的责任与义务。
一连两日,他没有让她出过房门。
他缠着她,抱着她,不顾她的抗拒与乞求,不停地爱她,一遍又一遍,霸道地在她身体里播撒着自己的种子。
他想让她结他的果,生他的子。
即使她用含恨的目光瞪着他,他也不在乎。
此去一别,前途叵测难料,不知生死。
他若能回得来,待她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他就让她当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若是不能,有个孩子陪伴着她也是好的。
他痴狂了般地纠缠着她,一刻也不让她离开他的身边。洛王府上下都知道这两日不得去打扰洛王爷与他的如夫人,知道他们在恩爱缠绵。
于是,有人喜悦,有人伤心,更有人在切齿。
一晃,便是离别前的晚上。
洛宸天懒洋洋地倚靠在红木椅上,眯着眼看着梅廿九在梳妆。
他看着她用纤手举着木梳,在慢慢梳理着她一头乌黑油亮的青丝。她的发丝如一匹上好的绸缎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洛宸天站了起来,走到梅廿九的身后,梅廿九从铜镜中望见洛宸天,纤手一颤,木梳差点脱手而落,洛宸天接住木梳,站在梅廿九身后为她梳理着一头长长的秀发。
她的长发像水般滑过他的指缝间,他执起一缕她的青丝,放在嘴边轻吻,低声问道:“我走了,你会想我么?”
梅廿九背对着他,身子一僵,半晌冷冷道:“想你做甚么?”
洛宸天的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轻笑一声,并不以为意。他知道她在生他的气,但他也肯定她是会想他的。
今早清晨,当他在她身边醒来睁开眼时,其实是发现了她在偷偷凝望着睡梦中的他的。当然,见到被他发觉她在偷看他,她立马红着脸又缩进了被窝中。
梅廿九抢过洛宸天手中的木梳,道:“你走开。”
洛宸天轻笑一声,松了手,却一把从身后抱住了梅廿九,他对她道:“你要等着我回来。”
梅廿九身子一动,却没有说话。
洛宸天重复了一遍,“要好好儿地等着我回来,知道了么?”他一敛脸上的微笑,低声道:“若是我回来发现你做了违背我命令的事,你看我如何惩罚你。”
梅廿九在他怀中挣扎着,道:“你快些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是么?!”洛宸天俊脸一黯,沉声道。
他正要就地惩罚这个不听他劝告的小女人,却听得门外传来侍卫也狼的声音:“爷,阮丞相到府上了。”
洛宸天松开了抱着梅廿九的手臂,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将他安排到宴会厅里入座。”
也狼应了,领命而去。
洛宸天蹙起剑眉,转身便要出去,走到门边,他回头道:“阿九,以后若是无事,也尽量不要让别人看见你,明白了么?”还未等梅廿九答话,他便匆匆而去。
洛宸天进到大厅时,阮丞相正负着双手看着墙上的字画,洛宸星与阮静挽在一旁作陪。
听见脚步声响,阮丞相转过身来,看着洛宸天朗声笑道,“洛王爷,老夫今日给你送行来了!”
洛宸天连忙拱手作揖道:“多谢阮丞相的抬爱。”
阮丞相摆摆手笑着,眼里依稀有惋惜之意,他低声道:“老夫一向爱才,只可惜洛王爷一直不肯给老夫厚爱的机会呀。”
洛宸天笑道:“阮丞相言重了,丞相对洛王府青睐有加,先是将爱女嫁与我二弟,其后在朝廷上对宸天也再三帮衬,宸天感念不尽,无以回报。”
阮丞相哈哈大笑,近前来拍着洛宸天的肩膀道:“洛王爷明白老夫的心意就好。王爷就要出征塞外,老夫今夜特意前来和王爷说两句体己话,不知方便否?”
洛宸天道:“当然,当然,丞相大驾光临,寒舍篷壁生辉,有话请讲。”说着示意洛宸星与阮静挽退下。
阮丞相见四下无人,低声问道:“洛王爷,老夫上次问你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洛宸天思索了一下,道:“丞相辅佐太子忠心可鉴,不是宸天不愿加入此阵势中,不过太子一向喜好声色犬马,此次圣上派他去担当江南水灾总督察,他竟还暗吞赠灾款,实在是行为欠妥,让人对他胜任太子一事信心欠缺,所以还请丞相见谅,宸天也有自己的处世原则。”
“洛王爷,太子一向娇生惯养,骄纵一些总是难免的,不过,若是你能加入到辅助太子的行列中,以你我之力,定可助太子一霸天下——”
“可是丞相,如今圣上英明神武,并不是被蒙蔽的昏君,太子蠢蠢欲动,一直迫不及待,宸天怕天下由此大乱,还想请丞相三思,不要助纣为虐。”
“那这么说,洛王爷是坚持要一意孤行的了?”阮丞相见劝说不成,脸色一变,冷冷道。
“人各有志,多谢丞相的厚爱,宸天恕难从命。”
“那好——!那老夫也就不强求了,还请王爷这一路好自为之!”
“多谢丞相了!”洛宸天躬身笑道。
“你!”阮丞相凝视洛宸天半晌,终究拂袖而去。
他情绪败坏地出得厅来,阮静挽迎上前去,道:“爹爹——”
阮丞相摆摆手,望着女儿,长叹了一声。
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千金,静挽这个他的掌上明珠,他爱她甚至远超她的姐姐静桥,但为了能为太子笼络到优异出众的人才,他将她嫁入洛王府。
他原意是要静挽嫁给洛宸天的,谁知洛宸天却将静挽让给了二弟洛宸星,唉,直让他懊丧啊。不过他看着女儿静挽温婉而低柔的笑容,再看看温文尔雅的洛宸星,一时间倒也无话可说。
看样子女儿是幸福的,那就这样吧。
阮丞相转脸对洛宸星道:“你有空劝劝你大哥,不要那么固执,要审时度势,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洛宸星低声应道:“岳父大人说的是。”
阮丞相点点头,并不多话,转身便离去了。
洛宸天,你竟是如此固执,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我原想再最后一次劝阻你不要太偏执,谁知你还是不领情,罢了罢了,就让你出征塞外去送死吧!
阮丞相刚上了马车,突觉车内有异状,他轻咳一声道:“你出来吧,胆子倒越来越大了,你可得担心你若是泄露了身份,后果会如何?!”
车座后闪出一条纤细的人影来,她低头敛目道:“属下知错了。”
阮丞相瞥她一眼,道:“洛宸天果然冥顽不灵,他既不能为我所用,必定是我的心腹大患,只能除去!他走后,你要好好盯着洛王府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便要来禀报我,这洛王府早晚我要斩草除根,断了洛宸天的后路!”
那人道:“是。”
阮丞相上下打量着她,突然和蔼地一笑,“你放心,等我收了洛宸天的一切,这整个洛王府便是你的了,你说,我会亏待我喜欢的女人么?”说着,伸出手去,轻抚着那人柔嫩的脸庞,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那人在阮丞相的怀中,任由着他长着老人斑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摩挲,她忍下心头泛起的恶心而强颜欢笑着,眼波里却流露出对未来美好蓝图的憧憬与渴望。
……
天亮了,洛宸天整装待发,准备远征塞外。
他头带盔帽,身穿明月铠甲,腰束革带,足蹬战靴,更显英姿飒爽,颀长俊逸。
洛宸天已将要交代的事都交代了,甚至对于存心想要纠缠他的江馨兰他都嘱咐二娘阮绿珠替她寻个好人家。他避开江馨兰投向他的幽怨且爱慕的目光,面色冷冽,毫不留情。
对于他不爱的,他一向吝于施舍感情。
他站在庭院中,望着倚门而立的梅廿九,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一身铠甲上,让他宛如天神。
他低声对她道:“阿九,你不和我告别么?”
梅廿九低垂着头,并不抬头看他。
洛宸天静待良久,却没有等待来她婉约的笑容与甜蜜的话语,他凝望着院落中的已开始凋零的落叶,低声叹道:“也许明年这个时候,我才能回来了。你,要好好等着我。”
说着,深深看了一眼梅廿九,转身离开。
在他刚迈出院落门口的那一瞬间,梅廿九在他身后抬起一张俏脸来,那张脸上已满是泪痕。
洛宸天,站住了脚,他回过头来。
两人痴痴相望。
从没有像这一刻,洛宸天会为了儿女私情而英雄气短,他甚至都想脱下戎装,陪伴在她身旁,从此不远行。
洛宸天向着梅廿九张开了手臂。梅廿九咬着下唇,踯躅了片刻。
她也想如一只轻盈的雁儿,飞扑进洛宸天宽阔温暖的怀抱中!一如多年前的情景重现,那时的他们是那般浓情蜜意。
但,她不能,她实在做不到,尤其是他如此伤害过她之后!
难道她就是他的玩偶么?他想要就要,不要就弃之如敝履!她就得顺从着他的命令与安排么?
不,她不!虽然她的心已被离愁搅得一片纷乱,黯然神伤。
洛宸天等待了半晌,还是返身,他大步上前,用力抱着梅廿九,重重地吻她,低声道:“等着我回来,九儿……”
梅廿九抬眼望着他,哽咽着却依旧沉默不语。
洛宸天直直望着她,眼里有着痛楚与不舍。
两人无语,只有情意在眼波流转。但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号角不等人,催促王爷上路的人来了好几遍了,却不敢上前。
终于,洛宸天松开了梅廿九,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梅廿九望着洛宸天远去的背影,一行热泪忍不住滴落。
虽然她没有开口,但在她的心底,还是希望他这一去,能早点回来,而且还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她,终究,还是拗不过心中对他的爱,尽管知道他的坏是渗到他的骨子里,而他对她做过的罪行简直磬竹难书,但,她不能否认,她还是爱着他的。
她,骗得了自己的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一片泛黄的枯叶从树上飘落了下来,落在梅廿九的衣襟上,梅廿九用纤手拈起枯叶,低头长叹了一口气。
……
夜幕渐渐降临了。院子笼罩在一片茫茫夜色中。
梅廿九立在院中央,还徘徊在离愁里。
良久,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双男人的脚!
梅廿九惊喜地抬起头来,她以为洛宸天去而复返,谁知一抬起头来,她的一张花容却开始失色,来的人是洛宸夜!
梅廿九面色一冷,往后退了一步,道:“三公子——”
洛宸夜笑道:“大哥走了,我过来劝劝小嫂子不要难过,你放心,大哥不在,你以后有事尽管吩咐我好了。二哥他也不管事,这府里就由我来说了算。”
他看看梅廿九,突又道:“这天气也渐渐冷了,小嫂子怎也不多加点衣服,冻着了该怎么办?”说着他上前一步,便要拉住梅廿九的袖子。
梅廿九一拂衣袖道:“三公子,请你自重!”
洛宸夜嘻嘻笑着,却并不在意,还待要上前。院落门口已进来了青青、晴影与锦衣。
青青与晴影见此立刻走到梅廿九身边护着她,而锦衣则上前道:“三公子,王爷出门前有交代,除了必要的男仆外,其余男人不得入院,请三公子随我出去吧。”
洛宸夜俊脸一红,眼一瞪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规矩?!”
锦衣正色道:“王爷吩咐下来的,属下惟有遵从王爷的命令。王爷交代过,不听违抗者,一律清除出院外!”说着,伸出手作了个请的手势,道:“三公子,您请自便——”
洛宸夜看了梅廿九一眼,转身悻悻然离去……
青青望着浓浓的夜色,忧心忡忡地对梅廿九道:“小姐,王爷走了,这以后咱们势单力薄的,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锦衣点头道:“青青说得是,九夫人要照顾好自己,等着王爷回来——”
梅廿九轻叹一声,黯然沉默。
不能说,此刻所有惹泪的话都不能说。说了只怕无语竟凝噎。
秋意浓,离人心上秋意浓,漫天回忆舞秋风。
他前脚才刚走,她却已开始想他了。
望穿秋水,何时良人归?
秋风萧瑟,心似水凉。聚散两依依。
……
夜风渐冷,三人陪同梅廿九进了屋子,却没有留意到院子里突然有一个长条状的东西迅速地蜿蜒而过青砖地面,在上面留下了一行濡湿的涎迹……
今宵梦醒何处?关山魂梦长
塞外关山,两军对垒,金戈铁马,狼烟四起。
洛宸天一身铠甲,站在城头之上极目远眺,深秋暮色中的山峦丘壑净收眼底。
洛宸天剑眉紧蹙,此次出征,是奉命击退边疆胡族的肆意侵略。胡族叛军首领乌珠野心极大,一直试图越过边境,进犯中原。
当年洛宸天曾到过边塞巡查,适逢也狼全族遭窥视权位的逆贼乌珠灭门,仅存族王之子也狼与同族一对姐妹花少女侥幸逃脱,却都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幸得洛宸天出手相救,将他们带回中原。此次能随洛宸天率队剿灭乌珠,也狼甚是激动,他下跪于洛宸天的面前,道:“爷,请让属下带领一支分队杀入乌珠老巢,为我族屈死的人报仇!”
洛宸天思忖片刻,道:“也狼,你不要操之过急,此次剿灭乌珠势在必得,不过还须想个法子,让他自投罗网,远比我们贸然行动强些。”
由于阮丞相并不放兵权,此次洛宸天只从中土带了八千精兵到达边境,西域边境原有驻军十多万,长期驻扎在边关。
为首的将领李兴对于抵抗胡族进攻并不上心,一心想求和,经常上书朝廷每年可安抚胡族,给他们奉上金银财宝、绫罗绸缎,以求太平。
李兴对于洛宸天准备抵抗胡族进犯的行为不太理解,他捋着山羊胡须,谦卑地微笑道:“洛王爷一向养尊处优,不知此次朝廷为何会劳动王爷大驾,让洛王爷亲自出征呢?”
洛宸天剑眉一挑,道:“怎么,李将军对本王到来很讶异么?”
“不,不,下官不敢——”李兴连忙低头躬身,末了却抬起头,悄悄道:“王爷,您有所不知,我们驻守边疆,对胡族入侵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有认真的?他们抢人抢粮,够了也就罢手了,有时乌珠也会派人奉上一些物品给我们,大家各得其所,也相安无事,王爷何必打乱这种格局呢?”
洛宸天闻言大怒,难怪他一路所见,都是民不聊生,遍地哀声,原来驻守将领竟然与胡族互通款曲,难怪每年都攻打胡族不下,让边疆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洛宸天怒声喝道:“李将军此言差矣,击退敌兵来袭、保护辖区百姓安居乐业乃是驻守边关将士的职责所在,如今尔等竟敢与胡族互相勾结,滔天大罪,不可轻饶!”
他长身立起,冷冷道:“来啊,将李兴拿下,斩首示众!”
李兴顿时腿一软,跪在地上,颤抖得如同筛糠,他颤声道:“王,王爷,饶命——饶命——”
军中兵士早有人对李兴的行径不齿,上前便要将李兴缚了去,在这当口,队列中突然走出一个谋士模样的中年文士,他是李兴身边的军师吴棋。
吴棋上前为李兴向洛宸天求情道:“洛王爷,李将军一向心直口快,早年也功勋卓着,末将等也不是不存心抵抗,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有何难言之隐?!”洛宸天沉声道。
吴棋上前附耳道:“洛王爷有所不知,末将等行事一向都是遵循上边的意思……”
“上边的意思?!”洛宸天蹙紧剑眉道。
“是——”吴棋低声说道。
洛宸天没有吭声,如今朝野阮丞相权势甚大,所谓的上边也就是指阮丞相了。
吴棋道:“请王爷高抬贵手,让李将军戴罪立功,剿灭胡族,让他们再不得侵犯我朝边境。”说着朝李兴使了个眼色。
李兴立刻飞扑上前,哀声恳求道:“请洛王爷饶我一命罢,罪人李兴再也不敢了!”
洛宸天思索良久,方才道:“李兴,你就以罪人之身暂且待着吧。来啊,”他呼唤一声,招来几个侍从,对他们低语几句交代一番,便让他们奉命行事。
而李兴原众一行干将则被限制出入,以防洛宸天的计划泄露出去。
洛宸天派出的几名探子,到边境一带散布言论,说新来抵抗胡族的洛王爷也是个扶不起来的角色,天天在大营帐里寻欢作乐。
消息传到单于乌珠耳中,他很是高兴,但又不太放心,他也派出了探子到洛宸天军中打探,果然发觉洛宸天与一行干将正左拥右抱着美女,天天歌舞笙歌,烂醉如泥。
乌珠心中暗喜,多年来他一直对中原怀有狼子野心,他向来瞧不起中土官兵好逸恶劳、贪生怕死的模样,不如趁着此次中原驻军忙着接待新来的将领,上下沉浸在一片花天酒地之时,冲进他们营中,杀个片甲不留,让他们屁滚尿流逃回中原去。
当天夜里,浓云遮月,疏星黯淡,月黑风高,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辰。
乌珠亲自率领两万夜袭士兵无声无息地向着洛宸天的军营挺进,在夜色中,他们仿佛黑暗中的一群幽灵。
夜袭大军来到洛宸天驻扎的城楼前,见高高的城楼上只有三五个守卒在打睫睡,夜袭大军统帅乌珠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右手高高举起,数十名士兵搭箭拉满弓,乌珠断然挥手而下,“嗖嗖”声中,数十支羽箭疾射而出。
城楼上三五个守卒只来得及发出几声零星短促的惨叫,便倒在地上不动了。
乌珠率着大军打开城门,直逼入洛宸天的军营里。可一眼望去,军营里篝火稀疏,不闻任何人声,静得可怕。
乌珠心头忽然泛出一丝不安的感觉,“这军营里戒备似乎松懈了点……”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但大军在前,还等着他的袭击指令,不容他多想,乌珠刷地一声拔出大刀挥舞着,大喝道:“给我杀进营去!擒拿贼军首领,重重有赏!!”
“冲啊——!”胡族大军的呼声震动四野,响遏行云,争先恐如潮水一般冲入大营。
待得他们冲进军营,才感到此事不太对劲,整个大营阴沉沉的,甚是诡异。他们被压抑的气氛所慑,惊恐地不住扫视着四周,竟都不约而同都安静了下来。
乌珠也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诡异揪心的气氛使他透不过气来,他的心念如闪电般急转,正欲下令全军撒退出城之际,突然间,大营四周杀喊声大作,四面八方火光冲天而起!
营门之外忽然涌现不计其数的洛军大营将士,队伍排列整齐,把尚未进入军营的胡军士兵层层包围,挤压在营门前一片狭小的空地处。
原来,洛宸天精选的士兵早已隐伏在营寨四周,随着洛宸天一声令下,便点燃事先已准备好的木柴与稻草。营寨四周火焰熊熊,竟将整个军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圈,把两万胡族军队的士兵一个不漏地装了进去!
乌珠见状大骇,他脑中“嗡”地一响,险些当场晕倒,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仰天厉呼:“中计了……全军撤退!快撤!”
但为时已晚。
先前进入军营的胡族士兵军心大乱,乱哄哄地都向营门外逃去,营门外的不少士兵受惊之下,下意识往营内冲挤,却与正想逃出来的胡族士兵撞在一块、顿时自相践踏,惨叫声不绝。
火光明亮处,洛宸天一身铠甲,立在包围圈出口处。
乌珠急忙一挥手,道:“大家拼了!”于是他手下的胡族士兵高喊着向洛宸天杀来!
洛宸天冷冷一笑,也作了个手势,顿时他身后的一排弩箭平射出去,冲在最前面的几名胡族士兵当场中箭,倒在血泊之中!
这种弩箭所含劲道异常强猛,能贯穿兵盔,中箭者非死即伤,转眼间,洛宸天身前不远处便倒下数十具尸体。
胡族冲锋士兵终于意志瓦崩,转身狼狈地逃回了营门前。
“尔等降还是不降?!”洛宸天扬声喝道。
周围洛军将士们也齐声喝道:“降还是不降?”一声接着一声,声声震耳欲聋,让敌军心惊胆颤。
此时从洛宸天身边闪出一条人影来,那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上前几步,冷哼一声,道:“叛贼乌珠,你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乌珠定睛一看,那人不正是多年前他亲自带兵要灭掉的原族王之子也狼么?!
乌珠面如土色,顿时胆战心惊,方寸大乱,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面临死生关头,此时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的眼珠骨碌地转了转,忽然将左手大刀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银光向也狼射来!
因为也狼与乌珠的距离很近,这一刀来势凶猛,也狼躲避不及,那寒光已射入他右边的胸膛,也狼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洛宸天面色一变,呼道:“也狼,你怎么了?!”
乌珠无时无刻不注意着洛宸天,这时见洛宸天顾着低头看也狼,队伍不再进攻了,他大喜过望,看准时机跃起半空,暴吼声中,他右手的钢枪已然掷出,挟着一股排山倒海的劲力,猛龙出海般刺向洛宸天的胸口。
这一击承载着乌珠最后的希望,他已是倾尽全力一击!
但洛宸天早已从腰间的箭袋中抽出一支银箭,迅速搭箭上弦,开弓如满月,嗖地一声,弓弦响处,他的这一箭几乎同时射出!
钢枪与银箭在半空中相遇,“当”地一声金戈铁勾的巨响,空中顿时火星四溅!
这一撞之下,强弱立断,钢枪被震飞,而银箭去势不衰,贯入了乌珠的咽喉,鲜血在空中绽放开来,洒下一阵血雨。
乌珠口鼻溢血,半空中身躯直坠下来,在地上抽搐一下便不动了!
胡族士兵目睹这一幕,军心顿时大乱,士气动摇,大部分都被逼降,一场血腥大战消弥于无形。
这边中土的大营将士喜极,高举兵器震声高呼胜利的喜悦,欢呼声如春雷乍响,连绵一片,此起彼伏,大地为之震荡。
洛宸天抱起也狼,低声焦急呼唤道:“也狼,也狼……”
也狼睁着眼,鲜血不住地从他胸口淌出,他看着洛宸天,低声道:“爷,爷,谢谢爷替也狼手刃了仇人,也狼,也狼死而无憾……”
“别胡说,要挺住,锦衣还等着你回去呢!”洛宸天道,冷冽的声音里有着焦急与些须的颤抖。他看着伤势严重的也狼,正要给他止血,却见身后及周围一片混乱,惨呼声连连!
洛宸天连忙回头向四处望去,只见原先的军营驻扎将领李兴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一队劲装的黑衣人给放了出来,正命令手下的士兵竟将胡族被俘的兵士全部杀死!
周围顿时血光四溅,哀号遍野。
洛宸天面色一沉,剑眉紧蹙,正要质问带头杀人的李兴为何要杀俘虏,却见那一队黑衣人竟然拔剑向他刺来!
洛宸天急忙抱着也狼闪身一避,那泛着蓝光的剑尖险险地擦着他的脖颈而过!那剑尖竟是淬了剧毒的!
洛宸天一边闪躲着黑衣人凌厉的进攻,边怒喝道:“李兴,你竟敢反了!”
李兴手提一柄利剑,哈哈大笑,道:“洛宸天,是你勾结胡族叛军乌珠造反,如今乌珠不敌我军力量,畏罪自杀,你速放下手中武器投降,我饶你不死!”
“你!你竟敢倒打一耙!”洛宸天怒声指责他。
“哈哈,我不懂你说什么,今日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处!”李兴说着一挥手,吴棋立刻带着手下的士兵开始对洛宸天带来的八千精兵反戈相向!转瞬间,已死伤无数。
黑衣人从不同方向围攻洛宸天,由于洛宸天抱着也狼,身形有些凝滞,好几次险些被剑刺中!
也狼挣扎着对洛宸天道:“爷,你,你赶快离开这里吧,放下我……”
洛宸天冷哼一声道:“住嘴!你我都要活着回去,你给我好好记着,有人在等着我们去!不许再开口说话!”
就在说话的瞬间,黑衣人偷袭成功,洛宸天的左胳膊一麻,已被剑刺中!
洛宸天闷哼一声,黑衣人大喜,正要再将洛宸天置于死地,却听得一阵马蹄声响,洛宸天的坐骑白马已疾奔而来!
白马冲到洛宸天身边通人性般曲起前蹄,洛宸天抱着也狼翻身上马,率着残余的部队杀出一道血路,突破重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李兴还待要追,为首的黑衣人摆手阻止道:“洛宸天已中了剑毒,那毒普天之下没有任何解药,很快便要发作,他逃不了多远的。”
李兴也笑道:“是呀,而且他率众逃去的方向是荒山野岭,天气也渐渐冷了,他们不是冻死也得饿死,估计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说完,他和黑衣人首领哈哈大笑。李兴道:“还是阮丞相的计策好,既平了胡族的叛乱,也除了洛宸天这个大敌——”
黑衣人首领冰冷的声音在面罩后响起:“李将军,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而且话也不要太多,否则祸出口出,别怪我事先不提醒你!”
李兴忙赔笑道:“是,是我糊涂了,请大人原谅!”说话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黑衣人首领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
洛王府内。
梅廿九正在灯光下绣着梅花图,青青与晴影已经去休息了,而锦衣还在一旁守着她。
梅廿九望着锦衣道:“锦衣,你去休息吧,别守着我啦。”
锦衣摇摇头道:“不,王爷吩咐过,要我寸步不离九夫人身边的。”
梅廿九浅浅一笑,道:“那你也不要像守着木桩一般,天天杵在我面前呀。”
“是么?我影响小姐了么?”锦衣忙道。
梅廿九笑着摇摇头道:“和你开玩笑的,就是怕你太累了。”
“我不怕累,我现在一心在等王爷和也狼回来呢。”锦衣低声道。
“等也狼回来娶你么?”梅廿九巧笑嫣然,戏觑锦衣道。
锦衣羞红了脸,却也不答话。半晌,她才低声道:“我,我每天做梦,都会梦到也狼回来了。”她是塞外女子,本就不善掩藏自己的心事,如今在梅廿九面前,有了倾诉的欲望。
锦衣凝望着灯光,美丽的脸上有着如梦般的神情,她喃喃道:“他和我,一直都在一起。他原是我族的王子,不幸被叛贼所害,族人都被杀光了,只有我们侥幸逃了出来。逃亡过程中,我和他相遇了,我们都受了伤,我以为我要和他死在一起,没想到却被洛王爷救了……”
梅廿九低低讶异了一声,她没有想到锦衣与也狼还有这样的过往。
锦衣望着梅廿九,道:“小姐,你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么?爱一个人其实是可以为他而死的。我希望也狼能平安回来,可是最近我总做噩梦,我,我好担心……”
梅廿九强压下自己心头涌起的不安,柔声安慰着锦衣道:“锦衣,别担心,他们……”她正要说出他们会没事的话语时,纤指上却一痛,她低头一看,绣花针竟将自己的中指扎破了!
鲜血慢慢渗了出来,在梅廿九的手指上凝成一朵嫣红的花。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着梅廿九的身心。锦衣见此忙拉住梅廿九的手正要仔细察看,无意中眼角一瞥,竟骇然发觉窗外的纱窗上紧贴着一条黑色的影子!
“什么人?!”锦衣厉声喝道,顿然站了起来。
那条黑色的影子竟已摆动蜿蜒着破窗而入,窗口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软状物,悬挂在窗边,昂首吐信,面目狰狞,一股腥气随之在屋子内弥漫开来!
锦衣与梅廿九定睛一看,不由惊呼出声:“蛇!”
爬进窗子的竟然是一条泛着青绿色光泽的巨蟒!
今宵梦醒何处?相见别亦难
那条青绿色的巨蟒嘶嘶地吐着血红的蛇信子,从木窗沿边蜿蜒而下,很快地便游滑到了锦衣与梅廿九的面前。巨蟒与梅廿九及锦衣对视,蛇眼放着绿光,煞是可怖。
突然青蟒立起上半截的身子,张开长着尖牙的大口,直朝梅廿九扑了过来!
梅廿九惊叫一声,便往后退了几步,眼前的青蟒让她想起多年前在梅花林中被洛宸天杀死的那条巨蟒,那种恐怖的记忆依稀还在脑海。
“铮——”地一声,锦衣已抽出剑来,挡在梅廿九的身前,纤手一挥,剑光闪闪,长剑已刺向青蟒呈三角形的头部!
但青蟒反应灵敏,而且身体滑腻,锦衣的剑从它头上划过,却刺了个空。
青蟒的反应动作很快,当锦衣一剑刺空时,它的头部在躲避下落时顺势从反方向卷过来,一下子缠住了锦衣的手臂,接着将锦衣紧紧缠绕,渐渐勒紧。
锦衣的剑掉落在了地上,她顾不得害怕,连忙双手捏住青蟒的下颚,不让青蟒张嘴咬人。
但锦衣越是加大手力,青蟒就越用力缠住她的身体,无法挣脱的锦衣很快便被蟒蛇缠得透不过气来,她面色青白,呼吸困难。
梅廿九连忙上前,匆忙中从地上拣起长剑,用力向青蟒的七寸刺去!但青蟒的身体太滑,梅廿九的剑也只能在它身上划了一道口子,青蟒的脊背上,顿时渗出了绿色的蟒血。
青蟒恼怒地放开了卷缠着锦衣的身体,尾巴一甩,便向梅廿九卷来,梅廿九避闪不及,整个身体已被蟒蛇缠住!
而锦衣则被青蟒的尾巴一扫,跌甩在一边,她的头撞到了桌角顿时昏了过去。
青蟒则不停地缠绕上梅廿九的身子,待得蟒头与梅廿九的头部平齐,便张开大口,想要将梅廿九吞噬下去!
梅廿九被蟒蛇紧紧缠住动弹不得,青蟒的血盆大口就逼近在她的面前,梅廿九闻着蟒蛇所散发出的腥臭味道,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胸腔,她不由干呕出来。但她已无法挣脱,只好惊慌地闭上眼,等待着青蟒将自己吞灭掉。
就在这危急的当口,木窗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悠扬的竹笛声,清亮的竹笛声划破尘世夜空的寂静,顿时雾破云开,由远及近。
那笛声时高时低,于平静安抚中又带着些许威慑力,巨蟒的嘴流着涎本已扑凑到梅廿九的脸上,但突听闻笛子声,青蟒弯曲的长长躯干竟一拗,停立在原地良久。
随着竹笛声逐渐低沉,蟒蛇似乎被催眠感化般渐渐垂下了凶悍杀机四起的蟒眼,盘踞缠绕在梅廿九身上的蛇身也松弛了下来。
蟒蛇慢慢地从梅廿九的身上滑下,在地上随着笛声起伏游动,随之攀爬上了窗台,缓缓地沿着来时的路,蠕动着爬远,慢慢消失在悚然的夜色中……
屋里残留着蟒蛇血的腥臭气味,梅廿九的腿一软,顺扶着一旁的墙,滑落在了地上。难闻的血腥味让她不停地呕吐,但只呕出了一些清水。
屋门无风自开。
梅廿九无力地趴伏在地上,勉力睁开眼眸望着屋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手执玉笛、衣袂飘飘的长衫男人。那男人身形颀长,俊秀飘逸,正怜惜而又担忧地看着她。
“你,你——”梅廿九恍惚中喃喃道,却只觉得自己头昏目眩,难以支撑起疲倦的身子。那男人收起玉笛,上前弯下身子,将梅廿九轻轻抱了起来。
锦衣从昏沉中清醒过来,看见一个男人竟然抱着梅廿九,情急之下,从地上拾起长剑,娇叱一声,便朝着那男人后背击去!
那男人抱着梅廿九,并没有回头,但锦衣的剑还未碰触到他的身体,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震荡开来,她踉跄了几步方才稳住。
那男人回头望了一眼锦衣,锦衣一见那人,不由掩口低呼出声:“是你?”那人竟是王府里新来的花匠!
锦衣不解地看着那个男人,却被他那种出脱尘世的俊逸与超凡所折服,也不再上前阻挡他对梅廿九呵护备至的举止。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梅廿九抱到床榻边,将她平放在床上,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将梅廿九脸上的散发掠开,低声问道:“有哪儿不舒服么?”他的神色温柔,语调低沉。
梅廿九望着那个男人,他对她这么熟稔与亲近,她只觉得亲切而毫无突兀陌生感。她无力地摇摇头,想说没事,但胃里却一阵泛酸,让她不由又想呕吐。
那男人见梅廿九面色苍白,呕吐不止,便拉过梅廿九的玉手皓腕,将两根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仔细为她把脉。
只轻轻一把脉,那男人面色一变,望着梅廿九蹙起了长眉,一张英俊的脸上有着隐隐的痛惜与懊恼。
他低沉道:“九儿——”
他的这句“九儿”刚出口,梅廿九不知怎么的,泪水便滑落了下来。那男人握住梅廿九的手,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别哭,是我不好,我,我总是来晚了一步——”
梅廿九呜咽着看着那个男人,他靠她如此之近,让她感受到了他近在咫尺的气息,凭着残余的一点花妖本能与心灵感应,让她知晓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
尽管她从生下来起就没有见过他,但她就是知道他是谁!
他是她从未见过面的花神父亲!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便觉得那么亲切与熟悉,难怪她对他的细心关怀与呵护压根儿不会抗拒,因为她的身体里一半流着的是他的血。
只是,父亲,他来了,可是,母亲却早已不在了,而梅廿九自己也是受尽委屈,碾作成泥零落成土。梅廿九颤抖着煞白的朱唇,抽噎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那男人见梅廿九如此,不由也眼眶濡湿,他看着梅廿九,将她揽到怀中,低声道:“孩子,你,受苦了——”
梅廿九伏在他怀中“呜——”地一声哭出声来!
梅廿九痛痛快快地在父亲宽大而温暖的怀抱中哭着,将所有的委屈与痛楚都发泄出来。
花神抱着梅廿九,让她在他怀中哭泣了良久,他轻抚着梅廿九一头秀发,道:“好了,莫哭,莫哭——”
梅廿九抬起头来,望着花神那张英俊忧伤的脸,“父亲”这个词在她唇边盘旋,但她就是喊不出口。她呜咽着告诉他:“母亲,母亲等你,等你等得好辛苦——”
花神一阵黯然,他来晚了,十五,终究已经烟消云散。她恨他么?!
他看着梅廿九酷似梅十五的脸庞,脑海中不断闪着梅十五那张令人魂牵梦萦的脸庞。
“廿九,廿九”,是十五给孩子取的名,可是“念旧,念旧”的意思么?!
滴水破镜,禅心已乱,尘缘剪不断。
“何来尘缘,何来因果,何来喜哀,乱我禅心。”
他紧紧闭眸,三千愁绪化为泪水滑落。
那年,那时的他在天宫,花神统管花仙花妖,人人艳羡,多少仙子美人对他献媚,他不为心动。不是不要,只是不喜欢。
直至遇到她,梅十五,一朵昙花,修炼成妖。
在那次训妖惩妖的花会中,她被他所误伤,奄奄一息。她眯着眼,望了他一眼,恍惚忧郁的眼神,让人心疼。她惊人的美,差点灼伤了他的眼,但她的眼神却让他的心,一动。
他将她挑起,抱在臂弯里,蓦地,她狠狠咬他一口,慌乱逃走。他在心里一笑,一只小妖,放了也罢!
但他的手指留下她细细的齿痕,隐隐的疼,然后满脑子里就是她柔美的眼神,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偷偷下界去寻她,躲在暗处看她疗伤。她是孤独的,被他发现,她躲在山洞里面不出声,怎么也不肯出来。
他想进到山洞里去,却犹豫了。天宫天条里写的清清楚楚,人仙不同途,何况仙妖?!
“带我走。”是她细小的声音,娇弱惹人爱怜的声音。
寂寞,他也是寂寞的,高处不胜寒,他动了凡心。
于是,他犯错了。
他和她,在山洞里,过了一段他永远也不会忘怀的幸福日子。她什么也不说,每天只是窝在他的怀抱中,轻轻地蹭他,安静地等着他抱。他就这么深深地沦陷了。
但仙妖毕竟殊途,仙妖恋更加是天庭的大忌。
终有天兵天将下界要将他带回去,他们让他做个选择,要么自己跟他们回去,到天牢里去思过悔悟,要么就将诱惑了神仙的她就地处死,以正天法。
于是,他跟着天兵天将回去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给她留下。
他走的时候,她出去采酸野果子去了,她想吃酸的东西,因为她有感觉自己好象要做母亲了。
但她没有告诉他,她想采完野果子之后,给他一个惊喜。
可是等她回来时,他已不在了。从此以后,再无相见之日。
仙界一弹指,人世二十年。等他从天牢里面悔过完被放出来,发觉什么都已经改变了。
他不怪梅十五爱上凡人,他欠她的,只是那段过去曾经,还让他怎么和她提起?
他不想让她再受伤,他选择离开,他以为爱一个人,不一定要让她知道,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但是他错了。
当他再遇见正在修行的梅十五的姐姐梅初一,才得知梅十五竟然已经为了那个凡人,而灰飞湮灭,魂飞魄散。
他心如刀绞,追悔莫及。这些凡人,都是污秽狡诈的一族,是他不好,竟放逐梅十五流连其中,最终身受其害。
生死为谁一掷轻,紫烬不足惜。谁言别后无悔思,璃烟化云尘。
青衣裂,罗裙毁,生死永相隔。可叹仙妖总殊途,只恨两缘薄。
不,他不能再让他和十五的骨肉再在人世间受苦了,他要将梅廿九带走!
花神凝望着梅廿九,低声道:“孩子,跟我走吧,不要在这里待着,这人世间有什么好的?处处危机四伏,人人心机重重,我不想看着你也和你母亲一样被这无情的世道所湮灭。走,跟我走……”
梅廿九将泪痕斑斑的小脸贴在父亲的胸前,道:“真的么?父亲?”
“是的,孩子,我让你重新成为花妖,日后你苦心修炼,功德圆满后便可得道成仙了。”花神郑重地对梅廿九承诺道。
“我——”梅廿九咬着下唇还未答话。一旁原本已经被梅廿九与花神父女相认的一幕惊呆了的锦衣,却发急道:“小姐,你,你不能走——”
锦衣是奉了洛宸天的命令看护梅廿九的,如今洛宸天还未回来,梅廿九却要被她的父亲带走,再去当回花妖,若是被洛宸天知晓,不知这个暴吝残酷的洛王爷会怎样了呢!
锦衣望着梅廿九,乞求道:“小姐,王爷尚未归来,小姐就要这么走了么?”
花神一蹙长眉,道:“九儿,你不用等他回来了,估计他也回不来了……”
梅廿九闻言全身一震,她颤声道:“父亲,你,你说什么?”
花神素来对狡兔三窟的人类没有好感,他沉哼一声,道:“那个坏小子在边疆被恶人陷害,估计已经没命了,所以你不用再等他了。”
“什么?!”梅廿九全身发凉,面色苍白。她知道父亲是花神,具有未卜先知的本领。父亲既是这么说,那洛宸天估计已是遭受什么不测了,难怪这阵子一直没有他的音信。
“父亲——”梅廿九紧抓住花神的手臂,恳求道:“父亲,求你,救救他吧……”
“救他?他把我的女儿糟践成这副模样我还没有找他清算呢,要我救他?笑话!再说,我不杀生,却从来不救凡人的!”花神冷然道。
锦衣也是花容失色,珠泪涟涟,洛王爷若是已有了三长两短,那也狼岂不也是凶多吉少?!她在花神面前跪了下来,乞求道:“大人,请您救救王爷与也狼吧!”
花神没有答话,只是对着梅廿九说道:“孩子,难道这些年吃的苦你都忘了么?!难道当个自由自在的花妖还比不上在凡尘中受人欺凌强么?!”
梅廿九抱着冷然的父亲,觉察到了花神作为神仙对人的疏离与绝对的权威。她想了想,擦去眼角的眼泪,低声道:“那我愿意重新成为花妖,父亲。”
花神这才满意点头,他微笑道:“这才对。那九儿,你先把你腹中人类的累赘去掉,父亲这就让你回复花妖之身。”
“何,何为累赘?!”梅廿九面色苍白地问着花神。
“方才我为你把过脉,你已怀了人类的种,而回复花妖必须要有自由之身,是不得有任何牵挂与赘绊的。来,趁着你腹中的种子还未成形,将它去除吧。”
“不,不!我,我有孩子了?!”梅廿九护着自己的腹部,心中又是惊又是乱。她,她竟真的有了洛宸天的骨血!
她原是打算重新恢复成为花妖,将洛宸天救出险境然后便随父亲离开这凡尘俗世。
可,可父亲说她,她有了洛宸天的孩子!
她该怎么办?!梅廿九全身颤抖着抱着自己的腹部,眼里满是泪水,心里一片纷乱。
半晌梅廿九抬起眼,恳求道:“父亲,我想将孩子留下可以么?”她肚子里微小的生命,让她有了一种做为母亲的责任与保护欲望。
“不成!你必须将它去掉,否则你会在这人世间沦陷,从此永世再不得恢复花妖的身份了!”
“不,不,父亲,我,我不能——不能——”梅廿九哭泣着说道。她下不去手,它,它是她的孩子啊!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当断则断,否则越理越乱!
花神紧皱双眉,当初他就是优柔寡断,才让梅十五死在人类的算计之下,如今他若是还要心软,估计就要失去他的女儿了!
他宁可女儿恨他,也不要再眼睁睁看着她在人世间受苦!
他面色一沉,缓缓挥起手,正要亲自为梅廿九去除所有的桎梏,让她重新成为花妖时,却见梅廿九扑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撕心裂肺地喊道:“不要,父亲,请不要杀死我的孩子!”
她抬起眼看着花神,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眸里有着恨意,她哽咽道:“父亲,你知道什么是亲子之情么?你知道什么是骨肉情深么?这么多年了,为何不见你来看过我,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念父亲么?有多么羡慕别人有自己的亲生父亲么?!可是终于见到你了,你一来,便要如此伤害我?!为什么?!”
“我,我这是为你好——”花神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为我好?!你和母亲一样,都说是为我好,一个让我成为了人,一个偏要我重新成为妖,你和母亲一样,从来不会顾及到我的感受!”梅廿九嘴角勾起一抹痛楚的嘲讽。
“父亲,既然你不愿去救洛宸天,那我自己想法子去救他,我,我也不想再成为花妖了,也不需要什么妖和神来保护自己了!过去的我是太懦弱,不过从今以后,我会以人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好好地在这尘世中当好一个人!”
“不管是好是坏,结局又如何,我都要一直咬着牙坚持下去,为了我,也为了我自己的孩子!”
梅廿九的脸上有着坚定的神情,她低声但清楚地对着花神道:“父亲,你走吧,从此以后,我梅廿九不再依靠任何人,我只靠我自己!”
今宵梦醒何处?离愁千丝乱
曾经冬恨锁寒窗,离去断柳泪不干。
天要亮了,无人入睡。
锦衣低声对梅廿九道:“小姐,你休息一会儿吧,该累着了。”
梅廿九依靠在床榻边摇摇头,心里揪乱成一片。
花神走了,是被梅廿九哭泣着责怨走的。
父亲说不杀生,可她肚子里现在孕育的胚胎虽然还未成形,却也是条生命。
梅廿九知道父亲是怕她在尘世中无法自拔,可她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父亲如此狠心将她的孩子除掉!她不能!她舍不得!
为此,哪怕她永世不得成为花妖她也低头认了!
对于父亲,她是怨懑的,她怨他从小便不在她的身边陪着她,怨他让母亲一人孤单寂寞,更怨他在母亲灰飞烟灭的时候不出现……
所以,梅廿九请父亲离开,她从来不奢望他能出现,以前如此,如今更不奢求他能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成仙成妖又如何?!不管是仙、妖还是人,同样都冷漠无情,同样都自私,在梅廿九眼中,并没有任何分别。
花神劝说不下女儿,无奈地只好离开。
可梅廿九看着花神高大而又落寞的背影,却不由悲从中来,她伏在床边不住地流泪。
一旁的锦衣劝道:“小姐,你莫要如此悲伤,否则该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梅廿九闻言方才渐渐收住了眼泪。她抬起泪眼看着面色苍白憔悴的锦衣,低声道:“锦衣,你——”
锦衣抬头望了梅廿九一眼,红肿着眼眶含泪道:“小姐,我现在只担心洛王爷与也狼他们有个什么不测——”
梅廿九叹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恐慌与无助感压抑下去,她伸出纤手抚着锦衣的肩头,道:“别怕锦衣,我会想办法的,如今我们只有靠自己了。”
“可是小姐,你还怀有身孕……”锦衣担忧地看着梅廿九,她怕梅廿九操劳忧心过度,对胎儿不益。
梅廿九低头看着自己还很平坦的肚子,不由用素手摩挲着小腹,她苦笑一声,道:“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可是,也许,这就是它的命运吧……”
话语刚毕,梅廿九想起了什么,对锦衣道:“锦衣,我怀有身孕的事情你不要对外人提起,王府里之前就有不少人一直想陷害我,如今又有蛇怪出现,诡谲重重,不告诉他人我有孕在身,也算是一种自保吧。”
锦衣低声应了,梅廿九让锦衣去休息,自己则拉过锦被盖在身上,她躺在床榻上,睁着一双如水的剪眸看着床帷,却难以入眠。
宸天,你在哪儿?!虽然我是恨你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你知道么,你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
塞外浩瀚明月,漫漫漠海何处是岸。
风起云涌后将一切尘埋于此,痕迹皆无。
那是怎样的一种荒凉,直让人渐生恐惧,随即剩下的便是无止境的绝望。
洛宸天抱着也狼,带着残余的部队突出重围,随后便与部属四下散开来。
李兴手下的官兵要缉拿的目标是洛宸天,因为李兴人多势众,洛宸天担心他的人马被围困,因此让部属们各自逃亡去,自己则将追兵引开,这样他属下精兵逃脱的胜算更大些。
洛宸天带着也狼一路快马疾弛,敌兵在后边穷追不舍,洛宸天骑马跨涧越溪,穿过树林,直朝一座深山里奔去……
这座荒野深山由于山势陡峭,易守难攻,紧追在洛宸天后面的士兵正待追杀进去,小头目便一扬手阻止了,“不必再追,李将军有令,我们只要将洛宸天围困在山谷里,让他活活饿死冻死在山里就可以了!”
洛宸天带着也狼奔进了山谷腹地,找了个栖身的山洞躲藏了起来。洛宸天将也狼从马上抱下,只见也狼已经面无血色,奄奄一息,而洛宸天受了伤的胳膊也已变得乌黑发紫。
洛宸天吃力地将也狼抱进洞中,将他放在洞中一个干燥的石台上,而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将内里装着的护心丹丸倒在手心,他先给也狼喂下两颗,随后自己也服了两颗下去。
洛宸天低头察看着也狼的伤势,只见也狼的胸口还插着乌珠偷袭的钢枪,钢枪没入很深,不过幸好,离也狼的心脏还离了两寸的距离。
洛宸天稍微松了口气,他看着也狼低声将其唤醒,洛宸天道:“也狼,你忍着点,我将你胸口的钢枪拔出来。”
也狼费力地睁开眼,嘶哑道:“爷,我,我还活着么……”
洛宸天道:“废话,你若死了还能看到我么?少说话,你忍着点,我替你拔出钢枪,你若是受不住疼,就多想想将来伤好了和锦衣成亲的事,咬咬牙就过去了!”
也狼虚弱地点了点头,他抽动嘴角想朝洛宸天露个微笑,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只听“咄——”地一声,也狼胸口的钢枪被洛宸天一把拔出,也狼的伤口顿时鲜血四溅!
洛宸天立即为也狼点了穴止血,随后往他的伤口洒上金创药,撕下自己衣襟的下摆,仔细地为也狼包扎好伤口。
刚替也狼包扎好,洛宸天便觉得一阵头昏目眩,血液翻腾,他只觉得胸口一甜,嘴里喷出一口腥甜的鲜血,那血竟是黑色的!
也狼惊叫一声,“爷,爷,你怎么了?”他想扑上前看个究竟,无奈他身受重伤,无法动弹。
洛宸天向后踉跄两步,他找了块石头,倚坐了下去,他喘息着,低声道:“我被黑衣人偷袭刺中了一剑,那剑上有毒……”
“爷,都,都是我连累了你……”也狼内疚地说道。
洛宸天摇了摇头,道:“这怎能怪你?!只恨李兴那个奸贼竟敢反了!”
洛宸天说着,挽起衣袖,只见他那条胳膊已经变得紫黑,那毒的黑线已经蔓延到他的肩肘,而他那张疲惫不堪的俊脸也有隐隐青黑之气。
洛宸天抽出腰中的短剑,用力地在伤口上一划,黑色的毒血慢慢流了出来,而洛宸天则闭上眼开始运气调息着,欲将胸腔泛起的毒气压下去。
但是他胸腔内的毒气经过运气竟不可抑制地翻涌着,五脏六腑也如翻江倒海地燃烧着,洛宸天几乎被这巨大的痛楚吞没。
洛宸天完全控制不住散乱奔流的真气,全身的骨胳隐约在“咯咯”作响,每一口呼吸都如同是把冷刀子插入肠胃,似被人投入了地狱炼炉。
洛宸天低声道:“好你个黑衣人,竟然使了无解剧毒……”
也狼见状大惊,他颤声道:“爷,您,您没事吧?”
洛宸天苦笑一下,道:“看样子,我是不能活着出这个山谷了……”
“不!爷,您,您不能——”也狼心神俱裂,他看着洛宸天哽咽道:“爷,咱们一定要活着出去,活着回到洛王府,您,您不是说过,九夫人还有锦衣她们都在等着咱俩回去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高大健硕的也狼却忍不住热泪盈眶。洛王爷不能死,也狼他还没报答洛王爷的救命之恩呢,王爷救了他两次,他却无以为报。
洛宸天抑制住万蚁噬心般的剧痛,努力保持心神清醒,他看着也狼惊慌失措的脸,勉强笑道,“没事也狼,我运气控制住毒气,你,你赶紧养好伤,我,我还指着你救我出山谷呢……”
话虽如此,洛宸天却已支撑不住剧毒发作的痛苦,他弯着原本高大颀长的身体,整个人蜷成一团,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咬牙忍住,不让自己喊出声来,但渐渐地,他已开始意识模糊起来……
朦胧中,洛宸天仿佛又见到了梅廿九那张美丽而羞怯的脸庞,他张开干涸皲裂的嘴唇,喃喃低语道:“阿九,九儿,我……”
他还未说完的话是,我回不去了,阿九,请你原谅我,我食言了……
洛宸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已经听不到也狼在他身旁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了……
……
“宸天!”梅廿九从噩梦中惊醒,她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全身都是冷汗。
床帷幕被拉开了,原来天色已大亮。
青青和晴影已经在床榻前等着伺候梅廿九了。青青俯身担忧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做了什么噩梦了么?”
梅廿九怔怔出神,她还没有从惊恐与担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她做了个可怕的噩梦,梦见洛宸天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而她想上前去拉他,却怎么也触摸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她面前痛苦地挣扎着……
这个梦真实得让她心惊肉跳。
梅廿九下了床榻,匆匆梳洗过便带着锦衣出了院门,她要去问问二哥洛宸星,让他去打探打探洛宸天的消息。
梅廿九和锦衣顺着长长走廊步履匆匆地走着,迎面却遇上了一脸忧色的江馨兰。
两人面对面,江馨兰见到梅廿九连忙收起了脸上的忧虑,讥笑道:“又是你,这么匆忙是要上哪去呀?是赶着去会野汉子么?”
“你!”锦衣秀眉一挑,护主地正要回腔,梅廿九却轻轻一摆手阻止了锦衣,她淡淡道:“表小姐,您这是要打哪儿去呀?”
江馨兰冷哼一声,道:“告诉你也无妨,二娘今日身体抱恙,我正要打算去看她呢。”
“哦,是么?二娘身体不适么?”梅廿九说着,秋水般的剪眸一闪,她想了想,随之道:“我一直都只知道在自己屋子里窝着,也不知给二娘道声安好,连她生了病我都不知道……”
江馨兰道:“你也知道你没有良心么?”
梅廿九看着江馨兰道:“表小姐,我能和你一块儿去看看二娘么?”
江馨兰上下打量着梅廿九,也不说话,双目朝天,径直从梅廿九身边走过。
梅廿九颔首示意锦衣跟上,无视锦衣一脸的不解,她也随着江馨兰便到了阮绿珠的庭院。
江馨兰一扭小腰便径直进了内堂,而梅廿九却在院落的花架前停住了脚步。
梅廿九很少到阮绿珠的庭院来,以前小时候有来过,但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如今她站在这个院落中,却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状,她仔细打量着四周,半晌,终于发觉让她感觉不对劲的地方了。
那就是阮绿珠的整个庭院都种植着茂密的树木,将院子覆盖得阴沉沉的。
而树下竟没有一棵花,花圃里是空荡荡的,干净空旷得不太正常。一阵风吹过,枯叶在空寂的院子里盘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与阴森。
锦衣不禁打了个寒噤,道:“小姐,我们——”
梅廿九思索了片刻,却道:“我们进去看看二娘去。”
说着便要带着锦衣进屋去,但在移步的同时,她无意间望了望对面的一棵大树,顿时面色一凛。锦衣顺着梅廿九的视线望去,不由也跟着差点惊呼出声。
那树的躯干上,赫然有着青绿色的斑斑污迹,那是已经凝固了的蟒蛇血!
梅廿九摆摆手,示意锦衣不要声张,主仆二人正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突听得屋内传来了阮绿珠慵懒且倦怠的声音,“不是说来看我的么?怎么躲在门外不进来?”
梅廿九踯躅了片刻,便带着锦衣迈过门槛进了内屋。
屋里的光线有点阴暗,梅廿九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她看见江馨兰站在一边,而阮绿珠正斜倚在床榻上,一张原本神采飞扬、精明能干的脸很是苍白,还带着一丝痛楚。
梅廿九上前给阮绿珠施过礼,阮绿珠斜睨了一眼梅廿九道:“总算是你有点良心,还想着来看看我——”她说着话,一边紧盯着梅廿九,想要从梅廿九平静的脸上看出点所以然来。
梅廿九淡淡道:“二娘身体不适,要多多休息才是。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叫大夫来看看?”说着便要上前查看阮绿珠的病况。
阮绿珠忙摆手,道:“别,我好着呢,不过就是感染了点风寒,并不碍事的——”说完向床榻内缩了缩身子。
梅廿九紧紧盯着阮绿珠藏在被子下蠕动着显得异常柔软的下身,半晌没有说话。
阮绿珠被梅廿九看得面色渐冷,她用不耐的神情掩饰着自己的慌张,道:“你忙去吧,别惦念着我了——”说完她与梅廿九对视,细长的眼中凌然又有了杀机。
阮绿珠招手让梅廿九近身来,她猛地伸出手,速度之快让梅廿九躲闪不及,阮绿珠已一把擒住了梅廿九的手腕!
但还未等梅廿九挣脱开,阮绿珠却已飞快地甩开了梅廿九的手,脸上有着一丝难耐的痛苦之色,她的手刺痛得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她望着梅廿九,颤声说道:“你,你手上戴着的是什么?”
梅廿九望望自己皓腕上带着的由百花组成的花环,淡然一笑,道:“不过是个普通的花环而已。”是的,这只是个普通的花环而已,不普通的是这个花环是她花神父亲给她戴上驱妖辟邪之用的。
阮绿珠看着梅廿九,眼里有着不可置信与惊慌恐惧之色,她道:“你,你究竟是谁?是谁?!”
梅廿九笑道:“二娘,你真糊涂,我当然是欢喜阁的九姑娘啦,还能是谁?”
阮绿珠凝望着梅廿九,蓦地尖声叫道:“你,你不是九姑娘,你是那个妖精,那个被火烧死的妖精,你,你回来报仇了么?!”
江馨兰闻言,吓得花容失色,她颤抖地看着梅廿九,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梅廿九看着阮绿珠那张煞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没有说话。梅廿九俯下身,替阮绿珠拉了拉被角,笑道:“二娘,别怕,没有做亏心事是不怕半夜鬼敲门的。”
说着梅廿九特意回首朝江馨兰淡然一笑,江馨兰吓得“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梅廿九看着惊慌失神的阮绿珠以及恐慌哭泣着的江馨兰,在心里暗暗道:“不管谁是当年的罪魁祸首,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查出王府里中隐藏的所有真相的。”
梅廿九正暗自想着,突然屋门口的纱帘一掀,进来了两个男人的身影,洛宸星与洛宸夜。
两个男人俱是双目红肿,抽泣不成声。
“你,你们这是怎么了?”阮绿珠收敛起慌张的神态,开始用她一贯温和柔美的声音问道:“出什么事情了么?”
“二娘——今早有人来报,说大哥,大哥卖国通敌,被边塞官兵追捕,已经畏罪自杀了!”洛宸星呜咽道。
“你,你说什么?!”还未等阮绿珠张口,梅廿九便焦急地问道,接着她的脑子嗡地一声,身体一晃,整个人已晕了过去!
今宵梦醒何处?共我赏花人
凛冽的寒风刮去了树梢最后的一片枯叶,开始被冻结的土路上,疾弛着一辆精致古朴的马车。
铺设了柔软厚实毡毯的马车厢内。
梅廿九面色苍白地凝望着车帘,秀眉微蹙,一只紧揪着自己衣裙下摆的素手泄露出了她的紧张与焦虑。一旁的锦衣也是双目红肿,声音嘶哑。
洛宸星与洛宸夜带回来的消息说洛宸天被朝廷认为通敌叛国,已经畏罪自杀。一连两日,洛王府的上下都沉浸在失去主人的恐慌与动荡中。
众人除了感伤年轻王爷的死亡外,更多的是害怕会被株连九族,一时间人人自危。
梅廿九缓过神来后才得知洛宸星带回来的消息是从阮相府传出的,洛宸星曾经恳求岳父阮丞相派人再去查看个究竟,因为洛宸天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阮丞相却一口回绝了,他面色严肃地说,通敌叛国是死罪,弄不好会被株连,还是少管闲事的好。洛宸星心急如焚,忙回府找到阮静挽,请求妻子去求岳父法外开恩,阮静挽也立即赶回娘家去求父亲,但,阮丞相的态度仍是很强硬,半点都没有松动的迹象。
眼见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洛王府上下的人都是焦急万分,大家都没了头绪。
洛宸星急得双手无策,洛宸夜虽是浪荡公子,却也对自小尊敬的大哥的死亡悲痛不已。阮绿珠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江馨兰早已哭成了个泪人,众人围坐在大厅,共商计议。
阮绿珠抬眼环顾四周,低声问着江馨兰道:“程表小姐呢?”
江馨兰道:“表姐她最近回家去了。”阮绿珠点点头,没有再问,反正程倩伊总喜欢行踪不定的。这两位表小姐寄居在洛王府上已经很多年,阮绿珠还是比较喜欢江馨兰的乖巧,对于程倩伊,她则是又恨又怕。
阮绿珠又将目光投射在梅廿九身上,梅廿九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神情凝滞,眼里含泪。阮绿珠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洛宸天虽然死了,但她还是看着这个重回洛王府的小妖精不顺眼,总得找个理由将她清出王府去才好,免得总是她的一块心病。
众人商议了半晌却无头绪,梅廿九突然感到一阵胸闷头晕,她站起身来,向着阮绿珠低声请示道:“二娘,我想先回房了。”
阮绿珠瞥了她一眼,道:“还没理出个头绪呢,你就跑了?果然,欢场的女子都无情……”
梅廿九的贝齿紧咬着下唇,半晌没有开口。坐在洛宸星身边的阮静挽忙道:“二娘,阿九一直挂念着王爷呢,估计是在这里等得心焦,才想回房清净一下……”
“哼,她会挂念王爷么?估计是想回房收拾金银细软开溜了吧。”说话的人是江馨兰。
梅廿九秀眉一蹙,转脸对江馨兰道:“表小姐,阿九一向问心无愧,不过心长在别人身上,若是大家还要如此认为,那阿九也无可奈何了——不过,还请表小姐口下留情,无心话语易伤人,阿九在此谢谢了!”
江馨兰见梅廿九神色凛然,不由也有点畏缩,她撇撇嘴,低头不说话了。
洛宸星站起,低声安慰着梅廿九道:“阿九,你好好去休息吧,等我再去打探大哥的消息。”
梅廿九望着洛宸星点了点头,眼里含着感激的泪花。洛宸夜见此也不甘示弱,也忙道:“小九,我也去查问大哥的情况,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洛宸夜迫不及待地向梅廿九示好让阮绿珠与江馨兰同时冷哼一声,江馨兰更是朝着洛宸夜怒视了一眼,洛宸夜捕捉到江馨兰那足以杀人的目光,不由讪讪地坐在一旁不语了。
梅廿九由青青搀扶着离开了大厅向着自己的别院走去,她刚出大厅,便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抑制住自己胃里泛酸想呕吐的感觉。
晴影在一旁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这几天怎么一直看见你不舒服,是吃坏肚子了么?”
梅廿九倦怠地摇了摇头,青青见此,对晴影道:“你先别问,赶紧将小姐送回房里去吧,你没有看见她就要倒下去了么?”
青青与晴影刚将梅廿九搀扶到房中坐下,后脚便跟来了阮静挽。她进了门,看见梅廿九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不由怜惜道:“阿九,你还好么?”
梅廿九无力地颔首道:“还好,多谢二夫人的关心,阿九没事,还勉强撑得下去……”
阮静挽摇摇头,半晌愧疚地道:“你也别为大哥太难过了,本来,本来该是有办法的,都怪我爹爹太固执——宸星他——”
“二公子他——他责怪你了么?”梅廿九低声问道。
“他,他没有责怪我,但,但他总是沉默对着我,这比开口责怪我还让我难受——”阮静挽说着,眼眶儿已经红了。
梅廿九抚慰阮静挽道:“二夫人,别太在意,二公子也是太惦念着王爷了,你别放在心上。”
阮静挽点点头,看着梅廿九,那双如梦般美丽的眼眸里有着一丝黯然。
她无论怎么做,都比不上洛尘蝶在宸星心中的位置,她的要求并不高,也不想去和一个已死去的人争什么,她只希望他的心中能有她,哪怕只有一点也行。可是,他,竟似从没将她放在心底里过。
他对她,有的只是相敬如宾、平淡平常的夫妻感情,也许永远都将这样下去,她也原本该习惯与接受命运的安排,却为何她会为此如此心伤与痛苦?!阮静挽想着,抬起袖子,悄悄拭去脸上的泪水。
梅廿九见此,伸过纤手,给阮静挽递过一块锦帕来,阮静挽接过,将手帕捂在脸上半晌不吭声。
良久,阮静挽抬起头来,脸上已拭去了泪痕,但眼眶仍是红肿的。她低声对梅廿九道:“阿九,你很挂念着王爷,对么?”
梅廿九没有回话,却长长叹息了一声。
阮静挽道:“眼下除了我爹爹,还有一个人可以救大哥……”
梅廿九望着阮静挽,道:“是白将军么?”
阮静挽颔首,道:“我也已去找过他了,但他,他没有点头答应,不过,不过,他……”
“他怎么了?”梅廿九问道。
阮静挽看了看梅廿九,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他,他希望能和你当面谈这件事情……”
“我?这,这却是为何?”梅廿九诧异道。
“不知道,这话是我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姐夫单独将我叫到一边和我说的……”阮静挽低声道。
“不过,你,你就当笑话听一听罢,姐夫他,他可能也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阮静挽连忙又补充道。
梅廿九垂下眼帘,思忖了半晌,抬起头来,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去将军府走一趟吧,其实我也早想去请白将军帮忙了,天气渐渐冷了,我,我怕王爷已经撑不住了……”
梅廿九说着话,用力咬着下唇,将自己要呜咽的感觉噎了回去。她抬起头来,带着些许凄凉的微笑,道:“我去找找白将军吧,也许还有一线的希望……”
……
风不住地刮着,漫天枯叶乱舞。王府的马车已停在白将军府的大门口。
梅廿九搭着锦衣的手,款款下了马车。风很大,梅廿九裹紧了身上的大氅,立在风中,等待通报。
将军府的管事刘浩哲早已飞奔进去禀报白将军了。
很快地,梅廿九便被刘管事带到了将军府里一处幽静的轩院。轩院的月洞门有一座静中观,外形似亭,二面借廊,一角延伸。月洞门的牌匾上写着轩名:闻梅香室。
这是一个园中之园,庭院为半封闭。院四周围有曲廊,院子里有挺立石笋,青藤蔓绕,古木翠竹,名花点缀,十分幽雅安静。
刘管事带着梅廿九进到了轩内,刘管事毕恭毕敬地为梅廿九奉上了香茗,他让梅廿九先等一会,说是白将军处理完一些公事马上就来。
梅廿九微微颔首谢了刘管事,待得刘管事先行退下后,梅廿九为了排解心头的忧虑与忐忑,她站了起来,端详着屋里的陈设与布置。
只见屋里的东面陈设着一张红木藤面贵妃榻,壁悬着大理石挂屏;北墙嵌三个花窗,有如三幅图画……幽静、秀美、典雅。
屋子的正中有八仙桌,左右摆着太师椅,桌上置棋盘;一旁还有张大书桌,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西端靠墙的红木琴桌上搁有古琴一架;两侧墙上挂着字画,整个屋子充满着浓浓的书香。
梅廿九心下明了,这应是白将军的书房吧。不过让她纳闷的是,这院中并不种梅花,为何却叫“闻梅香室”?难不成墙上都是梅花字画么?
她想了想,却没有心思去仔细深究这些琐事,她的心都沉浸在对洛宸天的牵挂与焦虑中,无暇去顾及别的。
梅廿九觉得心神俱疲,小腹也隐隐有下坠之感,她连忙端坐在太师圈椅中,无意间朝对面的墙上望去,却发觉墙上挂的那幅画竟是以前沫连水帮她和白将军画的那幅丹青!
梅廿九惊讶地站起,这才发觉这屋子里的墙上挂满了人物的肖像图,每一张图上画的竟全都是梅廿九她自己!
画上的她或笑或颦,或坐或立,或行或舞,一举一动,各种角度,各种姿态,眼波含清,婀娜轻盈,仿佛要从画中走下来一般,栩栩如生。
梅廿九环顾四周,心中除了诧异外,同时也涌起一股深深的不安。
她正在惶恐与忐忑间,书房的门开了,进来的是身形高大的白将军。
白若愚望着正坐在椅中沉思的梅廿九,多日不见,她依旧是那么美丽出尘,尽管她素衣素颜,但仍无损她独特清丽的韵致。
白若愚压抑下心中再见佳人的激动,轻轻咳了一声,走到梅廿九身边。
梅廿九从沉思中惊醒,见是白若愚,慌忙站起朝白将军深施了一礼,低声道:“将军近来可好?”
白若愚看着她憔悴与消瘦的容颜,怜惜道:“这话该我来问你,你,你在洛王府都还好么?”
梅廿九低头不语,半晌才道:“还好,多谢白将军关心。”
两人一时无话,都沉默了。
半晌,梅廿九抬起眼眸,鼓足勇气想开口,却见白若愚那双炽热的眼眸正紧紧盯着自己,她一慌,忙又垂下头,但她的下巴已被白若愚用粗糙的大掌托起。
白若愚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阿九,你,瘦了……”
梅廿九忙将脸转过一边,想躲开他的手,但白若愚的脸已离她很近,他凝视着她,低声道:“你,是来为他求情的么?”
梅廿九被迫抬起眼看白若愚,她望着他,恳求道:“将军,洛王爷他,他命在旦夕,生死未卜,请您救救他好么?只要你能救他,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恩情的。”
白若愚的手一松,脸色黯淡了下来,他低声道:“原来你真的肯为他求情,他对你不是那般冷酷无情么?你,你却还为了他……”
梅廿九低着头没有答话。
白若愚却突然抓住了她纤弱的肩膀,问她道:“你这么对他,他根本就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依他跋扈的个性,他也是不领情的!你,你那么真心对他,那,那你对我呢?!你将我摆在什么位置?!在你心里,可曾有我么?!”
梅廿九抬眼看着白若愚那张激动而又痛楚的俊脸,怔在了那里。
白若愚低声道:“你知道么,自从你被他带走后,我,我有多后悔没有早他一步将你留下,我,我每天都在悔恨,每天都在思念你,你看,这墙上的画都是我在想你的时候画的……”
他望着梅廿九,眼里有着热切与渴望,他一把将梅廿九紧紧抱在怀中,喃喃道:“我期盼了那么久,你总算来了……”
“别,将军,放开我……”梅廿九在白若愚怀抱中挣扎着,她的心里又慌又乱,白若愚对她钟情如许,她倒是没有料到。她低声恳求着他:“将军,求你,先放开我好么?”
白若愚感觉出梅廿九在他怀中的颤抖,他克制住自己如狂的爱慕之情,转念一想,惟恐自己的操之过急吓到了梅廿九,手一松便放开了她。
沉默中,梅廿九只听到白若愚急促的呼吸声,她抬头望着他,含泪道:“将军,请你别这样,阿九低如草芥,实不值将军如此。阿九今日前来,是想请将军救救洛王爷……”
“你的眼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么?”白若愚挫败地别开了脸,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中坐下。
梅廿九踯躅了片刻,走到白若愚面前,道:“将军若是肯伸出援手,待救得王爷之后,定当好好酬谢你……”
“酬谢?”白若愚牵动嘴角苦笑了一下,“你拿什么谢我?”
“阿九会按照规矩,奉上黄金白银以谢将军的大恩。”
“我不要什么黄金白银,我,我要的——是你!”白若愚站了起来,与梅廿九面对面,他望着她,眼里有着被相思之苦逼疯的狂热与渴望。
梅廿九觉察到白若愚眼中的欲望,心里一颤,她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但白若愚已经上前再次用力抱住了她,不待她挣扎,他火热的吻已经覆盖上了她冰凉而又颤抖的嘴唇……
“不,唔——”梅廿九在白若愚有力的钳制下,动弹不得,她拼命用拳头捶打着白若愚的肩膀让他放开她,但已疯狂了的白若愚根本听不见梅廿九的呼喊与恳求,他用手捏开她的嘴,用力加深了这个吻,却猛觉自己的舌尖一痛,将他从狂野中清醒过来。
白若愚下意识地放开了梅廿九,只听“啪”地一响,梅廿九已打了他一个耳光!
白若愚看着梅廿九那满眼是泪,颤抖娇弱的可怜模样,心里不由又是惭愧又是懊悔。他垂下头,低声道:“阿九,对不起——”
梅廿九呜咽道:“白将军,我,我一向钦佩你的为人,却没想到你,你竟也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你,你太让我失望了——”说完,一行清泪已缓缓地从梅廿九眼中流出。
白若愚歉疚地向上前一步抚慰梅廿九,但梅廿九已后退了一步,她望着他,痛心道:“你别靠近我,你,你不愿救洛宸天,阿九也不勉强,请白将军自重,就当阿九今日没有来过——”
说完,她用衣袖掩面,已疾奔而出。
“阿九,阿九——”白将军连忙要追,但梅廿九已如惊弓之鸟一般,转过回廊,飞奔出院门不见了……
白将军颓然坐在了书桌旁,“白若愚,你这个混蛋!”他猛地一砸自己的脑袋,懊悔不已。
锦衣正在外头等候,见梅廿九满面泪痕奔出,连忙惊喊道:“小姐,你怎么了?”
“走,快走,锦衣——”梅廿九用手掩嘴,坐上了马车,当马车刚起步,她便痛哭出声。
白将军是她一向敬重的男人,她以为他是个坦荡的君子,却没料到他也是一个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小人,让她完全对这个世道的男人都死了心,不抱任何希望。
她在马车厢里哀哀哭泣,心头无比荒凉,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涌上心头,“宸天,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等着你死在沙场么?”
……
夜深人静,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梅廿九终于疲惫之极,昏昏睡去……
在她的床榻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站着一条颀长飘逸的身影。
那身影望着满面泪痕的梅廿九,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心不甘情不愿去打破原则,救那么一个小小的人类,但看着心爱的掌上明珠如此痛苦,他却于心不忍了。
她简直就是和她母亲一个模样,都是那么固执任性!但,他又如何能拗过她呢?天下父母心啊,她能体会到么?!
他思忖片刻,终于一咬牙,低声对自己道:“也罢,就再让我破一次例吧!”
他下定决心,转过头,俊逸的身形已徐徐飘起,化为一道白光,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今宵梦醒何处?鱼雁音尘绝
庭院三更夜,风雨两无情。
秋去繁华歇,荏苒如梦蝶。
阮静挽走进梅廿九的房中时,床榻上没有人,而梅廿九立在窗前,凝望着院落中的开始结冰的地面发怔。她纤细的身影弱不胜衣,迎风瑟萎。
阮静挽悄然叹了口气,她拿起床榻上的厚外衣,走到梅廿九的身后为她披上,轻声道:“阿九,天凉不能总这么吹着风,吹出病来就不好了。”
梅廿九回首望着阮静挽勉强牵牵嘴角,却还是面露悲绪愁容。
阮静挽劝慰道:“别想太多,还是身体要紧,现在只希望大哥吉人天相,能早日归来。”
话虽是这么说着,但她们心里都明白,洛宸天,只怕此次是凶多吉少了。
因为据之前传出的洛宸天已死的消息已达两个月之久,却没有任何的消息再传来。如今已是天寒地冻,气候温和的南方尚且寒风瑟瑟,霜花重重,更何况是滴水成冰的塞外边疆,估计已是大雪封山,冰断栈道。
洛王府里所有人的希望与信心已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而消失殆尽,没有人再去等待洛宸天的归来。在许多人心中,已认定洛宸天真的是客死异乡,尸骨未存了。
只有梅廿九依旧在执着地等待着,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要等下去。有时绝望的时候,梅廿九会摸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正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孕育成长,这是他和她的孩子。
这个小小的生命,给予了她等待的力量与信念。但是这样揪心的等待太让她伤神了,她已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下去了。
梅廿九靠在阮静挽的肩头,低声道:“静挽,他,他怕是回不来了吧?”这些日子多亏静挽一直陪在她身边,否则她早脆弱地已倒下去了。
阮静挽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带着些许哽咽,勉强笑道:“别灰心,大哥,大哥他应该会回来的……”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无神地将头依靠在阮静挽身上,她不敢再去想,也不敢再去问。
两人正在一筹莫展、相视而哀之时,突然有王府的下人禀报说有个女客要见梅廿九,梅廿九抬起头来,虽说有点诧异,但还是示意下人让那女客进来。
那女客穿着一身长袍,头戴带着面纱的蓑笠,她进得门来,将蓑笠一摘,却是女大夫靖然!
靖然望着梅廿九微笑,梅廿九从讶然回过神来,奔上前去,抱着靖然,惊喜地喊道:“靖然,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靖然微微一笑,道:“我怎就不能来了?”
说着她握着梅廿九的一双纤手,再看着梅廿九的单薄的身子,摇头道:“阿九,你怎的如此消瘦?之前我叫你修养生息,你怎么总不听呢?”
靖然说着话,同时也朝阮静挽行了个礼,阮静挽含笑着还礼。
梅廿九拉着靖然的手要让她坐在一旁的椅上,靖然却摆摆手,道:“我来带两句话就走,欢喜阁的姐妹们让我来看看你,好久不见,大伙儿都很想念你……”
“我也想她们……”梅廿九低声说道,这阵子她心烦意乱,很久都没有心思回去看姐妹们,说来也是她薄情了。
但姐妹们却总记着她,她鼻子一酸,不由想哭。她咬住下唇,抬眼望着靖然道:“靖然,姐妹们都好么?绣坊开得如何了?”
靖然一笑,道:“一切都很顺利,姐妹们的手艺每天都在进步,绣坊的名声也渐渐在外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将欢喜阁转为欢喜绣坊了。”
“是么?”梅廿九的心一宽,露出了多日来一直未展的笑颜,梅廿九欣喜道:“这就好了,以后姐妹们也不必靠着强颜欢笑来维持生计了,靠自己双手赚碗饭吃总是要来得理直气壮些。”
阮静挽也笑道:“绣坊么?可否也加我一份?我也想出个本儿做点小买卖,将来给自己赚个养老钱……”
梅廿九笑道:“当然可以了,欢迎二夫人加入。”靖然也笑,道:“我也投资了些,我打算等绣坊生意好起来,我就不当大夫了,专心隐身幕后当个专职老板娘好了……”
梅廿九扑哧一笑,道:“靖然你若是那样,汝嫣肯定第一个就不依,因为估计我们的绣坊会被你的病患们砸了场子,谁不知你是城中有名的大夫,你不救死扶伤,那让他们怎么办呢?”
阮静挽掩嘴而笑,而靖然也摇摇头,苦笑不已。
三人说说笑笑叙着旧,梅廿九正待叫人给靖然奉上好茶,却听得门砰地一声猛然被撞开了!
众人诧异地转过头来,却只见锦衣气喘吁吁地狂奔着进来!
锦衣也顾不上自己打扰了屋内人的谈话,一把上前便抓住梅廿九的臂膀,声音激动得已经发颤了,“小,小姐——也,也狼回来了!也狼回来了!”
“什么?!”梅廿九一呆,立即站了起来,抓住锦衣的手,急切地问道:“你,你说什么?也狼,也狼回来了?!那,那宸天呢?!”
锦衣喘着气道,“还,还不知道,是二公子让我来通知你的,小姐,快,快随我去见见也狼!”
梅廿九闻言立即提起裙摆随着锦衣一路飞奔到大厅,阮静挽与靖然赶紧也跟了上去。
几乎洛王府上下的人都集中在了大厅里,洛宸星正陪着一个官差模样的人在说着话,而大厅的中央正跪着一个人,他抱着一个包袱,低垂着头。
那人蓬头垢面,百结鹄衣,破烂不堪,胡须也已经长得遮住了他的脸颊,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但锦衣一进了大厅便冲上前去,推搡开挡在身前的人群,她怔怔望了衣裳褴褛的那人半晌,才哽咽着大喊一声,“也狼!——”便扑上前去抱住了他!
那人跪在地上没有吭声,嘴里只是喃喃道:“我,我要见阿九夫人!”
梅廿九的心颤抖着,她一步步走上前去,在那人身前蹲下身来,仔细辨别着那人,透过那人须发虬张的脸,她认出了那人便是也狼。
梅廿九望着也狼,哽咽着问他,“也狼,也狼,你,你怎么成这样了?我是阿九,你可是要见我么?”
也狼慢慢抬起头来,愣愣地看了梅廿九一会儿,突然抱起怀中的包袱,伏在地上给梅廿九磕起头来,他一边磕头,一边沙哑地哭喊出声,“阿九夫人,也,也狼对不起你,没能,没能保护好爷,也狼没脸回来见你——”
梅廿九闻言心已凉了半截,她的腿一软,也跪在也狼身边,强撑起心气听着也狼说话。
也狼悲痛地哭泣着将怀中紧抱着的包袱打开来,露出了里面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袍子上染着鲜血,因为时间已隔得很久,所以上面的血迹已经成了褐色。
梅廿九颤抖着伸出纤手,将长袍接过来,这是她亲手做给洛宸天的袍子,上面还有她细心绣的图案。她将袍子紧紧抱在怀中,目光呆滞,面色死灰。
也狼哭着道:“爷,爷和我被人追杀逃到山谷中,爷中了暗剑,剑上有剧毒。爷带着我躲在山洞中,帮我疗伤,但他自己却身中剧毒,无药可解。爷为了让我活下去,硬是将自己的内力输给了我,而他天天遭受毒发的痛苦。我没用,我不仅没能保护爷,还连累了爷!”
梅廿九木然地看着手中的袍子,低声道:“他,他呢?现在何处?”
大厅里那个官差模样的人从泪流满面的洛宸星身边站起,走到梅廿九身边,恭敬道:“是阿九夫人吧?我是白将军的手下,是奉了白将军的命令到边塞寻找洛王爷的。不过等我们找到洛王爷与这位小爷的藏身之处时,已只剩下这位小爷独自一人在山洞里了。”
梅廿九颔首,却没有回应官差的话语,她只是盯着也狼问道:“他呢?他到哪儿去了?”
也狼低头掩面,哭泣道,“有天早上等我醒来,爷已经不见了,我爬到外面的林子里一看,草地上只有爷脱落下来的这件衣服,还有这个,这个,爷有说过,假如我能活着回来,就将这个带回给九夫人,”他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梅廿九一看,却是她很小的时候送给洛宸天的梅花绣图,不知什么时候洛宸天将它从绣屏上拆下,成了一张帕子,随身带在身边。
看见了那方帕子,洛宸星与洛宸夜的脸色均是一变,江馨兰更是面色苍白,她望着梅廿九,眼神捉摸不定,不由畏缩成一团。
而梅廿九则紧紧攥着帕子,她的心,已揪成了一团,直痛得让她无法呼吸。
也狼道:“爷中的是蚀肉化骨的毒药,应该是爷毒发了,他,他怕我看见难过,所以独自到林子里,选择了孤零零地一个人死去。”说着,他忍不住了,伏在地上号啕大哭,边哭他边打着自己,“我真没用,没用啊!我没能保护好爷……”
锦衣抱住也狼,哭泣道:“也狼,也狼……”
梅廿九却不哭,她愣愣地坐在地上出神,无视周围的哭声与喊声,周围的一切离她已经好远。
半晌,梅廿九抱着洛宸天的衣裳,手中紧紧攥着帕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慢慢地走过人群,无神的双目中没有焦距。
梅廿九慢慢地走着,喃喃道:“洛宸天,你,你终究还是死了,你骗人,你言而无信,你答应过我要回来的,你,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说着,梅廿九隐忍已久的泪水疯狂地掉落下来,她抱着洛宸天的衣服,将脸埋在衣裳里,衣服里依稀有他的气息,只是她知道,他,已经永远离开她了。
梅廿九靠在回廊的尽头处,呆滞地凝望着屋檐上悬挂的冰柱,他临行的话依稀在她耳边回响,“阿九,九儿,你要等着我回来——”
那时的他想要她给他一个拥抱,但她吝于给他,因为她恨他!而今,他死了,她恨他又有什么意义?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梅廿九紧紧盯着屋檐,整个身子摇摇欲坠,跟在后面的阮静挽与靖然连忙要上前搀扶住她,但梅廿九的身体已后仰,她如一片凋零的枯叶,慢慢地飘落在了地上……
城中的另一处深宅府邸里,一个全身黑色劲装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掠进了一间屋子。
不一会儿,那屋的灯亮了,传出一个难抑兴奋的苍老的声音:“干得好!重重有赏!那下一步就开始我们的计划罢!”
只听得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应了,接着屋里的灯便灭了,将一切又都笼罩在了黑夜里……
……
红墙碧瓦,气派恢弘,将军府里。
白将军在书房里挥毫题墨,阮静桥与绝绝在一旁作陪。阮静桥为白将军展开宣纸,绝绝则为他磨着墨。
阮静桥看着白将军剑眉紧蹙,神色严峻,便低声关切地问道:“将军,出什么事了么?怎么如此闷闷不乐?”
白将军搁下手中的笔,闭上眼长叹了一声。他的满脑子里都是梅廿九妙曼的身影。
半晌白将军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红颜知己,不由骂着自己贪心不足,身边已有如花美眷,却还惦念着一个不爱他的女人。
但,他就是忘不了她,从见她的第一次开始,他的心已经被她给深深虏获住了。却只恨被洛宸天捷足先登,抢先了去。他和洛宸天一向面和心不和,一山难容二虎,他常常会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但如今听到他派去寻找洛宸天的部属回来禀报说洛宸天已死,他却为何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倒心情沉闷,郁郁不快?!
白将军低声叹息,他忘不了和洛宸天打诨时的融洽,高谈阔论国家大事时的投缘,忘不了两人因为彼此的见解与学识而惺惺相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内心里,已将洛宸天由一个强劲的对手慢慢变成了他的朋友。
而如今,再没有了让他如此又爱又恨的对手与强敌了,白将军的心里却一片失落,竟还有挥之不散的哀伤,他是怎么了?!
洛宸天死了,那梅廿九该怎么办呢?白将军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她。
绝绝看着白将军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和阮静桥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悄然退下,不去打扰白将军独处的时刻了。
……
夜已很深了,白将军还在书房中踱步,他心绪不定,面色严肃。
突然听得纱窗咯地一声轻响,白将军立刻警觉地抬眼望去,喝道:“什么人?”
屋里灯花一闪,竟轻飘飘地掠进了一个人来!
那人也是一身黑衣,身形却颀长健壮。
他立在白将军对面,从黑色面罩下逸出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来:“白将军,别来无恙?”
白将军闻声全身一震,原本凝神静气、如临大敌的神色立刻松懈了下来,他指着黑衣人吃惊道:“你,你——”
那人轻笑一声,拉下面罩,露出了一张让白将军瞠目结舌的面容来!
今宵梦醒何处?迷情费思量
白将军像见了鬼似的张大了一张嘴。
灯光下,那人英俊出色的面容是那般的熟悉,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
那人笑道:“能让久经大风大浪的白将军惊讶成这样,真让我觉得荣幸。别张嘴了,今天没带个蛋来,不然就正好塞你嘴里去……”
白将军合上了嘴,突然笑道:“你这小子,竟然让你逃过了一劫,算你厉害!”
那个男人笑而不语,道:“托你的福,暂时没死成。”
白将军走上前去,迟疑半晌,还是伸出手去捏捏那人结实的臂膀,道:“你的伤呢?也全好了么?”
那人轻笑一声,道:“得了吧,白若愚,想借机看看我到底是人是鬼么?直说好了,别动手动脚的,本王不喜欢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白将军被那人看穿了心思,不由讪讪地缩回手,道:“洛宸天,你大难不死,却还是如此嚣张……”
洛宸天笑着走到书桌旁,懒洋洋地坐在了太师椅上,瞅着白将军道:“我嚣张么?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当然更有理由活得张扬些了。”
白将军盯着洛宸天看了半晌,突然道:“说吧,你既装死了却突然冒出来,肯定找我有事,直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痛快点。”
洛宸天线条优美的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他瞅着白将军道:“白若愚,今日我来是想投奔你的。你看我如今是朝廷通缉犯,虽然已死,但身败名裂,人人唾弃。天下之大,却无我的藏身之地,所以想借贵府一角避避风头,你看如何?”
白将军上下打量了半天洛宸天,道:“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个大菩萨,你还是另寻他处吧。顺道问一声,你为何不回你的洛王府去?”
洛宸天叹息一声,道:“唉,我总算是看透了世态炎凉啊。既然你不愿收留我,那我就走了啊。”说着起身作势要走。
“等等——”白将军叫住了他,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既见死不救,我为何还要回答你的问题?”洛宸天懒洋洋地说道。
“你——你不怕我告密让朝廷抓到你么?你就这么相信我么?!”白将军望着洛宸天收敛起笑意正色地问道。
洛宸天笑道:“若是害怕,我就不会来找你了,若是不相信你,便不会让你收留我了。”
白将军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半晌道:“那你来吧,我给你收拾出一间密室。”
洛宸天抚掌大笑,道:“我果然没有看走眼,多谢了,白将军。”
白将军摇摇头,却又道:“不对,你这小子诡计多端,事情不太对,可别让我着了你的道……”
洛宸天点头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你着了我的道。”说着,他倾身上前,附在白将军耳侧低声说了几句话。
白将军听完后脸色大变,道:“不,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你,你这岂不是陷我于不忠不义的境地中去么?!”
洛宸天道:“这如何是不忠不义的行为了?!难道你身为一个将军,愿意看到将来朝廷内忧外患,眼睁睁看着胡人与我朝中人互相勾结,毁我大好河山么?!”
白将军听完仍是摇头,道:“不管怎么说,就算他是恶人,却也还是我的亲人,大义灭亲,我,我做不到!”
洛宸天思忖片刻道:“你也不必急于答应,等你想明白了再同意也不迟。”他的话音顿了顿,又道:“你若是同意帮我,事成之后,我必当好好谢你。”
“我要什么都可以么?”白将军道。
“你先说说看,你要什么?!”洛宸天挑了挑眉毛问道。
“别的我都不要,我只要,梅廿九!你愿意给么?”白将军凝望着洛宸天道。
洛宸天的一张俊脸顿时沉了下来,半晌他从嘴唇挤出两个冷冰冰的字来:“休想!”
两个男人对视,彼此都怒不可遏。
一时间,空气中仿佛电闪雷鸣,火星四溅。
……
“小姐,来,喝碗补汤好么?”青青捧着一碗精心熬制好的汤端到梅廿九面前。
梅廿九仰靠在床榻上,失神地摇了摇头。
“小姐,你不吃不喝可以,可总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别把孩子给饿着了。”晴影在一旁也低声劝道。
梅廿九闭上眼,似乎没有听到她们说的话,但半晌,她还是睁开了黯淡的眼眸,无力地说道:“把汤给我——”
喝过汤,梅廿九又靠回床榻上,青青道:“小姐,靖然大夫说过了,你有孕在身,应当多下床走动走动,不要一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这样对你腹中的胎儿会有影响的……”
青青还待要再讲下去,晴影抬起手来,朝青青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青青低头一看,梅廿九已将锦被拉过盖住了头,半晌没有动静,似乎已经睡着了。
青青与晴影互望一眼,都不禁低叹了一口气,两人收拾好碗筷,便一同退了出来。刚到门口,便看到锦衣立在门边,问她们道:“阿九夫人还是老样子么?”
青青与晴影点了点头,眼眶儿不由红了,梅廿九这样意志消沉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自从得知洛宸天的死讯后,她便木然若此了,每天如行尸走肉般不哭也不笑。
若不是她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估计她早就已经没有生的欲望了。
锦衣没有说话,半晌忧愁道:“照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三人互相望着,却是一筹莫展。
青青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叫二少夫人来吧?”锦衣与晴影忙点了点头,在这洛王府里,梅廿九还是会听阮静挽的话的。
见青青婀娜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锦衣回过身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晴影说道:“晴影,忘了和你提及了,如今王府上下都知晓阿九夫人身怀有孕,而且都已知道阿九夫人便是原来的蝶小姐,你我更要小心保护阿九夫人的安全了。这府中居心叵测的人太多了,要时刻提防着他们使坏……”
见晴影点头称是,锦衣又道:“洛王爷已然不在,我们就更有责任好好保护阿九夫人,让她平安地将孩子生下来,也好给洛王爷传个血脉。平日里就由我负责保护九夫人的人身安全,你和青青要把好阿九夫人的饮食起居关,谨防有人图谋不轨。”
说完,锦衣忧虑地望着冬日里灰蒙蒙的天空,低声叹道:“为什么好端端的洛王爷要死呢?!他们,原是多好的一对啊……”
洛王府里的梅花林中已焕发了新芽,眼看着今年可能会重新开花结果,灿烂如往昔,但那些逝去的人,却不可能再回来了……
阮静挽凫娜地进了梅廿九的房中,不仅是她来了,身后,竟还跟着洛宸星。
阮静挽在梅廿九的床前坐下,轻声唤着梅廿九,梅廿九久久没有应声。
阮静挽小心地替梅廿九掀开了被子,却发觉被子下,梅廿九一脸的泪痕。
原来,梅廿九一直躲在被窝里哭着。
阮静挽不由心疼道:“阿九,你怎么就这样一直伤心难过下去?你,你真的要让自己从此垮掉么?大哥若是在天有灵,也绝不会愿意看到你如此对待自己对待孩子的!”
梅廿九转过头,也不吭声,只是一直流着眼泪。
阮静挽抬眼望了望洛宸星,低声道:“相公,你来劝劝她吧。”说着,站起了身,退出了门外,她站在门外,望着屋里的两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门替他们带上了。
洛宸星看着床榻上的梅廿九,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绪,他弯下身,握住梅廿九露在被子外的纤手,低声呼唤道:“小蝶,小蝶……”
梅廿九闻声,身子动了一下,她转过脸来,抬眼望着洛宸星,一行晶莹的泪珠便顺着她苍白憔悴的脸颊滴落了下来。
洛宸星坐在梅廿九的身边,低声道:“小蝶,原来你真的没有死……”他握起她的纤手,放在自己的脸侧轻轻触碰着,他缓缓道:“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小蝶……”
那日在大厅里见到梅廿九手中紧攥着那方绣帕,洛宸星便知晓了她便是已经死去多年的洛尘蝶,一时间他的心又喜又痛又苦。
喜的是他在有生之年,竟然还可以看见洛尘蝶复活;痛的是清纯可爱的小蝶怎么会沦落了风尘,这么多来她该遭了多少罪;苦的是她竟然有了大哥的孩子!
一时间,洛宸星他的心中百味混杂,各种情感在他胸腔中翻滚,但他还是不敢上前将她拥在怀中。
现在的她,已不是过去他的妹妹的身份,却是他大哥的女人,他该唤她一声“小嫂嫂”!
大哥已经不在,洛宸星和二娘暂时代管着府中的事务,由于事情繁忙,洛宸星一直顾不上来看他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而且碍于叔嫂的身份,他更不敢贸然前来,免得遭人闲话。
但在洛宸星的内心,是多么渴望能见见她,拉拉她的小手,就像多年前一般,好好呵护她,保护她。
洛宸星看着悲伤憔悴的梅廿九,心里像被一块大石砸中了一般,沉重而由疼痛。
她和他一样,都在为大哥的逝去而痛苦。
洛宸星紧握着梅廿九的手,道:“小蝶,别难过了好么?大哥既然已经走了,而你又怀有他的骨肉,二哥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以慰大哥的在天之灵。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来我,我如何向大哥交代,如何向早已逝去的爹娘还有三娘交代?!”
洛宸星不提也罢,刚提到了爹娘以及三娘梅十五,梅廿九便呜咽着颤抖着哭出声来!
“二哥,二哥——”梅廿九坐起身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二哥,看着洛宸星那张亲切而熟悉的脸,这么多年受的委屈让她不住抽噎着,她扑到洛宸星的怀中,哭泣着喊道:“二哥,二哥——”
“小蝶,别怕,二哥在这里,二哥再也不会离开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好么?”洛宸星看着梅廿九,温柔而坚定地说道。
梅廿九抬起泪眼,望着洛宸星,点了点头。
二哥说得对,她必须咬着牙坚持下去,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等着她去呵护,等着她给它创造生机的机会。
梅廿九,你要好好活下去!为了孩子,为了洛宸天,也为了你自己,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她忍着内心深深的悲痛,对自己说道。
……
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天是一天天的冷下去,转瞬便是寒冻腊月天。
梅廿九的肚子已微微隆起,身子也有些重了。
青青与锦衣她们都不让梅廿九在院中走动,因为怕院中积雪成冰,地面湿滑,容易滑倒,所以只容许她在屋内小范围活动。
对此,梅廿九并没有反对,她柔顺地听从她们的安排,此时的她又感受到了久违的被宠爱的感觉。自从梅廿九的身份曝光后,洛王府上下对她态度却反而变得热切起来。
一是许多洛王府的下人将对洛宸天的敬畏与爱戴之情转移到已经怀了洛宸天血脉的梅廿九身上,二是因为许多人对当年盲目参与烧死梅廿九的行为都有点后悔,不管梅廿九是不是妖,但从没见到她害过人,当年的纵火,总是一场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
因此洛王府上下对梅廿九的态度是亲切而又友善的。尤其是洛王府的老管家周志北,经常鞍前马后地想着法子伺候梅廿九。
洛宸天是周管家一手带大的,洛宸天的死给周管家的打击也很大,从周管家经常停留在她肚子上的视线,梅廿九知道周管家是急切地想让她快点将孩子生下来,好早点服侍小小主人。
梅廿九知道老人的一番心意,因此也不反对周管家的殷勤照顾。
洛王府的梅花林果然重新绽放了!
忽如一夜飘雪,那几百株嫁接在老梅残桩上的烂漫梅花,连成一片片香雪海,串成一条条梅花道,依水而伴,随风而舞,美不胜收。
梅廿九披着紫貂外袍,独自站在那片梅花林前,痴痴地望着那片美丽的花海。花很美,她却没有勇气去多看一眼,所有的一切都会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不管多少爱与恨,痴与怨,都化成了一场梦。
如今,只剩她,一个人哭,一个人笑。
梅廿九静静地待立着,身后远远的,有个修长的人影正深深地看着她,他那双冷冽的眼眸中有着一丝深情。
她果然怀上了他的孩子,而且肚子已开始显出来了。他远远地望着她,不知不觉地,竟有一股冲动要向上前将她揽在怀中,亲她,吻她。
但刚迈出了脚步,他又收了回来。
他要忍!他还有许多事情还未做,等他将手头的事情结束后,他一定会回来好好守着她,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和她分开!
阿九,等着我……他望着梅廿九的背影悄然说道。
……
梅廿九似乎感觉到了背后有人在窥视着她,她一个回身,却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一身土黄色的道袍,一双浑浊的三角眼正死死盯着她看,嘴边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那人,好眼熟,梅廿九看着他,终于想起了这人正是多年前来王府收妖的元阳道士!
梅廿九见元阳道士一双贪婪的眼睛一直粘在她身上,不由厌恶地走到一边,想快速离开这里,方才她想自己独自待一会儿,便让青青与晴影先回去,要过一会儿她们才能来接她。
而锦衣今日与也狼出门去,也不在她身旁。
落了单的她见元阳道士脸上那淫邪的微笑,下意识地便要离他远一点。
虽然见梅廿九在四处闪避着他,但元阳道士却偏偏嘻嘻笑着,挡住了梅廿九的去路!
今宵梦醒何处?挑灯夜听雨
梅廿九停住脚步,望着元阳道长,蹙起秀眉道:“道长,请借过……”
元阳道长涎着脸笑道:“好久没来洛王府了,没曾想这王府里的绝世美人还是让人心旷神怡不已呀……”
梅廿九沉下脸来,元阳道长看着梅廿九因嗔怒微红而更美丽的俏脸,不由得心神荡漾,他咽下喉咙里的唾沫,笑嘻嘻道:“这位小娘好生面善,敢问是哪房的夫人?瞧这细皮嫩肉的,让人看了心里直痒痒得慌……”说着便要伸出手去拉梅廿九。
梅廿九连忙倒退一步,拂开衣袖,正色道:“道长,请你自重!”
元阳道长道:“怎么害羞了?来呀,别怕……我会好好待你的……”说着上前张开双臂便要抱住梅廿九,梅廿九一闪身,忙躲过元阳道长的狼爪,但因为身子重显得有点不太灵活,被元阳道长一直逼到一棵树干前。
眼看着梅廿九无处可躲,元阳道长淫笑着便要扑上前去,但就在他欲火中烧、兴奋难抑的时刻,一颗从后方飞来的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将他疼得哇哇乱叫。
“娘的,是谁?是谁这么打老子的?”元阳道长转过身去乱吼道,但他后面一片寂静,哪有半个人影?!
元阳道长揉揉脑袋,这颗石子的力道很大,打得他疼痛无比,也打退了他燃烧的欲火。趁元阳道长愣神之间,梅廿九急忙夺路而逃。
梅廿九刚紧走了几步,便见锦衣匆匆而来,锦衣奔到梅廿九身边,见到一脸淫邪相的元阳道长,便警觉地瞥了一眼他,低声问着梅廿九:“小姐,出了什么事么?”
梅廿九回首望了一眼元阳道长,蹙起眉头道:“锦衣,我们走吧,别理他。”
锦衣看着梅廿九羞怒的神态,心下明白了七八分,便转头向着元阳道长呵斥道:“哪来的牛鼻子老道?!敢在洛王府里撒野?!”
元阳道长冷冷一笑道:“小小黄毛丫头,竟敢呵斥起贫道来了?你胆子倒不小啊?!”
“你又有什么来头了?就算有什么来头,瞧你这副德行,也不像什么好人!”锦衣撇撇嘴道。
“你,你这臭丫头,气煞贫道了!”元阳道长一张老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何事如此喧哗呀?”随着一声慵懒的柔声,一条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梅花林边,却是阮绿珠。
阮绿珠睁着美眸望了望元阳道长,道:“道长,你怎到梅花林这里来了?你远道而来,赶紧去休息吧。”说着狠狠瞪了一眼元阳道长。
元阳道长见阮绿珠不快,赶紧低头作了个喏离开了。
阮绿珠收回目光,望着梅廿九道:“这梅花开得倒蹊跷,都死了好几年了,竟然还重新开了花!估计咱这王府里又有妖怪出没了……还是再来收收妖吧。”
锦衣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并不开口说话。梅廿九则疲惫地说道:“那有劳二娘费心了,好好收去吧。”
说着,梅廿九拉着锦衣的手,道:“锦衣,我累了,咱们回房去吧。”
锦衣连忙搀着梅廿九,两人正要离开,阮绿珠气道:“我和你说话,你不应两句就走,存心逃开我么?”
梅廿九没有吭声,半晌回过头来淡淡道:“二娘,这王府里已经够乱的了,可别再闹出什么意外来,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
阮绿珠一怔,道:“你,你什么意思?”她的脸色突然有点发白。
梅廿九摇摇头,道:“我没有什么意思二娘,您好自为之吧……我很累,先行告退了。”说着扶着锦衣的手离开了梅花林。
阮绿珠望着梅廿九的背影,一双美目里有着迷惘。这丫头话中有话,难道被她知道了些什么吗?!刹那间她脸上凶神毕露,狰狞得可怕。
阮绿珠跨进自己的院落,正看见元阳道长正坐在屋里翘着二郎腿,啃着鸡腿喝着酒,嘴里还惬意地哼着小调,熏得一屋子都是酒臭。
阮绿珠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夺过元阳道长手中的酒杯便往地上砸,怒声道:“你喝什么猫尿?!我可警告你啊,此次在王府中你可得老实点做人!别让我又给你擦屁股善后!”
“啧啧,妹妹,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不就多看那美人两眼,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么?!”元阳道长嬉皮笑脸。
“有什么大不了?!我可告诉你,别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否则,别怪我不将情面……”
“哟,如今当了洛王府的主子气势还真的不一样,想当初,你刚借了这躯壳时还只是条小小的蟒蛇,如今倒还作威作福起来了……”
阮绿珠脸色大变,冲上前去一把掩住元阳道长的嘴道:“你作死啊,讲这么大声,存心要被人听见么?!”
元阳道长话一出口才觉不妥,便也讪讪道:“谁让你逼着我来着……”
阮绿珠放软了声音道:“大哥,不是我要说你,我叫你来帮忙可不想出什么纰漏。如今王府里窥视权势的人还不少,你可得小心些。对了,我让你来是想让你帮我消灭掉那个小妖精,不是让你来享受美色的。你若是真的喜欢美人,等事成之后,我会送你几个一等一的美人犒赏你。”
“哦?怎么,方才我见到的美人便是洛宸天的侍妾么?”
“可不是,多年前其实你也见过的,她就是梅十五的女儿!不杀那小妖精难解我心头之恨!洛宸天为了她杀了我的亲兄弟,我要让他们血债血还!好不容易才将洛王府碍我眼的人一个个除去,连洛宸天也天从人愿战死沙场,只是没想到这小妖精竟然怀上了他的孩子,那就更加留不得!”
“所以你就想让我帮你杀了她?借除妖的名义么?一来你可以报仇,二来也除去你的眼中钉,将来就不会让洛宸天的孩子来抢王府的财富与地位了!绿儿,想不到你当了人,竟将人类的勾心斗角与算计学得八九不离十了,佩服佩服!”元阳道长哈哈大笑。
“是又如何,我不过是学会了做人的方式而已!”阮绿珠冷然道。
……
梦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却倚缓弦歌别绪。
夜深人静,雨声萧萧。
梅廿九独自在挑弄着琴弦,凄美而荒凉的琴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飘渺而哀伤。
锦衣伸出纤手,挑了挑灯芯,让屋子里的光线亮一些。然后放下手中的银签,走到梅廿九身边低声道:“小姐,该去休息了。”
梅廿九没有说话,但手上的琴声却停了,半晌,她缓缓地站了起来,低垂着头,掩去了眼里的水光。
锦衣悄然一叹,却不知如何抚慰梅廿九才好。
梅廿九怔怔站了一会儿,突道:“锦衣,今日还好你帮我击了那臭道士一下,谢谢你啦。”
锦衣一愣,道:“我没有啊,我没打他呀,不过看到那老道一脸猥亵状,那老不正经的样儿真招人嫌,我还真想上前揍他几拳!”
“不是你?!咦,那又会是谁呢?”梅廿九诧异地说道,思忖半天却也想不透谁会在暗地里帮了她。
两人正说着话,没曾想屋子里竟然升腾起了一股诡异的紫烟,氤氲在屋子里,渐渐地满屋子紫烟弥漫。
锦衣最先发觉,她呼唤一声,“小姐,小心——”连忙屏住了呼吸,但已吸入了不少烟气,顿时感觉头昏身软。
再看梅廿九的娇躯晃了晃,已无力地跌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她正睁着一双美眸,吃惊而又无助地看着锦衣。
锦衣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冲到窗边,想推开窗户,但手刚触到纱窗,一边的门却开了,进来的人赫然就是她们方才提到的牛鼻子老道元阳道长!
元阳道长一脸淫笑,虽然阮绿珠已经告诫过他不要去招惹这个梅廿九小妖精,但他就是无法控制住自己想要对美若天仙的梅廿九一亲芳泽。
白日里见到梅廿九,她那光洁美丽的脸庞,秋水般的剪眸,妙曼的身姿,那怕她已是个怀孕的女人,都一样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色欲滔天,元阳道长早已将阮绿珠的告诫抛在了脑后!
反正他早晚要除去这个妖孽,何不就在消灭她之前好好享用一下这美味?
不过上次他在洛王府偷食不成,却差点让怀中美人叫喊出来闹得全府皆知,无奈之下他只好将那美人给杀了!一想起那次不愉快的经历,他这次学乖了,还是先让美人失去抵抗力后再美美享用比较好。
于是他动用了巫术,对这间屋子下了掺杂着催情香的情咒。中了这种情咒的女子,会迷失本性,变得饥渴难耐,急需男人抚慰。
为了让美人更驯服,元阳道长特意更卖力地下了功夫,让巫术更猛更烈。这下就不怕美人对他不乖乖投怀送抱了!
元阳道长激动难耐地靠近了梅廿九,他看着梅廿九那张惊慌失措的俏脸,伸手便要去摸她的身体,却听到身后有一阵寒气逼来!
元阳道长警觉地将身子一避,堪堪躲开了锦衣的一剑!原来锦衣见情况不对,怕梅廿九受辱,挣扎着强撑起虚软的身子,冲上前去刺了元阳道长一剑!
元阳道长躲过锦衣的一剑,却感觉背心一阵发凉,原来后背的衣裳已经被锦衣划破了一道口子!他咒骂一声,手一格,已将锦衣拿剑的手擒拿住,顺势一推,意志已经开始模糊的锦衣被他一搡,整个人向前扑出,跌倒在墙角半天都爬不起来。
元阳道长嘿嘿冷笑两天,转身就要向梅廿九扑去时,窗外又飞进一条黑色的人影来!
那黑色人影纤细敏捷,来势汹汹,三四招便将元阳道长打得飞在了一边,晕了过去!
榻上的梅廿九与地上的锦衣见有救兵来,挣扎着正要开口道谢,谁知黑衣人面罩后露出的眼睛竟然泛起阴冷的凶杀之气!
梅廿九刚从榻上撑起身体,却被黑衣人重新推倒在榻上,随后寒光一闪,黑衣人竟然抽出长剑朝着梅廿九当胸便刺!
锦衣见状悲痛地呼喊了一声,在地上爬着向那黑衣人靠近想要阻止,却已是相救不及!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从窗外又飘进了一条黑色人影!
进来的另一个黑衣人将手中的长剑一挡,只听“咣叮”一声,这把长剑与此前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格斗在一起,空中金钩铁戈声响,火星四溅。
先前的黑衣人的虎口一麻,手中的剑差点被震飞,心中暗暗吃惊,两人出手十来招,先前的黑衣人顿时明了对方的功夫与内力远在她之上,便无心恋战,她卖了个破绽,便从窗户外飞身而出,腾空掠起,施展开轻功消失在茫茫的雨夜里……
后到的黑衣人本想追去,但又心掂着屋内的梅廿九,便不再相追。他转身来到榻前,抱起梅廿九,只见她面色绯红,呼吸急促,双目迷离,一副中了迷药的状态,已经开始昏迷了。
黑衣人蹙起眉头,将梅廿九放下,走到元阳道长面前,抬脚狠狠踢了元阳道长一脚,脸上的神情冷冽冰霜,“这个死道士,竟敢碰他的女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黑衣人提着剑,直想杀了眼前这个老贼,但剑到老道的胸口,他又住了手!
他仔细端详着元阳道长,剑眉紧蹙,似乎在思忖着什么。而墙角的锦衣用残余的理智保持着自己的清醒,她紧盯着黑衣人,想看出他的身份来。
黑衣人感受到了锦衣的眼神,他回过身来,望着锦衣正要对她说些什么话来,未关严的房门却被推开了来!
也狼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方才他在花园里远远看见了一条黑色的人影从树梢上掠过,他心中一惊,连忙跟踪上那黑衣人,但那黑衣人轻功高强,加上好象对王府很是熟悉,专门和也狼兜着圈子。
也狼跟着跟着,不小心便让狡猾的黑衣人给逃脱了,恨得直跺脚!但转念一想,立刻朝着梅廿九这边的别院奔来,他担心梅廿九与锦衣会出什么事。
也狼进得屋子,恰好看见屋内也有个黑衣人,他心下大惊,拔剑便向黑衣人冲来!
黑衣人用剑挡住也狼的攻势,轻轻松松便将也狼的招式化解开!
也狼狂吼一声,便冲上前去要拼命,黑衣人轻笑一声,道:“也狼,你最近的功夫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话音一出,正在拼命的也狼身形一顿,如遭电击,他紧紧盯着那黑衣人,颤声道:“你,你和我说话?再,再说一遍!”
那黑衣人笑道:“也狼,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
也狼看着那黑衣人半晌,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他高大健壮的身体也一矮,跪在了地上,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那黑衣人的腿,激动地语不成声,“爷,爷是你么?!你,你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
黑衣人笑着,将脸上的面罩拉下,正是死而复生的洛宸天!
屋角的锦衣见状也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虽然她全身无力说不出话来,但眼中也已激动地落下泪来。
洛宸天将也狼扶起,拍着他的肩膀道:“别哭了,一个大男人,跟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也狼弯着高大的身子,像个孩子一样一边抹泪一边嘟囔道:“也狼,也狼太激动了嘛。”
也狼看着洛宸天道:“爷,你既没有死,为何要躲起来?我们难受也就罢了,你知道阿九夫人有多难过么?”
洛宸天望了望榻上昏迷着的梅廿九,那双冷冽的俊目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他沉默不语。
片刻,洛宸天开口道:“此刻不宜多说。也狼,她们都中了老道的迷药,要赶紧给她们解了。”
也狼傻傻道:“那,那有解药么?”
洛宸天沉吟半晌,道:“这老道估计惯使这种伎俩,我搜过了,他身上根本没有解药。”
也狼望着墙角正盯着他的锦衣,发急道:“爷,那可如何是好?!”
洛宸天道:“你将老道给送回他原来住的屋子,不要声张,然后火速回来将你的女人带走!”
“我,我先杀了这牛鼻子老道,免得他再害人!”
“不,留着他,他还有用,可以当个饵,不急着将他杀了!”洛宸天缓缓道。
也狼不解地望着洛宸天,但还是遵从洛宸天的命令去做了。
待得也狼将老道送回到原处,然后返身回来时,却已见屋内的锦衣也已开始昏迷了。
也狼更急了,他求助地望着洛宸天,道:“爷,这没有解药可如何是好?”
洛宸天长眉一挑,道:“也狼,我不是曾说过,要将锦衣许配给你么?”
也狼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有点发红,他低声谢了洛宸天,但还是不解地看着洛宸天。
洛宸天轻笑一声,道:“那今日她就是你的了,你快把她带走,再晚点就真出危险了。”
也狼看着昏迷中的锦衣娇软无力,面色晕红,终于明白洛宸天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的脸涨得通红,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过去将锦衣抱了起来。
也狼喜欢锦衣,一直想要她当他的妻子,虽然今日迫于情势为了救她而要她,但过后他一定会求爷和九夫人给他和锦衣举行个仪式,他会明媒正娶锦衣的。
洛宸天目送着也狼抱着锦衣离开,不由轻声一笑,今日情势所迫,那对有情人就当提早入洞房吧。改日再给他们举行个仪式就好了。
不过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先帮他自己的女人解了情咒再说。
今宵梦醒何处?缱绻两缠绵
美人榻上的美人如玉。
梅廿九美目迷离,面色绯红,粉唇半张半启,一头柔顺的青丝散落在床榻上,更显得她那张无瑕的小脸像玉一般光洁白嫩。
梅廿九侧卧着,透过单薄而质感柔软的衣裳,她那玲珑美妙的身体曲线在昏暗的灯下若隐若现。
昏睡中梅廿九柔软的樱唇中不时发出几声呓语,偶尔侧转的娇躯更是将薄薄的衣衫微微掀动,低低敞开的里衣在娇躯轻转之间,露出了她细腻的肌肤也更显得肤如凝脂,温润滑腻。
虽然梅廿九的小腹已微微隆起,但只会让她更显成熟少妇的风韵,即使是在昏迷中,她仍然散发出无尽的娇媚的魅惑力。
洛宸天坐在床榻边,伸出手去,以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梅廿九粉嫩的唇瓣,感受着那柔软的暖热及淡淡芳香。他俯下头,将自己火热的唇覆上了梅廿九那散发着芳香气息的小嘴……
他很想她。这段逃亡的日子完全不能阻挡他强烈地想念她,渴望她的念头,他想要她想得要发狂。今日,是老天对他的怜悯么?他竟然可以如此近距离地接近她,触摸她,将她抱在怀中,爱抚着她!
洛宸天低着头,细细吸吮起梅廿九那两片如花瓣般的嫩唇,缓缓的、柔柔的,彷佛就像对待一件上好的珍贵瓷器,生怕一个不小心太用力会弄坏。
渐渐地,洛宸天已不满足于对梅廿九的浅尝即止,他恣意地用舌头卷住了梅廿九的香舌,吸吮着她清甜的津液,尽情地体会着与她唇齿相依、双舌缠绕的美好触感。一直吻到梅廿九快要窒息过去了,洛宸天才依依不舍的松了口,让梅廿九的唇舌重新恢复了自由。
被洛宸天压在身下的梅廿九在昏迷中承受着洛宸天的挑弄,她桃腮娇艳晕红,美眸紧闭、檀口微张、呼吸急促,被迷药刺激迷惑住了身心的她嘤咛一声,伸出纤纤玉手,下意识地抱住了洛宸天强壮结实的身躯。
而洛宸天被梅廿九抱住,她那柔软的娇躯传来阵阵的幽香和美妙的触感,加上她情动时无意识扭动的娇躯丰臀不时地摩擦着他火热勃起的欲望,让洛宸天再也无法扼止男性欲望的膨胀,他全身每一寸都在渴望着拥有她,攻占她的身心。
洛宸天将梅廿九那娇软无力的身躯轻轻地搂进怀中,慢慢抬起她的上身,把罗衫从她那雪白晶莹、美妙柔滑的柔软娇躯上缓缓褪去……
出现在洛宸天眼前的是梅廿九冰肌玉骨的胴体,她柔美的娇躯没有任何掩饰,于娇羞的清纯中平添了几分冶艳风情,如此美色当前,更加夺人心魄、摄人心神。
虽然她已是他的人了,可眼前媚态横生的梅廿九依旧让洛宸天情火如沸。
洛宸天情难自禁,也不再顾着梅廿九还在昏迷,他用火热的唇吮着梅廿九柔嫩的唇瓣,强行撬开她的牙关,舌尖长驱直入她甜蜜的口中,灵巧地翻搅、探索,肆无忌惮的掠夺她口中的香津……
洛宸天狂野地勾缠住梅廿九的小舌,强势地胁迫她无助逃闪的香舌和他共享纠缠缱绻的乐趣与滋味。
“唔……”正在昏睡中的梅廿九彻底被洛宸天狂野猛烈的攻势震撼,让她从昏迷中稍微回了点理智回来,她不知所措地呻吟着,羞耻地感觉到有一个男人正试图想侵占她的身体,同时她的身体内也升起一股奇怪的热流,让她的全身窜过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梅廿九松开了抱着洛宸天肩膀的小手,她昏沉中试图以摇头来摆脱这个狂暴男人的吸吮,本能地用小手在洛宸天的胸膛上推搡着,想让他离开她。但她却惊慌地发现全身无力的自己,一点也撼动不了这个男人强大的力道。
洛宸天环住梅廿九身躯的大手强势收紧,令她紧紧贴住他,他的一只大手在她的背部来回摩挲,他的热唇则是毫不放松地持续吸吮着她,不断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洛宸天用唇舌缠绵地勾起梅廿九的舌尖,一步步带领她,安抚她慌乱的感觉,再逐步引发她身体内的共鸣与认同……
他们之间火热又缠绵的吮吻不断,洛宸天身上的那种梅廿九所熟悉的气息与味道,很快便瓦解了梅廿九抗拒的念头,他让她尝到了过去他们美好情欲的熟悉滋味,使她凭着本能回应他掠夺的唇舌……
情火初动的梅廿九秀美的星眸半闭,脸上的羞意更是渲染到了全身,她雪玉一般洁白晶莹的肌肤上到处蔓延着娇艳的桃红色,艳丽得让人晕眩欲醉。
梅廿九的肌肤晶莹剔透,既有艳丽娇羞的粉红,又有掩饰不住的出尘气息,万种风情居然在她身上巧妙的融合在一起,直看得洛宸天目不转睛,心跳加速。
洛宸天的手温柔而略带急促地游移过梅廿九全身玉雪柔滑的肌肤,爱不释手地不停上下抚摸着她,顺着她晶莹的耳背,滑过她柔美的秀颈,以及她粉嫩的香肩,同时逐步向内向下游移,滑过她未盈一握的柳腰,雪白的小腹以及雪白修长的大腿……
梅廿九曲线玲珑、浮凹有致的身躯在洛宸天温柔而有力的爱抚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洛宸天粗糙的手指碰到梅廿九娇嫩高耸的双峰,在她因怀孕而更加丰满的酥胸上轻轻挑弄,他只觉触手处滑腻绵软、弹跳挺立,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感觉传遍他的全身。
洛宸天忍不住低吟一声,深深地吻着梅廿九,紧接着以嘴含住梅廿九胸前那嫣红的蓓蕾,用舌尖挑逗她的敏感地带,让梅廿九忍不住呻吟出声,他爱极她在他的逗弄下融成一江春水。
她是他的,永远都是!
洛宸天眯着一双俊目地欣赏着梅廿九的媚态——他喜欢看她为他动情,她那美丽动人的模样撩拨着他的心,令他深深着迷。他将梅廿九美丽的胴体更拉近自己,让她富有弹性、凝脂般的肌肤贴着自己紧绷结实的肌肉,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她浑圆的臀线,来到她神秘的花园地带……
洛宸天抚摸着梅廿九那柔软湿润的幽深之处,熟练地挑逗她的情欲,让她那瑰红的花心更显娇艳。像是在温习对这美妙娇躯的感受,他再次含咬住她胸前的小樱桃,以舌尖逗弄它们,配合着指尖的律动,让她弓起身,美丽光裸的胴体处在情火亢奋的状态。
梅廿九嫣红的樱唇里发出了妩媚动人的呻吟声,她开始无意识地蠕动着身体,不知是想摆脱体内的热度,抑或是引诱身旁的男人,她的身体开始极度渴求一种充实感。
情咒的威力已然控制了梅廿九的整个身心,她蜷缩着身子,嘴里发出了近似于哭泣的呻吟声……
洛宸天闻声只觉得自己欲火中烧已到了难以克制的地步!他看着梅廿九微微隆起的小腹,提醒自己要动作小心,免得伤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轻柔地翻转着她的身体,让她摆成侧卧的姿势,把她下面的修长玉腿伸直,上面的小腿微微拱月般屈起。
洛宸天用一只手按扶着梅廿九的纤腰,另一只手搓捏着她双峰顶端的红嫩蓓蕾,昂扬的下体从侧面温柔向前,渐渐挺入了她那幽深柔嫩的身体内……
柔顺的一头青丝披散在梅廿九冰肌玉骨般光滑裸背上,衬托出她沾满细微汗珠的幼嫩肌肤越发宛如上等的白玉。她娇挺的玉臀微翘突起,丰润诱人;纤弱的柳腰婉转轻折、弱不盈握。
她紧闭着双眸,随着洛宸天的抽动驰骋速度的加快,她那几缕散乱的如缎青丝披垂遮掩,掩映间隐隐露出白皙酥胸上那两点嫣红在不停跳动着,显示出一种极具妖异魅力的风情……
洛宸天的大手掌住梅廿九的纤腰,开始小心地朝她的身体里抽插顶动,动作由缓而快,最后不受克制地在她的体内狂抽猛送,得空的另一只大手绕过梅廿九的身体,直袭她胸前晃动的玉乳,掌心紧握,富有技巧地揉捏,指尖抵在顶峰摩挲挑弄,刺激她体内情欲勃发。
梅廿九贝齿轻咬,娇靥晕红,桃腮羞红似火,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强烈快感刺激淹没了她的感官,征服了她全身每一个敏感之处……她几乎招架不住他如此狂肆的侵略,她娇喘着、呻吟着,全然臣服在他强大的魅惑之中,任凭摆布……
洛宸天火热的坚挺在梅廿九的柔润湿滑的身体内狂野地进进出出,滚滚热气自他的下身中传来,扩及全身,他发出了难耐的呻吟声,他用一只手扳过着梅廿九的俏脸,凑上前去,温柔地亲吻她芬芳的樱唇,更深入地吸吮卷住梅廿九嫩滑可口的小巧丁香,不住纠缠……
他们唇舌纠结、缠绵不休,源源不绝的情意迅速扩散、疯狂涌入到两个亲密接触、交相拥抱的身体内,再逐渐聚集到彼此心灵最深处……
缱绻缠绵,纠缠交替的间隙中,又被彼此激情的喘气声交织充斥。在洛宸天温柔而有力的占有下,梅廿九雪白耀眼的美艳胴体上如同抹了层层红霞,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动,胸前高挺坚实的玉峰,也随着洛宸天的撞击而波涛般地起伏跳动,幻出了柔美汹涌的乳波……
房间内呻吟娇喘声撩人阵阵,在如泣如诉的娇吟床声中,男狂女媚,旖旎春色弥漫了整间屋子……
狂风暴雨般的欢爱过后,梅廿九娇软无力,玉体横陈,如海棠醉日般蜷缩在美人榻上。她香汗淋漓,吐气如兰,娇喘细细,桃腮嫣红,妩媚动人。
洛宸天喘息着躺卧在梅廿九身边,他满足地将她抱入了怀中,将俊脸紧贴在她一头青丝上,闻着她发丝与身上那醉人的清香。他的大手慢慢滑到她的小腹上,轻轻抚摩着她凸起的肚子,那里有他和她的孩子。
他轻抚着她,心里充溢着一股满足感。
但梅廿九身上情咒的余力未消,她低吟一声,翻过身来,又下意识地抱住了洛宸天,一双修长雪白的长腿夹上了他的腰间。
洛宸天的脑子嗡地一声,他从未见到梅廿九如此热情过,她赤裸光滑的身体柔若无骨,在他身上不停地摩挲滑动,又勾起了他心中熊熊的烈火,让他的下身又开始昂扬挺立,蓄势待发。
他看着怀中的梅廿九因欲火和娇羞而胀得晕红的粉靥,闻着她口里如兰似麝的娇喘气息,忍不住一把搂过梅廿九,狂放地啃噬着梅廿九粉嫩的脖子,刻意在她香软的肌肤上摩擦,夺取那份滑嫩的甘美。
他那粗糙的手指也准确无误地滑到了她那双修长大腿的中间,不请自入,他用修长坚硬的手指在她柔软的花径不停抽动进出。
“嗯……”梅廿九低声娇喘,被洛宸天搂住的身体似乎已不再属于自己,她的身体向后缩着,想抗拒他的手劲,下腹却传来一股止不住的狂潮,悄悄撩拨她的心。一阵强过一阵的快感不断袭来,她只能不断发出嘤咛声,藉以抒发心中的焦躁与空虚……
洛宸天吻上梅廿九的红唇,迫切掠夺她的津液,而腰下缓缓一挺,灼热的欲望慢慢没入她的身体内,再用力一顶,不断开始驰骋。
狂野抽插了一会儿,洛宸天想起了梅廿九肚子里的孩子,于是他放慢了速度,双手再度罩着梅廿九的雪峰,捏揉着嫣红的蓓蕾,开始缓缓地抽送。
体内的充实感让梅廿九低吟出声。洛宸天为身下的梅廿九变换了体位。他将梅廿九翻转身,把她摆成跪伏的姿势。他看着梅廿九高高翘起的浑圆雪臀,从后面进入了她的身体……
两人的姿势更加亲密毫无空隙,洛宸天从身后顶动着梅廿九幽深的花径,一阵销魂之极的快感掠过他的身心,他的俊脸上满是激情的汗水。
他喘息着加快了速度,突然他猛地将火热的坚硬深深地顶入梅廿九花径的最深处,开始用自己的窄臀令人心跳顿止般揉搓顶动着梅廿九的雪臀。
洛宸天那一阵狂野的令人魂飞魄散的揉动,让梅廿九经不住那强烈的刺激,使她急促地娇吟呻喘出声来!
紧接着梅廿九柔若无骨、纤滑娇软的全身冰肌玉骨更是一阵阵情难自禁的痉挛、抽搐,她下身幽湿的花径紧紧缠绕在洛宸天那深深插入的坚挺上,不能自制地开始火热地收缩、紧夹……
洛宸天忍着就要崩溃爆炸的冲动,正在做着最狂野地冲刺,他用力抽插着梅廿九那一阵阵痉挛收缩的花径,下身的勃起一次次随着猛烈插入的惯性冲入了她的身体内……
不一会儿,梅廿九那粉红的小脸瞬时变得嫣红如火,她的樱桃小嘴发出一声声令人血脉贲张、如痴如醉的急促哀怜的娇吟声,她感到一阵晕眩,思维一片空白,娇弱无力地随着洛宸天一起攀上了男欢女爱的情欲巅峰……
洛宸天也低吼一声,在梅廿九那滚烫的身体幽深处一泄如注……
……
窗外的冬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扰人清梦。
床榻上的梅廿九艳若春霞,乌云叠鬟、浅淡春山、娇柔腰柳、光莹娇媚,如同静谧幽深的一汪春水。
她闭着双眼,嘴角挂着一丝甜甜的笑意,她正沉浸在甜蜜的梦乡中不愿醒来。
梦里洛宸天竟然回来了,他紧紧抱着她,温柔地和她缱绻缠绵,一刻都不松开,她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真切感受着他的存在……
宸天,别再离开了,好么?!
她依稀还在梦中,但耳边却传来了青青与晴影的轻声呼唤,梅廿九呻吟了一声,极不情愿地从美好的梦境中醒来……
所有的美好都消失了,她还是一个人孤单地躺在床榻上。青青与晴影一个端着盆,一个拿着方巾,等待着给她盥洗。
梅廿九慵懒地坐起身来,却觉得全身酸痛,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却发觉自己衣着整齐,一切如常。
难道她真的只是在做梦么?!可是这梦,却又是那么真切啊!
青青看着梅廿九恍惚的模样,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梅廿九摇了摇头,对自己心中的疑惑难以启齿。蓦地,梅廿九想到了什么,问青青与晴影道:“锦衣呢?你们看见她了么?”
青青与晴影摇摇头道:“没有看见,昨晚她不在她的房中……”
“是么?”梅廿九轻蹙着秀眉,感觉自己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第五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花落花开终有时~剪不断理还乱
一池温汤,碧波清漾,肤如凝脂。
晴影帮梅廿九松松地挽起发髻,掬起一捧清水浇在梅廿九光裸柔滑的后背上,青青则往水中撒下些梅花花瓣,粉色的与白的花瓣飘浮在水面上,团团簇簇地将梅廿九围住,满室清香。
梅廿九将头靠在浴池的边沿上,微闭着双眼,昨夜的梦境究竟是真是假,难道真的是她胡思乱想做了个绮梦么?!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内心纠结不已。
青青觉察出了梅廿九的心事重重,便低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梅廿九摇了摇头,晴影拿着柔纱替梅廿九擦拭着玉颈,突然停住了纤手的动作,低低呼了一声,“小姐,大冬天的,竟然会有蚊虫叮咬了你么?”
梅廿九身子一顿,轻声问道:“怎么了么?”
晴影道:“小姐,你的脖子上有两处淤红呢,哦,后背上也有……”
“是么?”梅廿九的心一颤,她纤长的玉手已抚上了自己的脖颈,只可惜她自己看不见那淤红。
青青也凑过头仔细一看,道:“哎呀,小姐,真的,你身上有紫淤,不过不像是蚊虫叮咬的,倒,倒像是——”说着,青青的俏脸有点羞红不敢往下说,这淤红倒有点像是吻痕,她以前见到过梅廿九身上有,不过那是洛王爷在的时候。
可这吮痕如今又出现在了梅廿九的身上,这,这表示什么?!青青看着梅廿九那张刹那间刷白的脸,不由噤了声,脸色也跟着变得苍白起来。
梅廿九全身发僵,脑子一片混乱,电光火石间她记起了昨晚的残留记忆,记起了元阳真人那张丑陋而淫亵的脸,难道,昨晚那么对她的,是那个牛鼻子老道么?!梅廿九不由全身冰冷。
梅廿九没有心思再沐浴下去了,她示意青青将自己的袍子拿来,匆匆擦干身子便将衣裳穿上。
梅廿九一转头,看见青青与晴影正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自己,她鼻子一酸,心里翻涌着一种委屈与恐慌,但她又不能对她们说。
梅廿九抑制住想要痛哭出来的冲动,默默地拉开屋门,便要走出去,却见一个纤细的人影闪了进来,原来是锦衣。
锦衣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她羞怯地看着梅廿九,那张白皙的脸上有着未尽的红晕。
梅廿九看着锦衣绯红娇羞的模样,心下明白了七八分,正待要向她查问昨晚的事情,青青已经开口问锦衣了:“锦衣,昨晚你上哪儿去了?今早见你不在房中,让我们一通好找……”
锦衣将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她羞怯道:“我,我……”
梅廿九问道:“锦衣,昨晚你,你和谁在一起?”
锦衣的一张俏脸羞得像块红布,半晌都不敢抬起头来,她咬着下唇,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我,昨晚,和,和……也,也狼在一起……”
晴影与青青对视一眼,恍然大悟,不由捉狭地看着锦衣笑她:“锦衣,原来你……”
锦衣羞怯地都快哭出来了,她低着头,声音有点哽咽,“不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的,昨晚,昨晚,我,我和也狼是情非得已……”
“昨晚,你,你们出什么事了么?”青青看出了蹊跷,连忙转头问梅廿九与锦衣。
梅廿九没有回答,但好象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颤声问锦衣道:“锦衣,昨晚你和,和也狼在一起,那,那和我,在一起的人是谁?”
锦衣没有说话,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梅廿九,脸上红晕未退,锦衣看着梅廿九,低声道:“小姐,你,你不要害怕,那,那人是你,是你愿意见到的人……”
“那他,他是,是谁?”梅廿九颤声问着锦衣,混沌的脑海中似乎见到了一点光亮,呼之欲出,期待中却又不敢置信。
锦衣轻轻一笑,柔声道:“你愿意他是谁?!”
……
阮绿珠看着一脸心虚的元阳真人问道:“你是不是又去打那个丫头的鬼主意了?!”
“怎,怎么会?!你听谁胡说的?”元阳真人一口狡辩道。
“你别管我是听谁说的,我再告诉你一次,若是你还要色心不死,一意孤行,坏了我的大事的话,别怪我到时保不了你!”阮绿珠冷冷道。
“怎么,你,你还想杀了我不成?!”元阳真人望着阮绿珠问道。
阮绿珠冷哼一声道:“想杀你的人,不是我!你,还是好自为之吧!”她转过身子,正要拂袖而去,思忖片刻,突然又道:“你还是早点帮我将那丫头给除了去,事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
……
屋外凌冽的寒风在呼啸着,屋内,温暖如春。青青与晴影她们怕梅廿九冻着,所以在屋子里生起了暖炉,一切料理妥当,方才悄悄退下。
而锦衣因为昨夜的翻腾身体疲惫不堪,已被梅廿九叫去休息了,锦衣去休息之前放了个铜铃在床榻边,让梅廿九一有什么情况就摇铃铛,她立刻前来。
尽管娇躯也是酸软乏力,但梅廿九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锦衣说过昨晚救了梅廿九的人,是梅廿九想见的人。梅廿九回想着锦衣说这话时的神情与微微的笑意,心中不由砰砰直跳。锦衣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却为何对她守口如瓶呢?!
那,锦衣说的那个他,会是他么?难道他,他竟没有死么?!
不,不可能,谁都说他已经死了,她也为他伤心流泪到现在,他,他怎会死而复生呢?!
梅廿九思绪混乱,心里夹杂着希望,忧虑,悲伤,甚至还夹杂着一点点期待的喜悦……
良久,她终于放弃了无边无际的遐想,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一条高大颀长的黑色人影又站在了梅廿九的床前,黑衣人正低头细细端详着静静卧在床榻上的梅廿九,她在睡梦中也紧蹙着秀眉,雪白如玉的脸庞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怎么还是那么爱哭?可是为他而哭么?!黑衣人一双深邃的俊目凝望着梅廿九,半晌,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他看看她,思索了片刻,还是克制不住内心对她的想念与渴望,脱去身上的衣裳,上了床榻,将她拥入了怀中。
梅廿九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抱着她,她迷糊间顿然清醒,她下意识地便伸出纤手在床头摸索着铜铃想要叫人来,但她的纤手很快地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那只大手温暖而宽厚!
梅廿九睡意顿消,她猛地睁开了眼睛,赫然发现自己身体的上方笼罩着一片阴影!
梅廿九受惊吓地抬头寻找阴影的来源,却跟那人深沉的黑眸对上了眼儿。
“你!……”因为惊吓过度,梅廿九只能发出颤抖的问话声,却无法再多说一句。借着屋里微弱的光线,她看清了那人的那张俊脸,他,他竟然真的是洛宸天!
难不成又是她在做梦?!巨大的惊喜与不确定让梅廿九的长长睫毛颤动着,她眨了眨眼想要确认,洛宸天却一把抱住了她,他温暖的气息将她重重包围着,而他的唇也落在了她的嘴上,堵住了所有她想说出的话……
洛宸天将她抱得很紧,两人之间紧紧相贴,毫无空隙,梅廿九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砰砰的心跳声,狂乱而激烈。
“你,你走开。”她低声说道,羞怯地看到洛宸天那双深邃的黑眸里,蓦地燃起了难耐思念与情/欲的火焰。
“不!”他用灼热的呼吸伴随着因欲望而变得嘶哑的声音拒绝道。他用手抱着她,将她纤细娇弱的身子抱得更紧,同时空出一只手来不停地在她曲线玲珑的身体上摩挲着。
洛宸天的唇又压了下来,刻意加深了吻,吻得梅廿九全身无力,甚至没有发现,他的手已经解去她的衣裳,覆盖住绸缎里衣下的浑圆,挑弄地轻轻揉捏。
当洛宸天粗糙的指尖擦过她敏感的嫣红蓓蕾时,梅廿九发出一声惊喘,被强烈的刺激摆布得不断敏感地颤抖着。
“你,你走开!”他身上温暖与灼热的气息让梅廿九确定了眼前的男人真的是那个霸道而又强悍的洛宸天,她的俏脸一沉,神情已由恍惚的惊喜转为娇嗔与薄怒,他,他怎能瞒着她假死,让她为他流了多少的泪水,心里有多受伤。
洛宸天却没有理会梅廿九,他吻着梅廿九,舔弄着她的红唇,用一只手将她的一双纤手固定在她的头部上方,他看着她那饱满而美丽的身体,眼里闪着火热的欲望与渴求,他伸出一只大手来,将她的里衣解开。
终于可以这么不遮掩地抱着她,爱抚她,让他完全放开了所有的顾虑,一心沉浸在对她强烈的渴望与爱恋中……
当梅廿九胸前柔嫩的浑圆以及嫣红的蓓蕾映入洛宸天的眼中时,他的黑眸中蓦然窜出高温的火焰。
“走开,别碰我——”她低声抗议,声音羞怯且颤抖,却阻止不了洛宸天的侵略。
梅廿九羞得不敢抬头,玲珑娇软的身子几乎要被洛宸天剥光了,只剩下一件贴身亵裤。一股热浪席卷了她的全身,但是此刻的□却没让她感觉到半分凉快,而是随着他灼热的呼吸与爱抚,而蜷缩成一团不住地喘息着。
“小九,九……”他靠在她耳边,低沉地叫唤,热烫的呼吸直灌入她耳中。
梅廿九颤抖着,粉颊更红,“别,别这样,我,我有孩,孩子……”
洛宸天的视线投向梅廿九凸起的腹部,低声道:“我会小心的,不会伤到我的孩子的……”
“不,不要——”梅廿九低声抗议,但她的娇声软语又被他急切的吻给堵住了……
“我要你。”洛宸天轻声而霸道地宣布着,他用手握住她胸前雪白的柔嫩,以粗糙的指尖反覆揉捏挑弄。
“不……别,别这样……”梅廿九喘息着,含混模糊地颤抖着,想要逃离他,但洛宸天偏又不放手,他用大手钳制住她的纤腰,褪去她身上最后的一件遮掩,然后用火热的目光爱抚她,逡巡她……
而她在他滚烫的视线下,光裸的全身泛起了粉粉的颜色,煞是美丽。
洛宸天用唇吻遍梅廿九的全身,而后轻易地分开她那两条修长雪白的美腿,寻找到她那美丽如娇艳花瓣的神秘花园,他俯下头,未等梅廿九惊呼出声,便已吻上了她!
“别,别这样……你,你讨厌,洛,洛宸天……”洛宸天抬起头,望着羞怯得一脸绯红的梅廿九,轻轻一笑,又猛地低头,吻着她美丽的私密地带。
洛宸天俯身亲吻着她的身体,他的唇舌如出海的蛟龙,尽情挑逗,戏弄着她,眼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渴望与欲火。他发出了难耐的呻吟声,只觉得下身坚硬如铁,勃发激昂。
“还记得我怎样爱你么?”洛宸天轻轻俯在梅廿九的身上,用柔软的舌尖舔过她胸前那顶端嫣红的小小樱桃,放肆地吮咬着低声问道,他的声音低哑而有磁性。
梅廿九的俏脸晕红,美目迷离,她直觉她要推开他,但她的全身发烫,已经娇软得如同一江春水,她在他的肆意挑弄下,不由全身颤抖,窜过一阵阵热流,让她无法承受。
她低声喘息着,无法抗拒他的邪魅进攻,他用长指缓慢地伸入她柔软紧/窒的花/径,感受着她那潮湿而温暖的体内深处紧紧包裹着他的手指。他修长的手指开始来回移动,先是缓慢,接着逐渐加快加重,她随着他的动作而语不成声。
“洛,洛宸天……你,你放开我……”梅廿九抱住他的手,低声恳求道,她已颤抖得如风中的柔柳,羞怯得全身泛红,他,他还是那般强悍与邪佞。他放肆的行为与眼神让她羞得无处可藏,连晶莹的脚趾头都羞红了。
当洛宸天好不容易才撤出长指时,梅廿九已经瘫软在他的怀抱中,不住地喘息。
洛宸天那热烫的男性躯体已压上来,但他很小心地注意到不压迫到她的肚子,而他灼热的欲望,也危险地抵住她那柔软的花园入口,逡巡徘徊。
梅廿九惊喘一声,娇羞而颤抖地睁开眼睛,看见洛宸天因压抑着欲望而流着汗水的俊脸。
“你还没想起我从前是如何好好爱你的么?”洛宸天低声地说道,脸上挂着一抹邪魅的微笑。他俯脸靠在她的唇边,伸出舌轻轻舔过她柔软的双唇。
梅廿九喘息着,张开红唇,“我……你……”话还未说完,洛宸天滚烫的坚/挺,已勇猛地往前一挺,前端便挺入她滑腻而□的入口。他停了下来,感受着她的收缩与颤抖,她是那般温暖,让他忍不住要长驱直入,但又害怕猛地一下进入,会伤害到她与她肚子里的宝贝。
梅廿九修长的双腿被强行分开在他健壮而结实的身旁,她的心又慌又乱,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唔……不……不,要,这样,我,我不能想……啊……”她梦呓般地低语着,字句之间,掺杂着诱人的喘息,而她每说一个字,修长双腿间神秘花园的压力,就变得更强大。
“那你,好好想。”他俯下身来,俊脸上挂着一抹邪魅的微笑。
“你,也只能想着我。”他握住她纤细的腰,伏在她身上,腰身向前迫去,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正慢慢进入深陷在一个无比美妙的柔软湿润之中。
“啊!”梅廿九还来不及回答,洛宸天灼烫的坚/挺已经闯入她的花/径,撞击在柔嫩的内部花心上。梅廿九檀口张启,清澈如水的灵眸,闪烁着如水晶般的光华,娇嫩的脸颊因空气中水汽的微热而布满娇艳的红晕,红润的樱桃小嘴显得是那么娇嫩,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洛宸天见到梅廿九如此娇媚的模样,几乎又要发了狂,他停顿了一会儿,感觉怀中如玉的佳人已经适应了他的入侵,于是便不再犹豫,立刻加速动作起来,想要带着她攀上一个又一个疯狂的□之巅……
“不,我……啊!”梅廿九惊喘着,娇媚的低吟被他狂野而温柔的撞击挤出,柔嫩的花/径也被迫努力适应着他多日后的重新侵入与占有。
听到梅廿九颤抖的呼痛声,洛宸天强忍着,压抑着肆意冲刺的欲望,他知道她极端怕痛与敏感脆弱。他低下头来,用嘴封住了她的小嘴,极尽温柔地吻她,挑逗她,一双手开始不停地在她光裸的身体上游走抚弄……
“你……别……”她想抗议,吐出唇的,却都是绵软的低吟。她不是恨他的么?!但她却在他的身下承欢呻吟,迷离颤抖,她,她都不知道要这么正视自己内心对他的感情了,她也只能无助地攀附着他,随着他强有力的动作而迷乱……
他的欲望好庞大,把她撑到了极限,无尽的热源,不停贯进她的体内,她颤抖得不住呻吟,在他的身下辗转战栗。
“疼吗?”他咬紧牙关,吸气忍耐无尽的欢愉,他在她的体内,她又滑又紧致,一如最销魂的绒毯,让他全身酥麻。
梅廿九狂乱地摇头,难耐地拱起身躯,她要受不了他的强悍入侵,她的娇躯酥麻乏力,全身心充满着那份久违的饱满鼓胀,虽然私密幽处昨天也受到他的入侵,此时饱胀中还有微微一丝痛楚,但是很快便被如潮水般涌来的快感淹没,烟消云散……
洛宸天抱着梅廿九,缓慢地撤出坚/挺,几乎就要离开她。
梅廿九发出低低的呻吟,娇声未歇,洛宸天却猛地再度撞入,贯穿了她的柔嫩。“啊!”她低喊一声,攀紧了他,连续的冲击,让她惊慌地呻吟。
梅廿九羞怯地睁开眼睛,看见洛宸天俯悬在她身上,下身用力挺进,他的每一下有力的挺进与撞击,都将她送上了身体极度愉悦的感官刺激。
“你!啊……”她想指责他假逼问之名,行色诱之实,却力不从心。
他的坚硬挺立,深入在她的体内,好深,当他反覆前挺之际,她发出了哭泣般的呻吟声,她的粉脸嫣红,美目迷离,柔软的身子蜷缩得像一张弓。
这个可恨的男人,打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她回想什么!
洛宸天单手握住梅廿九的一双小手,牢牢固定在头部上方,下身的律动由慢而快,几乎要完全抽离,再狂野地刺入她的最深处。他狂野地律动,激烈地贯着她的身子,随着他每下沉重的撞击,她娇小的身躯都像是被往上推去。
“阿九……”他粗声唤着她的名字,饱含情火烈焰的黑眸锁着她,猛烈地在她体内夺取与制造欢愉。
她无意识地回应着,被他狂野而温柔的撞击得意识模糊,她的樱唇间逸出了娇媚蚀骨的呻吟声,而他听着她动情的喘息声更加激动而疯狂起来。
洛宸天挺起身来,搂抱梅廿九纤细的腰,让欲望更加深埋进她体内。强力的快感几乎让他遗忘世间的烦扰,狂野的律动是所有的语言,她的气息在他的身上流转,他们的肌肤在摩挲间发烫……
梅廿九全身酥软,整个人似乎就要融化掉,她只能搂紧洛宸天强壮的颈子,随着他狂野的撞击而起伏着,他每一下充实□的摩擦都让她呻吟与颤抖。
满室之中,充斥着欢爱的气息,他难耐的呻吟与她的喘息声,交织成一片,他们在用身体在倾诉着彼此的相思之苦……
洛宸天俯悬在梅廿九身上,黑眸狂野,汗水不停地落在她的肌肤上。梅廿九仰着她的小脸看着洛宸天,注视着他着迷而狂乱的表情。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而洛宸天看着自己身下这千柔百媚的如花美人,她娇媚的脸上丽色娇晕,嫣红片片,娇羞无限,她十根如葱般的玉指雪白紧掐进自己结实肩膀上的肌肉里,那双修长纤美的玉腿无力地蜷曲着……
他被身下这绝色娇艳、美若天仙的玉人那如火般热烈的反应弄得心神摇荡,只觉顶进她花/径深处的□一麻,就欲狂泄而出,他赶忙狠狠一咬牙,抽出自己的坚硬,然后再吸一口长气,又狂野地顶入梅廿九的体内。
但见梅廿九低呼一声,秀靥晕红如火,娇羞怯怯地婉转承欢,欲拒还迎。觉察到洛宸天火热的目光,梅廿九不由得羞红双颊,星眸紧闭,优美修长的雪嫩玉腿含羞紧夹。
洛宸天俯身吻住梅廿九那柔美鲜红的香唇,他的舌头火热地卷住梅廿九那柔软、小巧、玉嫩香甜的香舌,但觉檀口芳香,玉舌嫩滑、琼浆甘甜。他含住那小小的舌尖,一阵疯狂吸吮……
洛宸天一手紧搂住梅廿九那娇软无骨的纤纤细腰,一边帮助她那光裸娇美的玉体起起伏伏……他另一只手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她那雪白无瑕、娇滑柔嫩的光洁玉背上一片细滑如玉的冰肌玉肤……
□的喜悦一浪接一浪涌来,梅廿九张开樱唇,难耐地咬住洛宸天结实的肩膀,像是他离开出征前的那一夜般,在他身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一般。她犹如在棉花堆里漂浮着,悬浮的眩晕让她全身战栗,她咬着他的肩膀,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洛宸天看着身下的梅廿九,感受到她的收缩与痉挛,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想要爆发的欲望,他发出一声有力的低吼,抵住了她□的最深处,释放出精华热液,而包裹住他的柔软花/径,也一阵阵的紧缩,带来销魂的余韵。
洛宸天汗湿的男性体魄颓然地压了下来,梅廿九双目迷离地低吟一声,却又被洛宸天翻了过去,抱贴在他的胸口上。
就算是全身瘫软,酣畅淋漓,洛宸天还是体贴地不想压疼她,怕伤到他们的孩子。
高/潮过后,他和她在极度快感的余波中相拥相缠,紧紧拥抱在一起。梅廿九娇软无力地玉体横陈在洛宸天的怀里,吐气如兰,娇喘颤抖,桃腮嫣红,娇羞万般。
不管以后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这一夜,他们用身体完美的契合,表达了对彼此深深的相思与爱恋……
第一次,达到了身体与感情的极致统一……
花落花开终有时~遥夜沉沉如水
寒风瑟瑟,木叶萧萧。
梅花林在一片夜晚月光之中,显得阴晴雨雾,意境飘渺。
今夜的梅花林中却与往日的寂静凄清不同,这里火把通明,人声鼎沸,一片嘈杂。
又见那火红光亮的火把,让梅廿九又想起了多年前她不能重新成为花妖的夜晚,那些记忆她没有忘记,却也不想再提。
反倒是梅廿九身边站着的丫鬟青青却颤抖了一下,青青悄悄抬起眼看着梅廿九,灵秀的大眼睛里有着懊悔与内疚。
梅廿九觉察到了青青的目光,转眸回望了她一下,轻轻牵动嘴角,微笑了一下,示意青青别再将过去的事放在心上。
如今花妖的身份对于梅廿九来说,已经变得有点遥远与漠然。
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吧;也许,是她做人已经做得麻木了,她对于自己是妖是人早已不再去深究与关注了。
只是,让梅廿九不解的是,当她想成为“花妖”的时候,人类偏苦苦拖着她去当“人”;如今她想成为一名普通的“人”,人类却又要让她现出“花妖”的原形,这又是何苦来哉?!
换了过去,梅廿九只求自己能尽早灰飞湮灭,而不愿在这浊世中苟且偷生,但现在,她却不想死也不能死,因为她不是一个人了,她还有自己的孩子等着她去保护!
所有的一切,她都只能勇敢地去面对了!
梅花林间已经摆着一张香案,元阳真人嘴中正在念念有词,准备开始捉妖。他右手握龙角,左手执铃刀,不时摇铃、摔鞭、步罡、捏诀,只待时机成熟便开始收妖。
火光照亮了整个梅花林,将梅花林照得一片火红,也将站在高处的阮绿珠的一张脸照得无比清晰。她那张原本美丽的脸上交杂着兴奋与狰狞的神情。她四处张望着,高昂着头,示意王府中的人将整片梅花林都重重包围住。
晴影看见阮绿珠那张在夜幕下苍白得更加诡异的一张脸,再看看元阳真人状如癫狂的姿态,不由往梅廿九的身边缩了缩,梅廿九轻拍着晴影的手,安抚着她不要害怕。
一旁的阮静挽皱起眉头道:“二娘,她怎么了?怎么会想到捉妖的事情呢?这不是太荒谬了么?”
说着,转身望着洛宸星道:“相公,你去劝劝二娘,叫她别让那个道士把好好的一个王爷府弄得乌烟瘴气好么?!”
洛宸星点点头正要上前,却被站在一旁的江馨兰拉住了袖子,江馨兰道:“二表哥,二夫人这是在捉妖呢,据说这妖怪很狡猾,每次都被她给逃过了,今日可再不能放过她了!”说着,狠狠地瞟了梅廿九一眼。
阮静挽道:“真若是有妖,必定是逃不过的,但若不是,岂不成了一场闹剧?!”
江馨兰笑道:“二表嫂,你怎的总为妖怪说话,哪天被这妖糊弄了去,你可别后悔哦。”说着富有深意地看了看正靠近梅廿九的洛宸星。
阮静挽温婉的面容一变,正要说话,程倩伊忙笑着打圆场,“你们都少说两句嘛,不管有没有妖怪,咱们都当凑个热闹不好么?”
在人群中的洛宸夜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走过来,淡然笑道:“是呀,咱们王府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有妖就要捉嘛,捉不着咱几个叙个旧也不错。”说着一双眼远远直盯着梅廿九隆起的肚子,眼神变得有点黯淡有点失落。
江馨兰冷哼一声,“谁要和你叙旧?当真是不要脸的人说的话……”她的语调虽低,洛宸夜却已听到,他的俊脸一沉,转过脸来却嬉皮笑脸道:“难道你不知道么,我最喜欢和表小姐你说说话了……”
江馨兰怒视洛宸夜一眼,转过脸去不再理他,洛宸夜讪讪一笑,也不再多话,只有程倩伊望着这两人似笑非笑。
青青望着阮绿珠和元阳真人不怀好意的样儿,忙低声对梅廿九道:“小姐,你还是避一避吧,他们好似今日是特意针对你来的……”
梅廿九苦笑一下道:“就算我愿意避一避,他们能让我走么?没事,不怕的,你别担心——”
青青又道:“可是小姐,我怎么感觉身上一阵冰凉呢,总有不详的预感……”
梅廿九伸出纤手拉住青青道:“莫怕,咱们就站在这里,看他们怎么办——”
青青点了点头,还是忧虑地看了梅廿九凸起的肚子一眼,今夜,可别出了什么意外的状况才好,虽然她知道梅廿九不再是妖,也不怕那个臭道士,不过凡事就怕万一,若是阮绿珠有坏心,那可要好好提防着了。
青青环顾四周,却不见锦衣与也狼,不由心里暗暗发急,今晚这关键时刻,这两人跑到哪儿去了呢?!不管了,今晚无论如何她也要豁出去保护梅廿九,她绝不能让梅廿九再受伤害了!
还未待青青放下一颗悬着的心时,阮绿珠高亢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各位!今夜我请元阳道长来替我们除妖!大家都还记得几年前我们王府里出了妖孽么?如今这妖孽又潜伏在我们府中,这次,一定要将她彻底收服,否则妖孽不除,王府里难以安生!”
火把照耀下,王府中的人面面相觑,又要捉妖么?!众人都不由将目光投向怀孕中的梅廿九。
有个下人低声道:“阿九夫人就算是妖又怎样?!那也比龌龊有居心的人来得强!”
阮绿珠见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不肯响应,心里有点发急,她望向元阳真人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来说两句话。
元阳真人清清嗓子,抬头道:“各位,据贫道观察,这王府里近来总有黑云笼罩,妖气冲天,此妖不除,整个王府将不得安宁!”说着他指着梅廿九大声喝道:“大胆妖孽,还不速显原形!”
洛宸星眉毛一挑,怒不可遏,他站出来斥责道:“胡说!阿九怎么会是妖孽?!她现在有身孕,我大哥尸骨未寒,你们想毁了他唯一的血脉么?!”
阮绿珠忙笑道:“宸星,不是二娘说你,你自小到大就一直护着这个小妖精,何苦呢?她是个妖,和人总是殊途的,就算她怀了你大哥的骨血,不过,你不怕她生出个妖怪来么?!若真生了个小妖精,那更会让我们祖上蒙羞……”
“二娘,你!……”洛宸星盯着阮绿珠,还未将话说完,元阳真人已经又开始叫嚣了:“阿九夫人,你识时务点罢,自己来显出原形,免得贫道再动手,你若是乖乖听话,说不定待我将你收服了,还能饶你不死……”
青青与晴影赶忙挡在梅廿九身前,但梅廿九微微一笑,示意二姝让开,别害怕。
梅廿九在梅花林中,冉冉地从花下行来,走到香案边的石阶上,月光照在她如玉的脸上,显得那么柔和与温婉。
众人不由被梅廿九超尘脱俗的韵致所折服,人人皆想,这哪是妖呢,分明是神仙的模样。
梅廿九站在石阶上,近距离看着元阳真人,淡淡一笑道:“道长,你准备如何收妖呢?”
元阳真人张着大嘴,顿然间已经忘了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一心沉浸在对梅廿九绝世花容的陶醉中,连话也不会说了。
阮绿珠望着元阳真人那副蠢样儿,气不打一出来,她冷哼一声道:“道长,罗嗦什么?!还不赶紧收妖?!”
元阳真人回神,道:“我自有办法收妖,我还不相信这世上有我元阳无法收拾的妖孽魔障!”
说着他拿出吃饭的家伙——桃木剑和黄符,他恭敬朝天一拜,踩起七星步,嘴里念念有词,全身哆嗦着挥舞几下剑,一撒黄符,脸色忽冷,桃木剑顿成光影,与漫天黄符交织成看不透的密网。
元阳真人大喝一声,桃木剑飞出,张张黄符穿上剑身,在空中回旋片刻,便向梅廿九当空射来,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惊呼连连。
眼见桃木剑已要刺入梅廿九胸口,却听得空中一声娇斥,一条纤细的身影乘空而来,宽大的衣袖飘飘,瞬间便将桃木剑兜住,同时反手在剑柄上一推,那桃木剑便向元阳真人回射去!
元阳真人吓得一哆嗦,连忙向后退去,但那桃木剑仿佛长了眼一般,跟随在他身后紧紧相逼,元阳真人踉踉跄跄在梅花林中奔逃,突然他被脚下的梅花树桩绊了一跤,整个人失去平衡,一下子跌趴在了地上!
而那柄桃木剑带着呼啸的风,“咄”地一声,将元阳真人牢牢钉在了梅花树桩上,让他动弹不得!
还未等元阳真人从惊魂中缓神,却见梅花林的尽头出现了另外的一抹人影,飘飘渺渺,看不真切。
待得人影飘忽近了,元阳真人抬眼望去,赫然发觉眼前的一抹影子很是熟悉,那影子的脸蒙着白纱,正用冰一样的眼神冷冷地望着他!
元阳真人一个激灵,猛然记起自己身下的梅花树桩,竟然是当年江依依王妃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而面前的这个女人,身穿的便是洛王府王妃的衣着!
元阳真人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魂飞魄散,颤声地冲着那影子喊道:“鬼,鬼呀……”
疑似江依依王妃鬼魂的女人慢慢地一步步地向元阳真人走近,立在元阳真人身前,阴惨惨地看着他,面纱下间或还传来几声哀切切的哭泣声……
梅花林的深处吹来了阵阵阴风,吹起了女人的面纱一角,元阳真人赫然瞥见面纱下的脸孔竟然是毫无血色的,一如当年王妃惨死时的模样!
元阳真人吓得面如土色,他全身抖得如筛糠,他想逃,却被钉在梅花桩上,他想躲,已无处可躲。
面对着江依依王妃鬼魂的逼近,毫无退路的元阳真人颤抖着说:“王,王妃……我不是有意要杀了你的,实在是怪你,你自己太不顺从于我……”
元阳真人趴在地上,刚将自己的罪行坦白出来,蓦地感觉到梅花林中顿然升起一股凛冽的杀气,让元阳真人心里畏寒,求生的本能让他不住地磕着头,求饶道:“王,王妃……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那天杀你的人不只我一个……还有二,二夫人阮绿珠以及……”
元阳真人的话还未说完,阮绿珠的身形一晃,众人还未看清她是如何动的,她已经掠上前“啪啪”两声,扇了元阳真人两记耳光!
阮绿珠掩面哭泣道:“元阳真人!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我还把你当做是除妖正士,谁知你,你竟然杀害了我的好姐姐江依依!还信口雌黄,污蔑我!”
说着,阮绿珠的眼里闪着寒光,顿起了杀意,她的纤手一抬,便要朝元阳真人头顶落下,元阳真人睁着惊恐的眼望着阮绿珠,道:“绿儿,你,难不成你想杀我灭口?!”
阮绿珠冷冷道:“不得由你胡说!毁坏我的清誉!今日我要为我屈死的姐姐报仇!”
元阳真人突然哈哈仰天长笑:“绿儿,你有今日风光,还不是亏了我元阳一心帮你,扶你!你竟就是这样恩将仇报!原来做了人,都会变得如此可怕!早知如此,我,我决不帮你从蛇妖幻化成人了!”
“你,你闭嘴,胡说八道!来啊,快把元阳真人这个杀人凶手擒拿,不能再由着他作恶了!”阮绿珠惊慌失措地说道。
但是在场没有人去听她的,回应阮绿珠的只有所有人冷冷的目光与满眼的不信任。
阮绿珠发急,一心只想铲除掉元阳真人,她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全是恐慌无措的狠毒与狼狈。她怒视着元阳真人,却又不敢在众人面前施展开法术,只得一把夺过站在身边的一个护卫腰间的大刀,劈头便向元阳真人砍去!
刀刚至元阳真人的面前,元阳真人便惨然笑道:“算我瞎了眼,阮绿珠!说来也是我自己作的孽,死有余辜!不过即便我要死,你也是逃不过罪责的!想当初,你丧失了伴侣前来王府报仇,是我看你可怜,帮助你附身在二夫人的躯体上,想不到你的贪念由此起,不仅要报仇,更还想独吞王府的财产与地位!”
元阳真人看着阮绿珠,咬牙道:“你杀了我吧,洛王府里的人也不会饶了你!”
阮绿珠拿着刀的手在颤抖,刀架在元阳真人头顶,但阮绿珠却又犹豫了一下,她呐呐道:“不,不,你胡说,胡说,我是人,是个人……”
“人?!你是人么?!你不过是一只道行尚浅的蛇妖罢了!今日,收的该是你这只蛇妖才对!”元阳真人冷笑道。
阮绿珠已状若癫狂,她一双眼中已开始泛出绿光,她的刀重新举起,向元阳真人砍去!但刀却被最初将桃木剑格开的人一把拦下!
那人身材纤细,衣衫飘飘,因为背着光,所以她的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她的模样。
阮绿珠惊骇道:“你,你是谁?!”
那人从阴影里走出,人群中一阵诧异声,她竟是花匠的女儿花朵朵!
梅廿九在此地见到花朵朵,不由一阵激动,她向前走了两步,道:“花朵朵,是你?!花,花匠大人呢?!”
梅廿九的心潮澎湃,她从洛宸天的口中知道有个神仙救了他,从洛宸天的形容来看,她猜测一定是父亲花神救了洛宸天!对于父亲花神的出手相救,梅廿九又是感念又是难过,对自己之前责怨父亲感到十分愧疚。
花朵朵朝着梅廿九微笑道:“小姐,主人一切都好,今日就是他叫我来帮你们除去真正的妖孽的!”
说着花朵朵对阮绿珠娇斥道:“孽障,还不束手就擒,难道你还要等现出原形才甘愿么?!”
阮绿珠冷笑一声,道:“哪来的野丫头,在这胡说八道,待我将这老道先除了再来找你算帐!”说着刀锋一偏,依旧朝着元阳真人劈去!
刀光闪闪,元阳真人见已躲不过,便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方才江依依的鬼魂竟已不见了!
元阳真人的目光停留在梅花林深处,他低语道:“我,是我杀了江依依王妃,都怪我见色起意,把持不住!我向她忏悔……”
一旁的洛宸星怒喝一声,道:“忏悔?!你的忏悔能换来我母亲重新复生么?!不仅是我母亲,连我的父亲与十五三娘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你的一条命能挽回这么多条命么?!”
元阳真人见到洛宸星怒不可遏的脸,畏缩道:“不,不是我一个人干的,你母亲江依依只是被我震了一掌,那,那时她还没有死,是因为阮绿珠将她的血吸干才致死的……而且,参与此事的不单只有我们两个,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人,你们谁也不会想到是她!……”
“他?他又是谁?!”洛宸星逼问道。
“是,是——”元阳真人的话还未说完便低闷地惨叫一声,接着头一垂,身子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便不吭声了!
洛宸星大惊,连忙凑前一看,只见元阳真人的一双眼睛凸出如死鱼,早已气绝身亡!而他咽喉上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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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惊愕元阳真人的忽然死去,但谁也没有看清这把匕首是从哪个方向射出的,只有站在石阶上的梅廿九眼角瞥见有一条纤细的身影匆忙从人群后闪过,影子很是熟悉,但是梅廿九却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顷刻间元阳真人便已断了气。
洛宸星蹙眉,心中暗自懊恼自己太麻痹大意,竟让幕后的黑手得逞了。他用一双严肃的眼眸转向面色苍白的阮绿珠。
阮绿珠正与花朵朵缠斗在一起,梅花林中花瓣翻飞,带起一阵阵寒风。
阮绿珠与花朵朵拆了许多招,已感到有点吃不消,她的一双凤眼里闪出一丝怨毒,恨声道:“原来今日,你们是想置我于死地么?!”
花朵朵道:“妖孽,只怨你作恶太多,快快束手就擒!”
阮绿珠冷哼一声,道:“谁是什么妖孽了?你别信口雌黄!”
说着,阮绿珠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早已目瞪口呆的洛宸夜,道:“夜儿,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娘被这些妖怪欺负么?!”
洛宸夜犹豫了一下,正待上前,却被洛宸星一把拽住了胳膊,道:“三弟,且慢,现在的二娘未必就是以前的二娘,待得观察后再出手也不迟。”
洛宸夜闻言停住了脚步,阮绿珠见此,不由得一阵伤心,道:“夜儿,不管为娘是不是妖孽,为娘的也哺育了你这么多年,关键时候你就是这样回报你娘亲的!都说人是最无情的,原来真是这样的!……”
花朵朵道:“要不想得到恶果,还得看你当初种下的是不是善因!”
阮绿珠怒道:“谁让你教训我来着?!看打!今日我非得把你这个小妖精和梅廿九那个小妖精一起收拾了!方解我心头之恨!”
花朵朵叹息一声道:“阿九小姐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一直不放过她呢?”
“无冤无仇?!哼,你错了!我有今日的恶果,多亏了她当初的‘善因’!”阮绿珠边说边加快了手上的攻势,眼下的情势对她不利,她想速战速决。
“当初?!当初阿九小姐和你有什么纠葛么?”花朵朵问道。
“这个你就管不着了!”阮绿珠说道,凤目一睁,纤手一扬,一股青烟便从她的手上逸出,花朵朵一时没有提防,已吸入了不少烟雾,这青烟里含有毒素,花朵朵只觉得胸口一闷,身子晃了晃,便一个踉跄,差点扑在了地上!
阮绿珠冷笑道:“就凭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还想和我斗?!”
但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见梅花林上空飞掠过两条身影,同时空中突然一暗,整个梅花林笼罩在一片黄色的烟雾当中,掩盖住了阮绿珠放出的青烟!
洛宸星转身向围在梅花林四周的众人做手势示意,让大家全都往后退,免得被毒气熏倒。
但已有鼻子好用的下人叫出声来:“这,这黄烟,是——雄黄!”
阮绿珠闻声心里一颤,想屏住呼吸,但已经来不及了,她鼻子里闻到一股雄黄特有的味道,而她的全身都已被洒上了厚厚的一层雄黄!
阮绿珠惨呼一声倒在了地上,全身蜷缩成一团,她不停地在地上翻滚着,她身上脂粉的香气离众人越来越近,透出一股再浓烈的香气也隐藏不住的腥味!
而阮绿珠的下半身渐渐开始软化,抽长,现出了骇人的长条状——那是一条不停在摆动的蛇尾!
聚集在梅花林旁的众人惊呼一声,慌忙吓得四下逃窜!“原来,原来二夫人竟是个蛇精!”
洛宸夜望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阮绿珠,惊诧得只是呐呐说道:“不,不!这不可能!我娘,我娘怎么可能是蛇妖呢?!”
阮绿珠的下半身是蛇,但上半身还是人的模样,她望着洛宸夜,渐渐开始变形的眼睛里有着泪水,她嘶嘶低语道:“夜儿,夜儿,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但我确实是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孩子来看的——”
洛宸夜望着阮绿珠半晌,却猛地想起了什么,怒声问道:“你,你也承认了你不是我的亲娘,那,那你把我亲娘怎么了?!她,她在哪里?!”
阮绿珠一呆,道:“你,你还一直念挂着你原先那个懦弱无用的娘么?!她什么也不能为你争取,什么也无法为你打算,你反倒一直念挂着她么?!”
洛宸夜盯着阮绿珠,一个字一个字道:“不管她有用与否,她都是我的娘亲!而且我也一直不想有野心,都是你,因为你自己的野心,而一直左右着我的方向,我就觉得,我就觉得以前的娘亲是不会一直强迫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的,原来,原来,她早就因为你,而消失了……”
说着,一行热泪从洛宸夜的眼中落了下来。
“你,你怪我?!若不是我,你还一直是你们三兄弟中最没用的一个;若不是我,你能是今天的洛宸夜么?若不是——”
“够了,你住嘴!”洛宸夜吼道,打断了阮绿珠的辩解,他的脖颈处青筋直冒。
“你,你以为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好的么?!你为何不想想,这么多年来,为何我一直都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为何我一步步变得如此放荡不羁,那是因为,因为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自作主张为我安排的一切!”
“是……是么?”阮绿珠失神地喃喃道,“难道我为你做的一切都错了么?”
洛宸夜红着眼道:“我恨你!”
阮绿珠瘫倒在地上,半晌没有吭声,良久,她蓦地抬起眼来,直盯着不远处的梅廿九,恨恨道:“梅廿九,都是你,都是你!才让我今日落得如此狼狈!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方才放出黄色烟雾的两条人影飞快掠上前去,挡在了梅廿九的身前。
梅廿九惊喜地望着他们道:“也狼,锦衣,原来是你们!”
也狼与锦衣含笑点头,青青在一旁微笑道:“我还道你们上哪去了,原来你们一直在呢!”
梅廿九心下明了想出以雄黄来逼迫阮绿珠现形的肯定是洛宸天了。
不过虽然可以看到多年前的冤案终于水落石出,可以一报母亲无辜死亡的仇恨,但看着阮绿珠落了个如此的下场,梅廿九还是心有戚戚焉。
同样是妖,梅廿九能感受到阮绿珠那种当众被迫现形的难堪与痛苦。
阮绿珠曾说过她有今天是和自己脱不了关系的,梅廿九迷惑地回想,却想不起到底和阮绿珠之前有什么瓜葛。
阮绿珠在地上不停痛苦地翻滚,渐渐化去了人形——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地上出现了一条两丈多长五彩斑斓的剧毒青花斑巨蟒!
被撒了雄黄的巨蟒现形后奄奄一息,但就在也狼与锦衣凑近前去观察个究竟的时候,那条巨蟒忽然一跃而起,如离弦的箭一般直朝梅廿九射来!
巨蟒虽然身型庞大,但动作很是敏捷快速,转眼间便攀附在梅廿九身上,紧紧缠绕住梅廿九,鲜红的蛇信子流连在梅廿九的脸庞,青烟像银丝一般从蛇嘴里飘出,直朝梅廿九的脸上扑来……
巨蟒已抱着非将梅廿九置于死地的念头,当下不再犹豫,它张开大嘴,猛地朝梅廿九的脖颈处咬了下来!
花朵朵受了毒伤还倚在一旁,见状惊呼一声,忙向也狼与锦衣叫道:“快去保护九小姐!”
但也狼与锦衣冲上前去,已是抢救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巨蟒如电光火石般朝梅廿九咬了下去!
巨蟒狠狠地一口咬在梅廿九的脖颈处,同时已释放出毒素,它一边吸着血一边得意地看着口下的躯体霎时间变得如石灰般煞白,渐渐地没有了生命的特征!
哈哈,它终于杀了梅廿九!终于报仇了!
巨蟒死死咬着梅廿九,在心中得意地狂笑着。但还没等它笑出声来,突听得“嗖”地一声,一支银箭凌空而来,准确地射入了它的七寸之中!
一股钻心的刺痛让巨蟒身形猛地暴涨开来,巨蟒狂啸一声,松开了梅廿九,拖着受伤的身躯在梅花林中乱窜,它的尾巴扫过处,梅树拦腰折断,梅花花瓣与枝叶四处翻飞!
众人纷纷躲避,空气中除了呼喊梅廿九的声音外,却还夹杂着梅廿九嘶哑的呼唤青青的声音——“青青,青青,不要,青青,求你醒过来,青青!”
巨蟒的身形一顿,怎么还有梅廿九的声音,她不是已经被它咬死了么?!它转头想看个究竟,又有一支银箭呼啸而来,将它牢牢钉在了一棵老桩的梅花树上!
巨蟒惨呼一声,不停地在树上挣扎着,借用蛇眼的余光,它看见了梅廿九正匍匐在地上,抱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在哭泣。
怎么,怎么它还是没有将她杀死么?!
巨蟒奄奄一息,却还是不甘心地挣扎着,周围的梅花树上溅满了绿色的蟒血。
梅廿九抱着已经开始发冷的青青,悲伤得难以自抑,她哭泣着,用纤手抚摩着青青灰白色的已经没有生命力的脸庞,嘶哑地叫道:“青青,青青,请你快醒来!”
方才巨蟒一口咬下来之时,梅廿九慌乱地闭上了眼睛,她以为今日她已必死无疑,谁知喉咙处却并没有她预想中的疼痛!
梅廿九睁开了眼睛,竟然发现是青青挡在了她的身前,而青青的肩脖处却被巨蟒一口咬中!
梅廿九心神俱裂,还未等呼出声来,青青已经被巨蟒吸去了全身的血液!
虽然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但青青临死前的表情却很安详,她半睁着眼看着梅廿九,眼里是一片柔和的光芒。
在死亡的那一瞬间,青青在心里说,“小姐,我,我不能一直陪你了,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以前我曾做错了事情,让你遗憾终生,今日,希望你能原谅我,当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只可惜,我看不到小小公子的模样了……”
梅廿九的哭声渐渐地离青青很远,青青在梅廿九悲伤的哭泣声中慢慢合上了双眼……
梅廿九伏在青青的身上,泪水将青青的衣襟都打湿了。晴影也冲上前来,扑到青青的身上,哭得声音嘶哑。
见着青青永远再不能醒过来,无边的悲痛让梅廿九蓦地直起身来,怒视着被钉在梅花树上的巨蟒,喝问道:“你,你说你和我有纠葛,究竟我和你有什么恩怨,你要如此逼我于死地之中,而且还累及了无辜?!”
缠绕着树上的巨蟒正在痛苦地挣扎着,闻言,它抬起变形的蛇眼,瞥着梅廿九,喉咙里发出了嘶嘶吐信的声音:“你,你竟然没有死!倒有愚蠢的人类为你死,算你走运!你说你我之间有什么瓜葛,这要问你和洛宸天!现在洛宸天已经死了,我当然要找你报仇来了!”
“我和洛宸天?!”
“你别装蒜了,多年以前,洛宸天为了你杀了一条巨蟒之事你还记得么?!”
“那条巨蟒是——?”梅廿九看着梅花树上的巨蟒,蓦然想起了多年前在梅花树林里洛宸天为了救她而杀了一条巨蟒的那一幕。
“你总算想起来了!哼!那条巨蟒,是我的爱人!他只不过想对你尝尝鲜,没想到你竟然引来洛宸天将他杀死!你,你知道么,我和他自幼相依为命,一起修炼,却猛然间突然失去了爱人,我该怎么办?!我好恨,我发过誓言,一定要将你们两个寻找到,为我的另一半报仇!”巨蟒嘶嘶低语,可怖的蛇眼里竟有水光闪动。
梅廿九胸口一窒,道:“当时,当时我们是情势所迫!”
“什么情势所迫,你们杀了他总是事实!为了给他报仇,我潜进洛王府,请元阳道士助我附身在二夫人身上,我一直伺机报仇,终于在高人的指点下,那年风雨夜,我杀了江王妃,成功地让众人都怀疑到你母亲,让你母亲随之送了命!你母亲死了倒不可惜,只是那没用的洛王爷竟然也跟着殉情了!他,他太没用了,从来,从来就不多看我一眼……”
梅廿九恨道:“你,你为何不冲着我来,却如此伤害我最亲的人!”
“你以为我不想么?我本想嫁祸给你的,但是你还太小!那我就从你最亲近的人开始杀起!我曾想在你母亲死后,直接将你杀了,但洛宸天竟将你送走,好几年无音信,我一直以为你已经被大火烧死,没想到你还活着!”
巨蟒喷出一口蟒血,又挣扎道:“为何我费劲心思,你总是不死?!同样是妖精,为何你和你母亲总是受尽男人的宠爱,而我却不能?!从来没有谁爱过我,我也期待过,不过最后终于都死了心!既然没有人爱我,我既有了人的躯壳,那我就顺从人类的贪念,没有爱情,我就用权势与财富来填补!只可惜,我今日错算了一步,才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即便今日我死了,你以为你从此以后就能安生么?!我告诉你,你依旧要坐立难安,想将你除去的妖虽然已经死了,不过想置你于死地的人还多得是,总会有人帮我报仇的!”说着巨蟒狞笑着,它的一双眼有意无意朝人群外瞥去,对上了人群里的一双深不可侧的眼眸。
那双眼眸朝着巨蟒不露声色地徐徐地眨了眨眼。
巨蟒心下顿安,它转向众人,一双蛇眼望向人群中的洛宸夜,低声道:“虽然我是妖怪,但,但我也付出过真心的,你的父亲是一个,还有一个,就是你——孩子,我,我是真的将你当亲生孩子看——可惜,可惜——”
梅花树上不停淌下巨蟒的鲜血,巨蟒的话还未完,全身便抽搐了几下,终因伤势过重,而咽了气!
梅廿九望着死去的巨蟒,心里五味交杂。
虽然大仇得报,但她的心里却是如此沉重。梅廿九将目光移到地上为她而死的青青,不由悲从中来,她吃力地蹲下身来,搂着青青放声痛哭。
阮静挽忙上前搀扶住梅廿九,低声道:“阿九,你节哀吧,别太过悲伤,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的——”
“不,不,我只要青青活过来,活过来,她不能死,不能死——”梅廿九坐在地上,鬓发散乱,双目红肿,她哭泣道:“青青,你好傻,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乞求我的原谅,我早就不怪你了,早就不怪你了啊——”
晴影早已哭得声音沙哑,她扑上前来,将脸埋在梅廿九的膝盖上,哭着说:“小姐,你,你别难过了,你若是有个什么意外,青青姐如何能安心离开?!”
“晴影——”梅廿九一把抱住晴影,两人抱头痛哭。
花朵朵在也狼和锦衣救护下终于缓过神来,她走到梅廿九身边,轻声道:“阿九小姐——眼下终于让妖孽现了形,梅夫人的大仇也得报了,我得回去禀报主人,请小姐多多保重,我先走一步了——”
“你,你也要走了么?”梅廿九抬起泪眼,望着花朵朵道。
“是的,主人吩咐过,帮阿九小姐收了妖孽便要赶回去。以后的事,主人说过,还要看阿九小姐自己的了,主人说小姐如今是人了,要坚强起来,自己保护好自己——”花朵朵点头道。
随后花朵朵又低声道:“不过主人还交代过,他之前和你说过的事情还是有效,只要你改变主意,在梅花林中呼唤他三声,他便来渡你成花妖——”
梅廿九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朵朵,你回去禀报父亲,多谢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我不考虑他对我提出的要求,我,我做不到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请父亲原谅我,你在他身边,请代我多多照顾他——”
花朵朵叹息了一声,道:“花朵朵知晓了,请小姐多保重吧,花朵朵先行告辞了——”说着身影一飘,腾空掠起,衣袂飘飘,转眼便消失在夜空中了……
梅花林中一片嘈杂,王府中人谁也没有吭声,都在默默地处理善后的事情。
王府里诡异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众人都已经学会了少问少看多做事。
有人请示洛宸星,是否要将巨蟒的尸体用火烧掉然后弃之郊外去,洛宸星还未答话,一旁的洛宸夜上前去,低声道:“二哥,将这蟒蛇火化后,还是挖个坑给埋了吧。”
不管这巨蟒如何阴险狡诈,但凭心而论,阮绿珠还是将洛宸夜当做自己的孩子看的,洛宸夜也能感受到阮绿珠对他的真心,恩怨情仇,一切俱往矣,还是尽自己的本分,为阮绿珠找一个最终的归处吧。
洛宸星看了看神色黯然的洛宸夜,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洛宸夜谢了洛宸星,无意间转身,竟看见江馨兰正红着眼眶,望着那巨蟒的尸体。
夜风中,江馨兰纤弱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她的眼里有着悲伤与绝望。
江馨兰转眼望见了洛宸夜,两人默默无语。
一阵风吹过,带起了腥臭的血腥味,江馨兰捂住了嘴,不由弯着腰呕吐起来,洛宸夜见状,犹豫了片刻,上前扶住了江馨兰。
江馨兰抬眼望他,眼里有着怨有着恨,更有着无法道明的情感。她伏在洛宸夜的臂弯,呕吐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江馨兰正想对洛宸夜说些什么,一阵眩晕袭来,让她昏倒在了洛宸夜的怀抱里……
花落花开终有时~若即若离若雾
夜了,洛王府里一片寂静。
所有的一切罪恶与算计都掩藏在墨色的黑夜里。
一条纤细的人影飞掠过洛王府的屋檐,如履平地般在一片屋脊上行走……而她身后远远的,还跟着一条黑色的人影。
纤细的黑衣人警觉地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望,但她的身后没人,她吁了一口气,加速脚程向夜色里的城中奔去。而她身后的黑影闪出,蹙起剑眉望着纤细黑衣人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思忖着什么,末了,他叹息了一下,转身离开。
……
晴影流着眼泪在收拾着青青的遗物,而梅廿九则扶着肚子坐在一边,面色苍白,双目红肿。
晴影收拾了半晌,突然从一堆衣物中拿起一双可爱的虎头鞋,哽咽道:“小姐,你看青青姐做的小鞋子……”
梅廿九用颤抖的纤手接过晴影手中的虎头鞋仔细端详着,鞋子上有黄色的虎须,充满霸气的虎眉,红色的眼窝里是黑丝线绣成的瞳孔和白丝线绣成的瞳仁,青色的虎鼻上一个用黄绒线绣成的“王”字给虎头增添了不少虎头虎脑的可爱。
还未等梅廿九端详完,晴影又递过来一个肚兜,抽泣道:“青青姐姐还为小公子做了小肚兜……青青姐姐曾说过,等小姐生下孩子后,在孩子满月时,我们这里是有个习俗的,孩子的嫂、姑、姨、外祖母要送来虎头鞋、荷花帽、五子登科肚兜、狮枕、鱼枕等绣品,以示孩子能吉祥如意,健康长大。”
“青青姐姐说了,十五夫人已经走了,小姐也没有什么亲人,所以这些绣品就由她来绣给小公子或者小郡主……只是,她,她还没来得及绣完,就,就……”晴影说着说着,忍不住哭泣出声。
梅廿九捧着虎头鞋与小肚兜,泪水顺着她美丽的脸庞滚滚而下,她将脸埋在柔软的绸缎肚兜里,喃喃低语:“青青,青青……你别走,别走……你不是说过要等着看我孩子出生时的模样么,你为什么就这样消失了?……”
“青青,你与我情同姐妹,你如此舍身为我,可是想保全我和孩子的性命?!”
梅廿九哽咽着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
夜已深,梅廿九独自一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终于难抗怀孕后的虚弱与疲惫,昏昏入睡。她悲伤而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一条颀长的身影悄然进了屋子,那人走到梅廿九的床榻前,撩开床帷,低头看着床上的梅廿九。看见梅廿九憔悴而哀伤的模样,他的心一紧,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
他凝望着梅廿九那张清减的玉容,不由伸出手去,用修长的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他指尖温热的触碰让梅廿九顿然警觉,蓦地醒转了过来。
梅廿九睁开双眼,下意识地便要喊人,那人低声道:“阿九,是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是梅廿九熟悉的声音。
梅廿九转眼望着他,颤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来:“是你……”
那人执起梅廿九的纤手握在他宽厚的手心,低声道:“别再哭了,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不用你管我,你这个铁石心肠的人!”梅廿九转过脸去,不看他。
如今,当年王妃之死真相大白,梅廿九不由为自己母亲梅十五的屈死感到悲伤与痛惜,同时对一直误会她和母亲的清白而深深伤害了自己的那个人,梅廿九的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怨怒。
“我怎能不管,你怀的是我的孩子……”那人低声道。
“你,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梅廿九哭泣道。
“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那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望着梅廿九,往日那张冷冽的俊脸上有着愧疚与自责。
半晌,他低垂下眼帘道:“你若是不喜欢看见我,那,我先离开……”
他走到门边,踯躅了片刻回过头来望着梅廿九,祈望她能抬起头看他挽留他,但梅廿九低着头在啜泣,根本不去看他。
洛宸天木立在门边,想离开却又舍不得。
他扶着门栓,想了想,终于一转身还是回到了床榻前。他扶着梅廿九的肩头,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托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道:“阿九,别耍孩子脾气了,我知道是我不好,但现在还不是你我斗气的时候,明白了么?”
梅廿九将头一撇,不去看洛宸天,即使到现在,他还是自负得连一句道歉也没有,他,他简直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他对她,始终都是匆匆来匆匆去,他可知道她心中的不安与忧虑么?!
王府里幕后的黑手还未揪出来,让梅廿九不由为之担忧,她不为自己忧虑,为的却是他和她的孩子。
青青死后,王府里的诡谲气氛,总让梅廿九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害怕厄运又会降临到她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此时的梅廿九无比脆弱,她需要一个人来好好安慰自己,保护自己。可是骄傲专横的洛宸天能给予她这样的安全感么?!
梅廿九只求洛宸天不要再来伤害她,根本就不奢求他能给她什么安慰与怜惜。
她自顾自想着,狠下心不去看洛宸天,眼泪却一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洛宸天低着头看着抽泣着的梅廿九,眼神里有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柔,他知道青青的死给梅廿九带来很深的伤痛,他将她一把揽在怀中,低声道:“别哭了,好么?别难过了……”
梅廿九被洛宸天一把拥在怀中,她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桎梏,但洛宸天将她抱得更紧。
洛宸天在梅廿九耳边道:“阿九,别拒我于千里之外。难道你都忘了么,前些日子,我们也有很幸福快乐的晚上……”
梅廿九抬起眼看他,绯红了脸怒道:“放开我,洛宸天,你,你混蛋!”
洛宸天拥紧了梅廿九,低声却坚定地道:“我是混蛋那没有错,但若是要我放开,你休想!”
他看着她半晌,猛然间他蓦地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唇齿间逸出了贯来强势的声音:“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决不放开你……”
“你,你讨厌——唔……不……”梅廿九的双手被洛宸天一手反背在后,而她的抗议声也逐渐消失在洛宸天火热的唇舌间。
也不知吻了她多久,洛宸天才喘着气放开了被他吻得昏昏沉沉的梅廿九,他将她放平在床榻上,随即也褪去外衣上了床,躺在她的身边。
洛宸天看着勉力睁开惊恐双眼的梅廿九,低柔地一笑,道:“别怕,今晚我不走,也不碰你,我,我只想抱着你,和你安静地待着……”
说着,洛宸天伸出臂膀将梅廿九抱在怀中,将脸贴在她那芳香的秀发上,他深吸一口气,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
梅廿九将手握成拳头,不住地推搡捶打着洛宸天宽阔的胸膛,但她的捶打依旧如以前一样,对他不起任何作用,反倒将自己累得娇喘吁吁。
梅廿九挫败地枕在洛宸天的胸口,她转过头,用力地狠狠咬了他一口!
她的头顶上方传来洛宸天的闷哼声,梅廿九抬起眼来,却看见洛宸天虽然龇牙咧嘴做疼痛状,但嘴角却挂着一丝邪魅的微笑。
梅廿九红了脸将头转开,洛宸天却将她的脸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让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然后用粗糙的手指抚摩着梅廿九柔嫩的脸庞,低声道:“你打我,骂我都成,就是别再让我走……”
没有说话,借着透进屋子的月光,梅廿九看见了洛宸天的手臂衣袖微滑,露出了他臂上的一道深深的剑伤疤。
梅廿九胸口一窒,想起了之前以为洛宸天已死的那段煎熬的日子,他,他也曾差点回不来!
梅廿九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弃了挣扎,她伏在洛宸天宽阔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静静感受着他的存在……
洛宸天满足地微闭上了眼,低声道:“这才乖……”
半晌,梅廿九低声道:“宸天……”
“恩?”
“我,我好怕……最近我总是做噩梦,梦到孩子出事了……”
“别怕,一切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你,会么?”
“会……永远……”
伴随着洛宸天低沉的声音,两人就这样静静相偎依,慢慢一起沉入了梦乡……
……
天气越来越冷。风起风落,天空有光的时候灿烂,有雨的时候颓败,但总是灰蒙蒙黑压压的。
梅廿九拖着开始有点笨拙的身子伫立在窗户边,望着院子里屋檐上悬挂的冰凌发愣。
半晌梅廿九觉得不太对劲,定睛一看,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那人披散着头发,用幽深哀恨的目光看着梅廿九,形如鬼魅。
梅廿九不由一个激灵,那人是江馨兰。
江馨兰含恨地望着梅廿九,隔着窗子远远地对她说:“这下你高兴了吧,如你所愿,你总算要逼死我了!”
梅廿九望着江馨兰道:“你,你怎么了?”
江馨兰瞪着梅廿九,道:“为什么你总是和我争男人?要不是没有你,我,我也不至于今天沦落于此,你,你这个妖精,我,我却拿你没有办法,我恨你,恨你——”说着她状似疯狂,喊道:“梅廿九,我诅咒你,就算我死了我也诅咒你!”
江馨兰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便要朝自己胸口刺下,梅廿九连忙朝着闻声而来的锦衣喊道:“快拦住她,别让她做傻事!”
锦衣一把握住江馨兰抓着刀柄的手,道:“表小姐,你怎能如此轻率对待自己的性命?!”
“你,你走开,放开,别管我,我,我今天就要死在梅廿九面前,让她一辈子都不好受!”江馨兰哭喊道。
梅廿九已从屋子里出来,望着江馨兰道:“你真要寻死么?假若你觉得你就这么死了会让我心里不好受的话,那你就错了!我为什么要难受?从小你就一直欺凌我,你要是死了,我只会更开心!”
江馨兰恨恨瞪着梅廿九半晌没有说话。
梅廿九望着江馨兰,苦笑了一下道:“自杀能有什么用?我和你一样,也寻死过,但该怎样还是怎样!有力气自杀,不如想点法子去面对困境。”梅廿九说道,仔细打量着江馨兰,道:“你,你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致你想不开?!”
锦衣也道:“表小姐,阿九小姐说的是,有事情你说出来,大家为你帮忙——”
“谁要你们假惺惺的了?我,我,你,你让我死,让我死!”江馨兰哭泣着去抢锦衣手上的匕首,却露出了之前她精心遮掩的小腹,宽松的衣裳下,她的肚子竟然已经高高隆起,原来竟是有孕在身!
梅廿九一呆,口吃道:“表小姐,你,你——”锦衣也愣住了。
江馨兰见梅廿九发现了她的异状,尖叫一声,连忙蹲下身来,捂住自己的肚子,痛哭失声,“你们都看见了,看见了,我,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梅廿九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孩子,是——三哥的吧?”
江馨兰也不回答,只是埋头痛哭。
梅廿九道:“我去和三哥说,让他娶你,你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不,不,你别去找他,我,我恨他!他,他只是在玩弄我,根本就不会娶我的!你让我死了好了!”江馨兰哭泣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如今你已是个母亲,难道你这么狠心要将自己肚子里的一条小生命扼杀掉么?!”梅廿九逼视着江馨兰。
江馨兰躲开梅廿九的目光,也不说话,但和锦衣抢夺匕首的手却开始有点松动了。
梅廿九朝锦衣使了个眼色,锦衣会意,已将江馨兰的手推开,将匕首收了起来。
梅廿九看着狼狈哭泣着的江馨兰,叹了一口气,道:“你恨我没关系,但你不能亏着你肚子里的孩子——”
“不,不要,我不要这个孩子,它是个孽种!我不能要!”江馨兰突然间又开始挣扎起来。
梅廿九抓住江馨兰的肩膀,凝视着她道:“不管怎样,孩子是无辜的!你,你别怕,我会找三哥说去,其实,三哥人还是不错的,他只是玩世不恭罢了,他若是知道你身怀有孕,一定会娶你的——”
“他才不会,他不是花花公子么?我,我恨他——”江馨兰掩面低泣。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你了解过三哥么?其实我们都不了解他,当然其中也包括我——”梅廿九喃喃低语。
……
寒风萧瑟,形销独立。风中洛宸夜在梅花林前悄然立着。
梅廿九披着大氅站在洛宸夜身后,犹豫了半晌,出声道:“三,三哥——”
洛宸夜的身影一震,徐徐转过身来,看着梅廿九。
梅廿九见洛宸夜那张原本神采飞扬、总是嘻皮笑脸从没个正经样儿的俊脸竟消瘦憔悴得可怕,不由放柔了声音,道:“三哥,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洛宸夜凝视着梅廿九,半晌才出声,“小蝶,你,你在关心我么?我,我对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你,你能原谅我么?”
梅廿九看着洛宸夜,嘴角微微上挑,她点了点头,道:“三哥,你,总是我的哥哥,不是么?”
洛宸夜看着梅廿九,低声道:“原来你还是在意我的,我,我一直以为你的眼里只有大哥和二哥两个人,从来就没有我的存在……所以我一直想找机会让你注意到我,我——”
“三哥,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就好了。你的脸色不太好,是还在为二娘的事难受么?”
洛宸夜低着头,道:“我,我虽知道她,她其实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而是个妖精!而且天天强迫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我原本该恨她的,恨她占了我母亲的躯壳,恨她杀了大娘娘,间接也害死了爹爹和三娘娘。但,但我却恨不起来!你说,我,我是不是很可笑?!”
梅廿九望着洛宸夜,道:“不,三哥,没有人会说你可笑,其实二娘,她,她心里也很悲哀,所有的错都缘自于一个爱字。虽然她心狠,但她还是爱着爹爹和你的——其实有时候,妖精和人一样,也是有感情的……”
“我明白,这两日我好好想了一些事,觉得过去的我实在太荒诞了,尤其对你。我,我太过分了——”洛宸夜愧疚地说道,声音越来越低。
“你对我如何了?我,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梅廿九柔声说道。
“小蝶,你,你不怪我了么?”洛宸夜问道。
“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怎会怪你?”梅廿九微笑着说道,那张白皙晶莹的俏脸在梅花林满树梅花的映称下分外美丽。
洛宸夜望着超尘脱俗般美丽的梅廿九,她对他若即若离,又若雾。
他的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点慰藉又有一丝淡淡的感伤。
她是那么美,而他,确实是配不上她,虽然之前他对她一直存有窥探之心。
他那般粗野地对她,也许只是他不敢去深究自己内心澎湃的情感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也许,从一开始,她小小的身影其实早就占据了他的内心深处,只是他一直不屑也不肯承认罢了。
可现在再来谈论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如今她已经是大哥的女人。
大哥已经不在了,且不论她是她的嫂子而且还怀了大哥的骨血,就是作为小蝶的哥哥,他也必须好好照顾和呵护她才是。
洛宸夜暗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道:“小蝶,你好好照顾好自己,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梅廿九含笑着点点头,然后望着洛宸夜道:“三哥,其实我找你,是想和你谈谈孩子的事。”
“孩子?”洛宸夜上下打量了一下梅廿九,道:“你是想说你肚子里孩子的事?”
梅廿九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是关于三哥你的孩子的事情——”
洛宸夜被这样的顺口溜弄得有点迷惘,他愣愣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大哥的,应该与我无关吧?你,你可是打算让我当孩子的爹么?这个不太好吧,就算我想答应,那二哥还不得打死我?!”
梅廿九轻呸他一口,嗔道:“你倒想得美!”
“我是说正经的,三哥,你要当爹了还这么迟钝!你知道么,江表小姐她,她有你孩子了——”
梅廿九刚将话说出口,只见洛宸夜顿然呆若木鸡,半晌没有反应。她不由急道:“三哥,你,你不会想赖帐吧?我可要告诉你,你不能这么辜负了表小姐——”
还未等梅廿九将话说完,洛宸夜便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哎,三哥,我还没说完呢——”
“你别说了,我,我去看看我的孩子去——”洛宸夜转头对梅廿九说道,那张俊脸充满着激动与喜悦的神情,简直要发光!
梅廿九扑哧一笑,她这个三哥,果然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谁也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梅廿九微笑着望着洛宸夜急不可耐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摇摇头正待转身要走,却猛然感觉到了暗处似乎有人在窥视着她。
梅廿九警觉地回转过身,环顾四周,可周围一片静寂,根本就不见半个人影。
尽管没有人,但空气中似乎有很强的寒意,还带着浓浓的杀气!
梅廿九后退两步,感觉到四周危机四伏,厚厚的层层压力在向她逼近!
梅廿九被这杀机逼得步步后退,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一条纤细的人影腾空而来,原来是锦衣!
锦衣挡在了梅廿九的身前,那股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来的杀气顿然四散开来,终于慢慢减弱了。
锦衣转身扶住梅廿九,低声道:“阿九夫人,一切要小心!”
梅廿九惊魂未定地点点头,无力地靠在锦衣身上,任由锦衣搀扶着她离去。
就在她们离开后不久,一条纤细的身影从梅花林中掠出,她盯着梅廿九远去的方向,那双凤眼里闪现的是深不见底的怨毒与杀机!
花落花开终有时~欢喜阁说欢喜
严寒湿冷的天气并不能阻挡住大伙儿激动而热切的心晴。
欢喜阁的姑娘们全都一窝蜂涌到大门口,等着迎接贵客的到来。
当然,她们不是在接客,如今的欢喜阁门上悬挂着的蒙了红布的牌匾上,书写的可是——“欢喜绣坊”。
今日是“欢喜绣坊”开张的好日子,“欢喜阁”的姑娘们从此将彻底告别以往那种迎来送往,强颜卖笑的生涯了。
青瓷与汝嫣以及欢喜阁的姐妹们也知晓了洛宸天王爷的事情,她们商量了许久,本打算用书信告知一下梅廿九欢喜阁要改成欢喜绣坊就算了,并不寄希望身怀六甲的梅廿九能来。
可没想到梅廿九接到信贴后还是在锦衣与也狼的护送下回到了欢喜阁。
洛王府的马车停下了,还未等马车里的人出来,欢喜阁的姐妹们便将马车团团围住!
冲在最前面的当然便是欢喜绣坊的老板娘之一汝嫣了。
梅廿九刚和锦衣颔首,示意可以准备下车,马车帘便被撩开来,汝嫣那张洋溢着兴奋与喜悦的笑脸便凑了进来,正好与梅廿九打了个照面!
两人对视着,汝嫣如弯月的笑眼里渐渐含上了泪花。她动了动嘴唇,话语里带了些哽咽:“好你个小阿九,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回来!可把我们给想死了!”
梅廿九微笑着,却泪凝于睫。
汝嫣将马车帘高高撩起,伸出手对梅廿九道:“来,阿九,欢迎你回来!”
梅廿九笑着扶着汝嫣的纤手蹒跚地下了马车。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了了与非烟围了过来,小心地要帮忙搀扶着梅廿九。
梅廿九轻笑一声,道:“不至于吧?瞧把你们给紧张的……”
汝嫣道:“当然要重点保护你了,如今你可是个宝贝,是磕不得也碰不得的!”
梅廿九笑着摇摇头,了了和非烟两人一人一边挽着梅廿九的臂膀,了了兴高采烈地说道:“阿九姐姐,真没想到你会回来,我们可真的太高兴了!”
非烟也笑,道:“姐姐,你真好,还惦记着我们呢!我们还想你不会再回到这个烟花之地呢,毕竟这里给你的回忆总是不太好……”
汝嫣嗔怪地弹了一下非烟的脑袋,道:“你这个丫头,现在咱们欢喜阁哪还是什么烟花柳巷了,咱们可是城里响当当的绣坊了!这也多亏了阿九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非烟摸摸脑袋,吐了吐舌头。梅廿九不由笑出声来,道:“汝嫣,你真是越来越有老板娘的架势!”
汝嫣嘿嘿一笑,道:“那可不?!”说着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瞧着也狼道:“阿九,你这个小厮挺俊的!就是冷了点。怎么,洛王府里的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么?还是都得了洛宸天洛王爷的真传了?!”
了了连忙冲着汝嫣打眼色,汝嫣也觉得自己失言了,洛王爷已经不在了,现在提洛宸天只会让梅廿九伤心,但话说出口了她也不好收回,于是便沉默了一下。
梅廿九低着头,脸色一黯,抬起眼来却笑道:“汝嫣,你可别打也狼的主意,他可是有主的人了!”
汝嫣轻轻一笑,又看了看紧跟在一旁的锦衣,道:“你放心,这点眼力劲我还是有的,只是有点可惜好男子都有主了呀……”
梅廿九但笑不语,而也狼被汝嫣一说,一张英气勃勃的脸有点红了,他偷眼看锦衣,却看见锦衣俏脸上毫无表情。
也狼心里忐忑:“锦衣,她,不会生我气了吧?”
觉察到也狼的目光,锦衣斜睨了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也狼慌忙陪着个笑脸,锦衣转过脸去,扑哧一笑,也狼这才放下心来。
汝嫣回过脸来,看着梅廿九瘦弱的身子,还挺着个大肚子,不由有点担忧。她上前让非烟退到一边,亲自扶着梅廿九,怜惜地低声道:“阿九,你的身子也开始重了,还是多加小心才是,你捎个信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来这一趟呢?”
梅廿九转头微笑道:“今天是欢喜绣坊开张的日子,我怎能不来?”
欢喜阁能够得以重生,姐妹们也有个安生的去处一直是她的心愿,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她是一定要来的。
梅廿九想给莫墨嬷嬷上柱香,以告慰莫墨的在天之灵。
梅廿九望望四周,道:“怎不见青瓷?”
汝嫣笑道:“青瓷知道你要来,连绣坊的活都不干了,估计正在厨房里给你炖补汤呢!”
说话间众人已进了欢喜绣坊。
欢喜绣坊里已经完全没有过去欢喜阁那种花红柳绿的张扬了,取而代之的是素雅安静的环境。一张张绣架,一幅幅精美的绣品,井然有序。
姐妹们的绣品针法精细、色彩雅致,无论是人物还是山水,无不体现江南物景那细腻绵长的韵致。
梅廿九正在为姐妹们的精巧手艺而惊叹时,已有一人笑吟吟地迎上前来,却让梅廿九大吃了一惊,眼前婀娜的佳丽竟然是春满楼的红牌慕容睿!
慕容睿上前深施一礼,道:“慕容睿见过阿九夫人——”
梅廿九愣怔了一下,笑道:“原来慕容姐姐也在此,近来可好?可是一起来捧场的么?”
慕容睿笑着道:“是也,慕容睿不只是来捧场的,也是这里的一分子呢……那时我听青瓷说欢喜阁要成立欢喜绣坊,我心里一动,觉得这真是个好营生,所以叫青瓷也加了我一份!这好好靠手艺吃饭的日子正是我们所想的……所以都来投奔欢喜阁了……”
说着,她的一双妙目一转,向着绣架上埋首赶工的绣娘道:“姐妹们,阿九夫人问大家好呢!”
绣娘们闻声都抬起头来,更是让梅廿九吃惊不已!
绣娘中有她好几张熟悉的脸庞,除了慕容睿,来的还有春满楼的拂衣,就连莺燕苑的赵如姿和金仙儿竟也赫然在目!
看着梅廿九张嘴结舌的模样,赵如姿走上前来,笑道:“阿九夫人,我们本想到门前去迎接的,但最近绣坊生意兴隆,定单繁多,催得急,于是我们只好在这里赶工……”
拂衣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她给梅廿九行了礼,并没有说几句话,但神情与举止间流露出对梅廿九的尊敬与感激之情。
梅廿九朝着赵如姿与拂衣颔首微笑,道:“你们在此,倒是阿九没有想到的,谢谢姐妹们相信欢喜阁,相信阿九……”
赵如姿握着梅廿九的纤手,道:“谢谢你阿九,为姐妹们想到了这样的归宿。现在我们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也不用天天去逢迎那些酒色客人的嘴脸,真的很满足……”
梅廿九道:“说来惭愧,我也没为众位姐妹做什么……”
“怎么没做什么?欢喜阁成为绣坊,最大的功臣就是你了。若不是你请来卿卿师傅来教我们绣活,若不是你出资为我们添置了设备,而且每月还给做针线活的姐妹们补贴,欢喜阁哪可能这么快就转为欢喜绣坊呢!”
梅廿九闻声望去,惊喜地喊出声:“青瓷——”
青瓷端着一个炖盅,笑着道:“所以阿九夫人不要自谦,为了奖赏你,来,过来喝汤吧,这是我特意为你找了方子炖的,听说对养胎安胎很有效果的。”
梅廿九想上前接,却被青瓷娇嗔地弋了一眼,道:“乖乖坐一边,烫着呢——”
梅廿九听话地在桌前坐下,青瓷将精心调制的汤药放在梅廿九的面前,汝嫣凑上前来,笑道:“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你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忙乎。这是什么汤,不会又是你向女大夫靖然讨来的方子吧?”
“你怎么知道?”青瓷笑着问。
“只有靖然这丫头会搞这种玄乎的东西——”汝嫣掩嘴偷笑。
“谁又在背后嚼我舌根了?”随着一声轻柔的女声,一条纤细的人影凫娜而进。
汝嫣笑道:“哟,我哪敢在绣坊老板娘的面前说坏话呢?”
靖然走近掐了一把汝嫣的俏脸道:“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青瓷笑道:“靖然说得对,汝嫣这丫头是给我们宠坏了,没大没小的。”
汝嫣朝着青瓷扮了个鬼脸,逗得大伙儿咯咯娇笑。
梅廿九想站起来行礼,却被靖然按在了宽大的座椅上,靖然道:“回来就好,那么见外干吗?”
梅廿九望着靖然,不由笑道:“靖然,原来你真的也当了绣坊的老板娘么?”
靖然扑哧一笑道:“当然,哪有便宜我就往哪钻——”
汝嫣大摇其头道:“如今的女大夫哪还有以前那种端庄淑良的样儿,现在也和我们一样,一身都是铜臭味儿了!”
“你还说对了,我现在还真挺喜欢铜臭味儿呢!”靖然煞有介事地说道。
“是呀,你不喜欢铜臭,哪有多余的钱粮去救济那些贫苦无钱看病的病患?我可记得前几日有些痊愈了的伤患还特意上门感谢靖然大夫呢——”青瓷望了望靖然,笑着说道。
靖然轻笑着摇摇头,道:“这些都不值一提……”
“怎么不值得一提?这可让我们与有荣焉呢——”赵如姿也插了一句进来。她看着汝嫣,抿着嘴笑,“别听汝嫣这丫头的,她总是嘴上不饶人!”
汝嫣扶着赵如姿的肩膀,轻掐了她一下,嘟着小嘴道:“你就喜欢说我!”
青瓷见梅廿九望着汝嫣与赵如姿,脸上有不解,怎么说这两人之前也是个情敌,如今却这般亲热。青瓷便在梅廿九耳边低声说:“别看她们俩现在斗嘴,其实好着呢,她们呀,以后更要效仿娥皇女英,当对好姐妹了……”
梅廿九困惑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着低声对青瓷道:“原来如此,这下倒便宜了沫连水那小子!”
“可不是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都让他给占了去,想想就觉得心有不甘……”青瓷笑道,“不过我告诉那小子,要人可以,一切都得按照明媒正娶的规矩来,而且还得保证他这辈子只能有她们俩个,否则我们姐妹绝不饶他!”
“那沫连水同意了么?”梅廿九问道。印象里沫连水是个风流不羁的才子,能赞同这样的安排么?
“他敢不同意么?他简直要下跪烧香拜佛了,他再三发誓一定要对她们二姝好呢!”
“是么?”梅廿九不由笑了,若是能这样,倒不失为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了。汝嫣与赵如姿本就对才子有情,而沫连水若是能真心以待,也不失为她们的良人之所。
梅廿九握着青瓷的手,含笑颔首,道:“那青瓷,你呢?”
“我?”青瓷一愣神,随之一笑,道:“我是准备带着欢喜阁姐妹们一起,争取把我们欢喜绣坊的名号打遍天下——”
“青瓷,你真厉害!”梅廿九笑着说,“以前我可看不出你有这般雄心壮志。”
青瓷笑道:“人都是会变的,而且人总要上进才会有生存下来的斗志!”
梅廿九点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道:“琉璃呢,来了这么久,怎么没看见她?”
靖然走过来道:“琉璃跟着徐锦给客人送绣品去了,应该就快回来了吧——”
靖然说欢喜绣坊如今定单应接不暇,不管是单面绣、双面绣、乱针绣还是客人需要屏风、挂屏、软裱等,姐妹们都可根据客人的详细要求如图案、素材、尺寸、价位、精细程度、包装等进行绣制。
欢喜绣坊现在城中也有不俗的名气,所以才把慕容睿和赵如姿她们都给吸引了来。
正说着话,门口已经出现了琉璃婀娜的身影,她一路冲了进来,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容,她喊着:“九小姐回来了么?在哪,在哪?——”
梅廿九站了起来,微笑道:“琉璃,我在这!”
琉璃冲进来站住了脚,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梅廿九,然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扑到梅廿九跟前,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哽咽道:“小姐,小姐,你可回来了——”
梅廿九的眼里也闪着泪花,她将琉璃揽住,道:“傻姑娘,我不是回来了么,哭什么呀?”
琉璃哭了一会儿才收泪道:“小姐,我是忍不住了,别笑我。”
梅廿九摇摇头,道:“我怎么会笑你?”两人互望半晌都破涕为笑。一个清瘦但清秀的小伙子站在门边,默默地望着她们。
梅廿九还未反应过来,琉璃已经招手道:“徐锦哥哥,快进来,是九小姐回来了,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见她么?”
“徐锦?”梅廿九连忙向门口望去,正好看见身形长大了不少的徐锦腼腆地不敢进来。
梅廿九笑着正要叫徐锦进来,徐锦已经被汝嫣拖了进来,汝嫣笑道:“这小子,不见阿九的时候天天念想,真见到了却这么扭捏!”
徐锦红着脸走到梅廿九面前,低声道:“九小姐,一切可好?”
“还好——”梅廿九微笑道。
徐锦的目光停留在梅廿九隆起的肚子上,很快便转移开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洛王爷应该不会通敌叛国,但洛宸天是朝廷钦犯且早已畏罪自杀总是事实,这孩子来到世上,能给阿九小姐带来幸福么?何况王府大户人家里都是明争暗斗的,九小姐能站住脚么?徐锦想着,一张清秀的脸上有着严峻的表情。
不管徐锦这么关切梅廿九超出了他的身份,但在徐锦的心里,梅廿九对他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只要有可能,他一定会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来保护她。
梅廿九见徐锦神色凝重,以为他不习惯自己大着肚子的形象,只好笑笑不吭声。即使这少年沉默寡言,但他对她的好她是感觉得到的。
梅廿九见众人欢聚一堂,说说笑笑,长久以来一直郁积在她心底的阴霾竟也消散了一些,她望着每张洋溢着欢笑的脸庞,不由也露出了一抹美丽的微笑,云开雾散……
……
欢喜绣坊在一阵喧闹的锣鼓声和鞭炮声中隆重开业了。
当红布被众姐妹们的纤手一起拉下,露出了牌匾上沫连水题的“欢喜绣坊“四个大字时,大家的眼眶里都含着泪花,一时间,万般感慨在心头。
梅廿九在心中暗道:“莫墨嬷嬷,希望你在天之灵能得以安慰,如今姐妹们都能自力更生,不再以声色服侍于人,你若还在世,一定也会很乐于见到如此景象吧!”
冬日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将天际的云彩染上了一层光亮……
但夜晚很快就降临了,四周又变得暗冷与潮湿起来。
在欢喜绣坊中,欢喜阁的姐妹们欢聚一堂,到处是一片欢声笑语,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重生后的喜悦与憧憬。
酒过三巡,众人纷纷起立,给梅廿九敬酒,梅廿九以茶代酒,回谢了各位姐妹们。大家正其乐融融之时,一声酒壶酒杯碎裂的响声,顿时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也狼与锦衣立刻警觉地靠近了梅廿九,向四处张望,以防有人趁乱偷袭。
果不其然,酒杯碎裂的响声过后不久,大厅四周的窗子突然洞开,同时掠进了十几条穿着黑色劲装的人来!
黑衣人个个手握雪亮的长剑,不顾众人的尖叫与惊呼声,杀气腾腾,围成一个扇形,直冲梅廿九而来!
花落花开终有时~数浮生千万绪
“叮吟——”一声,也狼与锦衣的长剑已经出鞘,也狼与锦衣两人背靠背,将梅廿九夹在了他们身体的中间!两人对视一眼,面色一肃,明白今日的敌手非同一般。
也狼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为首的黑衣人个子瘦小,他全身上下被黑衣包裹着,唯有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睛暴露在空气中,从他的眼尾上看,他的皮肤白皙光嫩,年纪还很轻。十几个黑衣人惟他马首是瞻。
为首的黑衣人并不去理会也狼的问话,他一挥手,已有两三条粗壮的黑衣人挥着剑欲向也狼与锦衣中间的梅廿九砍来!
其余的黑衣人则站成一个大圈,将圈子中的三人团团围在中间。
双方相视而对着,最终四名黑衣人动了!
他们模糊的身影瞬间闪掠着,两三道虚无光影划过弧线向也狼和锦衣袭来!
也狼与锦衣连忙举剑抵御迎击,也狼紧紧地拉着梅廿九,在她的四周不停地迎击着!
眼前的形势对于也狼来说是极其不适应的,一方面他要分神来保护梅廿九,功力的发挥被限制了,另一方面还要应对实力与他不相上下的两名黑衣人!
几个照面下来,也狼的肩上已经负了伤痕!他咬紧牙一声不吭地继续迎击着,梅廿九的耳边不时传来也狼阵阵的喘息粗气声!
反观一边的锦衣,在另外两名的黑衣人围攻下,虽然很想抽身来帮一把,但是面对如此强大的黑衣人也只能勉强维持着不被伤害的状况!
但是持久的战斗最终只会让自己一方倒下来,更何况一旁还有为数众多的黑衣人在等待着伺机而上!
情况正危急之时,却见原本呆立在一旁的琉璃突然抽出腰间的软带,用力一甩,那软腰带居然变成了一根长剑!
琉璃回头对面露惊疑之色的青瓷道:“青瓷姐姐,你快将姐姐们带离出大厅外,免得被误伤!”
青瓷道:“这?……”
琉璃道:“姐妹们手无缚鸡之力,在此只会让我们分心,快走!”
青瓷见此,虽然满心担忧,但惟恐给正在场上厮杀的自己人带来后顾之忧,便一咬牙,对花容失色的姐妹们道:“姐妹们,我们暂且先退出大厅吧!”
汝嫣却道:“咱们不走,要死大家一块死!”说着顺手抄起一张椅子,便朝黑衣人砸去!欢喜阁的姐妹们见状,也纷纷效仿加入了助阵的行列中,把能砸的东西都抓了起来,用尽全力朝黑衣人掷去!
黑衣人们没料到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们不去逃命,竟然奋勇反击,一时间也忘了抵挡,被椅子与花盆等物什砸得四处乱窜,场面顿时一片混乱,黑衣人凌厉的阵势也乱了开来!
琉璃一个腾空翻身,竟已掠过黑衣的头顶,冲进了包围圈中!
她从黑衣人的背后手起剑落,已将两名黑衣人刺倒在地上!场上顿时开了豁口,也狼与锦衣压力顿减,两人精神大振,左右开弓,也各自出手杀了两名刺客!
梅廿九用吃惊的眼神看着琉璃,大敌当前琉璃也顾不得解释,朝着锦衣与也狼道:“姐姐,哥哥,你们护着小姐,找机会杀出重围去!我来断后!”
锦衣转过脸道:“阿璃,你——”
“姐姐,你别管我了,王爷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让小姐有个闪失——”
琉璃说着手一扬,撩倒了一名黑衣人,但后背却被另一名黑衣人的剑尾扫中,立现出一道血痕!
锦衣见状疾呼一声:“妹妹,小心——”
琉璃回头道:“还不快走!”
锦衣与也狼对望一眼,搀扶着梅廿九齐心杀开一条血路,便要护着梅廿九逃离出生天。琉璃在他们身后拼命抵挡着黑衣人的进攻,身上已是条条伤痕!
黑衣人倒下又上前,前仆后继,都是亡命之徒。锦衣与也狼艰难地带着梅廿九逃出大厅,奔入黛梅园的梅花林中,后面还有黑衣人穷追不舍!
为首的黑衣人没料到梅廿九竟然还会有救兵,他看了看正厮杀着却久取不下的黑衣人,冷哼一声:“一群没用的饭桶!”
他猛地飞身而起,他终于沉不住气,要亲自动手了!
……
夜色里,另一条黑色的人影骑在骏马上在飞速地前进,马上骑士的面罩下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他只不过出城去查明一些事情,便就接到了信鸽传来救急的讯息。
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出手了,他还是太大意了些!他边责怪着自己边快马加鞭,心急火燎,希望他能赶得及!
阿九,你一定要等着我!一种惶恐与不安掠上了洛宸天的心头!
……
黛梅园中,也狼背着梅廿九惊险四状地闪躲着黑衣人的袭击,锦衣半边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却还在顽强地抵抗着。
梅廿九见状满眼含泪,喊道:“也狼,锦衣,你们快走,别管我了——求,求你们了——”
“夫人,别这么说,只要也狼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把你丢下的!”也狼一声闷哼,身子一晃,小腿上又中了一剑,鲜血直冒!
锦衣转头看见了也狼,眼里满是担心与忧虑的光芒。也狼朝着锦衣笑笑,却没有提防那个为首的黑衣人竟如鬼魅般逼近了他们!
黑衣人伸出手,用力地一掌拍在了也狼的后心上,将也狼怀中的梅廿九夺了过来,也狼被黑衣人猛力一击,顿时口喷鲜血身子飞跌出了三丈开外,半晌都没能爬起!
“也狼!”锦衣撕心裂肺地呼唤了一声,手举长剑,不顾一切地飞扑上前,刺向那个黑衣人,想将黑衣人手中的梅廿九抢回来。
但黑衣人还未等锦衣沾到他的衣襟,已飞起一脚,将锦衣踢出,原已身受重伤的锦衣被一脚踢出,撞到了梅花树上,昏了过去!
那黑衣人看着梅廿九,阴阴一笑,道:“这些人还真讨厌,把你当做个宝!你有什么好的,竟值当他们这么舍命为你!”说着,将梅廿九用力一推,梅廿九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控制不住重心,整个人跌伏了在地上!
梅廿九的小腹一阵刺痛,她连忙用手护住自己的肚子,挣扎着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黑衣人一步步地逼近梅廿九,梅廿九看着黑衣人纤细的身材,看着他露在面罩外的一双眼睛,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掠过心头,她从地上挣扎着抬起身子,对着黑衣人道:“你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如此赶尽杀绝?!”
黑衣人冷冷道:“一个妖精,能让这么多人愿意为你死,你也值得了!今日你就带着你的肚子里的孽种一起离开这个人世间吧!你根本就不应该到这个世界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低沉。
梅廿九望着黑衣人熟悉的眼神,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了阮绿珠死的那日在梅花林外掠过的身影!
“是她,是她!她就是那个潜伏在洛王府里兴风作浪的人!竟然是她!”梅廿九望着黑衣人,用手掩了嘴不让自己呼出声音。
黑衣人自顾自说着,并没有注意到梅廿九的异常。
她盯着梅廿九,面罩下是毫不掩饰的厌恶的神情,“为什么你不好好当你的妖精,却要到洛王府里来,你知道么,因为你,我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他!而你却霸占他的心那么多年,以至让他的心从此装不下任何一个女人!既然得不到他,我就只好毁了他!可是你竟然怀了他的孩子,我是不会让你这个贱女人生下他的种!今日,你必须死!”
黑衣人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步步地朝着梅廿九走去,梅廿九在地上不停地后缩,不,不,她不能让这个黑衣人杀害自己的孩子!不能!
梅廿九在地上爬行,想逃开黑衣人,她一直退到了梅花树干上,再也无路可退!
梅廿九背抵着梅花树干,面色苍白,她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难道这注定是她的劫数么?宸天,宸天你在哪里,救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梅廿九四处张望,却再不见洛宸天熟悉的身影!她死死护住肚子,用一双愤恨的眼眸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你乖乖受死吧,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会让你这些朋友到黄泉路上与你做伴的!”说着,她的脚一抬,便向梅廿九的肚子踩去!
“不,不——”梅廿九呼喊着,无助地朝着梅花林的上空喊道:“父亲,父亲,求你快快现身,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但梅花林的上空除了一片死寂还是死寂,什么奇迹也没有出现!
一行无声的热泪流下了梅廿九的脸颊,父亲,难道你也容不下这个孩子么?!一阵绝望与伤心掠过梅廿九的心头,让她万念俱灰!她瞪大眼睛,恨恨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的脚眼看就要落在梅廿九的肚子上,突听得背后有冷风袭来,她下意识地闪身一避,躲开了背后的袭击!
冒死上前一击的是也狼,他勉力从地上拾起长剑,睚眦俱裂朝黑衣人的后心刺去!
黑衣人一个轻巧地转身,已夺过也狼的长剑,用力一刺,将剑不偏不倚地狠狠刺入了也狼的胸膛!
“不——!”梅廿九与锦衣同时呼喊,锦衣哭泣着大喊一声:“也狼!”便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也狼!
也狼被锦衣抱住,挣扎着对锦衣说道:“锦,锦衣……抱歉,我,我没用……你,你要保,保护好夫,夫人……我,我……”也狼说着,用一双开始溃散的眼神看着锦衣,眼里有着不舍与深情,“原,原谅我……我,陪不了你了……”
也狼的头一垂,倒在锦衣身上,便没有了声息!
“不要,不要死,不要死,也狼——也狼——”锦衣抱着也狼,放声痛哭。
“也狼,也狼——”梅廿九泪如雨下,她在地上爬动,无比痛恨此时的自己连累了也狼!她哭泣着,想向也狼爬去,却被黑衣人挡住了!
黑衣人居高临下,笑道:“我看谁还来保护你!”
“我杀了你,你这个恶魔!”锦衣放下也狼,红着眼,满心被仇恨与愤怒充斥着,握着剑想要冲上前去!黑衣人连眼都不抬,突然转身,飞到锦衣身后,用力猛击了锦衣一掌,使锦衣抱着也狼身不由已地向后退去!
黑衣人跟上前去,用腿一扫,锦衣抱着也狼顿然跌倒在地上,也狼躺在地上,身上的剑同时穿透了锦衣的心脏,两个人竟相拥而死!
“不!不!”梅廿九嘶声大喊,“不要——也狼,锦衣——不,不——”无比的悲痛与伤心像把刀,将梅廿九的心瞬间刺得粉碎!
梅廿九张着嘴,已经心痛得无法呼吸,她瞪着黑衣人,道:“你杀了我便是,为何要杀死我身边的人?!”
“因为我想看着你身边的人一个个倒在你面前,我要让你尝尝失去的痛苦!”
“你,你会得到报应的!”梅廿九满脸是泪,愤恨地看着黑衣人说道!
“这话,你留着到黄泉路上去说吧!”黑衣人冷笑着,一掌便向梅廿九的天灵盖上拍下!
梅廿九闭上了眼,她感受到孩子在她肚子里狂躁地悸动着,她抚着肚子里的孩子,在心里道:“孩子,都怪娘太无用了,保护不了你,别怕,娘带着你一块走,你不用怕……”
黑衣人的掌还未落下,她的大腿便被一个人用力抱住,同时一扯,差点将她拉扯跌倒!
黑衣人又惊又怒,不是刚杀了也狼与锦衣么,怎么又冒出来了个人?!
梅廿九蓦地睁开了眼睛,赫然发觉抱着黑衣人大腿的竟然是欢喜阁的徐锦!
“徐锦?你快走,快走——别管我了!”梅廿九实在不愿意又一个人为她而牺牲。
但徐锦死死抱着黑衣人的大腿不放,他不会武功,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来拖延住黑衣人。
黑衣人怒道:“松开!”徐锦置若罔闻,仍然死抱着不放手。
梅廿九喊道:“徐锦,快点走开,求你,走开,别管我——”
徐锦望着梅廿九,眼里慢慢有了泪光,“阿九姐姐,我,我不能放,我答应过我哥哥嫂嫂,要好好服侍对待你的,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报恩——”
“你哥哥嫂嫂?!”
“阿九姐姐应该不会忘记当年十五夫人所救的那个难产的产妇吧,那就是我嫂嫂!当时哥哥嫂嫂指认十五夫人显形救人并没有恶意,谁知道后来才听说十五夫人为此被人诬陷而死,哥哥嫂嫂十分内疚!”
梅廿九望着徐锦,泪水不停地掉落下来,她颤声道:“那么久的事情了,你们竟然一直挂念着……”
徐锦道:“我嫂嫂身体一直不好,哥哥因为要照顾她,所以嘱咐我进王府报恩,我到了洛王府打探情况,谁知小姐已经不在王府了。我是辗转很久才得知小姐流落了欢喜阁……”
黑衣人道:“没想到梅十五那妖精种了个善因,竟然有了今日的善果!”话一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失言了,连忙闭上嘴,眼里也露出了阵阵杀机!
她冷冷对着徐锦道:“最后警告你一遍,放手!”
“不,我死也不会放手的!”徐锦坚定道,任由黑衣人怎样用力击打踢甩他,他就是不松手!他的全身都是伤痕,七窍都已留出鲜血来,但就是不松手!
“徐锦,求你,松手吧——”梅廿九流着泪不忍卒看,她的肚子痛得越来越厉害了,她的额头已然都是冷汗。
黑衣人看着倔强隐忍到可怕的徐锦,终于忍无可忍,抽出长剑,猛地一挥,已将徐锦的一条胳膊斩了下来!鲜血四溅,触目惊心!
徐锦惨呼了一声,仍用残肢紧紧箍住了黑衣人的腿,鲜血染红了黑衣人的衣服,顺着黑衣人的衣摆,淌到了地上,将梅廿九的裙子也濡湿成一片红色!
黑衣人咬牙道:“你这个疯子,疯子——”手举长剑又要向徐锦的另一只手砍下!
“住手!”远处传来了琉璃的呼喊声,黑衣人抬头望去,发现琉璃正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来,那队精兵很快便将梅花林里残留的黑衣人消灭干净了,随后朝着为首的这个黑衣人包抄了过来!
为首的黑衣人见势不妙,赶紧将徐锦用力一踢,失血过多的徐锦被踢得终于放开了手。
黑衣人恨恨地对梅廿九道:“这次就暂且放过你,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说着,身子猛地向上拔起,已掠上了梅花树梢,如一阵风消失在夜空中,让追到的救兵望尘莫及。
琉璃冲到梅廿九面前,先看到的是梅廿九抱着只剩一条胳膊的徐锦,面色如纸。
琉璃不由惊呼一声,哭泣道:“阿九夫人,你,你和徐锦怎么成了这模样?!”随后她的眼睛一转,已看见了倒伏在地上抱成一团的也狼与锦衣!
他们静静地躺在地上,毫无一点生气。
琉璃面色煞白,一步步向也狼与锦衣走近,她蹲下身,颤抖着用手将锦衣翻转过来,却翻不动,他们竟然抱得如此之紧,好象他们从来就是这样的一般!
琉璃用力了半天,才将他们翻转了过来,也狼与锦衣仰天在上,紧紧相拥,早就已经死去。
琉璃惊愕地颤抖着唇,半晌,才从嘴里迸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姐姐,姐夫——”
花落花开终有时~无情多情奈何
瑟瑟秋声,雨泣风残不忍听。
梦断西楼空自伫,物是情非枉断肠。
欢喜阁姐妹们疲惫不堪,个个身上挂彩,除了几个受伤严重的外,其余都跟在救兵后面到了黛梅园中来寻找梅廿九与也狼他们。
所有人看到黛梅园中的一片惨状都呆住了,青瓷与汝嫣皆是披头散发,袖襟染血。
青瓷强忍着悲痛让汝嫣带着几个姐妹过去帮琉璃将也狼与锦衣的尸体安顿一下,自己则和腿部受了伤的靖然上前去将梅廿九抱着的徐锦扶起。
徐锦流出的鲜血已经将梅廿九素色的长裙染成了一片鲜红,入目惊心。
青瓷蹲在梅廿九身边,想先将梅廿九扶起,却被梅廿九一把拦住,梅廿九咬着下唇,对靖然道:“靖然,快,快救救徐锦,他,他流了好多血……”
靖然立刻蹲下身,不顾自己的伤势,迅速地给徐锦的断肢处做了止血的处理,徐锦面色如纸,浑身疼痛得直打寒战,满头都是清泠泠的汗。
靖然抬起眼看着徐锦道:“徐锦,你看着我,要坚持下去,不能昏睡过去……”靖然说着,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徐锦的胳膊被齐肘削断,流血如注,伤势严重,她不能让徐锦睡过去,她怕他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这边靖然正专注地替徐锦医治,那边青瓷和几个欢喜阁的姐妹正小心地将梅廿九从血泊中移开来,青瓷见梅廿九身上没有伤痕,稍稍放下心来,她见梅廿九的裙摆都是鲜血,以为是徐锦身上的鲜血,也就不太注意。
青瓷抬抱着梅廿九的身子,却听得一旁的非烟尖叫一声,“青瓷姐姐——九夫人,她,她也在流血!”
青瓷一颤,看见了大量的鲜血从梅廿九裙子底下流出,青瓷慌道:“阿九,你怎么了?”
梅廿九的唇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睁着已经快要溃散的眼眸,无力地道:“我,我肚子痛,孩子,我,我的孩子……”
青瓷忙将梅廿九放下,带着哭腔喊着靖然:“靖然,靖然……快,快,不好了,你快来看看阿九……”
梅廿九的肚子里一阵翻天覆地的绞痛,她用颤抖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感觉到鲜血如水一般疯狂在涌出自己的身体,梅廿九闭上了眼睛,一行热泪奔涌而出,也狼和锦衣为了她而死,现在,连她的孩子也要远离她而去了,“不,不要,不要走……”
“孩子,别走,我,我的孩子……”梅廿九哭泣着,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心痛得无法呼吸。她没想到会这么失去自己的孩子,它,它不能离开她,它是洛宸天和她的孩子,是她现在仅有的力量与支柱了!
宸天,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又在哪里?你,你不是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么?可是,现在你的人呢?你知道么,我们的孩子要离开我们了!
她静静地躺着,万念俱灰,从心里深处她已感觉到自己孩子的生命在随着鲜血的流出而一点点地消失了……
漫天都是凋零的梅花花瓣,颓败的花瓣落在了梅廿九的脸上,身上,冰凉而残缺……
“不——”梅廿九悲切地嘶叫了一声,昏厥了过去……
黑夜深沉如墨,如同一只张开大口等待吞噬一切的巨兽一般,暗处危机四伏。
……
天与地之间,似乎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梅廿九只觉得自己被卷入无底的深渊,到处都是黑暗,让她窒息地喘不过气来,她用力挣扎着,却总也挣不破那片让她恐慌的黑雾……
她满额头都是汗,无助且恐慌。
迷糊中似乎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冷的纤手,接着有人温柔地为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梅廿九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了一线曙光,她伸出无力的手,牵住那人的手指,喃喃道:“宸,宸天……”
那人的手一顿,想要抽出,梅廿九却紧紧抓住不放,她在昏迷中辗转着头,呜咽道:“别,别走,宸……宸天……”
那人低着头看着梅廿九那张苍白而痛楚的俏脸,叹息了一声,手一紧,将梅廿九的一双纤手紧紧握在了手心。
他手心的温暖传给了梅廿九,让她痛苦无助的情绪得到了安抚,她握着那人的手,终于从悸动不安中安静了下来,接着昏昏沉沉地进入了黑暗的睡梦中……
……
梅廿九是被一阵低沉的谈话声吵醒的。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身处于一处陌生的地方,而自己床边的桌上正伏着两名丫鬟打扮的姑娘,似乎是太疲倦了,都已经睡着了。
梅廿九费力地抬起沉重的双眼环顾着四周,这屋子宽大明亮,墙上挂着龙飞凤舞的字画,屋角摆着清一色的黄花梨桌椅,大气且威严。桌前青铜的貔貅香炉里,袅袅青烟升腾,散发着缕缕不绝的檀香。
这是哪里?梅廿九动了动,想坐起身,但全身却一片绵软,下身疼痛。她感觉到了什么,心里揪成一团,她连忙用颤抖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却发觉原来隆起的肚子却已变得平坦。
“我,我的孩子呢?哪去了?!”梅廿九用牙咬着下唇,蓦然想起了在欢喜阁那混乱而惨烈的一幕,泪水拼命洗刷着她那张灰白色的脸,她犹如万箭穿心!
“不,不!老天爷,就算我有什么冤孽,也请不要报复在我的孩子身上!为什么?为什么?人类暗算我,而就连老天你,竟也不肯放过我?!”梅廿九呜咽着,心里的痛和悔恨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哭泣着,将脸转到床榻的另一侧,却发现有个男人竟然也伏在床尾睡着了。从那男人的身形来看,他不是洛宸天,那他是谁?!是黑衣人么?
梅廿九压抑下心中的恐惧,仔细端详着那个男人,但那男人的脸朝下,似乎是太疲倦正在假寐着,梅廿九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梅廿九没有去惊动这个男人,这个陌生的屋子让梅廿九感到了一种不安,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将自己的悲伤与痛苦掩藏起来。
梅廿九咬着牙,刚想坐起身,却又无力地跌趴在了床榻上,身体的痛楚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惊醒了趴在床尾的那个男人。
那人连忙起来扶住了梅廿九,低声道:“你总算醒了?整整五天了。”
梅廿九抬眼望去,惊愕道:“白,白将军?”她挣开他的手,便往床脚缩去。
白若愚见梅廿九如此惧怕她,不由苦笑一下,道:“是我。你,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么?”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白若愚瞧着梅廿九伤心的模样,低声道:“九姑娘,你,你别难过了,我一接到讯息,就立刻派人去欢喜阁救你,唉,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原来在欢喜阁出现的救兵是他派来的。梅廿九低着头,她该感谢他救了欢喜阁姐妹与她的性命,虽然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成了那场谋杀的牺牲品。
白若愚道:“我派去的人说欢喜阁里有人死伤,情况有点混乱,怕黑衣人再回头,所以就把你先带回将军府里来。”说是派去的人拿的主意,其实却是白若愚自己这么吩咐的。
他咳了一声,又接着道:“靖然女大夫为你诊断过了,给你开了一些补药。她本想留下来照顾你,但因为还要救治欢喜阁的人所以就先回去了……”
说着,白若愚悄悄看着梅廿九,见她神色木然,眉宇之间笼罩着一片忧愁,不由心疼道:“你别再难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开些吧,你先安心养好病,到时再从长计议。”
梅廿九没有吭声。她恨她自己,是她连累了欢喜阁的姐妹们,是她害死了也狼与锦衣,是她让徐锦失去了手臂,是她,她是个不祥的人,不能给周遭的人带去幸福,却一再给他们带去了灾难!
想起最初舍身为她而死的青青,梅廿九不由悲痛攻心,她哇地一声,身体的虚弱与心底的哀伤让她的身子晃了晃,喷出了一口鲜血,血溅在素色的锦被上,刹是惊心。
耳边传来白若愚的惊呼声,但似乎离梅廿九越来越远,她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床榻上,重新又昏迷了过去……
……
再次醒过来,整个屋子里笼罩着柔和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已掌上了灯。白若愚不在屋子里。
围在梅廿九身边的丫鬟看见梅廿九醒了,连忙激动地要去禀报白若愚,却被梅廿九无力地抬手阻止住了。
一个丫鬟忙着给梅廿九端汤药来,另一个丫鬟忙着拿方巾给梅廿九擦拭身上的冷汗。
梅廿九茫然地睁着眼睛,突然紫檀木屏风后,传来了一阵男人细声交谈的声音,吸引了梅廿九的注意力。因为说话的人她听起来很是耳熟。
梅廿九死死盯着那紫檀木屏风,那扇厚重的屏风阻隔了她望向外面的视线。
紫檀木屏风外。
一个男人低声对白若愚道:“她醒过来了么?”他放柔了声音,惟恐惊醒梅廿九。
白若愚道:“她醒过来一次,不过因为刚失了孩子,伤心过度加上身子太虚弱,所以又昏睡了过去。”
说着白若愚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那男子,那男人面无表情没有说话,但紧握的拳头以及嘶哑与激动的语气却暴露出了他内心的忧虑与伤心。
那个男人一字一字地从嘴唇里迸出字来:“我要杀了那些黑衣人!我要让他们血债血还!”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与暴戾。
白若愚无言地走上前去,拍了拍那男人的肩头,低声道:“洛王爷,请稍安毋躁……以你现在的实力,能斗得过他们么?”
洛宸天转头,道:“这个就不劳你多费心了!”
白若愚思忖片刻,蓦地勾起嘴角饶有兴味地道:“先前我的提议,你何不再考虑一下?”
洛宸天一双俊目里闪出冷冽到极点的寒光,他看着白将军半晌没有说话。
倒是白若愚经受不住洛宸天寒冷如冰的目光,他垂下眼帘,却还是固执地坚持道:“阿九跟了我总比跟着你强……”
洛宸天冷冷道:“是么?”
“那是自然,如今在世人眼中,你不死是朝廷通缉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天地之大,根本无你藏身之处,你若是想东山再起,没有人帮你是不成的……”
洛宸天沉默不语。
白若愚道:“阿九跟着你,自始自终都有人不停想害她,如今又没了孩子,估计她要受不住这个打击。你现在这个样子,自身都难保,又谈何去保护她?反而只会拖累了她……”
一提到孩子,洛宸天孤傲不羁的心便像被针扎了一般,刺痛得让他一向冷酷无情的俊脸一阵抽搐。此次是他的疏忽,救不了梅廿九和他们的孩子,是他心口永远的痛!
第一次,强悍不可一世的他也感受到了那种无力与挫败感,更多的却还是深深的痛楚。
也许白若愚说得对,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强霸着阿九,原以为她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便可以毫发未损,她永远是属于他的,但时至今日,他却发觉原来他的力量竟是如此微薄。
当他冲到欢喜阁中,看见也狼与锦衣的尸体,看见那满地的鲜血,他,他以为他来晚了,天和地,顿然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他颤抖着跪在那滩血泊前,心里如同被撕裂开了一个大洞,也在不停地淌着血。
直到悲痛欲绝的琉璃发现一身黑衣的他,她尖叫一声,以为又是黑衣人来袭,直到洛宸天站起身来低低出了声,琉璃才认出了他。
是琉璃放出讯息让他回来救人的,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从琉璃的嘴里洛宸天知道了梅廿九已被白将军接走,他犹如死去了又复生。
但也狼和锦衣的惨死却还是让洛宸天的钢牙紧咬得咯咯作响,他的眼眶湿润,站在也狼与锦衣的尸首面前朝他们施了三下礼。
最初是他先救了他们三人没有错,但也狼和锦衣却用忠诚与生命报答了他的恩情。
夜风里,洛宸天静然伫立,风吹过他刚毅英俊脸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也流泪了……
……
洛宸天瞪着白若愚半天,突然低声道:“你,真的会好好照顾阿九么?”
“那,还用得着说么?你知道我对她的心有多……”白若愚急忙说道。
洛宸天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暴躁道:“闭嘴,不要再对我说你对她有多好!你竟然对她如此痴情,那你就好好照顾好她,我,我把她拱手相让于你!”
今晚情绪已处于崩溃边缘的他直想找个发泄的突破口。
“什么,你,你真的要把她送给我么?”
洛宸天挑高剑眉望着白若愚道:“怎么,难道你不收她么?!”
“我收,我收……”白若愚忙不迭地点头。
“那好,那我离开,你好好对她!”洛宸天说完转身要走。
“别,别,洛宸天,你,你真这样把她送给我了么?”白若愚瞠目结舌。
洛宸天回身,冷冷地正要吼道“你想都别想!”,其实他刚说完那句要把阿九送给白若愚的话时,他就后悔了!
是他听到白若愚喋喋不休地在他面前倾诉对阿九如何痴心,该死的他突然就被妒火冲昏了头,一赌气他便说出了连他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话!
洛宸天瞥了一眼白若愚正要收回自己的胡言乱语,刚张口他却猛地愣住了!
他看见紫檀木屏风边正立着虚弱得都立不起腰来的梅廿九,正用一双绝望之极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她站在那里,已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到了耳朵里。
“阿九,我——”洛宸天正要解释,梅廿九却用空洞的目光扫过他的脸,随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她挣扎着,拖着虚弱的身体便要向外蹭行去。
“九姑娘——”白若愚连忙拦住了她。
“怎么?白将军,你,你真的还准备接收洛王爷不要的残花败柳么?!”梅廿九冷笑道。
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穿,她的心已经裂成了碎片,再也无处寻觅!她看着白若愚,目光却穿透白若愚,一直望向白若愚身后的洛宸天。
他很好,够狠,够绝!她千辛万苦等来的,难道就是他这样的一句话么?!
孩子没有了,他不来关心她,却给了她如此的当头棒喝!难道他一定要这样将她的心撕裂得如此彻底才甘心么?!
这个世界谁都不要她了!她的母亲,父亲,孩子,现在就连她所爱的人也不要她了,像扔个烫手山芋一般要急于抛给别人!他狠,他够狠!
多情不似无情苦,原来在这人世间,大家都是潇洒的,只有她这个傻傻的妖精,还在恋恋不舍这三丈红尘!
梅廿九惨笑一声,看着有点狼狈与尴尬的白若愚,看着沉默不语的洛宸天,突然间她无比的恨,恨得她的心如油煎!
她心痛难耐,早已皲裂干枯的嘴唇已被自己的牙用力咬出了血!
蓦地,梅廿九朝着洛宸天呼喊了一声:“洛宸天,原来你,你竟是个懦夫!我,我一直都看错你了!”
说完,梅廿九再难支撑住自己的如枯叶破败般的身体,她喉里一阵腥甜,鲜血直喷而出,她向着地上一头栽了下去!
洛宸天连忙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梅廿九,焦急地喊道:“阿九,阿九——”
梅廿九目光溃散,心如死灰,她口里狂冒着鲜血,却定定地看着洛宸天,道:“我,我要回洛王府——!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一句一伤,句句血泪。
花落花开终有时~物是人非皆休
马车在暗夜里缓缓行进。
夜色凄冷,车里的人,心也悲凉。
梅廿九蜷缩在车厢座上,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丝,她神色疲倦,从心底里升起的疲倦感掩盖住了她所有的伤心与痛苦。
梅廿九木然地望着马车厢顶,随着马车缓缓的行进而微合上双眼。
夜,更冷了。虚弱之极的梅廿九抵不过夜寒,不由打了个冷战。
一袭厚重的玄色披风遮住了所有的寒冷,披罩在梅廿九的身上,披风上还带着体温。
披风的主人本想用自己的怀抱温暖梅廿九,但看着梅廿九冰冷木然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眼神,他伸出去的双臂收了回来,只将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问心有愧,怨不得她。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梅廿九身披着洛宸天的披风,离他很远。心,更远。
洛宸天那张消瘦的俊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看着伤心之极的梅廿九,心也揪成一团。但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与无力的,他没有任何解释与推脱的理由。
他伤了她,从里到外,从头到尾。
马车在颠簸着,离洛王府也越来越近。眼看梅廿九一下马车,他又将得隐身起来,想见她却也不那么容易了,他有点着急了。
洛宸天倾身过去,将梅廿九抱在了怀中,伸手掠去了她脸上散落的青丝,低声道:“阿九,原谅我,原谅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着深深的自责与痛苦。
梅廿九却没有反应,她睁着无神的眼眸看着洛宸天,却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她的目光空洞且迷惘。
洛宸天呼唤着梅廿九,“阿九,阿九……”听着洛宸天对她的轻唤声,两行清泪终于忍不住从梅廿九的眼角滑落了下来。她无声地哭泣着,却不再回答他的呼唤。
她曾那么深爱过的男人,而今,却将她的心狠狠撕碎,伤得她无法再恢复了。
见梅廿九强忍着悲痛在独自抽噎,洛宸天将梅廿九抱得更紧,他将脸贴在梅廿九冰凉的脸上,安慰她道:“阿九,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好么,别这么憋着,都怪我,是我负了你……原谅我,我,我不是存心的……”
洛宸天摸着梅廿九的长发,想对她说出更温柔体贴的话,但梅廿九眼里的冷漠让他说不下去了。他看着梅廿九,困难地说道:“孩子,孩子没有了,我们,我们还可以再有……”
听到洛宸天提到孩子,梅廿九的眼泪流得更急,她闭上了眼,转过脸,避开了洛宸天的抚摩,她哭泣着嘶声道:“别再提我的孩子,你,你不配……”
他还关心他们的孩子么?一条小生命在这些胸怀国事的人类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但对于梅廿九来说,却是她所有的寄托与希望。她爱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以为她有了他的血脉能和他贴得更近,以为他会因为他们之间有了血缘的纽带从此能将她牢牢放在心上。
是她,是她对人对感情要求太多,才有了如今老天爷对她的惩罚!
可是老天你可以惩罚我,我愿意去死,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夺去我的孩子,这条小生命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到这个世界一眼就消失了。
梅廿九悲恸地难以自制,她任由洛宸天抱着她,任由他亲吻着她冰冷而麻木的嘴唇,只是,她的心死了,死了……
……
又回到了洛王府。整个屋子冷冷清清。
梅廿九斜倚在床榻上,无神地在出神。她形容枯缟,面色灰白,还在不住声地咳嗽着。
半晌,梅廿九动了动瘦弱的胳膊,一旁的晴影与琉璃连忙过来,小心地扶着她,低声道:“小姐,想喝点水么?”
梅廿九摇了摇头,道:“我,我想去看青青、也狼和锦衣他们。”
琉璃低声道:“可是外面的路上已经结了冰,万一滑倒了可怎么办呢?”
梅廿九的嘴角勾起一抹惊心的惨笑,“滑倒怕什么?我现在什么也不怕了,什么也不值得怕了……”
冬日的残阳照进窗子里来,照得单薄憔悴的梅廿九宛如一个虚无缥缈的剪影,隐隐绰绰,仿佛随时可能消失不见。
晴影垂下头,不忍再看,鼻子一酸,眼眶红了。琉璃则早已泪流满面,她望向窗外,不发一言。
那日从白将军府回到洛王府,梅廿九便重新陷入了昏迷之中。
噩梦,高烧,咳血,她一直病着,偶而她从昏迷中醒来,她便流着泪念叨着想去看也狼和锦衣,但王府里的人都阻拦着不让她拖着虚弱的病体去。
洛宸星虽然深为也狼和锦衣舍身护主的忠诚而感动,但依旧坚持要梅廿九养好身体再去。他看着气若游丝的梅廿九,一股难言的心痛与哀伤涌上了心头。
洛宸星握着梅廿九枯瘦的手腕,强忍着难过柔声道:“等你养好身子了再去吧。也狼和锦衣能为你而牺牲,一定也不愿意你现在这副样子急着去见他们。”
“养好身子?”梅廿九剧烈咳嗽着,笑了,她还有养好身子的必要么?心都死了,还要这个破败的身子干什么?!
一抹轻盈纤细的身影倚靠在门边,静静看着梅廿九与洛宸星。
洛宸星觉察到了那条人影的目光,抬头望去,见到是她,他那张英俊的脸上不由浮现起一丝温柔的微笑。那条人影走近了他们,那张俏脸上也有着平静低柔的微笑。
洛宸星与阮静挽的深情对望尽收梅廿九的眼底,梅廿九低下头去,眼里有点发热。
二哥终究成了她最后的二哥,她和洛宸星之间那么多刻骨铭心的过往,已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有一点点失落,一点点迷惘,但也只是一瞬间,当梅廿九重新抬起眼时,如秋水的剪眸里是欣慰与释然。缘来,原来,是你,二哥终于找到了他的有缘人。
二哥,他的情是柔情,如碧落里的几抹微云,缱缱绻绻,偶尔会有轻柔的风慢慢吹散开来,疏疏落落却藕断丝连;又如盈盈春水,微波荡漾,有时水会轻拍于堤上,让人感到无限情意。
只是这份柔情,她再也无法独享。也好,就让这份温醇的情意,物归原主吧。梅廿九想着,淡淡一笑,却笑得有些寂寞。
阮静挽从情不自禁中回过神来,忙看了一眼梅廿九,见她正睁着黑蒙蒙的眼眸,瞧着自己与洛宸星,静挽不由羞窘地红了脸庞。
梅廿九瞧着羞怯的阮静挽微微一笑,而后对洛宸星道:“二哥,你去歇着吧,我也累了……”
洛宸星见梅廿九倦怠之极的苍白小脸,便点点头,他嘱咐晴影好生照顾着梅廿九,随后站起身来,揽着阮静挽便要退出屋子。
刚走到屋外,阮静挽却挣脱了洛宸星温暖的大手,含羞道:“相公,我想和小九说几句话……”
洛宸星诧异地看着阮静挽,却还是含笑点了点头。
阮静挽进了屋子,在梅廿九床榻前悄然立了一会儿,眼里有着怜惜与愧疚。梅廿九转过脸瞧着她,不语,半晌,朝她疲惫地微微一笑。
阮静挽蹲下身子,握起梅廿九的纤手,半晌才哽咽着说:“阿九,谢谢你——”
她想谢谢梅廿九一直在洛宸星面前说她的好,想谢谢梅廿九一直在告诉她洛宸星的喜好与寂寞,鼓励她和洛宸星多交谈多交心,才有了今日她和洛宸星相依相偎,心心相印。
梅廿九静静地瞧着阮静挽,低声道:“静挽,帮我照顾好二哥,你们——要好好过,记住了么?”
阮静挽红着眼眶点头答应了,她抬起头来,看见在笼罩在阳光下的梅廿九,因为逆着光,全身竟似被勾勒了一道金边,耀眼的光线映衬出梅廿九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却带了些许颓败的意味。
阮静挽心里一动,竟泛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
阮静挽与洛宸星离去后,梅廿九昏昏睡去。
迷糊之间,她感觉到床榻边似乎站了一个人。梅廿九悠悠醒来,睁开眼,望着那人,却并不害怕。
反倒是站在她床榻边的人有点狼狈,“把你吓着了么?”
梅廿九摇摇头,道:“你坐,别老站着……孕妇站得太久会腿酸。”
那人道:“我可不敢坐,你这两个小丫鬟的眼光能吃人!”
梅廿九转头望去,只见晴影用一双警惕与带着敌意的目光望着眼前的这个人。而院子里,一脸肃穆的琉璃正手握剑柄,严阵以待,以防不测。
梅廿九叹了口气,咳嗽了两声,道:“晴影,去搬个凳子给江表小姐坐……”
晴影但凡站着,就是不动。梅廿九拿眼看她,晴影才嘟着小嘴去搬了圆凳给身形臃肿的江馨兰坐下。
江馨兰坐下,正要说话,却看见晴影如同一棵老松一般杵在她和梅廿九面前,便道:“你这个丫头到一边去,我要和你们小姐说话。”
晴影不应也不动,她怕江馨兰又对梅廿九起什么歪念头。
梅廿九用手握成拳,将脸扭到一边不住声地咳嗽着,晴影忙过来帮忙拍着梅廿九纤弱的脊背。梅廿九咳了一会儿,对晴影说道:“晴影,你到外头去,叫琉璃把我的汤药给端来,我和表小姐说会儿话……”
晴影看了看梅廿九,作难道:“小姐——”梅廿九朝她点点头道:“去吧——”晴影方才退下,却还一直看着江馨兰。
待得晴影退下,江馨兰低声嘲笑道:“怎么,我会吃人么?”
梅廿九没有说话,却捂着嘴道:“你想和我说什么话就快点说吧,我现在身子抱恙,传染了给你,对你总是不好的……”
“怕什么?我就是一条贱命,死了也就死了……”江馨兰满不在乎地说道。
“快别胡说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你还有,还有孩子——”梅廿九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望着江馨兰衣裳下隆起的肚子,又回眸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沉默了。
江馨兰看着梅廿九低头不语,道:“你心里可是难受么?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没别的目的……”
泪水一串串从梅廿九的眼里滑落,滴落在她的衣摆上。江馨兰着了慌,口吃道:“你,你别难受呀,我,我不是有意要让你哭的……”
梅廿九哭泣着,伸出纤手,摆了摆,道:“我,我就是想这样痛痛快快哭一场,谢谢你能来看我……”
江馨兰默视着无助哭泣的梅廿九,心里一酸,她怀着孩子,知道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那种痛不欲生的心情,她走上前去,笨拙地拍拍梅廿九的背,道:“你,你哭出来吧,想哭就哭出来吧……”
梅廿九抱着江馨兰,将脸贴在她的怀里,感受着江馨兰肚子里孩子的呼吸与驿动,哭得语不成声,她的孩子原本也是如此顽皮与好动呵,如今它却消失了。
江馨兰抱着梅廿九,也陪着她掉泪。
半晌江馨兰想起了什么收住了泪,对着梅廿九正色道:“你先别哭,如今总要为孩子讨回个公道!”
她看了看梅廿九,半晌有点犹豫着道:“你,你知道那,那个伤害你的黑衣人,是,是谁么?”
梅廿九低着头,半晌不语。
江馨兰道:“今儿我来,便是想提醒你,那个黑衣人一定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你的,你,你可要多加小心防范才是!”
梅廿九抬起脸来,感激道:“谢谢你了,表小姐——”
江馨兰的脸有点绯红,她低声道:“我,我才应该谢谢你才是——”说着,她朝屋外看了一眼,道:“没有你,我,我也不可能和那个死人儿在一起——”
梅廿九顺着江馨兰的视线朝屋外望去,瞥见有一个高大的人影闪过,尽管那人这段日子也经常单独过来看梅廿九,但此刻那人似乎是不敢进来,只在院外踯躅逡巡,正等待着江馨兰。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梅廿九已看清了那人正是三哥洛宸夜。三哥也会害臊么?!
梅廿九瞧了瞧江馨兰,含着眼泪笑了一下,虽然梅廿九很是苍白憔悴,但她梨花带雨娇美的模样仍让江馨兰看得有点发愣。
难怪洛宸天对梅廿九一直是念念不忘,情有独钟。不要说男人了,就连女人,包括江馨兰自己,放下了成见对着梅廿九,竟发觉梅廿九的宽容与善良,是如此的让人爱怜与喜欢。
江馨兰望着梅廿九,终于低声说道:“我败给了你,但其实我早已服输了。”
……
黎明,微露的晨曦慵懒地在天际淡淡晕开来。
固执的梅廿九一直坚持着要去也狼和锦衣的坟头祭拜他们。
晴影与琉璃拗不过瘦弱却顽固的梅廿九,只好替梅廿九披上厚厚的衣物,搀扶着她,趁着天早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们,带着梅廿九去给也狼和锦衣上坟。
为了感念也狼和锦衣对洛宸天的一片忠心,洛宸星听从了还在病中的梅廿九的建议,将他们一起安葬在洛王府祖先的一片墓园里,和青青的墓地紧挨着。
梅廿九给也狼和锦衣以及青青燃香祭拜,而后梅廿九蹲跪在也狼和锦衣的墓前,半晌没有起身。风很大,吹得梅廿九娇弱的身子摇摇欲坠,晴影连忙在一旁扶住了梅廿九。
梅廿九无力地摆摆手,示意晴影不必搀扶她。
她用颤抖的手拂去石碑上的泥尘,低声道:“青青,也狼和锦衣,我来看你们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我活着,你们却从此与我阴阳两隔!若是可以,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你们如此舍身救我,我多想用我的一死,来换取你们的重生!可是,不能了,不能了,我能碰触到你们的,只有这黄土和冰凉的石碑!其实我活着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
梅廿九喃喃自语,早已是泪流满面。琉璃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姐姐,姐夫——”便开始痛哭失声。晴影也哭得哽咽不成语。
世间万物的改变,却很难看淡人间的悲欢离合;情仇恩怨,更难将伤心难过看得风清云淡。
梅廿九为自己是一个罪魁祸首而感到愧疚,无边无尽的伤心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从她的心灵深处爆发出来,那种揪人心扉的难过和悲痛都是无法形容的。
也许连老天也被这种悲戚感染了,天空中竟然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来,渐渐有下大的趋势。
但梅廿九依旧搂着青青与锦衣的墓碑痛哭着,晴影再三催促着梅廿九离开,可梅廿九就是不松手。
晴影哭泣道:“小姐,你不要这么任性,青青姐姐与锦衣姐姐还有也狼哥哥那么舍身救你是为什么?难道他们是为了今日看着你这么不顾性命在他们面前一昧哭泣么?!”
琉璃也止住了眼泪,上前一把揽住梅廿九,抽泣道:“小姐,晴影说得对,你以为姐姐、姐夫与青青姐姐会愿意看到你这么自责痛苦的模样么?你若是这么认为,那你就错了,他们是想要让你好好活下去,请小姐不要,不要辜负了他们对你的一片心——”
“琉璃——”梅廿九抱住琉璃,放声痛哭!她的哭声在雨雾中的墓园里回荡,透露出无限的伤心与悲哀……
她们沉浸在痛苦之中,谁也没有发觉离她们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淋着雨,正默默地望着她们,眼里有怜惜有痛楚。那人的手握在身边,紧了松,松了紧,却还是没有勇气上前安慰梅廿九。
……
回去的时候,梅廿九不顾晴影与琉璃的阻拦,一直要向王府里的梅花林走去。
“不,小姐,求你跟我回房去好么?”晴影连忙拖住梅廿九。
梅廿九却神色平静道:“晴影,你松开手,我想一个人走走——”晴影却不松手。
“小姐,你现在的境况很危险,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四处走动。”琉璃也低声说道。
“你们就松开手,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么?”梅廿九疲倦道。
“不,小姐,我们不能——”晴影看着过分平静的梅廿九,油然心生一种不安。
“别让我觉得太累好么?我真的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晴影还想说什么,却被琉璃拦住了,琉璃道:“那就让小姐一个人待着,我们在这里守着,不近前,可好?”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茫然地向前走去。
晴影看着梅廿九纤弱的身影进了满目颓败的梅花林,低声埋怨琉璃道:“琉璃姐姐,你怎么能让小姐一个人进了梅花林呢?”
琉璃没有应答,方才她已感觉有个人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原来他一直都在,只除了上次在欢喜阁那次,琉璃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么?只希望那人能一直在九小姐身边,保护她,呵护她。他,现在,应该也跟进梅花林里去了么?
那就没有她和晴影什么事了吧?
琉璃瞅了瞅还在喋喋叨叨个不停的晴影,也不搭腔,只是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默默去理顺自己的思绪。
……
那人尾随着梅廿九进了梅花林,他看着梅廿九在前面走着,在漫天凋落的梅花花瓣中,梅廿九衣袂飘飘,整个人轻得似乎要飘起来,让他想起了和梅廿九多年以前在梅花林中的那次相遇。
那时,梅廿九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花妖,想起那时她若轻欲飞的样子,再看看此刻梅廿九在梅花林中越走越快的身影,一种无言的恐慌让他的心不由揪了起来。
当看到梅廿九走到一棵粗壮的梅花树下,席地打坐,她的小嘴一张,口里开始喃喃念着什么时,害怕失去她的极度惶恐让他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梅廿九,喊道:“不许你走,阿九,不许你再变回花妖!”
……
花落花开终有时~柳暗花明终现
有恨欲凭谁说?无事伤心犹不彻,断肠烟水隔。
梅廿九被洛宸天一把抱住,却恍然无知觉。半晌,她缓缓地拉开洛宸天的手,淡淡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花妖?”
说这话时,梅廿九神情凄清麻木,从心底里泛上来的一股倦怠让她不想再去多看一眼洛宸天,他眼里的惶恐与焦急都已与她无关,她的视线平视前方,似乎要将一切的爱恨都抛在身后。
洛宸天将梅廿九用力抱在怀里,感觉他怀抱中的这具躯体是如此冰冷,如此漠然。
他慌了,从来没有像此刻如此惊慌。
他紧紧抱着她,犹如抱着自己的生命那样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她,他在她耳边道:“阿九,九,别离开我,别离开我……”说着,他火热的唇印上了她那苍白失血的嘴唇,他小心翼翼地吻着她,他不想看到眼前这个毫无生气的梅廿九,他要她微笑,要她还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
梅廿九任由着洛宸天吻她,抱她,但无论他如何热切地爱抚她,她依旧是那般无神与冰冷。
洛宸天松开了梅廿九,用手捧起梅廿九的脸,低声道:“你还在怨我么?我知道我错了,你别走,别离开我,我是不会放你再去做花妖的……”
梅廿九转开脸,避开了洛宸天的手,并不去看他,她淡漠地仰起头,望着清冷的天空中落下的梅花花瓣,有几片飘在她的脸上,她拈起一片,放在手中细细端看良久。
洛宸天将梅花瓣连着梅廿九的纤手一并紧紧握在手中,他犹豫了一下,随之坚定道:“阿九,你等着我,过不了多久,我们便不用再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梅廿九低下头,似乎没有听见洛宸天说的话,洛宸天更加用力握住了她的纤手,道:“九儿,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么?”
梅廿九没有回答洛宸天的话,只是一根根掰开洛宸天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掌挣脱了出来。
她摊开手,只见她如白玉的纤掌中,那枚梅花花瓣早已被捏得变形而模糊,皱成可怜的一团。
梅廿九低低一叹,幽幽道:“碎了,捏碎了……”她的声音轻若不可闻。
洛宸天捏住梅廿九的柔弱的肩头,那双俊目里是热切的光芒,他低声道:“阿九,别管什么花瓣了,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么?你等着我,很快我就可以回到你身边了!”
梅廿九颤抖着将手掌合上,然后抬起眼看着洛宸天,道:“你要我等你?”
洛宸天盯着梅廿九,点了点头,道:“是的,不用等很久,会很快的。”
梅廿九凝望他半晌,突然笑了出来,她笑着笑着,笑出了泪水。
她边笑边流着泪道:“那还要等多久,要死多少人,你才可以实现你的计划?”
洛宸天面色一凝,望着梅廿九,慢慢蹙起了剑眉。
梅廿九无视洛宸天突然一沉的俊脸,自顾自低声笑道:“是不是,是不是为了你的雄心壮志,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你的牺牲品?!”
梅廿九惨笑着,仰着脸看着梅花林的上空,颓败的梅花瓣夹杂着点点冰雨不停砸在她的脸上,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脸上是泪还是雨。
洛宸天缓缓道:“你知道些什么?”
梅廿九转过脸,嘲讽地笑道:“这重要么?还是你想杀了我灭口?!”她用清冷的目光望着洛宸天,仿佛一直要望进洛宸天的心里去。
原以为她可以,用她炙热的心来温暖他冰冷的世界,来融化他外面包裹厚重的玄冰;原以为她可以,用万般柔情将他捂得与她一样炙热,可是她失望了,绝望了!
因为无论她在如何努力,万年的玄冰始终封尘着,即使炙热的火一次又一次地提升温度,玄冰却依然将她排斥在千里之外。
那,就让这火在失望与无助中熄灭吧。梅廿九叹了一口气,抑制住胸口奔腾不止的血息,她勉强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扶着梅花树干站了起来。
洛宸天伸出手想去搀扶梅廿九,却被她闪开了。洛宸天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梅廿九自嘲地笑笑,道:“在你眼中,原来我是这般傻么?”
她抬起眼看着洛宸天道:“其实欢喜阁是你一手创建起来的,对么?!莫墨嬷嬷与琉璃只是替你收罗讯息的利用工具不是么?你们让欢喜阁那些姑娘接客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你真正的目的还是想要了解那些商贾官员动向以及江湖信息对么?!”
梅廿九道:“我承认我太傻了,若不是听见琉璃喊锦衣为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的计划在那么多年前就开始实施了。你是利用他们是胡人,报仇心切,所以积极地也在为你收罗关于胡族的情报,对么?!”
洛宸天没有回答,但他冷冽的表情代表了默认。
梅廿九又道:“至于你的假死,也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吧?否则凭你的手段与势力,堂堂一个洛王爷,会甘于如此被人陷害么?为什么你被污蔑通敌判国,朝廷却并没有株连你的九族,这也不合常理吧?即使圣上念着你们洛家世代功勋,也不可能对你不闻不问!所有的一切,都表示你的背后其实是有人支持的,那人还是当今圣上!”
梅廿九瞧着洛宸天,眼里有着心痛与失望:“你从来便不肯对我多说半句真言。其实你是知道那个一直追杀我们的黑衣人,不是么?!可为何你一再纵容她作恶多端?哪怕牺牲了你的孩子你也无动于衷么?!你,你好狠的心!为了你们所谓的千秋大业,需要牺牲这么多的人吗?!”
梅廿九泪凝于睫,颤抖地语不成声。她呜咽地抬起头来,望着洛宸天,道:“我们的孩子,他,他还那么小,你就让他成为你们权力的牺牲品!我,我恨你,我恨你……”
“阿九,我——”洛宸天向前一步,想抱住梅廿九,梅廿九却倒退着,想逃开他的逼近。
梅廿九道:“你别再碰我,我不想再看见你!我是你的一颗棋子么?是不是从我被你送进欢喜阁的那刻起,我就是你必走的那颗棋?!”
梅廿九拂开洛宸天放在她肩上的手,惨淡一笑,道:“就算你将我送给白将军,你也会很快将我夺回去的,你现在这副落魄的模样,只不过是用来迷惑他而已!可笑的是,白将军被美色所惑,对你早就没有原来的警惕心,而你也少了一个劲敌……”
梅廿九说到这里,望着洛宸天,迷惑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洛宸天?!你是想要逼得所有背后的主谋都现出原形,最后你可以一网打尽,随之斩草除根,以除大患么?!”
洛宸天沉默着,凝视梅廿九半晌,才缓缓开口道:“阿九,有些事情如你所说,有些事情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的。”他俯下头,低沉道:“救不了我们的孩子,我也心痛也难过。这次是我失算,没想到阮丞相手下的黑衣人出手那么快!”
洛宸天的手握成拳头,捏得咯咯响!他咬牙道:“但是所有的计划只差最后的关键一步了,只要我从黑衣人手上得到阮丞相勾结胡人判国的证据,我就可以将他们绳之以法,为那些屈死的人报仇!”
梅廿九冷冷一笑,道:“我对你的宏伟计划没有兴趣,你不用对我说这些,我只知道为了权势与江山,你们这些人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模样!我厌倦了,我厌倦了……”
洛宸天见梅廿九面色苍白,眼里有着疏离与绝望,心里不由一沉,他上前一步,不顾梅廿九的挣扎与抗拒,将她狠狠抱在怀中,他看着她,低沉却坚决道:“即便你厌倦也好,看穿也罢,这辈子你只能在我的身边,哪也不准去!更不准你重新成为花妖!”
他冷冽道:“若是你一意孤行,我会让你身边所有你在意的人一并为你去死!”他的眼里有着偏执与疯狂的光芒。
梅廿九看着她熟悉的冷冽与暴戾重又出现在洛宸天那张英俊的脸上,她凝视他半晌,惨然一笑,这才是真正的他,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改变过!
冬日的冰雨下得大了,洛宸天脱下外衣,将梅廿九紧紧裹住,但梅廿九的心却无比冰凉。她望着洛宸天,一字一字道:“我不会再重新成为花妖,永远都不会了——你大可放心!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大雨让洛宸天的脸在雨雾看不真切,他低声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梅廿九道:“我要你答应我,即使有遭一日你实现了你的雄心壮志,也不要滥杀无辜,尤其是你我身边熟悉的人!不管是敌我双方。你做得到么?!”
洛宸天沉默半晌,忽道:“只要你不重新成为花妖离我而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梅廿九道:“好,若是你能做得到,我便答应你永远都不再成为花妖!”说完这句话,她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无比疲倦。
她走不动了。
不能再成为花妖,那就让一切都嘎然静止吧。
这漫天的红尘,轰轰烈烈,如戏。
她曾热泪盈眶地回望来时路,风掩埋了她的足迹,再也无法寻觅到当初的心跳与憧憬。
一切华美,终究敌不过时间飞逝。
于是,当她的人生终将落幕时,尘归尘,土归土。
……
在精心的调理与照顾下,梅廿九虚弱的身体在逐渐恢复。
但即使身体在恢复,她眼里忧郁与哀伤依然存在,心里的伤痕只要一回忆便在滴血。
阮静挽经常过来陪着梅廿九,洛宸星与洛宸夜忙着处理王府里内外的大事虽忙,但也不时过来看望梅廿九。
尤其是洛宸夜,常来逗着梅廿九开心。褪去了放荡不羁的外壳,他其实是个风趣温柔的男人。梅廿九原本还担心江馨兰会吃醋,可看着江馨兰挺着大肚子,听着洛宸夜说的笑话,笑得比梅廿九都欢,梅廿九便住了嘴。
洛王府里的上上下下都对梅廿九示好,甚至连素来不轻易走动的表小姐程倩伊也到梅廿九房中来探望,让梅廿九大感意外。
程倩伊虽然寄居王府多年,但还是很有几分傲气,她不太与周遭的人相熟,而且经常来去无踪,独来独往。
程倩伊进屋时,梅廿九正坐在窗下紫檀木的桌边绣着一件孩童的衣衫。
梅廿九如丝缎般垂顺光滑的黑色长发被轻轻拢在脑后,随意地挽起,即使她不施脂粉,身着素服,但她静坐在窗边,衬着天际晚霞浅浅的红晕,整个景色如同一幅绝美的山水画……
程倩伊看着安静绣花的梅廿九,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不知是怨是恨是妒还是怅然。但很快她便恢复了常态,笑着和梅廿九打了声招呼:“九夫人——”
梅廿九闻声抬起头来,见是程倩伊,一丝诧异的神色掠过她的俏脸,但很快地梅廿九便站了起来,道:“程表小姐——”
眼前的程倩伊面容清丽,眉目如画,身穿一件柔黄色绣着凤凰的云烟衫,标致美丽。
程倩伊笑笑道:“因为我母亲体弱多病,倩伊一直在照顾着母亲,所以竟不知道王府里出了这么多事,现在才过来看望阿九夫人,还请九夫人多多恕罪。”
梅廿九忙道:“表小姐言重了,凡事孝为先,表小姐有如此孝心当让人称许,谢谢你来看我,其实已经不碍事了。”
程倩伊颔首,道:“九夫人,今日有兴致在绣花么?”
梅廿九点头,淡然笑道:“是呀,绣着玩儿的。”
程倩伊也笑,“倩伊自幼家境不好,虽顶着贵族人家的头衔,来洛王府之前却经常缺衣少穿。倩伊觉得只要饱着暖着,就不必在乎衣服上是否绣着花。”
说着,程倩伊望向窗边桌子上的孩童衣裳,又将视线转向梅廿九的肚子,面色一变,道:“怎么?阿九夫人,孩子竟还在么?”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妥,忙笑道:“哎呀,倩伊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梅廿九凝望程倩伊片刻,缓缓道:“谢谢表小姐对阿九如此关切,这孩童衣裳是我替江表小姐的孩子做的……至于我的孩子,难道表小姐没有听说么?——”
说着梅廿九向着程倩伊走近,道:“我的孩子已被人杀死了!”
梅廿九说着话的时候怒容顿现,令程倩伊不由向后退了几步,程倩伊勉强回答道:“那些人真没有天良,竟然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梅廿九紧紧盯着程倩伊,半晌,才徐徐道:“是的,他们简直就是没有人性,早晚会有报应的!”
程倩伊被梅廿九哀痛而隐隐含恨的目光逼得难以招架,她胡乱地与梅廿九聊了几句家常,便仓惶退出了屋子。
梅廿九望着程倩伊狼狈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
夜已深,丞相府中的一间密室里。
身材纤细的黑衣人正向阮丞相报告近来洛王府的讯息。
黑衣人思忖半晌,对阮丞相道:“大人,最近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总觉得王府里过于安静了。还请大人早日行动,以免夜长梦多,事出有变。”她的心里有种预感,总觉得洛宸天并没有死。
阮丞相哈哈大笑,道:“怎么,你等不及了么,我的小美人儿?!你放心,等我和胡族谈妥条件,便立刻行动,哈哈,到时天下便就是我的了!”
黑衣人冷眼旁观阮丞相得意洋洋的模样,道:“属下会恭喜大人的,还请大人不要忘了对我许过的诺言。”
“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我的美人儿!到时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阮丞相轻佻地捏了一把黑衣人的俏脸。
黑衣人用巧笑嫣然掩去了她眼里厌恶的光芒,她娇声道:“我的要求也不高,我只要一个洛王府就够了!”
“一个洛王府就够了?!”阮丞相笑道,“美人儿,你可知道一个洛王府就代表了半边江山?!”他笑着,用锐利的目光望着黑衣人,道:“你若是真的想要,那就给了你吧!不过,你可得拿出真本事让我心悦诚服地将洛王府给你才是!”
“是,大人,属下会尽心尽责,鞠躬尽瘁,为大人效力!”黑衣人躬身道。随后黑衣人抬起头来,对阮丞相道:“大人,属下总觉得洛宸天并没有死……”
“哦?”阮丞相惊讶道,但随后又否定掉黑衣人的话语,道:“他若是未死,以他在乎那个女人的程度,他是不会放任我们动手的!更何况我们竟除掉了他的种!”
阮丞相思忖片刻又道:“不过还是你说得对,我们要加快进程才是!你去将洛宸天的女人除掉,他若是未死,我看他现不现身!事成之后,若是情况不变,你放出信鸽来,我即日便行动,一举杀进皇宫,到时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黑衣人恭谨道:“是!”
……
夜深人静,梅廿九的卧房花梨木窗虚掩,室内烛火轻摇,在窗纸上勾勒出一条纤细的人影。
屋里静悄悄的,梅廿九站在一张圆木桌边,正往香炉里添着香料,屋里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咯——”花梨木窗轻轻地一声响,一阵冷风吹进,还未等梅廿九回过头来,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已架在了梅廿九的脖颈上!
举着剑的黑衣人正想痛下杀手,但面前纤细的梅廿九却忽然转过身来,一掌拍出!
由于距离很近,加上并无提防,黑衣人竟生生吃了梅廿九这全力的一掌!顿时身子一晃,胸腔里翻山倒海,嘴角渗出了一抹血丝!
梅廿九一个旋身,从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下避身而过,与黑衣人站了个面对面。
烛光下,黑衣人这才看清梅廿九的面容,但面前的根本不是梅廿九,而是穿了梅廿九衣裳,梳着梅廿九常梳发髻的琉璃!
黑衣人顿觉不好,忙一剑刺出,想立即将琉璃置于死地,但长剑刚举起,却发觉自己全身乏力,根本使不上力气!黑衣人暗自心惊,连忙后退,但刚退到床边,却觉得腰际一阵刺痛,全身竟麻了半边!
黑衣人骇然地回过头,却见床榻上站起了一个人来,竟然是手抓着几根绣花针的梅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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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惊愕地望着梅廿九,低呼道:“你,你!——”
梅廿九拿着绣花针,徐徐道:“预计你要来,所以给你准备了绣花针。表小姐既然不喜欢在衣物上绣花,但我就换个方式送你这绣花针!”
黑衣人的身子晃了晃,颤声道:“你,你知道我是谁?!”
梅廿九淡淡一笑,“作恶多端、欲盖弥彰的手腕总有一天会暴露的,我说过,老天总会有报应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说是不是,程倩伊表小姐?!”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你胡说些什么?什么程小姐,表小姐,我听不懂!怪我太轻敌,着了你的道了!没想到今日你竟然也会使起计谋来了!”
梅廿九道:“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我一再忍让,你们步步紧逼,也好,今日咱们就做个了断!”
黑衣人道:“也好,我们是该做个了断!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吸了一口气,却发觉自己根本提不上力气,而全身开始发软,黑衣人惊道:“你的绣花针里竟然使了毒!”
梅廿九微微一笑,道:“只许你使得,我却使不得么?!”
一旁的琉璃也笑了下,道:“小姐,你的针使得很准,也不枉费你这些日子来一直苦练绣花与扎穴位!”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但却并不放松对黑衣人的警惕。
“你,你——我和你拼了!”黑衣人一咬牙,抬着头挥动长剑便向梅廿九刺来!
琉璃已飞身上前,挡在了梅廿九的身前。琉璃抽剑挡住黑衣人凌厉的攻势,屋子里响荡着金戈铁器相撞的声音。
黑衣人即使受了伤但依旧是功力非凡,琉璃虽然倾尽全力,可还是拿黑衣人无可奈何。
黑衣人进攻着,却感觉自己腰间阵阵发麻,开始头晕目眩起来,琉璃见黑衣人身形逐渐迟缓下来,便笑道:“看样子这绣花针的效果还不错!”
黑衣人怒道:“你们这是小人行径!竟敢使毒!”
琉璃噗嗤一笑,道:“你还有脸指责别人是小人,别忘了你原是什么人!坏事都被你做尽了!今日,我要为姐姐姐夫以及所有屈死的人报仇!”说着,一张俏脸冰霜顿现,恨不得立刻杀了黑衣人为也狼和锦衣报仇!
黑衣人冷然道:“报仇?就凭你?!”她一挥手中的长剑又将琉璃逼退了几步,她本想速战速决,但由于她中了绣花针的毒,内息不停翻涌,让她一时无暇取及琉璃的性命。
黑衣人眼角一瞥,看见正站在一旁焦急观战的梅廿九,黑衣人眼珠一转,虚晃一招,骗过琉璃,转眼便抓住了梅廿九,将剑抵住了梅廿九的咽喉,想要拿她当人质!
但黑衣人的手臂一麻,原来又中了梅廿九的一根绣花针!
黑衣人面罩下的眼睛里闪出寒光,她盯着梅廿九冷冷道:“你这么逼我,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说着,强忍着手臂的酸麻,手向上一挥,眼看她的长剑便要划破梅廿九的咽喉,却听得窗户一声响,灯花一暗,屋子里已多了一个人出来!
那人的身形敏捷,转眼到了黑衣人跟前,探手一抓,已牢牢握住了黑衣人的剑柄,他的手用力一拍一挑,黑衣人的剑被他夺在了手中!
黑衣人大惊,连忙转身,却看见了灯光下那张熟悉的俊脸!那张脸轮廓分明,冷冽而威严,即使化成灰她也认得!
黑衣人颤声道:“你,你没有死?!”
洛宸天挑起眉毛冷冷道:“我没死成,让你失望了吧?”
黑衣人没有应声,心里有慌有乱也有着一丝慰藉,天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充斥着的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她正愣神中,洛宸天手中的长剑一抬,黑衣人脸上的黑色面罩已被挑落,露出了一张美丽而清瘦的面容来!
即使已经知晓是她,但琉璃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程表小姐!——”
灯影下程倩伊那张脸苍白而惶恐,她望着洛宸天,满眼是乞求与哀怜。
洛宸天逼视着程倩伊,眼里有着痛心与失望,他的声音虽低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慑力,他问着程倩伊:“表姐,我们洛王府一向对你不薄,试问我洛宸天可否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竟会让你如此痛下杀手!你告诉我,你所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程倩伊没有应答,她站立着,眼里慢慢浮现出了泪光,她娇柔而可怜地望着洛宸天道:“为什么?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的?”
洛宸天蹙起剑眉道:“你是我的亲人,唯一的表姐,我一向对表姐敬爱有加,却如何竟演变成今日这般境地?”
“敬爱有加?!不,我不要什么敬爱之情,不要——”程倩伊牵动着嘴角,苦涩一笑,“我也想像馨兰那般直接表达自己的心意,但,但我做不到!”
洛宸天顿时哑然。原来程倩伊竟与江馨兰一样,对他有情。
梅廿九悄然地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
但随后洛宸天却冷然道:“表姐,事情并不应是如此的吧?据我所知,表姐在进洛王府之前就随姨丈与阮丞相来往密切,阮丞相也似乎很是欣赏表姐——”
程倩伊面色发白,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洛宸天道:“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现在我来问你,我母亲被阮绿珠杀害的那天深夜,你去了何处?!”
“你怎么问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宸天?我承认今日之事是我受了阮丞相的挑唆,所以才对阿九夫人有所冒犯。请阿九夫人原谅我,宸天,我保证我下次不会再犯这些错误了,好么?!”程倩伊乞求道。
但洛宸天巍然不动,他冷冷道:“表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程倩伊立在原地,望向洛宸天,她本还指望能从洛宸天眼里看到同情与怜悯,但,洛宸天对她,除了冷冽,还是冷冽。
或许是洛宸天的冷漠无情激怒了程倩伊,她忧伤哀怜的神情随即被一种疯狂与嫉恨所取代,她冷笑一声,终于撕破了所有的伪装,道:“好,你真要我回答问题,那我就来回答你的问题!那天晚上,我去了依依王妃的屋里,请她帮忙劝说洛王爷与阮丞相站在同一战线上,引胡族入关,自己拥天下,让大家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谁知道王妃不但不听,却还严词苛责于我!她太固执了,而且被她知道我的底细,我更不能留她了!所以我就故意传话给元阳真人,让他到依依王妃的屋子里去——”
“卑鄙——你好狠!”梅廿九咬紧了牙,颤声怒责道。
洛宸天的拳头已经握得咯咯响,他那双俊目里已满是仇恨的血丝,他一字字从嘴里逸出字来:“表姐,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你还嫌洛王府让你享用的荣华富贵不够么?!”
“当然不够,洛王府再怎么奢华,你们再怎么友善,我却还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我原没有打算做这么绝的,我,我也曾想和江馨兰一样,等着你能垂青于我,这样我就顺理成章成为洛王府的女主人!但是,但是——我计划好的一切却被这个妖女抢了先!”
程倩伊说着看了一眼洛宸天,恶狠狠地指着梅廿九道:“因为你的眼里只有这个妖精,你的心里从来没有别的女人存在过!你从来就没有多看过我一眼!洛王府是给了我物质的保障,但是谁又会来关心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可知道我肩负着复兴我们没落家族的担子有多重!不,你们是不会了解一个破落贵族小姐的感受的!我不仅要权势要地位,我还更要你的人,你的心!”
洛宸天摇摇头,道:“表姐,你疯了!”
程倩伊仰天长笑道,“是,我是疯了,我得不到你,所以我就要毁了你!毁了你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够!我还要毁了你的种,凭什么一个妖精可以怀上你的种!现在我接着还要毁了你心爱的人!”
说着,她趁洛宸天分神,狠狠地朝着梅廿九拍出了全力的一掌!她的掌心红里泛蓝,竟使了剧毒!
琉璃飞身上前,想要挡住这一掌,却被梅廿九一把推开!
为了自己而死的人太多了,梅廿九不想再多一个琉璃,反正自己在这个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不如干脆死在程倩伊的掌下,一了百了!
梅廿九迎着程倩伊汹涌的掌风向前,她的鼻息里已感觉到程倩伊掌心的毒辣味道,她闭上眼睛,等待着那种翻山倒海的震撼感觉,却在此时,听到了一声低促的喊叫声!
梅廿九睁开美目,看见程倩伊微张着嘴,手掌距离自己的胸口不到半寸却停住了,而一柄长剑穿透了程倩伊的胸膛,剑尖在程倩伊的胸口隐隐闪着寒光!
程倩伊直愣愣地盯着透过胸口的长剑,缓缓回过头,对洛宸天道:“宸,宸天……你真,真可以为了一个妖女而杀了你的表姐?!”她望着洛宸天,惨然一笑,却有两行泪水淌了下来。
洛宸天神色黯然,这是他第一次手刃自己的亲人。程倩伊的身体晃了晃,慢慢开始朝地面滑落了下来,洛宸天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接住了程倩伊的身体。
程倩伊靠在洛宸天怀中,睁着眼,泪水不停从她那双美丽而阴霾的眼里淌下,她颤抖着唇,道:“我真,真没想到你会杀了我,我原以为你早就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并手刃了我,这就算是因果报应吧……”
她急剧喘息着,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洛宸天的衣襟,洛宸天低着头,痛心道:“表姐——”
程倩伊伸出颤抖的手,想握住洛宸天的手,洛宸天反手握住程倩伊的纤手,不管程倩伊怎样作恶多端,但她总是他的亲人,而且被他所杀,他咬着唇,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矛盾与迷惘。
程倩伊躺在洛宸天的怀里,嘴角挂着一丝奇异的微笑,他总算抱着她了,虽然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也足以让她满足了,虽然她一直渴望权力与地位,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渴望洛宸天的爱,其实是多于那些虚无的荣华富贵的!
就让她最后为他做一点事情吧,程倩伊撑起虚软的身体,朝窗外吹了一声哨子,一只白色的鸽子飞进窗来。
程倩伊从怀里费力地掏出一张用油纸包裹的小纸条来,示意洛宸天将纸条塞入信鸽的脚环里,然后吃力地对洛宸天道:“我和阮丞相约定好了,若是信鸽如常传信,他起兵叛变的计划就不会改变……”
说着,程倩伊的手一送,那只白鸽便扑腾着翅膀飞出了窗外,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程倩伊转头望向洛宸天迷惑的眼神,低声笑了一下,她眼里的光芒在渐渐溃散,她低声道:“你,你一定很诧异我……我为什么要帮你……那,那是因为,我,我想让你得到天下,然后,然后再卷入权益的纷争,失去一切……我要诅咒你,诅咒你永远都不能和你心爱的人……在一起……”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终究毫无声息了!
在她的心里还有一句未说完的话,“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愿让别人得到你!”
洛宸天将程倩伊的尸体慢慢地放在了地上,随后转过脸来望着梅廿九。梅廿九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她站在桌子边,纤手一松,手里的绣花针掉落在了桌上,悄然无声。
这针,根本就没有毒,有问题的是屋里点燃的香,这些香是欢喜阁的姐妹一起帮她调配的,为的就是今日报得此仇。
但仇是报了,所有逝去的人,以及所有逝去的情感却再也无处可寻了。
梅廿九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一轮明月悬空,可也在遥望着这人世间的一切?!
母亲梅十五,洛王爷,江依依,青青,也狼,锦衣,还有未来得及看这个人世一眼的孩子,你们在天上可好么?
还有父亲花神,梅初一,井景姬,你们也早已将我遗忘了么?!
梅廿九凝望着皎洁的夜空,长长地叹息着,沉浸着无边的月色银辉里。在她的背后,洛宸天却也在出神,若有所思。
……
阮丞相接到信鸽,喜悦之下立刻带领军队进宫发动了兵变,但却被早有准备的御林军一举拿下!
阮丞相忙命令手下的兵将顽抗,但许多兵将却临阵叛变,他们有些竟是洛宸天的部下,原先是假装归降于阮丞相的。
阮丞相环顾四周,突然发觉自己的女婿白将军竟然没有出现在他眼前,他在心里暗自骂道:“这个臭小子,见风使舵倒很快!不过你以为你就能躲得过么?就算让你躲过眼前的这一劫,株连九族的名单上肯定是少不了你一个的!”
阮丞相正咬牙负隅顽抗时,却见一队人马押着一行人进了前殿,阮丞相一看,那行俘虏竟是与他约好一齐起兵的胡族族长,顿然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他沮丧地叹息了一声,软瘫在地上。
他从地上抬起头来,望着那队人马的领头将军,赫然发现那个领头的竟然是早已死去的洛宸天洛王爷!
阮丞相见了洛宸天犹如见到了鬼,他吃惊地喊道:“你,你是人是鬼?!”
洛宸天冷冷一笑,道:“阮丞相见过大白天的鬼么?!”
……
阮丞相被拿下押入天牢,其翼下的党羽被一网打尽,阮丞相的亲属一律被关押等候发配,直系的亲属也被列入问斩的名单里,其中包括了阮丞相的两个女儿阮静桥与阮静挽。白将军因为涉嫌参与阮丞相的谋反,因而也被株连。
由于此次洛王爷是大功臣,阮静挽又是洛宸星的妻子,经过一番交涉,阮静挽被释放了出来。但阮静挽的亲人们则因受牵连,都要等候问斩。
阮静挽哭成个泪人前来求助洛宸天,但洛宸天却一副淡然的模样,他只说了一句:“谋反必将是死罪,救是救不了的!”便让阮静挽回房去,不要再插手这些事情。
梅廿九看着阮静挽悲伤而绝望地离去,再看着面前这个冷酷无情的洛王爷,从心里泛上的冷意包裹了她的全身,让她面色苍白,神情萎靡。
……
洛王爷死而回归,又立下大功,地位连升几级,成了圣上面前的红人,全府上下一片欢腾,与有荣焉。
洛家三兄弟团聚在一起,喜悦的笑容在每个人的脸上流淌。只有梅廿九看着眼前美满的景象,没来由地有一阵疲惫,她悄然地退出了大厅,回到自己的屋子。
晴影为梅廿九准备了温和的沐浴水,还撒了花瓣,想让梅廿九好好泡下澡。
晴影笑道:“阿九夫人,现在一切总算都尘埃落定了,你也可以放松一下心情了,好好用梅花水沐浴一下,会精神些的……”
“尘埃落定了么?”梅廿九漠然一笑,但还是听话地顺从了晴影,让晴影为她宽衣解带,这样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吧?
梅廿九想着,不由叫着晴影的名字,“晴影——”
晴影回过头来,梅廿九嫣然一笑,道:“谢谢你,晴影,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晴影俏脸微红,抿嘴一笑,道:“小姐,你这么客气干吗,害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梅廿九微笑着将自己没入了水中,温和的水包围着她的全身,水波荡漾,让梅廿九疲倦的身心渐渐放松了下来,她将头靠在浴池边,示意晴影先出去,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晴影微笑着点点头,悄然退了出去。
梅廿九靠在池边,用纤手捞起几片梅花花瓣在手中把玩,她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为什么她会如此疲倦,如此寂寥?
她一动不动地倚靠在池边,水珠顺着她柔美的身体纷纷滑落,而她长长的两排睫毛下,慢慢地滑落了两行泪珠……
门开了,有人走近了她。梅廿九立即警觉地睁开了泪水迷蒙的眼睛,却看见了洛宸天正站在浴池边,望着光裸着身子的自己。
虽然早已经和他有过亲密的肌肤之亲,但梅廿九还是在洛宸天火热的目光下羞红了脸,她羞怯地向下矮着身子,想将自己胸口以下的身体尽量都沉在水中……
洛宸天开始脱着自己的衣裳,梅廿九看着洛宸天的衣裳一件件脱下,扔在浴池边,他那健壮而结实的躯体逐渐展示在她的面前时,她那羞红的脸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她怕他,以前是怕他残酷无情的侵占,如今她连他的人都害怕,甚至怕他的每一个看她的眼神,冷冽中带着熊熊的火焰,仿佛要把她燃烧成灰烬!
梅廿九颤抖地用手遮掩着自己,游向浴池的另一边,想从那边起身穿衣,但洛宸天已一脚跨进了浴池中,一把揽住了梅廿九向前逃跑的身体!
她的身体光滑柔腻,像块上好的美玉,洛宸天抚摩着梅廿九,感受着滑不留手的触感,他忍不住将她用力抱在怀中,找到她到处闪避的红唇,用力地便吻了下去!
“不!”梅廿九在洛宸天怀中挣扎,她不停地扭动与踢打激起了水中四溅的水花,也激起了洛宸天狂野的热情,他已经憋得太久了!他用力地吻住她,灵活的舌头在她芳香的口中不停地搅动挑逗,他的手慢慢下滑,一手覆盖上了她胸前高高耸起的浑圆,一手用力抱住了她饱满的粉臀……
“你,你走开——”梅廿九惊慌地踢打着放肆的洛宸天,眼前的他如同多年前她的噩梦一般又开始重新上演,她的心里没有半点喜悦与快感,有的只是痛苦与屈辱。
但洛宸天却更用力地吻着梅廿九,将自己健壮的身体与她柔软的娇躯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空隙,他坚硬的欲望狂野地抵着她的小腹,预告着他火热的入侵。
一番溺水般窒息的吻过后,洛宸天把喘息不已的梅廿九从浴池中抱出,为她披上了他的一件外袍,接着把她抱上了一旁的美人榻。
梅廿九身上的外袍被松开,半边如玉的身体袒露出来,如羊脂玉般半透明的雪白。洛宸天修长的手轻轻地摩娑着,只觉触手处滑腻温软,他忍不住把嘴唇贴上去,在她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细密齿印。
花落花开终有时~红尘来去是空
洛宸天用力的吮/吸给梅廿九带来了微微的疼痛,让梅廿九蹙起了秀眉。
梅廿九长长的卷睫毛颤抖着,想要挣开这个男人的桎梏,但洛宸天强壮的身体如同铁箍一般将她牢牢控制在睡榻上,让她动弹不得。
当那一点点红色的吻痕在她柔嫩的肌肤上蔓延开来时,洛宸天整个强壮结实的身体密密地覆在了梅廿九地身体上,他有力的手已经顺势分开了梅廿九笔直修长的双腿,伸入一条长腿顶在梅廿九的双腿之间,阻止她的反抗,然后找到了她身体的最柔软处,身体一沉,已撑开了她的娇嫩,用力进入了她的身体深处……
“啊——”梅廿九低叫一声,整个人都不禁颤抖悸动起来。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可是洛宸天这种强悍的进入方式还是让她紧张得蜷缩成一团,她适应不了他的狂野与专横。
两个人的身体如新生儿一般紧密纠缠着,梅廿九的颤抖和悸动被洛宸天察觉到,他抬头看向那张让他无比心动的脸,那脸色如此苍白,但越是脆弱就越是妩媚,愈发楚楚动人。
洛宸天忍不住心生怜惜,他一边小心翼翼在梅廿九的身体里抽动,感受着她紧/窒得像天鹅绒般的幽深,一边俯过头去安抚性地细细吻着梅廿九因抗拒而冰凉的唇。
梅廿九全身颤抖,泪眼婆娑。
他蹙起了剑眉,她还是在怕他,总是不肯心甘情愿地和他共享鱼水之欢。
她可知道他这阵子每天有多想要她,却还要一直忍着,他一直都在幻想将她像此刻这般融进他的身体,永远不分开。
可梅廿九的颤抖让他停下了粗暴的动作,“阿九,别怕,放松点,我不会弄伤你,再给我生个孩子,好么?”说着如此温柔的话语,洛宸天不禁都为自己的语气而吃惊,离开了这么久,他已很少像这样发自内心地温柔过。
强悍跋扈,几乎是他与生俱来的胎记般,不能消褪,但此刻,却似阳光下的雪花般融化无痕。洛宸天的温柔,如尘封多年的宝藏般呈现在梅廿九面前。
听到这样温柔的话语,梅廿九不由恍惚若梦。
一瞬失神,洛宸天的唇已经温热地堵上了她的唇,唇齿相依,无尽的缠绵,梅廿九只觉脑中一片晕沉沉……可是当她想起他对所有人的残酷,想起他对她的算计和侵占,以及他们失去的孩子,突然间,梅廿九觉得很疼,很痛。
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更是心里的疼痛。那一种疼痛,让梅廿九只觉自己仿佛是一尾鱼,正在被人剥鳞剔骨,血肉模糊。
强烈的痛楚让梅廿九整个人都颤成了风中的一片秋叶。
她忍不住抬起无力的双手想去推开洛宸天的身体,那仿佛想深深嵌进她身体中的身体,她要他放过她,但却如蚍蜉撼树,根本撼不动他半点一分。
梅廿九竭尽全力的推搡与抗拒反而让洛宸天的欲望冲动如火上浇油般愈发炽热。
他的温柔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欲望之火燃烧殆尽了。他不是不怜惜梅廿九,而是欲望一旦释放,便如野马脱缰般难收。他疯狂地在梅廿九紧/窒的甬道里进出抽动,动作激烈而狂野。
梅廿九的一张俏脸惨白,美眸里不由自主地滑落着泪水,一滴滴渗进她鬓边的青丝,晶莹澄澈,充满痛楚和屈辱。
梅廿九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她额头的冷汗细密如雨,黑漆漆的青丝被濡湿后沾在脸颊,有着脆弱到极致时的刻骨娇媚,让洛宸天情不自禁地在梅廿九脖颈和胸口上烙下吻痕,不再是轻怜蜜爱的细吻,而是暴风雨般要席卷一切的狂吻。
洛宸天恨不能把身下的人儿整个囫囵吞下肚去,从此须臾不离。
泪水早已无声地湿透了梅廿九的鬓发,她却死死地压抑着不把自己的痛苦呻吟出来,她只是沉默着,柔弱又痛楚地承受洛宸天狂野的激情,一切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快乐时一千年都是转瞬即逝,痛苦时一秒钟都是难捱如年。
很疼很疼,很痛很痛。
梅廿九只恨自己不能灰飞烟灭,化作尘埃,再无感觉,也再无生命。
当洛宸天再一次从高/潮中释放出来时,梅廿九只能在他的身下颤抖地接纳,因为太过激烈她喘不过气来,只能无力地承受着他如滚烫岩浆般的喷发。
直到这一次的冲刺与进攻再度结束后,洛宸天才感觉到身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也才肯从梅廿九的身上翻下来。
他捧起她的脸,用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洛宸天凝望着梅廿九那张美丽却忧郁的小脸,忍不住想要再吻她,梅廿九却仓惶地回避,她别过头,拭去眼泪背向着他。
洛宸天火热的心瞬间冷却,他用力地扳过梅廿九的身体,猛力堵住了她如樱桃嫣红的嘴唇。
欲望的情焰又开始重燃。
洛宸天悍然且亲密地缓慢地填满梅廿九的柔软,如果她存心要烧他,他也只有陪葬……他用力在她身体里冲刺撞击,喘息着摩挲着她柔滑的身体,他要她毫不犹豫紧紧地密密地接纳他,他想要那种甜蜜而又狂野的感觉……
两个人不停地在睡榻上纠缠起伏,虽是冬天,彼此却出了一身细细的汗。
梅廿九如同一棵被狂风暴雨袭击的柳树,随着洛宸天强有力的驰骋与撞击而呜咽着颤抖着,她抽泣着,只觉得自己在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一直坠落,孤独无依……
洛宸天用大手提握住梅廿九如织的纤腰,与她亲密贴合,不留一点点的空隙。他们的身体是如此契合,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他用力地抽出又推进,真切感受着她的存在,享受着她的滑腻与紧/窒,他已为她疯狂,为她燃烧。
这个夜对于他来说,是如此短暂,他要每一刻都占有她,向她不停地索取……
他要她,渴望她!他要她留在他的身边一辈子,不,永生永世,她也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当洛宸天终于筋疲力尽地喘息着趴在梅廿九的身体上时,梅廿九早已疲倦地昏昏沉睡了过去……洛宸天抱着怀里的梅廿九,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在她的唇角印上了一个吻。
洛宸天仔细端详着梅廿九,发觉她那张小脸苍白而憔悴,他将她搂紧,将脸贴进梅廿九的青丝里,他终于可以如此没有任何顾虑地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存在了。
洛宸天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梅廿九那泪痕斑斑的小脸,他知道她恨他,对他心存不满,黑暗里,他苦笑了一下,其实好多事,他也是身不由己。身为一个王爷,若是不能手段强硬,如何能让洛王府在这尔虞我诈的环境中生存并发扬光大?!
那天在梅花林中,也许梅廿九骂他骂得对,当初他送她去欢喜阁是有着他的私心的,他不容她在王府里被其他男人所窥视,她是他的,只能有他这么一个男人!所以虽然当年母亲之死的冤案尚未查清,但他直觉地便把梅廿九送进了欢喜阁,不管怎样,那是他的地盘,在那里她不会受到伤害。
也许在梅廿九眼中他的心太狠,也许他的手段太毒辣,但他的出发点也是想保护他想保护的人。最初他救了也狼和锦衣以及琉璃,并没有要求也没有想过他们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报恩。
莫墨是也狼的姑姑,是她主动请缨说要替他做点事情,收集胡族叛徒的证据,以期早日能报仇。莫墨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没想到竟会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而自杀。
洛宸天想着,在暗夜里苦笑一下,爱一个人可以为其死么?!
若是换在以前,他肯定会冷冷地看着问话的人,嘲讽他有毛病。但如今,尤其是那次在黛梅园中,当他以为梅廿九和孩子已经死去时,那种无望与痛苦让他简直要疯狂,那时他才明白,原来他也可以为她而死的!
也许,他,爱上她了吧,或者,他一直在爱着,只是他从来就不肯承认而已。
他男人的自尊与冷酷,让他不屑承认,也难以启齿。想着,他线条优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笑自己竟然有点像女人,也喜欢胡思乱想。
总之,以后要好好对她。在人世间那么久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改变,还保留着小花妖那般晶莹透明的性情。亏得他还将她送到欢喜阁里去调/教,结果她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像这种真性情的女人在纷杂的人世间只会更加被伤害,他的剑眉一蹙,但随后又舒展开来。也许是他多虑了,不是有他在身边么,不管怎样,他总会好好保护她的。
他揽紧了她,低声道:“阿九,再也不许你离开我了……”
而梅廿九在睡梦中,不安地颤动了一下,洛宸天安抚地摸着她如绸缎般水滑的肌肤,抱着她也沉沉入睡……
……
梅廿九醒来时天色已过午,身边却已不见了洛宸天的踪影。
梅廿九强撑起疲倦乏力的身子,拉过衣裳掩着自己赤/裸的身体,她光洁白皙的胴/体上遍布着由红变紫色的吻痕。
门被推开了,晴影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她微笑道:“九夫人,你醒了?”她看着梅廿九,又抿嘴道:“洛王爷一早就出去了,临走时还叫我不要进来打扰夫人呢……”
梅廿九见着晴影脸上隐有深意的笑容,不由低了头,她的脸开始发烫,红晕徐徐蔓延上了她的脖颈耳根。
晴影笑道:“夫人不必害羞,这样很好,晴影也巴不得小姐你早点再为王爷生个小王爷呢!”
梅廿九闻声身子一震,却没有说话。
晴影见梅廿九面色微变,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便立在那里不动。梅廿九回过神来,见晴影呆立着,忙微笑道:“晴影,来,过来帮我梳头吧……”
晴影答应了一声,站在梅廿九的身后,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为梅廿九梳头。
晴影望着铜镜中梅廿九那张如美玉般光洁无暇的俏脸,羡慕地道:“九夫人,你的容貌一直都没有变过,还是那么美丽……”
梅廿九苦笑一下,淡淡道:“是么?那可不一定,说不准过一阵子,我就成了传说中的老妖怪呢……”
晴影被梅廿九的话逗得咯咯直笑。两人正在说话,却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阮静挽,阮静挽的眼神悲戚,整个人消瘦得不成人形。
她定定看着梅廿九,目光里有着哀伤与恳求。
梅廿九连忙站起身来,走到门边,让阮静挽进来。阮静挽进了房门,一把抱住梅廿九,哭泣道:“阿九,帮帮我,救救我的亲人吧!”
梅廿九抱着阮静挽,只觉得阮静挽的身子轻飘飘的,甚至比自己还要瘦弱,梅廿九连忙低声安慰道:“静挽,你别着急,咱们再想办法,好么?”
阮静挽摇摇头,哭泣道:“我怎能不着急,怎能不着急?!我爹爹,姐姐和姐夫他们,过两天就要被斩首了,我,我不想让他们死,不想啊——”她抱着梅廿九,身子颤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阮静挽哭泣着,望着梅廿九,突然身子一矮,想要给梅廿九跪下,梅廿九连忙死死搀扶着她,不让她跪下,阮静挽哽咽着哀声道:“阿九,我知道我本不该来吵你,可是现在只有你才能帮我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亲人吧!”
梅廿九轻拍着阮静挽的背,道:“静挽,别这样,你先起来再说,好么?”说着搀扶着阮静挽让她坐在一边的座椅上。
阮静挽形容憔悴,已经濒临崩溃的境地了。她用颤抖的纤手抓住梅廿九的衣角,想从梅廿九的身上汲取些力量。梅廿九握住阮静挽的纤手,觉得她的手冷得像块冰。
阮静挽嘶哑地低声道:“阿九,请你,请你帮我求求王爷,好么?让他想办法请圣上饶过我们一家,好么?现在,谁也不敢正视他一眼,更何况去替我说话。你也看见了,他根本也不理会我所说的话……”
“只有你,谁都知道他心爱的人是你,所以请你,请你帮我向他去求求情好么?”阮静挽握着梅廿九的手,急切而颤抖地望着梅廿九,惟恐她拒绝。
梅廿九默然,她是他心爱的人么?!她说的话他肯听么?她实在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但看着阮静挽对她抱着唯一的希望,梅廿九低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阮静挽含泪看着梅廿九,道:“谢谢你,阿九——”
梅廿九道:“我会尽力帮你的,静挽,只是我没有太大的把握——”
“没有关系的,我也只是想尽我最后的一点力量去挽救我的亲人,其实,我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阮静挽强笑了一下,低声道。
两人默然相对,阮静挽忽然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见晴影已经退下,便从衣袖里抽出了一个画轴来。
见到梅廿九惊讶的目光,阮静挽道:“这是白将军要我转交给你的——姐夫说他知道他今日必定难逃一死,所以叫我把这画给你,让你留个纪念——我本来不想接的,但一想,可能从此永远见不到他们了,所以就帮他完成这个心愿——”阮静挽说着将画轴递给梅廿九,已经是悲涕欲泣了。
梅廿九有点震惊地接过了画轴,展开一看,不正是那日沫连水为她和白将军所作的丹青么?!
画轴保存得很好,看得出主人是很精心保护的,颜色一点都没有变化,依旧是那么鲜艳。画上的男女仍是那么含情脉脉,可是如今看来,却心境迥异。
白将军他,他竟然还是如此痴情,即使沦为阶下囚,是个将死的人了却还一直没有忘记她。梅廿九心里一酸,又是一痛,久久没有说话。
阮静挽低头擦去眼泪,想想觉得不妥,忙过来想要回画轴,道:“阿九,我还是收回这个画轴吧,免得给你招来流言蜚语……”
梅廿九拿着画轴,低声道:“没有关系的,让我多看一会儿吧,看着画,让我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事……”
阮静挽见梅廿九固执,便也不再勉强,她的忧心似焚,没有心思久留,稍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梅廿九将画轴展开在桌案上,望着上面的人物出神。
“凭栏人向东风倚,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落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画上白将军题的字苍劲有力,犹如他的人一般稳重又不拘世俗。
他还好么?两位红颜夫人应该还是不离不弃吧?也许他是在这生死关头,才感觉到惟有自己身边的两位爱人才是他心中最后的所爱吧,所以才将此画轴交付阮静挽给自己,是表示他和她从此以后将天人永隔,再见只能怀念了么?
梅廿九怔怔出神,直到晴影端着晚膳进来,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发呆了一个下午。
梅廿九连忙站起身,想将桌上的画轴收起,却听得晴影端着盘子一躬身,恭谨道:“王爷——”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已经进了屋子。
洛宸天朝晴影微一颔首,表示他知晓了,晴影将盘子搁在一旁的条桌上,便识趣地退下了。
洛宸天脱下外袍正要递给梅廿九,却看见梅廿九低头在卷着桌上的画轴,他的剑眉一蹙,走上前去阻止了她,问道:“什么画?看得这么入神?!”
梅廿九抢夺不及,只好任由画轴在洛宸天面前徐徐展开,果不其然,看清画上的人物,洛宸天那张俊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洛宸天凝视着画轴半晌,沉声道:“你怎么会有这幅画轴,是白若愚叫人送来的么?!”
梅廿九低眉敛目没有回话,洛宸天挑高眉头,再问了她一遍,“怎不说话?你没有听见我的问话么?!”
梅廿九犹豫了一下,咬着下唇承认道:“是!”
洛宸天将画一收,狠狠攥在手中,道:“这个白若愚,死到临头竟然还在打你的主意!”他目露寒光,牙关紧咬。
梅廿九见洛宸天阴沉的脸色,心里不由一颤,她鼓起勇气,抬起脸,道:“不是你想象那样的,白,白将军其实是个好人,帮了我不少忙……”
洛宸天冷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世上只有他一个是好人,那别人对你的好呢,你从来就不放眼里么?”
“不是,我——”梅廿九正想解释,洛宸天已伸手将她揽住,他嘴里的热气喷在了她的脸上,他看着她,眼里有着怒意:“梅廿九,你的心里总是有别的男人存在着,从来就不肯只有我一个人!”
“不是,白将军不是别人,他是个好人,王爷,请你为他说几句好话,饶过阮丞相一家人吧——”
洛宸天盯着梅廿九良久,方才道:“是白若愚让你来求我的么?!”
“不是,是我自己要求你的,我想请你放过他们吧——我,我也曾为了你去求过他——”梅廿九困难地说着,想避开洛宸天燃烧着怒火的目光。
但洛宸天已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道:“你去求过他救我?!他,他对你做了什么?要你用什么交换了么?!”
“没有,没有——”梅廿九心虚地不敢看洛宸天,那次白将军强吻她的那一幕在她面前浮现,可是她根本就不敢再提,她怕洛宸天会雷霆暴怒。
但即使她什么也没有提,她那躲闪的目光已经让洛宸天起疑,他放开了她,拿着手中的画轴将它撕了个粉碎,他冷冷道:“答应我,从此以后将他忘个干干净净!”
梅廿九眼睁睁地看着洛宸天将画撕碎,洛宸天一脸阴霾,他思忖片刻,转身向外走去。
梅廿九连忙拦住他,仍想尽最后的努力,“王爷,请您帮忙好么?人命关天,再说,白将军也曾帮过你啊——”
洛宸天蓦地转过脸,看着梅廿九一字一字道:“我说过了,通敌叛国是死罪,阮丞相与白若愚是朝廷的重犯,他们谁也逃不过被斩首的下场,这是铁定的事实!你别再求我,求我也没有用!”说着,他转身大步离开,决绝而无情。
那一刻,梅廿九有如置身冰窖,心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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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两日,阮丞相与白将军一族被押往刑场斩首。
洛宸星担心阮静挽看到亲人人头落地的血腥场面会受刺激,因此坚决反对阮静挽出门去刑场观刑,而是将阮静挽关在房门里,自己则陪在她身边,不曾离开半步。
梅廿九闻说消息后,在洛宸星与阮静挽紧闭的房门外徘徊半天,却没有勇气敲门进去。
她听着阮静挽在屋里声嘶力竭、悲痛万分的哭泣声,心不由也揪成了一团。阮丞相狼子野心固然该杀,但白将军和阮静桥以及绝绝都是好人,不应该被牵连的!但是这人世间就是如此残酷,有着许多严规戒律。
想起阮静桥那温柔与大方的微笑与绝绝慧诘的眼神,梅廿九心中一痛,旧疾复发,她的胸口血息翻涌,喉头一甜,不由“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喷在了面前的廊柱上,廊柱上顿时盛开了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也不知道是如何强撑着回到自己的房里去的,梅廿九拖着疲惫的身子,刚走到床榻边,便颓然倒下!
……
昏沉迷糊中,梅廿九似乎感觉有人在急切地摇动着她的身子,轻唤着她的名字,梅廿九勉力地睁开眼眸一看,只见洛宸天正一脸焦急地盯着她。
御医刚走,给梅廿九开了不少药方。洛宸天端过药碗,让梅廿九喝下晴影熬好的汤药。
梅廿九将头瞥到一边,不去看洛宸天。她将自己往床榻的一角拼命缩去,不让他碰她。急恨之下,她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洛宸天坐在她的床边,用手扳过她的脸,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道:“你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梅廿九伸出纤手,将他的手拉下来,一想到洛宸天那双沾满血腥的手在她身上抚摩,她就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梅廿九看着他洛宸天张冷酷暴戾的俊脸,又看着一旁带着担忧眼神的晴影,只好自己接过碗来喝下了汤药。
但汤药并没有多大的效果,梅廿九还是蹙着秀眉,发出了一声痛楚的呻吟。
洛宸天低声道:“哪里不舒服?心口还疼么?”说着伸手想揽过她,梅廿九吃力地推开他的手,道:“别碰我,拿开你的手——你的手有血腥味儿!”
洛宸天猛地被推开,他愣了一下,深深看着梅廿九,想对她说些什么,却还是止住了。他收回手,替她盖好了被子。
梅廿九背对着洛宸天,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她已没有任何的力气再去想,再去看,再去听了……她缓缓闭上眼睛,再不发出一言。
……
天气渐渐开始转暖了,冬天很快便要过去了。
但和往常不同,这个冬末却一直下着绵绵的细雨。
晴影为虚弱的梅廿九披上厚厚的貂皮外袍,怜惜道:“阿九夫人,这天气时好时坏,还是小心点为好,免得着凉了,你的咳嗽本来就有病根儿。”
梅廿九看了晴影一眼,低声道:“晴影,多谢你了,你一直对我这么上心——”
晴影望着梅廿九,笑着说,“小姐别谢我,我只是尽责罢了,”说着微微红了脸,去将梅廿九的汤药拿过,用纤手背试了试温度,然后将汤药碗递给梅廿九。
梅廿九轻轻皱眉,道:“怎么又要喝?”
晴影笑道:“喝了才能去病根儿啊,快喝吧小姐,免得半夜又要咳嗽了——你可要保重好身体——”
梅廿九苦笑一下,她这副残败的身体已是风吹欲坠了,有保重的必要么?
梅廿九端着药碗,看着碗里浓黑的发着苦涩的药汁怔怔出神。
而晴影却也一反常态,没有催梅廿九立即将汤药饮尽,也在自顾自地出神。
半晌,晴影转过脸来,见梅廿九还在一直发愣,不由叹了一口气。说,还是不当说?!
晴影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喃喃对梅廿九说道:“小姐,我,今儿我打帐房前过,正好听见周管家说,说圣上下旨意,要王爷过几日迎娶邻国的什么公主,说是这样可以稳疆兴邦——小姐,你——”
晴影偷眼看着梅廿九,却只见梅廿九还是捧着汤碗不动,晴影走上前去,低声安慰道:“小姐——”
梅廿九抬起头来,面色依然平静,她淡淡道:“我知道了——”随后她端起碗,一口一口将苦涩的药汁饮干。
晴影上前想将空的汤碗接过来,梅廿九却紧紧握着汤碗不动。
晴影看着梅廿九渐渐发白的脸色,忍不住先掉下了眼泪,她低低道:“小姐,你心里若是难受就哭出来吧,这样会好受些——”
梅廿九愣愣地,却淡漠地一笑,道:“这样不是很好么?他幸福了,我也解脱了——”说着向后一仰,一头栽倒在了床上,手中的汤碗砰地一声滑落在地上,裂成了碎片。
“小姐,小姐——”晴影惊慌地哭泣着抱着快要昏迷过去的梅廿九大喊。梅廿九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耳旁晴影的声音却越来越远……
……
梅廿九不停地在噩梦中挣扎,她的额头满是密密的细汗。
她梦见一片白茫茫中,她和一个男人相拥着,迷雾很大,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但她从心里感觉到她很爱这个男人,一心依恋着他。她抱着他,直想和他就这么抱着,直到地老天荒。
但突然那个男人却一把将她推开,冷笑着说:“别缠着我,你是妖精,我是人,我是不会爱上你的——”
“不,不——”梅廿九想拽住那人的袖子,但那人却一把拂开了他的衣袖,借着白色的微弱的光芒,梅廿九看见了那人的侧脸,他是洛宸天!
“宸天,宸天——别走——”梅廿九呜咽着,伸着手想够着他,但他却离她越来越远,她根本就触不到他,她在梦里哭泣着,挣扎着……
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九,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梅廿九蓦然醒来,虚幻的一切都褪了去,她发现自己正在洛宸天的怀里。
梅廿九满头是汗,却没有应声,她静静伏在洛宸天的怀中半晌都没有动。
洛宸天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伸出手将她转过脸一看,却见梅廿九满头是汗,眼神空洞。
洛宸天蹙眉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说着用方帕为梅廿九擦拭去脸上的虚汗。
梅廿九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躺着,半晌,她低声对着洛宸天道:“洛王爷,你放了我吧——我的存在,只会影响了你的前程——”她的声音微弱,面色苍白,疲倦欲死。
洛宸天的身子一僵,他用手抬起梅廿九的下巴,道:“你说什么?!”他凝视着她,随即顿悟过来,“是谁和你说什么了?你都知道了么?”
梅廿九含着泪抬眼看他,重复了一遍,“请你放我走吧,王爷,放了我——”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眼里闪着强忍的怒意,他一字一字徐徐道:“你,休想!”
洛宸天看着蹙眉哀伤忧愁的梅廿九,又放柔了声音,道:“你也知道的,那只是圣上的旨意,不过是个形式而已。你不用去理会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梅廿九望着洛宸天,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越来越陌生,她转过脸去,叹息了一声,心中充满无限的迷惘与疲惫。一切,犹如她的梦一样,她够不着也触碰不到。
早在他重新回到洛王府时,她就应该预料到今日的情景。
他是优秀的,又尚未娶正室,是多少豪门望族心中的宠儿,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他也会由此一步步走得更高,他的光芒,四射。而她,早已跟不上他越来越快的步伐了,况且,经过了那么多的事,她也累了,真的累极了。
她,想放弃了。
洛宸天见梅廿九不吭声,便揽过她的纤腰,低声道:“我不喜欢太瘦的又爱哭的女人,你要养胖点,等我出远门将邻国公主接回来,若是你养好了身子,我就带你四处去走走——”
梅廿九没有回答,她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
王府上下又开始为洛王爷张罗着了,到处张灯结彩。王爷要出门去娶个尊贵的公主回来了。大家都为王爷高兴,但却也同情着梅廿九。谁都知道洛王爷一向对梅廿九疼爱有加,希望此次公主进门,不会给他们的关系带来紧张。
但梅廿九却一直很安静,她如常地吃药,看书,还在丫鬟晴影的陪同下到花园里走走,因此大家在一阵窃窃私语之后便慢慢安静了下来。
……
连日来纷落不断的雨在半夜停歇,清晨的曙光穿透云幕,映照上庭院树梢,给树梢撒上一片淡金晨光。
晴影端着一个木盒,服侍着洛宸天穿上一身崭新而剪裁合身,质地上乘的外袍,在丝袍的映衬下,洛宸天更显英俊挺拔,气宇轩昂。
晴影低眉敛眼,一副恭敬的模样,但她那双低垂的眼眸里,却带着不满与埋怨。
她一直以为洛王爷心里只有小姐一个人,谁料到他竟然会为了地位与权势而去娶公主,看来男人都是不可相信的。
晴影将目光投向一旁在忙碌着的梅廿九,见她还在帮着洛宸天缝制着一条腰带,晴影犹豫了一下,低声催促梅廿九,道:“小姐,周管家已经催了好几遍了,正等着王爷出门呢,你——”
催促梅廿九是假,晴影实在是不愿意看着梅廿九为这个负心的男人付出更多,她是看着梅廿九为了缝制这跟腰带,拖着病体已经绣了好几天了。
终于好了。梅廿九将腰带凑近嘴边,咬去上面的最后一根线头。
她满意地看着手中的腰带,腰带绣工精致,带钩上还有明珠镶嵌,和洛宸天一身崭新的衣裳很是协调。
梅廿九拿着腰带站起身,走到洛宸天面前,为他轻轻系上。然后,抬起头,看他。
洛宸天看着腰带,又看看梅廿九,低声道:“随便拿一条就成了,何必费这么多功夫再去绣一条呢。”
梅廿九回望着洛宸天,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她只是看着他,定定地,深深地。
半晌她留恋地收回目光,低声道:“那是不一样的,这是我绣的。”
洛宸天没有说话,半晌,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在梅廿九的耳边低声道:“阿九,等着我回来,知道了么?”他的声音温柔而带着痛楚。
梅廿九听着洛宸天浑厚低沉的声音,突然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她咬着唇,将自己的眼泪逼了回去。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顺势将自己不小心渗出的眼泪蹭擦了去。
再抬起头来,却是灿如春花般的笑容。
她一直爱哭,此刻却是想给洛宸天留下一个最美丽的影像。这样,当将来某一天他回忆起她时,记忆也许会更美好一些。
“好的,我等你回来。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梅廿九望着洛宸天道。
洛宸天点点头,又用力抱了抱她,然后,松手,转身大步离开。
望着洛宸天远去的身影,梅廿九独个儿怔怔着。放手了。空,四面都是空寂。
从此以后,她是一个人了。
……
院子里昨夜曾被风雨肆虐过,落了一地残枝败叶。
眼前的红砖绿瓦,蘸在画檐上的微光,跳跃着鸟的啁啾。但不知何时,梅花,却落了。
原来冬天真的要过去了。来的季节也不再属于梅花。
晴影在一旁打理着破落萧条的院落,梅廿九站在窗边,从旁边桌几上的盒子中拿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
梅廿九怔怔想着心事,又顺手去拿第二颗,却被眼尖的晴影望见。
晴影阻止道:“小姐,你别再吃了!那药丸一次只能吃一颗!”
梅廿九停住了手,不解地望向晴影。
晴影道:“小姐,你忘了,这药丸是靖然女大夫帮你调制的。女大夫不是说了么,这药丸含有麻黄、生石膏等药份,多吃了会乏力衰竭。这药用得恰当是救命,若是有个差池,那就是误了人命了——”
梅廿九看着晴影那张煞有介事的小脸,不由笑了笑,将手中的药丸又放了回去。
梅廿九在屋里徘徊半晌,独自走出了院门,她也不要晴影相随,一个人沿着湖边慢慢走着。
从湖的这边远远望去,依稀又见那片梅花林,花雨在缓缓飘舞。轻风飘扬起梅廿九的发稍,什么都静了,什么都停了,花雨飞扬,可在她心间落下的是无奈的泪……
天空变成了无数红白的小点,空中飞舞的似乎不是花瓣,而是有着短暂生命的精灵,它们的生命在起飞之时诞生,落地之时结束。如她。
该是归去的时候了。
……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薰香萦绕,难眠的夜里,梅廿九弹起了冰冷的琴弦,当她的手指触动着那冰冷的琴弦时,窗外又下起雨来。
冷雨萧瑟,历经了多少尘世的苍凉,她于红尘的路口徘徊,却总也参禅不透。或许是她没有慧根,无法解脱她的孽障么?才有那么多的爱恨情长。
有情花,浪漫叶,轰轰烈烈,扬扬洒洒。
微雨燕双飞,落花人独立,花落菩提。
琴声清远,焚香落寞,她一生的冷暖,都随花朵飘落。
……
洛宸天在去往迎娶公主的路上。
夜晚,众人在客栈里休息。
房间内,洛宸天正要解衣歇息,他脱去大氅,伸手便去解开腰带。洛宸天将腰带拿在手中,摩挲着那上面精致的图案。她的绣品犹如她的人一样出色,他拿着腰带,不由想起了多年前羞涩温婉的梅廿九,为他所绣的梅花图。
洛宸天的嘴角勾起一丝会心的微笑。
等他完成这项公差,满足圣上那个老儿的心愿后他就和梅廿九厮守在一起。至于那个公主,抱歉,她也只能是政治的牺牲品,不能怪他对她无情。
洛宸天的手抚摩着腰带,手下有个东西硌着了他的手,洛宸天停下了动作,仔细看着腰带,却发现腰带玉钩旁边有颗珠子很是眼熟。
那不是当年他送给梅廿九的那颗夜明珠么?!洛宸天的心顿然一沉,他记得梅廿九很是珍惜这颗珠子,还做成了发钗片刻不离身边。
如今这颗珠子却在她为他缝制的腰带上!洛宸天瞪着那颗珠子,心中疑窦顿生,同时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扩散开来!
洛宸天思忖了片刻,动作快速地将腰带寄上,然后打开房门,连大氅都忘了披上,便冲下客栈的楼梯,随行的周管家听到动静,忙开门出来,却见洛宸天如一阵风掠过他的身边,转瞬间便消失在客栈门外。
随后便听见一声马嘶声,洛宸天骑在马上,按照原路返回。
“王爷,王爷——你,你这是?!——”周管家望着洛宸天远去的背影着急地大喊:“王爷,你还娶不娶公主了?——”
但洛宸天充耳不闻,径直策马前去!
“梅廿九,你等着我,若你有什么事,就等着我如何收拾你——”洛宸天在心中念道,那张俊脸上却已是一片苍白,有着自己无法看见的惶恐与无依。
……
天亮了。梅廿九从埋首的琴架上抬起头来。
洛宸天应该已经到了邻国了吧?也许此刻他正将公主接回,很快便要回到洛王府了。
她睁着迷蒙的双眼,望着窗外。细雨,又连绵而下,模糊了前方的路。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当年她和母亲悄悄来,如今就让她悄悄地走吧。
晴影还没有起来,王府里也是一片宁静。
梅廿九坐在梳妆台前,为自己轻轻梳理着一头长长的青丝,然后挽起。
她的纤手拈起一支梅花发钗,发钗上花瓣中的明珠已不见了,犹如被人生生挖去心一样,刺目而突兀。
梅廿九将发钗插入了如云的发丝间,随后站起身来,为自己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素袍,长裙曳地,她在屋里转了个圈,风从窗外灌进,还夹杂着点点雨丝,吹得她形单影瘦,却又飘然若仙。
梅廿九收拾了一遍屋子,将要留给晴影与其他人的东西一一放在桌子上,然后缓缓地推门出去,她站在门边,最后依恋地看了一遍屋子,这里有着她所有的青春与爱的回忆,有着洛宸天的气息,如今她要告别这一切了。
别了,爱我的人与我爱过的人,我们不能再见了,因为,我,没有来生。
……
万籁凄寂。
湖边的梅花林中搭着好几丈高的台子,是专门等着为洛王爷迎娶公主庆贺时歌舞用的。
梅廿九从一旁的木梯逶迤而上。她站在高高的台上,俯瞰着这滚滚红尘。
她抬起头来,仰望天边,天空中疏离的烟雨迷茫,风卷云舒,终要失去原先的光泽。
她身边都是飘舞飞落的梅花花雨,乱花渐欲迷人眼,她看到的梅花是红色的,但漫天飞舞时更近于一种不纯粹的白。
可是她的心境么?
她从怀着赤红之心的小花妖,翩跹于红尘,辗转反侧,终成如今苍白无色的枯絮。原以为单纯用爱就可以拉近人与妖的距离,为自己重拾一个新的开始,母亲如是想,而她,也曾如是想。
但当花开凋落的刹那,只有瞬间即逝的灿烂。
末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花瓣飞上天,再飘落下来,好象这出戏意味着快要结束,可要走的这一刻,她却没有了语言,只有满腔的无奈。她是失败的花妖,一心想爱的花妖,注定是要失败的。
梅廿九凝望着远处的小路,用目光搜寻着那抹她熟悉的身影,洛宸天,让她深陷红尘饱尝辛酸苦辣的那个人。
但他没有出现。就算他出现了,身边也早已有了别人。
也许他们是曾经真的爱过,只是谁也不想逾越那道心槛;也许爱情悄悄来过又悄然而逝,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也许他们真的没得到过爱情,因为彼此明白太多的不可能。
也许,只能在遥远虚无的空间里,谱他们尘世的恋歌;只能在落英缤纷的感召下,觅此生不离弃的誓。
梅廿九在舞台上翩翩起舞,为自己跳最后的一支舞。
在人世间那么久,她都是在为别人活着,活得好辛苦,好累。
此刻,就让她为自己跳一支舞,以祭奠她失去的所有。
梅廿九飞舞着,耳边忽然响起所有的梅花,又开又落的声音。
她听见,所有开败的梅花,开花,落了,坠了的声音。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宁静,但她清晰地却听到了宁静的声音。
梅廿九如一只白色的蝴蝶,在雨中舞尽最后一支舞,然后沉寂地飘落在了冰冷的台上,最终与花瓣融为了一体。
梅廿九倒在花瓣上,忽然,闻到清香,一阵一阵的飘来,竟似若有若无,如梦如幻。她闭着眼,吸着残余的暗暗的香。
梅花,竟在眼里开了。
如佛微合的掌。
而她心中的第一朵莲花,也开了。
……
洛宸天风尘仆仆,刚一下马,便疯了一般地冲进了洛王府。
他没有听见所有人惊诧的呼喊声,没有听见洛宸星与洛宸夜担忧的询问声,他的眼里只想看见梅廿九的影子,但正如他惶恐的那样,她不在!她竟不在!
他一下子听不见了,甚至晴影端着空药盒惊慌地向他诉说药丸都不见的时候,他也只能看见晴影的嘴在一翕一合,直到阮静挽一脸焦急地指着梅花林的方向,说有人看见梅廿九往梅花林的方向而去时,他才心神俱失地往梅花林狂奔而去……
洛宸天的心脏突突直跳,雨不停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出什么是冷什么是痛了。
远远地,他便看见了梅花林中的高台了!当洛宸天看见铺满花瓣的高台中央倒伏着的一抹人影时,他的心脏犹如被谁狠狠捏住了一般,让他几乎要窒息。
“阿九——!”洛宸天狂喊一声,心神俱裂,飞奔了前去!
待洛宸天飞奔近高台边时,却看见高台上,梅廿九从花瓣中间缓缓抬起头来,他的心中一喜,不由哽咽道:“阿九,是我,是我宸天,我回来了,你,你别吓我——”
梅廿九抬起头来,迷蒙间仿佛见到了洛宸天的身影,是他来了么?
她微笑着,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药丸的药效让她的心脉已跳得很微弱了,也让她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消失。
她摇摇晃晃地站着,她在高台上,他在高台下。
是他。
梅廿九望着他,仿佛又见到了那年在梅花林中骑着白马来的少年,那少年对她说:“记住,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
如今,他又站在那里,朝她伸出手,可为何他的脸上是一片焦急与悲伤?!梅廿九望着洛宸天,也朝他伸出手去,她想再抱紧他,对他说:“宸天,我是你的,你的——”
梅廿九用尽最后的力气,纵身一跃,从高空中坠落!
而洛宸天见状立即从台下飞身而起去接她。
她下坠,他飞起,两人在空中相遇。终于,洛宸天抱住了梅廿九。
但就在他将她抱入怀里的那一瞬间,洛宸天却发觉自己抱了个空!他抱着梅廿九,却感觉在拥抱空气!
洛宸天惊愕地低下头去,却看见梅廿九全身竟然已经变得透明,并慢慢开始消逝……
只一转眼,梅廿九竟然化成了一阵青烟,在他的手指中消失不见了……
洛宸天站在了高台上,手中还维持着拥抱梅廿九的动作,可是,他的手中,却再没有了梅廿九的踪迹!
洛宸天茫然地站着,半晌,他终于动了动,他放下手来,开始焦急而疯狂地四处寻找着梅廿九的身影,但是,没有了,台上,台下,哪里都没有了梅廿九的踪影!
洛宸天呆呆地站立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如受了伤的野兽一般的嘶吼,“不——不!——!!!”
梅花林中响荡着洛宸天悲伤彻骨的呼喊声,“阿九,阿九——”
但是,他的阿九,再也回不来了,她已经成为了一抹轻烟,消失在无际的天际里。
从此,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情,都与她无关了!
洛宸天在高台上单膝跪地,雨越下越大,疯狂地打在他的身上,他犹如一尊雕像,动也不动。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流下,夹杂着他的泪。
早知道会如此,他就不会抛下她,去做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早知道她会选择这样离开他,他一定会守侯在她身边,一生一世。
他以为他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她就足够了,但他却粗心地忽略了她的感受!她是花妖啊,是那般透明的花妖,他却总用粗暴的方式让她屈服于他,是他错了么?是他用错爱的方式了么?!
但如今都晚了,晚了!失去她的痛苦远出于他的想象与承受能力,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洛宸天在大雨中抬起头来,望着昏暗的天空,大喊:“梅廿九,我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我不会放手,决不!”
他说着,从腰中抽出了长剑,猛地用力一插,锋利的剑已穿透了他的心脏!分毫不差!
剑很凉,也有点痛,但他却有点喜悦,因为这样他焦灼的心痛就减缓了好多。洛宸天缓缓地倒了下来,血从他的伤口中不停地涌出……
他喃喃低语道:“阿九,别离开我,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雨不停地落下,冲刷着高台上的花瓣,那花瓣已经被洛宸天的血染成了红色……
迷茫中,奄奄一息的洛宸天仿佛看见了梅廿九那轻盈美丽的身影又在漫天的花雨中翩翩起舞,“阿九,等等我,等我——”
洛宸天合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
白将军被押往刑场行刑的那天,洛宸天监斩完毕,便匆匆从后门离开,赶往郊外。
郊外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有两个侍卫在守着。
洛宸天近前去,撩开马车帘,马车里白将军与夫人阮静桥和绝绝以及白子莲都换了一身普通老百姓的穿着,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白将军见到洛宸天,抱了抱拳,笑道:“多谢洛王爷了——”
洛宸天摇摇头,道:“客气了,你对我也有恩。你们路上小心,我为你们已经打点了一切,包括购置屋子与以后生活用度等。不过从今以后你们要隐姓埋名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了——”
白将军道:“大恩不言谢,你的情我记得——”
阮静桥笑道:“这样平静的生活其实一直也是我想要的——”绝绝与白子莲也微笑颔首。
洛宸天点点头,道:“那你们一路珍重!”
白将军点头,临行前却犹豫了一下,对洛宸天道:“你,你还是好好对待九姑娘吧,你那么喜欢她,却还那么对她……”
洛宸天挑了挑眉头,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吧。”
……
刚将白将军秘密送走,洛宸天就被圣上召见。
圣上老儿见了洛宸天,第一句便道:“白将军之行一切还顺利么?”
洛宸天心一凛,连忙躬身道:“臣罪该万死!”
圣上老儿笑道:“白将军功勋卓着,本也不该死,你这么做朕倒也可以理解。”
洛宸天道:“多谢圣上开恩。”
圣上老儿的眼珠却一转,道:“今日我召你来,是想再和你商量一下你迎娶邻国公主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你好歹也表个态呀!”他问的是废话,因为洛宸天已经回绝过他好几次了。
见洛宸天不语,圣上老儿沉吟道:“白将军现在离开了城中了么?”他的话语里有着逼迫,此时不提要求更待何时,若换了平日,洛宸天怎肯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洛宸天看着圣上老儿,心里暗骂他是老狐狸,但情势所逼,他只好一咬牙,道:“好,我就娶公主吧!”
……
番外:花非花雾非雾
曾经,我是一只花妖。寄生在花蕊里。
因为我是一只妖精,注定了没有成为花仙的命运。
后来,我成了一个人。寄生在他的心里。
因为我是一个凡人,注定了不能重新成为花妖的宿命。
无论我是何种身份以示人,其实,我都还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妖精。
身为妖精,我本不应该爱人,却偏偏爱了。
爱就爱了,却偏偏爱得如此执迷不悟,难以自拔。
所以灰飞烟灭,成了我的最后结局。
谁都说我傻,说我像我母亲一样的傻。我也知道我傻,但,我只能爱他,从第一眼开始。
终其一生只爱一个人,这是妖精注定了的悲惨命运。
其实,不仅是妖精,即使是人,也同样逃不过爱情的捉弄。
我爱他,我不是人类,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我只有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他,用生命来等待他。我想:他知道的,我爱他。
但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将我放在心坎上。
他有着一双令我深陷的黑眸,他有着可以让人窒息的英俊外表。
不过,我爱他并不是只爱他的那副好皮囊,我更想得到他的那颗冷漠而又柔软的心。
可是我知道他包裹在心外面那层坚硬的铠甲有多厚,所以我,一直无法触摸到他的内心。
我本是山野花妖,不曾沾染人间蒙障,所以天真,看不透。
我只知道,我爱这个男人,所以要用我的整个生命来爱他,爱到无法再爱。
梅花林中的那一次邂逅,让我曾天真地以为这是我和他美丽爱情故事的开端,谁知道会是我和他情劫的开始。
他说,“记住,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
于是,我记住了他,记住了这个霸道的男人,也将洛宸天这三个字牢牢铭刻在了我的心坎里。
许多年以后,我想,若是早知道后来会有那么多的伤痛,我当时是否还会那么义无返顾地如飞蛾扑火般爱上他?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在人世间痛过很多次,痛得我情愿没有人爱了,也,不要再去爱人。
从我十四岁到了欢喜阁,我那颗布满伤痕的心就貌似死了。
那时我每日如同行尸走肉,心里充满了痛苦与绝望。我一直不肯相信,我最爱的哥哥竟将我送入了青楼,他,想做什么?难道这就是他对我的报复手段么?
他够狠。
我承认我的苟且偷生,一方面是忌惮他伤害王府中我的好朋友们,二是因为我,我的心里还有他。
每天夜里,我的枕巾总是湿透的。我一边勉强鼓励自己活下去,一边却又在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着我前面未知的命运。
我恨他如此对我,狠心将我送入青楼,但更多的还是对他的思念与不舍。
我恨自己如此软弱,难道爱情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完全丧失了自我么?
我也想忘记他,但是我做不到。
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他的影子,
在欢喜阁的那些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想男人的一生,不外乎对女人做两件事:
超乎她想像的好和超乎她想像的坏。
而女人,用男人的好来原谅他的坏。
如果有一天两人不能在一起,不是他太坏,而是她太好。
我不敢自诩太好,但我用他的好原谅他的坏。
每当我想到他对我的残忍与暴戾时,我就会想起他曾经宽广温暖的怀抱与对我温柔怜惜的眼神,于是,我悲愤的心又黯淡平复了下来。
其实若是恨得彻底,我就可以不爱他了,但是,我总在矛盾中痛苦挣扎。
我知道自己没有做人的原则,也缺乏做人的骨气。
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内心,对他,我一直爱得没有了尊严。
……
那一天,是我开苞的日子,满目的喜庆红色,但我的心却是一片惨灰。
我怕,我慌,我哭。
我选择了悬梁自尽。当我站在凳子上,将头钻进悬在梁上的丝帛套索里时,我的神色是凄然而坚决的。
我不能让一个陌生的男人玷污我的身子。
而他,宸天不是说过我永远是他的么,可是他却放任别的男人来占有我,玷污我。
我,我不要屈服于他,更不能屈服于他强加给我这屈辱的命运!
我没有能力去逃跑,去反抗,但我可以死。
但遗憾的是,我被救了下来。当莫嬷嬷跪在我面前时乞求我顺从时,我放声痛哭。
为什么大家总是要让我屈从?每个人都有不得以的苦衷,可我,我也有啊。
难道我就要如此让人摆布么?
我闭上眼,让泪水疯狂地从我的眼角流下。
最后,我还是屈从了,屈从于我对人类可悲的同情与怜悯之心。
我觉得世上的人都很可怜,岂不知,我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麻木的我和那个陌生男子即我的恩客拜了天地,直到我被送入所谓的洞房时,我的哥哥洛宸天也没有出现过。
我的心从期盼,到侥幸,到灰心,到最后,终于彻底绝望了。
我好怕,面对即将要成为我的男人的恩客。
我的手紧紧揪着衣摆,用力的手指捏得青白。我颤抖着,想离恩客很远,但他一把抱住了我!
他抱住我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出现的都是洛宸天的影子,我在心里呐喊,哥哥,哥哥,请你快来救救我,不要,不要,我不要让别人碰我,请你快来救我!
我反悔了,我和这个即将要夺去我贞操的恩客反抗,我不要,不要!
但恩客的力气很大,他根本就不容许我反抗,被蒙住了双眼的我,感觉到面前的男人气势竟如洛宸天般强悍与不容忽视。
我反抗无效。
我被恩客按在床榻上,他用力撕去了我身上的衣裳,重重压在我的身上让我喘不气来,我的手被他反手扣在头上,当他粗野而强/暴地进入到我的身体里时,我颤抖着喊出了声:“哥哥——”,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了我的身心,那一刻我泪如泉涌。
我想起了那年洛宸天教我初尝男女间情事的那一幕,那时他让羞涩的我一直以为男女之间的情事应该是件美好的事,尤其是对于相爱的人来说,谁知道竟是如此的恐怖与伤痛。
当恩客在我身上狂野律动的时候,蔓延在我全身的不仅是无边无际的痛,更还有无尽的愤怒与悲伤。
我恨不得我的手中有把刀,就此杀死在我身上肆虐的男人,或者给我自己一刀,给我一刀……让我就此灰飞湮灭,我不要再做人了,不要再做人了……
洛宸天终究还是没能出现,而我就在十六岁的这一天,成了别的男人的女人。
从此以后我堕落了风尘。
不知道自己是在赌气,还是在报复着什么,我开始自暴自弃,我成了那个神秘恩客的专属妓/女。我迟钝而木然地接客。
当恩客在我身上和我融为一体时,我却感觉到自己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的我还在躯壳里任由着恩客肆虐,而另一半则飘荡在空中,望着这丑陋肮脏的尘世,灵魂茫然无所依……
我们一生之中,要牢记和要忘记的东西一样多。
记忆存在血液里,在身体深处,与肉体永不分离,要摧毁它,等于玉石俱焚。
然而,有些事情必须忘记,忘记痛苦,忘记最爱的人对你的伤害,只好如此。
于是我尝试忘记洛宸天。但,我努力了,却还是忘不了。
因为我发现了恩客的气息与感觉竟然与洛宸天如此相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都以为洛宸天就在我身边。但我仔细一想,便开始哑然失笑。
我已经开始思念他到走火入魔了么?恩客怎么可能会是洛宸天?!
我隔着锦帕猜想着他是谁,却渐渐地把恩客当成了洛宸天,我犹如吸食了罂粟一般,贪婪地从恩客的身上寻找着那种遗失很久的熟悉的气息。
在黑夜里,我辗转逢迎着这个我叫做恩客的男人。
我的脸上,满是失落与痛楚的泪水。
我以为我会这么一直堕落下去,直到我自然而然地凋落与湮灭,一了百了。可没有想到,在白将军府我却再一次见到了他——我的哥哥洛宸天!
很难用言语来表述那一刻我的感受,我极力克制住我的颤抖,用牙咬住自己的唇,强忍住想要当众痛哭的冲动。我,我不敢看他,不想看见他眼里的不屑与鄙视。我受不了洛宸天对我的任何一点厉色。
那一刻我深深怜悯我自己,原来爱一个人是如此凄凉与无助,是如此的没有了尊严与自我。我在他面前,就像一个演技拙劣的小丑。
不出我所料,他如我在噩梦中梦见的那样无数次羞辱我,嘲讽我,直到我受不了他的折磨而拔出他的匕首给自己一个了断。
可是,我发觉做了人以后,我贱命了许多,我还是没有死成。
他把我接回洛王府,我曾经梦想过无数次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却没有料到要用我的鲜血铺路。
当我从昏迷中清醒时,看见了他脸上的焦急与惶恐。
他也会为我担忧么?我望着他满是胡茬的那张颓废的俊脸,却不敢奢望他是为了我而憔悴。
我以沉默对他,他却开始对我柔情了起来,我的行为举止都在排斥他,但心里却开始动摇。我没有骨气,是的,我太没有骨气了,在他面前,我一直都是软骨病的代表。
若不是为江南赠灾的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他强要了我,我,我还不能从幻梦中醒来。
他和我融为一体的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恍然觉悟,原来,他就是恩客,那个残酷粗暴夺去我贞节的男人就是他!
我的心,在那刹那间粉碎了。
原来,他一直在欺骗我,这些年他一直在我身边,不是守侯,而是在不停地伤害我,□我。
极度的伤心和失落让我彻底地对他绝望了。
我恨他,恨得让我无法控制。
只要他一碰我,我就想到了他蒙住我的眼睛,在我身上肆虐我的场景,我就无法原谅他!
我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他是如此伤透了我。
我开始封闭我的内心,我以为我终于死了心,可以不再爱他了。
但当他阵亡的消息传来,我还是被这个噩耗给击垮了,我发觉,原来他还是我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接受他永远离开我的这个事实。
悲伤像一把利剑深深刺进了我的心扉!
假如爱情要用生命来衡量,还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呢?!
我原谅了他,却为了他的死,心痛得无法呼吸。
这个男人,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哪怕他是那么的坏,那么的伤我,我却还一直爱着他。
这辈子,我是无法逃开他的桎梏的,哪怕他死了。
幸好,最终他还是平安回来了。
夜晚,他与我缱绻过后,我又离了这么近看他,不能再近,他浓黑的眉宇下斩钉截铁而凌厉的俊眸,象疾飞的箭羽穿胸透腑。
他一如既往地强悍与冷酷。
我伏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头一次感觉到了失而复得的满足与快乐。
我怀孕了。
我是如此珍惜我和他的孩子,尽管我和洛宸天的未来尚不明朗,但我肚子里孕育的小生命却让我感受到了一个母亲的喜悦与激动。
做人那么久,我头一次感觉到了宁静与幸福。
但,我说过了,我在人世间注定是要命运多舛的,果不其然,在黑衣刺客的袭击下,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当我听见琉璃叫着锦衣为“姐姐”时,我全身冰冷。
所有的一切,让我明了,这些原来都是在洛宸天的算计之中。
权势与名利,对于一个男人会是如此重要么?
当我听见洛宸天要将我拱手相让给白将军时,残酷的事实告诉我,是的,在男人心目中,事业与地位才是他一生追求的东西,其他的,都是生命的点缀而已。
我俯卧于床,脸埋入枕头,屏息至生命底限。
这些恶人,灭绝了我的爱和生命的血,也让我的朋友死的死伤的伤,我痛恨这些内心龌龊充满算计的人,当然,包括了他——我曾经最爱的男人。
尘埃落定,大娘娘和母亲的冤屈也已得报了。
我茫然望着窗外,眼神却没有了焦距。许多事实的真相,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只是自己不愿意去面对。
擦去脸上的泪,可是擦不去我心中的痛。
我冷冷地看着他,那个应该志得意满的男人,但我却不恨他了,没有了爱,哪来的恨?!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纯净无暇的小花妖了。
其实细想起来,我和他,都只是红尘俗世人,逃脱不开,随波逐流。这尘世,看得透与看不透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用尽全身力气,换来半生回忆。
只是我想不透,为什么我真心去爱一个人,却得不到真正的爱情?
人世间难道真的没有纯粹的爱情,都需要夹杂着错综复杂的东西么?
若是爱要这么痛,这么伤,早说,我就不碰这情字。
生命的琴弦原本该戛然而止,可我心已不能净。
我是个妖精,我本该修炼,却误入红尘,凡尘俗世,爱恨交织,沉溺了,不能自拔,心始终乱。
如一片无依的浮萍,一直落,一直落。
他要出发去娶公主了,我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这本就是他通往更高权力的一条便捷之路。
我把当年他给我的定情物——那颗夜明珠绣在给他的腰带上,他没有发觉。
我淡然笑一下,都还了他去吧。
只不过是梦一场,一场宿醉。梦醒无酒,酒醒无梦。
他走好,而我,也好走。
清晨,我打开锦盒,把药丸拈起来放进口中,我遮着脸,合着眼泪,小口小口地嚼着。
咀嚼着寻常的爱恋,咀嚼着离别时的苦涩,也咀嚼着永远不会再见的无奈。
把这些都吃进肚里,化入肺腑,印进魂魄,莫失莫忘。
我沿着高台缓步而上,要离开了,我竟,还有一丝不舍。
想来,我做妖做人都失败,妖精本该自由、任性、无情、无拘无束,率性而为,可是我呢?做人本该圆滑通透,而我率直木讷,做不到八面玲珑,所以我该走了,天地之大,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那么,灰飞烟灭就是我最好的结局了。
我在高台上踌躇,我还想看他一眼,真的,我还想看他一眼。
从我奋不顾身地傻傻爱上他的那一天,便注定爱得人仰马翻、满盘皆输。
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才使得自己现在油尽灯枯,人比黄花瘦。
等到天地之间没有了我,他,是否还会想起我?
在生命弥留之际,我想到的竟然还是他。
我是个无药可救的小花妖,无可救药了。
他赶回来了,当我看见他在高台下喊着我的名字,他的眼神里面没有了迅疾无阻的气势,里面落满灰尘,浓重的忧伤,无望的苍茫。
我笑了,我站起来,如小鸟一样坠落下高台,朝他扑去,我想抱住他!
我想告诉他,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不懂,我只希望我所爱的男人,是个是非分明、敢爱敢恨的英雄,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坚强的臂膀,肯担当,不逃避。
若是和我爱的男人在一起,我便不怕什么天崩地裂,刀山火海,我只希望我来这人世间一趟,能拥有真正的爱情,没有掺杂名利与心机,没有伤害与痛苦,只有真心实意的爱恋。
我,我是用生命来爱你的。
但是,来不及了,我还没有将话说出口,便开始化成了一股轻烟。
别了,我的爱,别了,我的痛,别了,我的伤……
我乞求上苍,请停一停,虽然我没有来生,但请再容我许一个愿,愿只愿在虚渺中,再让我遇见他——在我最美丽的时候!
我放不下他。
是的,对于爱情,我依然执迷不悟。
番外:情如烟缘如梦
深山密林中。
身受剧毒的洛宸天颓然倒在泥土中,一动不动。
他仰望着蓝天,青黑色的毒气已经快要蔓延到他的胸口。
洛宸天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这个剧毒没有解药,洛宸天是知道的,所以挣扎着离开他和也狼藏身的山洞,他要找一个地方安静地死去,他不想自己死在也狼面前,他知道也狼会受不了的,说不定那傻小子一时冲动,跟着他也不活了。
不,也狼必须活着,他还等着也狼回去报信呢,他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直苦苦等待着他。他要也狼回去告诉阿九,他死了。
所以洛宸天趁着也狼睡熟,从怀中掏出一张绣帕,他眷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帕子,将它轻轻放在也狼的身边,然后挣扎着沿着山洞走出了很远。直到他再也走不动了为止。
他倒在草丛中,仰天向上。天色灰暗,这个深山野林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他朝自己苦笑了一下,咬牙暗道:“这下倒便宜了那个狡猾的阮丞相,如他所愿,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去揭穿他叛国通敌的罪名了。”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洛宸天舔了舔干涸皲裂的嘴唇,喘息着,强压下心头那股血腥的毒气。
他死了倒没有关系,但是,他有放不下的人。
洛宸天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梅廿九那张美丽而纯真的笑脸。
“阿九——”他喃喃自语,他虚弱而疲倦的目光透过冬日密密的灰色丛林,望向不知名的远方,他的阿九,就在远方。
她,还在等着他么?可是,他回不去了。他想她。
和她在一起时,他总是对她不够温存体贴,如今他想好好补偿她,却已经不能了。
为什么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以后才知道可贵,追回来了又无法像承诺的那般去珍惜去守护,是因为他一向自信地以为所有的事情已经成定局了,还是深信已经得到对方永不改变的真爱?
来不及去多想,身上的伤由于剧毒的蔓延,带来令他窒息的疼痛,洛宸天的那张俊脸已是灰白一片,他的意志模糊,恍恍惚惚中,他低唤着梅廿九的名字,慢慢陷入了昏迷之中……
昏暗的天际从远处飘来了一朵祥云,近了,一条颀长的身影轻轻地落在了洛宸天的的身边。是个仙风清骨的男子,俊逸不凡,只是,他的脸上竟和洛宸天一样,疲惫不堪而且苍白。
他踌躇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走到洛宸天的身边,俯下身子仔细观察着洛宸天。
他看着洛宸天青黑色的脸,又伸出手,在洛宸天的鼻下探了探他的呼吸,发觉洛宸天已经气若游丝。
男子低头俯视着洛宸天,长眉微蹙,他思忖片刻,便在洛宸天的身边蹲下,左手扶起洛宸天,右手在洛宸天的胸口上一拂,层层白汽从他的手掌渗出,沁入了洛宸天的胸口。
一会儿,洛宸天青黑的脸色便开始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仙风清骨的男子见状,加紧了手上的力度,开始用尽全力施法救治着洛宸天……
终于洛宸天喘息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俊秀的男人的脸,洛宸天勉力地看着那男人许久,半晌才吃力张口道:“前辈,是你,你——救了我?”
仙风清骨的男子朝着洛宸天淡然一瞥,那张俊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与倦怠。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洛宸天,用思量的目光打量着他良久,才徐徐道:“是我救了你,不过我不是自愿来救你的——”
说完他转头面向远处,半晌叹了一口气,道:“我终究拗不过她,终于还是来了——”
“她,她是谁?你,你又是——?”洛宸天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经过那男子的救治,他的伤口竟然已经痊愈,而毒气也解了,只是全身还疲乏无力。
洛宸天望向那男子,正要向他道谢,但那男人蓦地回过头盯着他,道:“你别管我是谁,也别管我今日如何救了你,只要记得要对我女儿好就成了——”
“你女儿?”洛宸天不解地问道。
那男人苦笑一下,道:“若不是看在我女儿的份上,我是不会这么千里迢迢为你跑这一趟的。”
说着,他仰头望着天上,一双眼眸里有着担忧与焦虑。
为了女儿的心愿,他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上要紧的事情,赶到这荒野山林里救了这个女儿深爱的男人,虽然他并不待见这自傲的臭小子。
眼下救了人,他也得赶紧回到天庭去,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花神回过头来,望着洛宸天冷声道:“你小子给我记得,若是错待了我女儿,我今日可以救你明日也可以灭了你——”
洛宸天没有回答,他看着花神那张超凡脱俗的俊脸,和他心中的那张俏脸似有许多相似之处,蓦然他了悟道:“前辈,你,你是阿九的父亲——”
他踟躇了半天,还是不知该否称呼面前的男人为“岳父”。
花神斜睨了洛宸天一眼,正色道:“是的。我对你说过的话你可知晓了?虽然,虽然我对我女儿选人的眼光不认同,但我尊重她的选择。我也不用你答谢我什么救命之恩,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洛宸天抬头,低声道:“您,请说。”
花神道:“我希望你好好照顾我女儿。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你之前对她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今日我也不和翻旧帐了,只希望从今往后,你要用心好好待她,让我也放心——”
洛宸天低下头,那张冷酷的脸上难得的,竟隐隐有一抹羞愧的红。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我知道——”
花神见洛宸天认罪态度尚可,语气便缓和了下来。
他走到洛宸天身前,朝洛宸天伸出手臂,洛宸天抬头看了看花神,也伸出胳膊,两个男人的手掌相握,花神一用力便将洛宸天从地上拉了起来。
两人面对面。
花神望着洛宸天仪表堂堂风采俊逸,心中倒有几分满意。
他拍了拍洛宸天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必须要有担当,好男人是不应该让心爱的女人哭的。不要等到已经失去了才觉悟。你不要以为只要对方还有爱,就一定会被你吃定,孰不知,爱尤在,心已死的道理。”
洛宸天盯着花神,道:“我记下了,多谢前辈——”
花神微微失笑,“算你小子还知趣,不过,你难道怕我占了你便宜不成,怎的就和我女儿一样,连声父亲都不肯叫的?”
洛宸天微红了俊脸,忙躬身道:“岳父——”
恭敬的一声“岳父”叫得花神完全没有了脾气,他眯起秀目,笑道:“好,好——”
花神抬眼望向洛宸天,道:“孩子,你别让我失望——”
洛宸天坚定道:“请岳父大人放心,宸天此生此世有梅廿九一个女人足矣,我会好好待她的。”
花神凝望洛宸天半晌,突然展颜一笑,道:“我姑且就相信你一次。”
说着,他转身,伸手向天边一招,一朵祥云飘近,花神腾身升起,驾云而上,他站在云端,朝下望着洛宸天,道:“孩子,你要记得我的话——”
洛宸天抬头望着半空中的花神,虽然心中讶然,但他已见多了异怪的东西,倒也不觉得吃惊。他点了点头,朗声道:“我记得了,请岳父大人放心。”
花神颔首,转身正欲驾云而去,却突然想到什么,他回过头来,戏觑道:“对了,小子,我还忘了再对你说一句:男人适当的吃醋可以,不过不要吃过头了——早年你千方百计阻止男人接近我女儿也就罢了,不过你连你兄弟的醋都吃,那就大可不必了。你难道不知道我那傻女儿,一心想的人只有你么?”
洛宸天的俊脸窘得通红,当年他威逼利诱欢喜阁客人离阿九远一点的情景历历在目。在洞察世事的花神面前,他无话可说。
花神仰头哈哈大笑,腾云驾雾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空中……
洛宸天望着花神远去的背影,半晌才调回视线来,他环顾四周,为能脱离险境可以再见到他心中思念的人儿而喜悦。
但随即他的神色又一暗,在心中暗道:“九,此番回去,我不仅要立下丰功伟业,还要位高权重,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好保护你,让你享尽人世间的荣华富贵。让你,永远都在我身边,永远不再对重新成为花妖动起念头。”
花神的翩然飘逸来去无踪,无形中让洛宸天有了危机感,他怕有一天阿九会被她父亲带走。
“阿九,等着我,我回来了,而且,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我们分开,哪怕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你可知道,平生我最怕的,就是你重新成为花妖而离开我。所以我,绝不会放手!”
洛宸天神色严峻。
……
瑶池天台景色幽,雾锁云层露琼楼。
天庭。水玉雕砌,云雾缭绕。
花神步履匆匆进了天庭的花台。这里是他统管的一方天地。里面翠竹青青,清泉潺潺,满是奇花异草,香气沁人,环境十分静谧。
小花仙花朵朵见花神近前,忙迎上前去,焦急道:“花神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朵朵快担心死了,就生怕自己错过时辰,误了师傅的大事。”
花神面色凝重,问花朵朵:“那花开了么?”
花朵朵点点头,道:“回禀师傅,这花很快就要开了,不过好象它本身的修行功力不足,刚刚才裂开花苞,一下子又闭合上了——”
花神蹙起眉头,没有再去听花朵朵的言语,他径直走到一棵昙花前。这棵昙花高约一尺,嬴弱纤细,花苞呈粉白色,隐隐透着淡红色的光芒,在微风中颤抖着。
花神走前去,轻轻地伸出手,温柔地安抚着昙花颤动不安的花瓣,恍如安抚着爱人轻轻绽放的心。他的目光变得轻柔起来,他凑近了花苞,低声道:“不要怕,我会帮你开花——”
说着,花神将手掌按在树干上,就要将自己身体内的仙气输贯进昙花枝干里。
就在这时,一旁的花朵朵见到花神青白的脸,不由大惊失色,她奔上前来牵住了花神的衣袖想要制止花神。
“师父大人,您,您已经没日没夜给这棵昙花树输送了那么多的仙气与精华,这棵昙花树从小小的一颗种子生长成如今这么高,已经耗尽了您身上百分之七十的仙气,而如今您刚救人回来本就又耗费了不少精力,现在您又要给昙花助力开花,难道您要将您的仙家道行都损耗光么?不,我不能阻止你这么做——”
花神并没有住手,他转头望着花朵朵,淡然一笑,道:“朵朵,将你的手拿开——”
花朵朵咬住嘴唇就是不放手,花神叹道:“朵朵,你放手,这棵昙花对我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她便是我的所有,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她——”
说着,他一拂衣袖,将花朵朵轻轻拂在一旁,然后毫不犹豫地用那双温暖的双手按住了昙花的树干,顿时满树都弥漫着白色的光芒,在这白色的光芒中,昙花树猛涨两丈高,而树梢上的昙花灿然开放了!
皎洁如玉的月光下,昙花就那样轻盈地展开自己的花瓣,如同超脱凡世的精灵,不含一丝一毫的杂念,带着红光,有种让人窒息的美。
而花神面色灰白如纸,他已耗尽了全身的精力与仙气,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了花园中的地上。尽管他已经状似仙气消亡,神元尽毁,但他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昙花花瓣。
昙花越开越大,红光越来越甚,到了最后那红光中竟然现出了一个人形,那人形凫娜纤细,当红光散尽,那人形立在昙花树下,一脸的茫然与迷惘。
花神见到了那人,挣扎着喊出:“十五——十五——”
那人望向花神,无语。眼里慢慢浮现出了泪光,她一步一步向花神走近,花神微笑着,朝她伸出了双臂,那人影呜咽一声,奔至他面前,两人痴痴相望,她在他身边蹲下。
尽管魂魄得以借助昙花重新组合复生,但她却还记得自己在重生之前,是魂魄俱无的。
面前这个她曾怨过恨过的男人,却花了无数的时间,踏遍了天地之间一点一滴收集起她的魂魄,将她魂魄凝结成一颗昙花的种子,带回了天庭。
然后他将她种在花园中,汲取天地之间的精华,他用自身的仙气灌溉她,也不管这样会损毁他的仙家道行,不顾自己会神元尽失,他只是一心一意地要帮她开花。
现在,她开花了,而他却要凋谢了。
梅十五看着虚弱的花神哭泣着,花神抬起无力的手想伸出去抚摩着梅十五的秀发,但又缩了回来,他低声道:“开了花就好,从此以后你便可以是天庭的花仙了。”
“不,不,我不要当什么花仙,我只要你好好的——”梅十五哭着用手掩住了面。虽然他曾经抛弃了她,但她也爱上了别人,算来两不相欠。
如今他拼尽了全力去救她,勾起了她对他所有情感的过往记忆,让她心痛难耐。这都是上苍在捉弄人么?她哭泣着,宁愿自己没有重生。
花神牵动着嘴角笑了,虽然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但她仍是没有改变,还是那么任性。
他望着她,柔声道:“十五,你是花,每朵花都会慢慢成长,发芽、抽苔、绽放、飘零、枯黄。只有涅磐了然后才能重生!万事万物皆如是。你不过顺应了这样的规律而已——”
他的声音一低,道:“你不用觉得因为我让你重生而有负担,这些,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梅十五抬眼望他,泪眼朦胧,道:“你,你这又是何苦?”
花神的心一痛,他低声道:“是我先负了你——我,我——”
梅十五闻言泪如雨下。透过泪雾,她望着面前这个虚弱的男人,在她眼中,他一向都是高贵的,是高高在上、不可逾越的象征,如今他躺在地上,白衫脏污,原来,他也有这样狼狈的一面,而且还是为了她。
她低着头,内心百味交杂。展望她漫漫的情路,虽然坎坷不平,但是庆幸的是,她爱的和爱她的,都是有情人。
爱情总是想象比现实美丽,相逢如是,告别亦如是。
总以为爱得很深、很深,但来日岁月,会让你知道,它不过很浅、很浅。
最深最重的爱,必须和时日一起成长。
梅十五道:“我也负过你,我没有等你——”
花神微笑道:“傻瓜,别再提谁负了谁,最重要的是,你能过得好我就知足了——”说着,他的头向后一靠,似乎想睡过去。
梅十五见状惊骇万分,以为他会从此消亡,再也顾不得许多,她抱住了他,哽咽着道:“花神哥哥,别走,别离开我——”
花神被梅十五抱着,那么多年了才又听到她喊他“花神哥哥”,他心中不由一暖,低声道:“十五,你不怪我了么?”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梅十五摇摇头,哭泣道:“我,我是恨过你,怪过你,不过现在——我只希望和你在一起,永远不要再分开——”
花神闻言,欣喜得欲要坐起来,但还是由于元气损耗太甚,他头一歪,在梅十五的怀中闭上了眼……
……
天庭花园的傍晚总是景色最美,夕阳照在园中的花树上,淡金柔黄,芳香缭绕。
照在园中相依偎的两个人身上,给他们的周身笼罩上了一层柔光。
梅十五站住了脚,抬眼看着恢复了神元的花神,微笑不语,她一度以为他也要像她曾经那样灰飞湮灭,把她吓得六神无主,心伤哭泣,幸好他的仙根牢固,最终还是靠自身的力量回转了过来。
不过他总是说他复元得那么快,是因为重新获得了她的情。
梅十五凝望着院中的昙花树,想起了她生命中的另一个男人——洛德瑞,如今的他,应该和依依一起顺应轮回,重新做人去了吧,对于他们,她虔诚地祝福。
希望他和依依来生还能再成一对幸福眷侣。
而对于洛德瑞曾经给予她的爱,梅十五也深深感激。尽管世间凡人的爱是那么痛苦那么艰难,但是只要爱过了,就没有白到世上走一遭。
花神见梅十五凝神不语,便关切地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这园里的梅花何时能开?”梅十五望着面前这个温文敦厚的神仙,不,她的男人,嫣然一笑。
……
多年前的某天,当花神与小花妖相爱时。
对于仙界与妖界来说,这足以是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高高的山上,深深的洞里。
一丝纤巧的浮云飘过眼前,小花妖伸出手一把抓住,笑道:“看,我抓住了云彩!”
张开来,手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抓住!”
她嘟起小嘴看着他,“为什么,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
花神却伸出手,轻轻握住小花妖的纤手腕,“张开来,你就拥有了这世间,”再合上,握成拳,“这样,你便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
宝镜空似水落花如风吹(终结局)
红。
血红。
高台上,满目泣血的梅花瓣,在萧瑟的寒风中,凋零着,盘旋着,四处,飞散。
天涯曲终,冷风吹尽,灰飞烟灭。
雨,开始疯狂地下了,似乎想将所有的泣血残红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整个梅花林,笼罩在一片凄清的雨雾中……
噩耗传出,整个洛王府都懵了,惊愕错乱,不可置信,奔涌而至,愁云惨雾,悲痛欲绝,一片嘈嘈杂杂,无奈叹息……
沉浸在无尽悲伤中的人们,谁也没有发觉,在梅花林的上空,还逸浮着几抹飘渺的影子。
白色的云端中,一袭素裙的仙子遥望着高台,她的衣角飞扬飘逸,却举袖掩面,她那张秀丽出尘的容颜上已满是泪水,她哽咽道:“花神哥哥,为何要我们的九儿这般受苦?难道非要如此,再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一双修长的手伸出,悄然握住仙子的纤手,似乎要给仙子以力量。仙子身侧那俊逸的神仙叹息一声,道:“十五,人与妖本是殊途,若是相爱,必定劫数难逃。更何况他们二人的渊源错综复杂,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即使我,也帮不了她。”
“可是,阿九如此痛苦凄惨,看着她,我受不了——”梅十五的泪水扑簌簌地掉落下来,阿九在人世间受尽折磨与痛苦,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是当年她一厢情愿让阿九从花妖幻化成了人,阿九也不至于后来受了那么多磨难。
看着梅十五愧疚与自责的容颜,花神低声道:“十五,你别难过了,其实——”他欲言又止。
一旁接着又有两位仙子问道:“花神大人,其实什么?——”说话的是梅初一与井景姬。
尤其是井景姬,急切地想从花神嘴里问出为何他不仅眼睁睁看着阿九这么受难,却不肯出手相救,甚至还不让她们插手相助的理由,这个问题藏在她心里很久了。
花神看了看修行得道,后因得到他点化也成花仙的梅初一母女,淡淡一笑,道:“你们有所不知,小九与洛宸天其实是有前世的因,今生的果,以及轮回的宿命。他们的缘起与缘灭,都会一一刻在三生石上。不过,今日他们总算脱离了无边苦海,圆满度劫了。”
花谢花开花漫天,红尘爱恋宿命牵;轮回岁月几红颜,烟花瞬间成桑田。
情劫过后,一切皆是缘。
……
三百年前,她本是天帝天后的女儿,华贵美丽的公主——散花仙子。
而他,本是天神与魔女所生之子,保卫天宫的黑暗之神——天宸神。
她,高贵典雅,晶莹如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双眼如电,傲视天宫,他浑身散发着一股磅礴的气势。他统领着天兵看守着南天门,由于血液特殊,潜藏着自卑但又孤傲的他,邪佞似魔。
她在万千的宠溺中成长,单纯亲切,娇憨可爱。
她经常调皮地问菩提老祖,为什么总不停挥舞手中的拂尘。
菩提老祖答:“赶苍蝇、蚊子,一切的烦恼。”
她笑:“是么?那借我用用好么?”
菩提老祖问她:“为何?你又没有烦恼!”
她答:“唉,那你赶快让我烦恼起来呀!”
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烦恼。
但不久后,她的烦恼很快就来了。
她喜欢种花,敝帚自珍是她种花不变的主题,哪怕是个狗尾巴草种在盆里那也是美的不行。
到了春天,她更是到花神的花圃里,见到很是喜欢的花就大盆小盆往她居住的天宫里搬,也没有顾及自身的能力时候是否可以照顾得到。
以至于后来,天宫里所有光线好的东西都被这些邪恶的绿色给无情占据了,她怡然自得之后的无尽烦恼是自作自受。
她噘着小嘴来找花神,请他帮忙解决花草过密的问题,由于她是一时兴起,因此随身侍奉她的小仙子都来不及跟上她。她独自飞进了御花园。
花神不在,天宫的花圃里一片静谧,她在花树中徜徉,尽情呼吸着清新的花香,蓦地,她突然停住了身形,在离她不远处的桂花树下,躺着一个年轻的天将首领,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就这么向他走近,从此走进了他的生命里,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他疲惫地躺在树下,自然的花香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在这里,他就不用担心别的神仙用怜悯与鄙夷的目光蔑视他,甚至出言挑衅辱骂他。
他与别的神仙有着天壤之别的际遇,只因为他的身上流着魔的血么?
他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他刚有生命,父母就因为触犯了天条被贬入无尽的轮回中,多亏菩提老祖替他求情,才将他留在了天宫,当他长大后由于武艺高强才成了看守天门的天宸神。
不过,他并不稀罕当什么神仙,他的内心深处对贬罚他父母的天帝有着怨恨,好端端的为何制定了那么多的天条,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是一棍子惩罚。
天宫里竟然也是如此独断森严,他不喜欢这个天庭,他也瞧不起这样的天帝。
由于他的血液流淌着魔的不安分因子,因此他桀骜不驯,放荡不羁,而且敢于揭发天庭里的不平之事。惹得与他同一级别的仙班既恨他又忌惮他。
蒙蒙细雨滋润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他懒懒地睁开眼睛,意外地发现头上长了一个小豆豆。
他用力一挤,破石而出的却是一株叶芽儿,他正自诧异,突闻耳边传来咯咯的娇笑声,他抬眼望去,正见她在调皮的看着他。
他冷哼一声,知道是她施的作弄人的法术。
他头上顶着一株叶芽儿,从地上坐起身来,用一双俊目冷冷地看着她,虽然她是天帝的女儿,但他也不站起身给这个仙子行礼。
她倒也不以为意,笑着将仙术解了去,歪着螓首问他:“天宸神,你如何也在御花园里?”
他没有答话,站起来就要走,她一急,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道:“你别走,我们说说话。”她很寂寞,平日里除了伺候她的仙子外,没有一个朋友,神仙其实都是寂寞的。
他站住了,视线落在她拉着袖子的纤手上,她随着他的目光才发觉自己的逾越,于是连忙想松开手,但他却反手捉住了她的纤手,戏弄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说着他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他的力度让她感觉到了疼痛,而他眼里那种邪魅的目光也让她不安。
她羞红了脸,想将自己的手抽开,但他却牢牢捉着她的手不放。
他用力一扯,将她抱入了怀中,他的鼻息里满是她身上的清香,甚至比先前他闻到的花香还要让人陶醉。
他抑制住自己的心跳,将她抵在一旁的梅花树上,他贴得她很近,他抬起她那张吹弹得破的俏脸,用粗糙的手指在她的脸上摩挲,他嘴里的热气呼到了她的脸上,他在她的唇边,低声道:“为何不让我走?你舍不得我么?”
从来没有一个下等天神敢如此大胆地冒犯她,她又羞又怒,抬起手,娇斥一声,“大胆——你!——”话还未说完,一个柔软的东西便堵住了她的唇,他,吻了她!
她睁着眼,已经被意外惊吓得说不出话来,连推搡都忘记了。
他的吻如暴风雨般,粗暴地肆虐着她的唇,刺激着她的神经。他是存心与故意的,他就想肆虐与惊吓一下天帝的女儿,算是他一个小小的报复吧!
但他却对她柔软的唇,以及芳香的气息上了瘾,半晌,都不肯松开手。
她被他压在梅花树上强吻,不管她怎么努力,天宸神都紧紧地抱着她的纤腰。
他们的身体紧贴着,一点缝隙都没有。他身体的热度,透过彼此的衣物传递到她的身上,让他们两个人都在战栗与颤抖。
梅花的芳香沾染了他们的发丝,衣襟,整个世界都是梅花香气。
若不是远处传来侍奉她的仙子的呼唤声,两人还不知道抱在一起会怎样,他们同时松开了对方,他看着她布满红晕的脸,邪魅地笑了笑,道:“是你先招我的——”
说着,他还想说什么,但听见呼唤声越来越近,想了想他还是拔起身形,很快便消失在花园的深处。
赶来的侍奉仙子还是眼尖,瞥见了他的身影,回头见到散花仙子一脸绯红神情异样地立在梅花树下,便劝戒公主道:“公主,那可是个魔障,是最下等的神,你可得离他远一些,免得被他拖累了去——”
她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呆呆站在树下,悄悄地用纤手指摩挲着他吻过的唇,隐隐地,竟有些痴了。
……
他看护着南天门,她便经常找借口从南天门出入,只为了,看他一眼。
他似乎有点知晓她特意是去看他的,于是嘴角经常挂着一丝洞察她心事的微笑,让她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但她,总是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望向他的目光。
即使,他是个半魔。
并且,他还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天神。
终于有一天,他被一向视他为眼中钉的仙班设计陷害,不仅被围攻身负重伤,而且还被指认为魔鬼转世,扰乱天庭,于是他被押人天牢,等候刑罚天神行刑。
她知晓消息后,悄悄潜入天牢,看见身受重伤的他,她流下了眼泪。
而他则漠然地不看她,他心里明白,他会被打入天牢,是天帝对他有忌惮之心,因为他有魔性,天帝怕他的存在会带给天庭带来危难,迟早天帝都会除掉他。
她是天帝的女儿,来干什么?看他死了么?
她不顾他的嘲讽,见他的伤口不停地在流血,便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他的伤口上。
因为她的血是可以医治百病的,但流出了便不能再生,所以平日里天帝天后都将她保护得很好,就怕她会受伤。
而她,就这样将她珍稀无比的血液一点点地滴入他的伤口,他的伤口止住了血,但她却因失血过多,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抱着她,望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如此舍身忘己地为他,但今日,贵为公主的她,却为他做到了。
她在他怀中虚弱地露出一丝微笑,“我,我不知道,我,我愿意,为你——”
他看着她,想伸手抚摩她的脸,但手刚触到她的发际却收了回来,他重又恢复了他的冷然,他道:“你走,走,我,我不要你的怜悯——”
她望着冷酷无情的他,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掩面哭泣。
见她哭泣,他坚硬漠然的心没来由地一痛,却还是不肯对她和颜悦色,他实在不知道怎样去抚慰她。
或许可以说,在他冷漠的世界里,爱,对他来说,实在很生疏。
有人将公主在天牢里私会囚犯的消息报告给了天帝,天帝勃然大怒!
他和她一起被押出,带到天朝上,接受天庭众神的审判。
天帝见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大逆不道,气得手都颤抖了,他下令要将天宸神押出,立即处决,魂魄永世不得重生。
她扑上前去,抱住天帝的腿,连声恳求天帝放过他。
她拖着虚弱的身子哭泣着,求着自己的父亲。
眼见众神都在,为了显示天条严明,天帝铁面无私,他对着女儿与半魔之躯的天宸神,道:“你们不顾尊卑,私下幽会,触犯了天条,为了以振天纲,我罚你们二人打入凡间,需得历经三世轮回,两次毁灭,方可脱罪!”
天帝一声令下,天宸神便被打入凡间去受世间轮回之苦。
他被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抬起眼,望着他,用口型告诉他:“不管如何轮回转世,请一定要记得我——”
他没有再说话径直被天兵推下云霄,直坠凡间。
……
终究还是父女情深,天帝拗不过天后的求情,网开了一面,让她在人、妖、魔、三界选择一界去轮回。
她转动着哀伤的眼眸,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温文可亲的花神身上,用手一指,“那我就随花神大人去吧——”
她想做朵花神园子里的鲜花,但最后却投生成为了花神的女儿——一只小花妖。
她被抹去了仙尘的记忆到了妖界,那时,是他坠落凡间轮回的第三世。
第三世轮回的时候,他叫洛宸天,她叫梅廿九。
……
还是天庭。
经历了轮回重生的她回到了天宫。她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她依旧还如三百年前那般,每天在天庭里快乐地生活着,只是,她却经常感觉到胸口沉甸甸的,总感觉到什么很宝贵的东西丢了。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天,当她坐在车辇里,前呼后拥地路过南天门时,听见了一群天兵天将在吆喝打骂的声音。她撩开车辇的纱帘,只见他们用鞭子在抽打着一个手无寸铁的男子。
那男子身形高大,却并没有反抗,而那些天兵天将的脸上正挂着噬血的狰狞。
印留地上的斑驳的血迹像是朵朵妖艳的梅花。那男子的脸色已经虚弱苍白,头发零乱也有烤焦的痕迹。他的衣服已被撕毁,露出了累累伤痕。
她见了,有些不忍,便命身边的仙子去劝阻那些天兵天将们住手。
很快一个天将上前回禀道:“公主,并不是末将等要加害此神,是因为此神从凡间脱劫回归,却不肯忘却他前世的记忆,仙界之中,是不容许他带着轮回时的回忆的。所以他必有今日的此罚。”
“哦?”她有些好奇,便问道:“他为何如此执着?”
天将回答道:“据说,他曾说过,他不想忘记爱的记忆——”
“爱的记忆?”她微微一笑,爱,是什么?值得让这神忍受身心的痛苦去维护?
她望向天将所说的那个男子,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子正也抬起头来,四目相接,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中一阵刺痛,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心痛为何而起,因何而来。
而他一见她,目露欣喜之色,她听见他在喊她:“阿九,九——”
眼见那人状似疯狂地要扑向她,天将连忙劝公主离开,免得被惊扰。她点了点头,吩咐仙子将车辇的纱帘放下,她坐在车里,只听得车外的呼唤声依旧急切与痛楚,渐渐被鞭子抽打声音湮没了……
而她,坐在车内,感觉自己的脸上有点湿润,用手一揩,竟然是两颗泪珠。
她茫然,为何自己要流眼泪?
……
夜晚,菩提老祖用怜惜的目光看着那个遍体鳞伤的男子,叹息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赶紧到洗尘宫中去沐浴,忘却你凡尘的记忆,好好回来当你的天宸神吧?”
他却摇摇头,“不,不,我不去,去了,就会把我的记忆给丢了。”
菩提老祖长叹一声,道:“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他没有回答。
他不肯忘却尘世的记忆,回到天庭后,他从菩提老祖那里追寻到了他和她三百年前的故事。他,更不能放手了。
只是,她已经忘却了所有的一切。
菩提老祖道:“我曾提醒过你,你终将尘归尘,土归土,可你还是不听我的劝告,还是孽缘缠身。”
“我并不这么想,从头到尾,都是我欠她的。我只想好好在她身边,守护她。我不能忘却前尘往事,因为我答应过她,无论如何轮回转世,我都不能忘记她,忘记和她的过去。”
“可是,她什么都忘记了,而且永远都不可能记得你了——”菩提老祖道。
“没有关系,我只要能守在她身边,远远地看她一眼,我就知足了——”他牵动嘴角,却牵动了伤口的疼痛,他低哼一声,面露痛苦之色。
菩提老祖摇摇头,一声叹息。
……
为了能多接触到她,他自动请求去花神的花园里当了花奴。
她经常来花园里种花赏花,习惯性的,她很爱梅花,总是喜欢在梅花树下徜徉。
他总是悄悄地在树后看她,她在林中穿梭的轻巧身影,让他想起了那年在梅花林中初见她的情景。
她也是这般美丽与快乐,只不同的是,那时她是只小花妖,如今,她却是个公主。
看着她用手挖土栽培小树苗,他决心要为她打造一把种花的小锹。
他将自己的剑送进炭火中烧得透红,取出后再打扁一点,希望它能作种花的工具,他敲敲打打,终于制作成了一把小锹,很扎实,手感很好。
他拿去送给她时,她正坐在花园的亭台里。他在她身后呼唤她,“公主——”
她却在沉思着,仿若听不见般看着亭外盛开的梅花。看着熟悉的身影,他的手背不停地在颤抖,激动,万千哽咽在心头。
她缓缓回过头来,他颤抖着将手中的小锹递给她,笨嘴笨舌地说不出话来。她脸上惊喜的笑容让他的心一暖。看着她用小锹在给梅花树铲土,他的心里有一种满足感。
他是如此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过去的他,浪费了多少和她在一起的机会,他悔。
为何要到失去后他才懂得去悔悟,可是,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再也无处寻觅。
他多想对她说,原谅我,原谅我的傻。你可知道,我,我,现在,已经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是,却已经没有爱的机会了。
她浑然未觉他的内心悸动,她在他面前欢笑跑动,他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
也许是她这几百年来一直心伤过度,她落下了心绞疼的顽疾。他不忍见她痛苦,悄悄去问菩提老祖,可有治愈她的良方。
菩提老祖望着他道:“这是她的孽障。你和她之间还有咒语未除。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破除这个诅咒。”
“如何破除?”
“毁灭。尸骨无存,灰飞烟灭的毁灭。你可愿意吗?”
“我愿意。”他深邃的眼神望向前方,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天宸神,它的破除需要至毁至灭,你可要想好。”
他眼中的光凝聚而无畏。“我愿意,纵使毁灭。只要,她好。”
“界本无界,无界亦界。隔非界,界亦隔。破界必心诚,否则界长界,人长隔。以痛刺痛,以痛凝伤,痛极则毁,毁极则痛。痛毁至极,方得圆满。”菩提老祖低声念道。
“菩提老祖,我心意已决。只求你能帮我。”
血缓缓地流出他的身体。
他眼中的光汇成紧聚的芒,穿越一切隔绝,抵达一个坚定而持久的核心,在那个核心里唯一的界是不再爱,只要有爱,所有的界都不复存在。
爱,便是这天上人间最强大的存在。
他的身体开始破裂,他甚至能听到血管一寸一寸爆裂的声音,痛彻心扉。刹那间,身体四分五裂,瞬间灰飞烟灭……
在那一刻,他知晓了当初她灰飞烟灭时的绝望与心痛……如今,他也为她幻灭一次吧……
他毁灭时,她还在御花园里赏玩梅花,玩累了,她便斜卧在小亭里小寐。
小亭旁的一株梅树飘落了一些梅花,有一朵梅花正好落在她的前额上,留下了五瓣淡红色的痕迹。
一觉醒来,她的额上多了一道淡红的梅花痕印,显得更妩媚动人。
她望着灰茫茫的天空,心里似乎竟然多了点什么东西……
……
他在御花园里给她的爱花爱草浇水,松土。
她跟在他的身后扑彩蝶。
灰飞烟灭后,他以为他从此以后将不再存在了,可是当他从混沌中恢复知觉,发觉自己依然好端端地在天宫里,他,还是她的花奴。她的心病,已经悄然痊愈了。
他侍弄着她珍爱的梅花树,专心致志。
他没有看他身后的的她,他知道即使她永生永世都忘了他,他也不在乎。只要,能让他永远守在她身边,远远地看着她,默默地保护她,就好。
只要她在,他就满足了。
他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见她在他身后,一双如水的眼眸里紧紧地盯着他宽厚的背,看着他为她细心而细致地劳作着,她不言语。
半晌,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眸子里滑下,悄然无声……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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